殿外一群人眼巴巴在外候着,日日前来日日守着,都盼着辰参能够快点醒来,毕竟他只顾着自己睡觉的这段日子,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城主府主殿的大门在紧闭了小半个月后,终于再次打开,这次前来开门的是他们最期盼的人。

    辰参开门的一瞬间,只觉得外面阳光好刺眼,他轻皱了一下眉头,视线移到院中,他们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见那扇紧闭的木门终于有了动静,齐刷刷的向过看去。

    古木一步上前,“城主!你可算醒了!”

    还不待古木讲别的,一个发须已近花白的老头拨开人群冲到前面,掌心拍着手背,眉目焦灼道:“我的城主啊,你终于睡醒了,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说您丢了魂成了疯子已经时日无多!城中现在是乱象频频,屡起冲突,您要是再不醒,我们这安河城不用人攻,就要从内部被人瓦解了!”

    “您不知道,那些暴民真是胆大包天!”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大有一副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全部絮叨上一遍的架势。

    辰参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摆了摆手,“全老,我这才刚醒,你让我缓缓……”

    这名叫全老的老头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两个架住,那两人穿着文官的袍子,其中一人开口道:“哎呀,全老,城主如今不是已经醒了么,您就甭操心了。”

    另一人接着道:“是啊是啊,城中诸事待城主了解原委后自会定夺,您年纪也大了,消消火啊。”

    两人左一句有一句,全老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辰参见状诚恳的朝全老点头,“嗯,如今既然我已经醒了,便不会再让乱象继续横生,全老放心,我这两日定更加勤勉。”

    得了他这句话,全老才勉勉强强的挤出一丝笑意,“老夫年纪大了,说话总唠叨了些,还请城主莫要怪罪。”

    他都忘了,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做事需要人敦促的少主了,他已经长大了,做事有自己的判断与定夺。

    “全老哪里话,今日我大梦初醒,各位久候了,如今我已无恙,诸位先回去吧,我与几位贵客还有些话要说。”

    大家总觉得今日的城主似乎有哪里不对,听闻此话还是乖乖的转了身。

    这样的城主,很像从前他还是少主的时候,温润有礼,神色温和,没有了往日那种令人沉闷的压迫感。

    辰参再度回到屋内,神色有些谦然,“还是要多谢各位仗义相助,否则我就真的永久长眠了。”

    “希望你再次记起时,也能有此刻的觉悟。”云千泽垂眸看着杯中嫩芽渐渐沉入杯底,淡淡道。

    在池月他们离开安河城的那天,辰参终于想起了过往的一切。

    那一日他冲进火光中看见母亲安静躺在榻上,联想昔日种种他将一切归咎到父亲身上,后来他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父亲的生命,他以为他能就此放下。

    却在某一天,他意外发现母亲留下了一封绝笔,信中说,夫妻多年,一朝猜忌,隔阂难消,她愿一死已表清白。

    所以她亲手掷下火烛,又喂自己喝了不醒酒,唯愿自己的骨肉能得到善待。

    母亲以她脆弱的生命作赌,赌那个曾经说要与她恩爱白头的人能放下心中执念,不再父子离心。

    ——

    沧灵海位于北地,池月一行人下山后本是打算一路向北而去,去看看沧灵海附近有没有什么异样,可昨日衡安接到一封自江南来的信,他们临时改道,往江南去。

    这封信从江南柳家寄出,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衡安君,速来。”

    江南柳家是当地有名的医药世家,在当地开设有名为叶柳堂的药铺医馆,这一代的当家家主是有着“回春圣手”之称的柳柒柳公子,然而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让柳公子出手相救的。

    叶柳堂本就有当值坐诊的大夫,也用不上劳得柳柒出手。

    柳家行事有自己的章法,也有着自己的气节。

    几人到达柳府的时候,柳府大门紧闭,门庭一片萧瑟之气,丝毫没有往日的光彩。

    衡安心道不妙:“青天白日却紧闭门户,这可不是柳家的行事。”旋即抬手轻叩朱门,过了半晌才有人来开。

    前来开门之人起初只是将门开了个小小的缝隙,从缝隙中窥见来人后,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直到半扇门被全部拉开后,大家才看清来开门的原是一个眉清目秀身形娇弱的女儿家。

    池月不禁有些纳闷,“怎么柳府如此大的一座宅子,竟然连一个看门的门丁都没有么?”

