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是在沈珞伊抱住他的时候开始清醒的。

    刚开始周屿还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些凉还以为是开了空调的原因,循着记忆想要拽被子的时候才发现不对。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意识到这点的周屿瞬间清醒过来,他抓住自己腰间的手转身。身旁的人感觉到他的动作一边用力抱得更紧,一边往他怀里钻。拉扯间鼻尖闻到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周屿的动作猛地停住。

    女孩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看不到脸,但周屿借着夜灯昏黄的光亮认出了她身上那件裙子。半晌,他开口,语气里掺着不可置信的味道:“沈珞伊?”

    沈珞伊的身体微不可察的轻颤了一下。

    她高估了自己,抱住周屿的一瞬间沈珞伊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爬床、勾引、通通都不见了,全身上下只剩下触觉疯狂活跃。

    周屿的腰精壮灼热,哪怕隔着一件衣服沈珞伊都能感觉到经络的跳动,男人的体温顺着皮肤传递几乎把她烫伤。她不敢继续却又不甘收手,只能在心里乞求他赶紧醒过来继续之后的事。

    如她所愿,周屿醒了,同时他的反应也在告诉沈珞伊她似乎做错了什么。

    沈珞伊抱着他的手紧了紧,闭上眼等待他的审判。

    周屿怕热,以往的夏天他大多打赤膊或者穿背心,今年因为沈珞伊把背心换成了短袖。但夏天的衣服大多轻薄,加上刚才两人几番的拉扯衣摆早就向上卷起,女孩柔嫩光滑的手臂就那么直接贴在周屿腰间。

    操!

    周屿扯开她的手臂:“坐好。”

    沈珞伊慢慢的跪坐在床上,垂着头不敢看周屿脸上的表情。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刚刚在干什么吗?”周屿咬着牙心里的戾气不停的翻涌。

    下午回来的时候李川劝他上楼休息,说沈珞伊今天没找到他差点哭了要出去买礼物跟他和好,他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太较真后悔不该冷落她。到了房间里没看到折叠床他也没当回事,靠坐在床上等她回来。

    没想到啊,在这等着他呢。

    他轻嗤一声:“联合李川一块骗我?你真是好的很。”

    周屿作势要走,沈珞伊扑上去拉住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颤着叫他:“哥哥...”

    或许是哭的急了她开始用嘴呼吸,被口红妆点的唇不断开合,泪水浸润唇瓣更显饱满。女孩身姿窈窕,白色的沙滩裙露出纤长的手臂和精致的锁骨,胸口随着呼吸节奏微微起伏,胸前的系带在脖颈交叉随着女孩背部光洁的肌肤一同掩盖在秀发之下。

    女孩在昏黄的灯光下,抓着他的手喊他哥哥。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周屿看着这一幕笑出声来:“你他妈真当老子是个好人啊。”

    说完周屿猛地将沈珞伊推倒,紧接着整个人覆了上去。

    周屿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鼻尖围着她颈侧那颗小痣轻轻摩挲。感觉到她在身下颤抖,周屿用鼻尖碾住那颗小痣问她:

    “绕这么大一圈不就是想让我这么对你?抖什么,不满意吗?”

    沈珞伊忽的哭出声来。

    刚才抓住周屿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她敏锐的感觉到如果他真的出了这个门就肯定不会理她了。所以周屿靠过来的时候她虽然害怕但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直到周屿说出那句话。

    其实周屿也没说错,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爬上他的床。沈珞伊本来以为她能平静的接受所有的后果,可听出他语气里的轻视后却莫名生出委屈来。即使她紧紧的咬住嘴唇也没能阻止声音泄出。

    女孩低低的呜咽声伴随着空调运行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触到周屿面庞的同时也砸进了他的心里。

    周屿猛地僵住,深吸了两口气打算起来,沈珞伊却像是害怕他会跑了,更加用力的环住他的腰。

    “别哭了,松开我。”

    沈珞伊不理也不松手,两个人面对面几乎要贴在一起,周屿只能用胳膊撑着隔开一段距离。他叹气:“先起来。”

    这次沈珞伊没再拦,周屿撑着胳膊起来,她也手脚并用的在他对面坐好。

    周屿冷静下来,这些天下来沈珞伊一直在刻意的模仿他们的生活方式,日常行为几乎看不出异常。他之前一直认为沟通上的困难在搬完家沈珞伊接触到新的群体后会有所改善,但沈珞伊今天的行为让他清晰的意识到,这件事不能在这么拖下去了。

