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童明轩在灯下教陶燕归玩玉牌。

    富家夫人少奶奶极少有不会玩的,这也是她们聚在一起消遣的主要乐子。

    一副玉牌可以同时供两至四人一起玩,不过人数不同,玩法也稍有变化,通常以金银叶子为赌资。

    与男人们混迹的赌场略有相似,却本质不同。

    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乐子,哪怕输急眼了,也不至于损失太大。对她们来说,输赢更代表着一时的脸面。

    将来陶燕归少不了与那些人打交道,依照她的性子,若是输的多了,心里指不定怎样难过呢。

    来回玩了三局,陶燕归才摸到些门道。

    童明轩给她狠狠放了水,她才勉强险胜一局。可以说在玩玉牌方面,陶燕归的资质实在是一般。

    饶是童明轩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此时也不能夸她学得不错。

    “没关系,日后慢慢学。”

    陶燕归眨了眨眼,她还以为自己学得挺快呢。

    今日的雪下了许久,天色黑蒙时才慢慢停下。

    全府上下的丫鬟婆子小厮,只要手头没有要紧事的,都要打着灯笼清理路上的积雪。

    听着外面小声忙碌的声音,陶燕归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童明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玉牌一个个收纳进木匣子。

    陶燕归突然回神说:“我想吃烤橘子,相公。”

    半个时辰前才用过晚饭,现下也不饿,就不知怎的,突然想吃烤橘子。以前甚至都没听过这个吃法,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怪异味道。

    光是想想,陶燕归就忍不住口齿生津。

    “烤橘子?”

    童明轩也意外。

    不过,府里应该是有橘子的,拿来给她烤两个就是了。

    叫人取来了橘子和炭盆,从碳炉中夹了几块火头好的炭火。担心把炭灰弄得到处都是,童明朗就将东西端到廊下,将炭火夹成小块,把橘子煨在中间。

    没让陶燕归出来,就开了半扇窗户,叫她在屋里看。

    寒气悄无声息地往屋内涌,陶燕归打了个寒战。见童明轩身上有些单薄,便取了他的大氅从窗户递给他。

    童明轩披着大氅坐在廊椅上,与陶燕归隔了五六尺的距离面对面。

    她半低着头看炭盆,眼含期待,他看着她,平静温柔。

    以前他从未想过他的娘子会是什么样子,而如今,他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娘子就该是眼前这个人。哪怕他未遭横祸,只要见了她,她就会是他的妻。

    待炭火将熄,只剩下斑驳火星时,童明轩才将橘子扒出来。

    愣是把橘子烤得缩水一大圈,表皮都要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用帕子擦了擦,将橘皮扒开。

    里头的橘肉要被烤化了似的,汁水溢出来。

    童明轩吹了吹热气,递到陶燕归嘴边,叮嘱道:“小心烫。”

    陶燕归轻轻吸了吸上面的汁水,秀眉微皱,有些不大确定。前不久她真的是馋这个味道吗?

    又咬了口橘肉,被炸开的汁水烫得往后缩了一下。

    童明轩跟着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手,把橘子晾了晾,自己先尝一口,才再次递过来。

    他嘴里嚼着橘子,眉头微拧。

    “若是咽不下去,就吐出来。”伸了手在旁边等着。

    陶燕归也觉得这烤橘子的味道颇为怪异,却小口小口,很快将整个橘子吃完了。

    再剥下一个,她却只咬了两口就摇头说吃不下了。

    那股莫名的馋劲儿过去,整个人都舒坦许多。

    两口将剩下的橘子吃掉,回屋默默倒了杯水灌下,童明轩才觉得那股味道被压下去。

    *

    客栈里,童明朗趴在床榻上,被子一角虚掩在腰背,下半身只穿着亵裤。

    臀腿处酸疼得很,他连平躺都做不到。

    也不知阿如在府里情况如何,娘与嘉禾有没有刁难她。她进府后,他都没得及去看她一眼,更没能说上话。

    那日父亲罚他在书房站了两个时辰,最后甚至动用了家法。不待他将养几日,第二日清早尚未破晓就有人来请他上马车,那几口装了书的箱子也早被抬上马车,其他行囊在早几日收拾妥当,直接被下人抬上车尾用绳子牢牢绑住。

    就这样启程前往书院。

    路上难免颠簸,后臀的皮肉伤虽说远远伤不到根本,却能叫有苦不能言。分明是寒冷天气。他却硬生生疼得湿了里衣。

    到了歇脚的客栈,他连晚饭都不想用,只趴在床榻上休息。

    而孟光此刻的情况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手使不上力气,拿不稳筷子,只能抓着勺子,哆哆嗦嗦地舀着饭菜往嘴里送。舀一勺,抖撒半勺。

