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未醒,江染瑜昏昏沉沉地摸索着周围。

    “你……醒了吗?”

    “昨晚……”

    “昨晚你醉得不省人事,非要……像这样……抱着我。”

    江染瑜忍俊不禁地看着试图为她演示那时的姿势的易奕。

    “咳……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吧……唔”

    易奕拿起温热的脸帕,仔细地将那人的脸颊拭了一番。

    “我下厨做了些肉粥,你……要吃些吗……呜嗯”

    “我想吃……这块肉哦”

    江染瑜抓起那只为她擦拭脸颊的手,啄了一口,随后便看到了那白皙手臂的主人羞愤的神情。

    床头温存了好半晌,那人方肯罢休,像是宽宥了什么罪行一般,堪堪放走了易奕。

    青石城

    顾蓉已提前屏退了旁人,此时此刻,偌大的议事厅里,只余下江染瑜与易奕二人。

    “易奕,想请将军借我狼首符一用,做个死局。”

    南昭,珠城

    自从张越东窗事发,张纲在地方的党羽少了许多,未曾脱离的那部分,也是以阳奉阴违之辈居多,兵权一缴,其势已去十之二三。

    秋实渐凋,岁寒将临。

    冬至祭天,是南昭皇家下半年最重要的事项。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监制冬至祭天场地陈设的督工,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祭天之事,事关皇家颜面,臣以为,这人选……便由臣躬亲吧。”

    祭天之后,便是大赦天下,张纲可不希望祭天出什么乱子,他的算盘,是诏狱里的张越。

    “既如此,便劳烦右相了,今日事毕,便退朝吧。”

    五日后

    珠城,东郊祭区

    “这……这是何物?!”

    “快呈上去!”

    “为何刻有陛下生辰!”

    张纲正在西区巡视,听闻西区异动,便匆匆赶去。

    一笺密函,几方绢帛,并有几份嵌有人骨的巫器,横陈于前。

    平地惊雷。

    张纲再不能维持那道貌岸然的模样,阴恻恻向一旁亲卫道:

    “灭口,一个不留”

    手起刀落,血溅五步。

    遥见远处龙辇徐行,龙幡飘摇,随从侍立如林。

    张纲怔在原地,甚至听见“皇上驾到”四字都失去了反应。

    蓝舒谣嗅了嗅空气中余留的血腥气,正色道:

    “右丞相,祭天圣地动用私刑,残害黎庶……”

    “陛下,这是在祭台下搜到的北荒巫器,上刻陛下生辰。”

    “据朕所知,北荒巫器,非皇族不得掌,朕,想听听你的解释。”

    张纲强装镇定:

    “臣与北荒向来毫无交集,至于巫术,臣更是不知;臣以为,此事必有奸人陷害,叩请陛下,给臣一个还自己清白的机会。”

    沉默片刻。

    蓝舒谣最后看了张纲一眼,转头上了龙辇。

    响箭刺耳的声音响起,张纲彻底慌了,腿如筛糠,颤抖着倒了下去,跪不成跪。

    “陛下,张纲三朝老臣,佐两位先皇以及陛下,无不尽心竭力,肝脑涂地;臣若有罪,罪不至死,望陛下圣鉴!望陛下圣鉴啊!”

    “你这老贼子,尚有脸提及先皇吗!”

    言及此处,易奕顿了顿。

    易奕假出扶岚,实则在今日晨间,张纲出府巡视之时,便得皇帝密授,查抄了丞相府。

    易奕将丞相府搜到的若干物证陈列在龙辇前。

    “臣依稀记得,先皇与先左丞相,均是暴死宫(家)中,右丞相,不知先皇等人死因,是否与这些从丞相府搜出来的,刻有先皇与先左丞相生辰名姓的巫器,有所关联呢!”

    蓝舒谣不再忍耐。

    “张纲,朕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祭天之后便是大赦天下,张越也就放出来了;既然右相对爱子如此上心,那便去诏狱里,父子好好相会一番吧。”

    张纲不再求饶,逐渐癫狂,指天骂道:

    “真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帝王权术,尽是薄凉。

    不过,易奕小儿!你机关算尽,却是没算到,落雁关……哈哈哈哈,蓝舒谣,你觉得你们赢了?没了本相,你们就等着北荒人的铁蹄踏碎这……”

    易奕粲然。

    “老贼子,识得此物吗?”