    衡安先是微怔,然后一脸正色问了前来开门的小姑娘:“灵萝,我看见了柳家的传信,柳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闻此言,这位名叫灵萝的女子脸上的欣喜之色渐渐消失了,悄然漫上了一股忧愁和悲伤。

    她让开身子引几人进了门,小心的确认门户已关好,领着几人在院中穿梭,过了幽深的长廊,过了一小片桃林,进了一座朱红的小楼。

    路上灵萝走的极其沉重步调缓慢,开口嗓音都是颤抖的,“我家公子不知何故,从半月前就沉睡不起,我们......我们都差点以为他......去了,可是心跳鼻息又一切正常,但就是一直没有醒来。”

    听见此话,几人相视一眼,心下一沉,又是久睡不醒之症……难道……

    见满府上下除了灵萝再无其他人影,衡安道:“府中其他人呢?”

    灵萝说到这里立马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们都以为......公子怕是不成了,便早早离去另寻他主去了,真是树倒猢狲散,我发觉不对时便立刻派人去往暮云山寻你了,可是派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就是没有回来的,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日日守在公子身边,盼着他能早日醒来。”

    “你派人去了暮云山?那你可曾传信于我?”

    灵萝摇了摇头,“我并未传信给公子。”

    “那这封信是谁写的……”衡安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的十分整齐的纸张,牵着其中一角抖开,信上笔记陌生,并不是柳柒的字迹,他一直以为这会是灵萝的笔迹。

    此时看来,此人定是知晓柳家有难且对情况十分熟悉,难道是自府中离去的那些人?

    几人并排而走,池月转头瞧见衡安的脸色晦暗难明,便也没有开口说话,一路行进小楼前都默默不作声。

    反倒是云千泽对着满园春景赞叹道:“这片桃花不错。”

    桃花之后便小楼,小楼周围的桃花更是旺盛,三人打量着眼前的朱红小楼,三层小楼在这座府邸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位置也格外偏僻。

    朱门轻启,灵萝引着几人上了二楼,屋内虽看起来陈设简单,但却无一不透露着主人的雅致,一楼全是存放药物的药阁,二楼则是一间内室。

    内室也是以清新闲适为主,屋内有刚开|苞的栀子花,散发着微微清香。

    锦绣屏风之后是一张雕花木床,床上躺着一个面色红润,容颜清秀的男子,看起来就像正在熟睡之中,呼吸均匀脉搏平稳,并无异常。

    当然这是普通人的看法,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这样的情况绝不是“睡着了”或者生病了这么简单。

    衡安并未说什么,只是伸手往床上之人的眉心点去,探了探他的灵识。

    池月站在衡安一侧,看着衡安的眉头慢慢皱起,深觉此事绝不简单,恐怕与辰参之状极为相似。

    又看了看身边的灵萝,觉得这女子似乎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她虽然看起来娇弱胆小,但对主子的这份情意却可谓是感天动地。

    “师兄,如何?”

    衡安转身问身后的灵萝,“柳兄沉睡之前可有见过些什么人?或者有发生些什么特别的事吗?”

    灵萝仔细回忆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道:“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公子没有这样之前,府中也一切正常,至于见过什么人......这宅子乃是我们公子的私宅,平日相交往来之人甚少,倒是公子那段时间天天早出晚归的,总说是去寻什么珍稀药材。”

    衡安继续追问,“珍稀药材?那去了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灵萝又想了好一阵子,“好像,好像是落微谷。”

    落微谷么?衡安扫过面前胆小低眉的女子,嘱咐道:“灵萝,你务必看护好你家公子,我会将此楼设下结界隐去,旁人是看不见这栋楼的,如遇危险,躲进这楼,也可保你们一时无虞。”

    灵萝杏眼看着衡安,眼里全是感激之色,然后重重点头,“嗯!我一定会照顾好我家公子的。”

    灵萝像终于等到了救命的良药,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这半个月她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活,此时见着衡安来了,她脑袋里紧绷的弦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替床上沉睡的柳柒轻轻掖了掖被角,将窗户小心的支起来,微风轻轻起,有阳光照了进来,给屋子里添了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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