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抒自知晓亲爸出现以后,情绪低落了两天,返校第三天,郁萍知接她去长明玩儿。

    郁萍知看出她情绪不佳。他原来只是想带她到长明来玩一下,让她不要因为两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而倍感压力,现在算带她来长明散心,疏解她的情绪。

    彦泽有事,陪同他们的人叫谢楹,她是季良堤小时候的保镖,后来一直在季老太太身边,郁萍知让令抒留了谢楹的电话,如果联系不上他就找谢楹陪同。

    两人住的是彦泽给安排的度假酒店套房,海岛的景色美不胜收,海天一线,波光荡漾,令抒郁结的心绪很自然就消融了几分。

    两人到的第一天,郁萍知领她去吃了当地特色,傍晚他们在漫天的霞光下面散步,看月光一点一点洒满了海面,令抒被他抱在怀里,感受这段飘渺的爱恋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安全感,她嗅到郁萍知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清香,这香气与三年前的红酒一般迷人。

    她想起自己那时的模样,想起那条裙子,“你头像还没换呢。”

    郁萍知在海风中轻抚她的发丝,“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吗。”

    “借口。”很不用心的借口。

    第二天郁萍知去见了凯斯特,他的合作伙伴。听说他在长明见识了中国的春节,体验很棒,明年还来。令抒与郁萍知吃早餐,这几天天气也怡人,清早的阳光照得满世界的勃勃生机,带来平和与希望,他们如同居于小岛的寻常夫妻,享用寻常的早餐后,丈夫出门上班,而她也有自己的追求。

    她跟秘书部那群人开了一早上的会,要听晕了。危仪然在工作上的严格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他把秘书部一个年轻的前辈阴阳得人家都出颤音了还不罢休,最后前辈不再理他。

    令抒也变得老老实实,她很卖力地做着她唯一能做的会议记录,试图从中寻找一些乐趣,很遗憾,她最后翻了一篇外文文献来看,才觉得稍得解脱。

    中午郁萍知不回来,令抒和谢楹一起去吃饭。宾原原给她打电话,问她人在哪里。

    “我在长明,怎么了吗?”

    “想约你出去玩,过几天。”

    “去哪里?”

    “周老爷子的桡玉山庄。开春大宴,万众瞩目,毕竟如今周淮以和周令芸都那么有出息。”

    “具体呢?”

    “元宵前两日。”

    令抒感到遗憾,“没法,我要跟危仪然出差。”

    “那太可惜了,”宾原原叹声,“可以去见世面,我听我哥说,今年你二三四叔都会去。”

    “对。”

    “那你真不来?”

    “来不了,忤逆不了我的衣食父母。”

    宾原原道好惨,然后问她长明好玩儿吗。

    令抒觉得不好玩儿,但生活真的很宁静,她尝试代入辛茉姑姑的视角,便能够完全地共情她,生活在这座小城,这个世外桃源般祥和自由的天地里,有爱你的父母兄妹,住在城堡里,生活富裕精神富足,但是有一天这全毁了。家人死了,那个曾经说爱你的男人,堂而皇之地代管了你的财产,坐视你被人侮辱……命运有时候残忍得让人痛恨经世一场。

    可对令抒来说,长明是她和郁萍知的第一站,他们不再偷偷摸摸,小心谨慎地藏匿心思,她可以同时听见海浪声和他沉稳的心跳,可以与他紧紧相拥,看海风能吹凉几个夜。

    这样的日子奢侈、幸福,会让一个唯过程论的人变得贪心,去苛求一个漂亮结果。

    她不假思索地对宾原原说:“值得一游。”

    从主街买了一些零食回酒店,两人走的是侧门。酒店装修清新典雅,贵重但不沉闷,有意思的是,酒店内堂竟然有个卖斗鱼的小贩。斗鱼的品种多样,图样色彩十分艳丽,它们待在小鱼缸里,在虚假的水草中翩翩舞动。

    令抒喜欢,但不会养,小贩告诉她很好养的,推销得十分老练,但她没有久留,找酒店的服务生要了纸板和水彩。

    郁萍知跟凯斯特一同吃午饭。

    他可真是个端水大师,给他夹完菜,立刻给温小姐夹,下回跟温小姐喝酒,然后再跟他喝。他拿分酒器喝,郁萍知想拦,温港却乐见其成,凯斯特没多久把自己喝醉了,他的人送他回酒店。

    “他年纪多大你不知道?喝出毛病你负责?”

    “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到你我头上,”她说完,看向郁萍知,“郁总,您喜欢邹总什么?”

    “温小姐,关于邹彤等人对你的造谣和诽谤,我司已经表明态度,也给了秦先生一个交代。”

    “这样吗,为什么不给我交代?”