    “这是……北荒狼首符?!不可能!定是你伪造的赝品。”

    “不该是这样……”

    歇斯底里的声音逐渐远去,易奕转向众人道:

    “朝中除我以外,无人识得此物,如此,右相暗通北荒的罪名也坐实了。”

    “查抄张纲家财及各地产业,便劳烦诸位爱卿了。”

    “起驾,回宫!”

    宫人尖锐悠长的声音伴着黄昏,为盘踞三朝之久的右相集团落幕,再添了些凄凉落寞的光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罪臣张纲、张越及党羽……人等,蔑视君上,南引巫术……豢养私兵……擅用私刑……现打入死牢,刑部着重看押,拟于五日后午门问斩,钦此!”

    五日后

    寒芒一闪,人头落地。

    尘埃落定,易奕拭去眼角薄泪,释然入了宫。

    “易奕求见陛下,烦请公公通禀一声”

    晚间皇城,千家灯火;谋生的商贩熙熙攘攘,应考的举子汲汲营营,易奕正要出神,便被内侍迎了进去。

    深宫,红烛衔泪,金炉吐香。

    易奕朝服如新,手执奏章、官印,轻理衣装,屈身长跪,缓缓叩首。

    “臣,扶岚侯易奕,参见陛下。”

    “卿家这般模样,莫非是有求于朕?”

    “家仇得报,朝中再无挂念,臣……特来向陛下请辞。臣,不求黄金万两、从者如云;亦不图兵权在握,主弱臣强;奕愿削去俸禄,除去其余职位,收去兵权,只作个偏安一隅的闲散侯,望陛下赐臣恩典,许臣……归去。”

    蓝舒谣长叹。

    “此事,先前便许过卿家……何必再来请示”

    “易奕一日是南昭的臣,一辈子都是南昭的臣!若是……若是

    易奕叩首,几缕殷红,染了素净的砖面。

    “罢了,名缰利锁,锁不住山间野鹤,朕……允了便是。”

    蓝舒谣丢下一张带着馨香的手巾。

    “将血拭净了,起来说话。”

    “北荒那位元帅……托我带一封信与陛下。”

    蓝舒谣粗览一番,顿觉好笑,便当着易奕的面,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地念了出来。

    南昭皇帝钧鉴:

    江染瑜敬禀者。本帅素闻扶岚侯易奕雅量高致,多才博学;诸般艺类,无不精通。

    青石军中,精兵逾万,强将如云,唯缺一人为佐使,染瑜深以为憾。

    现欲以寒川两关并边陲十城交还陛下,望陛下割恩,本帅拟腊月于寒川设宴,与陛下洽谈交割事宜。

    所请之事,务祈垂许。

    北荒兵马大元帅  江染瑜

    蓝舒谣读完信,看着眼前面颊飞红,低头摆弄着梨花镇纸的易奕,打趣道:

    “这信礼数如此周到,想必是有劳某位代笔的,不过……她怎么就如此笃定,朕会把这位谋士让给她呢?边境十城……她倒是打得好算盘,算盘珠都崩到我皇宫里来了。”

    易奕整了整衣袍,长身再跪。

    “噗哈哈……莫再跪了,朕许了你便是,卿家如今这般模样,倒不像是朕从前远嫁的舅舅与弟弟们,对南昭依依不舍的。”

    “若是他日南昭有厄,臣自当如从前一般,身作天子剑,斩棘挫锐。”

    出了宫门,易奕寻了僻静处静坐,着眼北面艳丽的火烧云,待得四处无人时,望着傍晚冉冉而升的炊烟,双臂抱膝,唇角微勾,默然不语。

    半晌,挽袖研墨,拿起先前的一幅以正楷写就的“浮生逆旅无意”字样的扇面,在另一面,以行草写下不同于先前隽秀字迹的“所幸流年犯卿”字样。

    “将军,奕生若飘萍,心无所依,所幸……流年温婉,得犯卿卿。”

    (第二卷完)

章节目录

流年犯卿(4i)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佳瑜何染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佳瑜何染并收藏流年犯卿(4i)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