    他家少爷被老爷施行家法的当晚,他劈了一夜的柴禾,大夫人派了人专门盯着他,稍想休息就要挨打。到了后半夜,双臂都麻木得感觉不到存在。

    要不是上路得早,都难说他还要劈多久。

    正巧碰上大雪,童明朗在客栈休养了近一周,才开始赶路。

    童明朗离家没几日,大夫人就病倒了。

    石妗如在床榻旁侍疾,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用饭时也站在一旁伺候。

    卯时便侯在门外,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屋内有了动静,才能进屋伺候大夫人洗漱。戌时伺候大夫人睡下,她才能离开。

    一整日,除了大夫人午睡那会儿,很少有能坐下歇息的时候。

    白嘉禾和陶燕归得知大夫人病倒的消息都来看望过,却被大夫人挡了回去,只说没大碍,怕过了病气给她们就不必见面。

    石妗如也是有几分硬气的,第二日身上已经觉得不舒服,还是咬牙没吭声。

    她知道大夫人对她多有不满,甚至心怀怨恨。

    可她当真等不起了。

    孝期才过,姑姑已经来过许多次,话里话外都在念叨她是个老姑娘了很难找到体面的婆家,与其将来在旁人家受苦,不如亲上加亲嫁给她二表哥,今后也有个照应。二表哥人不坏,却长相不大光彩,打眼望去还不如她的身量。

    哪怕没有童明朗这个珠玉在前,她也是不愿的。

    再说,当年她爹已经把自己托付给他,从那日起,她便已经认定是他的人了。

    门不当户不对石妗如也认了,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哪怕做妾她也愿意。

    如今童明朗已是举人老爷,他这次若是直接走了,恐怕此生再难相见。

    于是那日,趁他喝了酒,二人互表心意情意浓浓时,一切水到渠成。

    她知道此乃下贱之举,可她别无他法。

    石妗如终于在第四日一早晕在了大夫人门前,好在她身边的小月做惯了粗活,手上有力气,在她倒下时及时将人接住。

    小月惊呼一声,慌忙大喊:“快来人呐!我家小姐晕倒了,快来人救救我家小姐!”

    屋内大夫人只一个眼色,她身旁的丫鬟打开房门走出去。

    面色一厉,极快地甩了两个巴掌,冷声呵斥:“不分尊卑的东西!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大呼小叫,大清早寻晦气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还不快把如姨娘弄回去!”

    小月顶着脸上的巴掌印,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眼泪直掉,手忙脚乱地要拖着石妗如走。

    这时,不远处才走过来两个粗使婆子,把石妗如背在身上送回小院。

    丫鬟冷着脸站在门前,看不见人影才回屋。

    石妗如的小院是白嘉禾给安排的,位置较偏,不过小院每隔一段时日就有人打理,许久未住过人,也不显得破败。与小巷那边的房屋相比,到底还是强一些的。

    倒不是白嘉禾心善能容人,实在是府中找不出比那小院还破旧的地方了。好歹是个姨娘,总不好叫她住下人房,索性就找个偏僻地儿叫她呆着,省得总看到烦心。

    石妗如以这种不光彩身份进府,白嘉禾本该给她立规矩,好生敲打一番,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今后安分守己。可大夫人比她动作要快,反倒叫她没了用武之地。

    哪成想,她才用罢早饭,那女人带来的丫鬟就求到她跟前了。

    “大少奶奶,求求您救救如姨娘吧。”

    小月跪在地上,一边哭喊一边磕头。

    将石妗如带回去后,小月伺候她脱下外衣,却发现裤子上有血迹渗出来。小月慌张得不行,就要跑出去找郎中。

    可她却连童府大门都没能出去。

    这也难怪,府中规矩本就如此,丫鬟奴才们进出府门都是要经过盘问甚至搜身的。没有主子的允许,不能轻易将人放出去。

    才被大夫人那院的丫鬟打了巴掌,小月心中犯怵,不敢去求大夫人为姨娘请郎中。想着大少奶奶至今没有为难过姨娘,该是个心善的主,咬咬牙,竟真的求到了白嘉禾面前。

    看着面前一直磕头的丫鬟,白嘉禾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

    没给那女人灌一碗堕胎药,已经是她心慈手软了。

    人是在大夫人院子里晕倒的,却求到她院子里,这叫个什么事。

    白嘉禾尽量语气平静道:“那便去请郎中吧。”冲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叫她领着人出府。

    白嘉禾自是不想管这种事,不过石妗如若是因此出了事,她却要白白落个坏名声。

    左右已经让人进府了,也不差这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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