    郁萍知一直是个不太跟女人计较的人,并非瞧不起或是轻视,而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形成的涵养,已经足够应付他见识过的大部分女人,他能做到心平气和地包容,但对温港真不行。

    这个女人的关注点三番两次让他抓狂,但他不能动她,一旦动了,秦误真能回国干他。

    “建议您跟秦总真离了,这样他不找我麻烦,我也给你本人交代。AMS因为这件事被员工抹黑,都说矫枉过正,我的损失不大,但温小姐与秦总没有损失,你们的恩爱众人可见,名利双收,还是不要得了便宜卖乖,”郁萍知真是火大,“还有您的小叔子,与危家那个联合敲了我一笔,这事儿别告诉我秦总不知道。手里握着太多筹码,没什么不好,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们应该懂,动AMS也许问题不大,动我妈的项目,有一偿十你们也是体验过的。”

    温港疑惑看他,笑着,“怎么这么严肃呢?”

    郁萍知秉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但也实在被气得够呛,“今天你灌醉凯斯特,无非是不想让我抢占先机,但这张饭桌上说不出的话,到哪儿都一样开口。我承认你有能力,你的野心让人惊叹,你的坚持让人欣赏,但人不能过分冷漠自私,这一点,你应该跟你老公好好学学。”

    说完,郁萍知驱车走了。

    温港站在原地,看着车辆越来越远,给秦误打了个电话,“让你弟收敛一点吧,一点五个亿,惹恼了季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郁萍知威胁你了?”

    “是警告。”

    “需要我回去吗?”

    “他建议我跟你离婚,我在认真考虑,如果我决定了,你就回来吧。”

    秦误默了默说:“我知道你想单干,但现在不建议你回莯城,环境不好。”片刻后他补充:“今年桡玉山庄,你替秦固去。”

    “你怕他惹事?不会的,你这个弟弟看着不靠谱,其实……”

    “你去看看,那些人,谁买你的账。顺便感受一下,辛薪的消息,让多少人风声鹤唳。”

    郁萍知回到酒店,一路上气消得差不多。中途给令抒发了消息,她没回复,问谢楹,谢楹去房间看了,告诉他,令抒睡着了。

    一张摆放在阳台的茶几,令抒坐在地毯上,趴着茶几睡着了,太阳光落在她的后背上,暖融融的,连被子都不需要了。

    郁萍知走过去,想把她抱床上去休息,看见茶几上她完成一般的创作。手机还亮着,她对照手机的斗鱼图片,画了一只不怎么精致的鱼。

    已经无聊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轻轻把她手里的彩笔抽出来,但她睡得浅,他才有动作她就攥了下手要把彩笔抓住,醒了。

    迷迷蒙蒙打了个哈欠,“你回来了?”

    郁萍知在她身侧坐下,拿起桌面上的那条鱼,“画得不错,天赋有余,努力不足。”

    令抒把纸板从他手里抽回去,“谢谢你认可我天赋。”

    “怎么突然想画这个了?”

    “楼下有卖斗鱼的,看着漂亮,而且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

    郁萍知牵她的手,“我的问题。”

    “下午还有安排吗?”

    “陪你。”

    令抒很感动。但郁萍知完全做不到。他连午觉都没得睡就跟Keven开会去了,开了一个多小时,另有一个令抒不认识的男人送来了一沓打印的文件,和有着AMS水印的快递,郁萍知抱着电脑在她身边办公。

    大部分时候都安静,偶尔给负责人打电话,但声音不大。

    他的日子其实没有令抒从前想象的那么自在,并不是所有事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他会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手指落在键盘上,但微微皱着眉沉静地思考。他需要向他人请教很多问题,这个人可以是比他年长比他眼界宽的,也可以是比他年轻听他调派的。

    郁萍知下午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来自彦泽。

    对方告诉他温家那位和郁老爷子约在了桡玉山庄办宴当日。

    郁萍知放下手机稍作休息,而令抒画了十几张的鱼,终于画了一幅令她满意的,她进行了下一步,她在这条小鱼的周边画了几条线,将鱼框在了里面,最后,她在顶上画了个椭圆——

    一个瓶子里的一条鱼。

    “鱼、瓶子?”他慢慢醒悟过来,原来是这层意思。

    令抒把上好色的画往他面前一摊,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色彩和光影不需要调整,她发给了郁萍知,“你的新头像,还满意吗?”

    郁萍知很不想接受这幅儿童简笔画,这会让他列表里的朋友大跌眼镜,但这是他亲眼看着她折腾半天的结果,不说十分刻苦,但也十分用心。

    他把图片下载存到相册中,“这对我表现自己的专业性有一定的负面作用。”

    令抒朝他伸出手,他把手机乖乖放了上去,她一边帮他把头像换上一边说:“同样的,这对你迷惑对手可以起到正向作用。”

    令抒把手机递给他,然后拿自己的手机,点开他的头像,欣赏自己的创作,不错,至少线条平而不直,弯折有致,美感都在。她舒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郁萍知认真研究了她的画,最后无奈说:“你放心就好。”

    他们在长明待了三天。

    很短暂,却是后来令抒脑海中回溯无数次的记忆。那时她并不知道,从长明回到莯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开始走向分别。原来在漫长的二十一年的岁月中,她并没有学会勇敢,而在短短几个月里滋生的情愫,却让春夏秋冬的每一场雨,都下进了心里。

    她像那条鱼一样,被困在了一个瓶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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