    他需要知道她在想什么。

    沈珞伊还在哭,眼睛已经肉眼可见的肿起来,红通通的。

    周屿抬手给她擦眼泪:“珞珞不哭,告诉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连几天的惶恐不安在感受到周屿态度软化的那刻彻底消失,心里紧绷的弦骤然松开,颇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沈珞伊顾不上害羞,扑进周屿怀里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眼泪浸湿他胸前的布料,柔软触感让周屿有一瞬间的僵硬,沈珞伊哭的太久渐渐抽噎起来。

    “我错了,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你别...生气。”

    周屿想帮她顺顺气,手掌和肌肤相触的瞬间让他有些失神,原本打算顺着后背轻抚的动作被他换成有节奏的轻拍。

    感受到沈珞伊激动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周屿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没有人会赶你走的,我也不会。”

    沈珞伊看向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能够判断这句话真假的证据。

    周屿由着她打量,良久,他开口:“如果你没有受刑,也没有被送到这里,一直生活在大谦的话你想做什么?”

    沈珞伊一愣,在宫里只是想过稍微体面些的安生日子,就足够让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出宫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压根无暇顾及。或者说,从她不得不设计进入尚书房开始,她就不觉得自己能顺利的活到出宫那一天,圣上赐下的鞭刑更是证实了她的直觉。

    周屿无厘头的问话让她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有了思考。

    她会做什么?

    在宫里这些年她学的都是插花、焚香、点茶、待客这些高门大户才能用到的手艺。在宫里做得好或许能得到奖赏,可一旦出宫能用到它的地方便少之又少。倒是托爹娘弟妹的福,洗衣做饭、料理牲畜这些家事她都能做的来……

    多年来受到的教育在脑子里打转,沈珞伊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年纪也不小了,大概会找个好人嫁了,然后相夫教子、操持家事。”

    沈珞伊偷偷打量周屿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周屿不会对这个答案满意。

    出乎意料的,周屿点点头没有反驳:“等你出宫的时候应该有二十五岁,确实不小了。不过有你爹娘在应该也能说个好人家,没准你弟弟读书读的好还能帮帮你。”

    周屿神色如常,语气也毫无波澜,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对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像是想到了什么,沈珞伊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了旁边的被子。

    她明白周屿的意思。

    她和弟弟差的年岁更多,又不受爹娘疼爱,他们之前能为了妹妹不受苦就全然不顾她的生死,之后当然也能为了弟弟的学业不顾她后半生的祸福。

    那个家,从来没有她的位置,亦不是她的退路。

    “我在宫里也学了些东西,找个主家继续伺候也未尝不可。”

    沈珞伊垂着头等了很久,都没听到周屿的声音。刚想抬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下一秒,男人温热的手指托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

    “珞珞,你抬起头看一看,你现在生活的地方和大谦完全不同。在这里没人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就不想看看更大的世界吗?你读书识字,就只想一辈子困在一座小房子里伺候人,任人摆布予取予求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沈珞伊有些恍惚,周屿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却让她迷茫起来。

    从古至今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应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爹娘都是这样说的,如何为人姊妹,为人妻女,《女则》《女训》上写的清清楚楚,村里世世代代的每个女人都是这样做的。

    所有人都在说,女人应该如何如何……

    但这里的女人可以读书,不小心打湿的衣服也不会引来不怀好意的打量,不会有人注视着她们露出的肌肤唾骂。

    书上写的,爹娘教导的,祖辈世世代代延续的这些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不是,那她们算什么呢?

    那些需要女人遮住脸庞才敢小心翼翼踏入的店铺,那些嫁给恶霸无赖只为换取银钱供养兄弟的女人,那些被毁坏名声后悬梁自尽的鲜花一般娇艳的女人……

    她谨小慎微恪守的规矩,小心翼翼维持的名声,还有这些年的忍让,都算什么呢?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沈珞伊拍开周屿托着她下巴的手,向来平淡无波的脸上满是不解:

    “难道是我们错了吗?”

    她哭的厉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顾不上管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藏不住的哽咽,却仍然固执的想得到一个答案。

    这一次,周屿没有再去帮她擦眼泪,他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沈洛伊,坚定的对她说:

    “你们没有错。”

    “是他们害怕你们,是你们低估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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