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匆匆别了顾阮希,车也没开,丢了魂儿似的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把她撞的七扭八歪。

    那天她看到顾远的短信,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希望,这么多破镜重圆,多她一个也不是不可以,可期望越多,失望越多,在走过那么多回忆之路后,更是如此。

    “姑娘,你没事儿吧?”

    一个70多岁的老奶奶凑到她跟前。

    被陌生人抓住胳膊问这么一句,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别哭,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春晓下意识去抹眼睛,才发现眼泪都已经浸湿了她的脖颈,她赶紧用胳膊去蹭。

    不怪路人走过都撇眼看她,漂亮姑娘在路上梨花带雨,是要惹人疑惑的。

    春晓觉得尴尬,谢过热心的老奶奶转身走进小巷,靠在脱了皮,又长着绿苔的墙上。

    不知哪里疼痛,让她不自觉的扭动身体,顺着墙溜下去,蹲在墙角,顾不得裙摆铺地,蚂蚁爬上来,痴痴的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地面,想起了那年礼堂的脚步声。

    春晓大学毕业典礼上,手扶话筒致辞,当说完感谢母校,感谢老师时,大门缓缓打开,全场瞬间安静,只能听见皮鞋踏在地面的声音。

    抬眼望去,竟是顾远,他一身黑色西装,双臂微摆着走进来,宽厚的直角肩把衣服的轮廓撑得刚好,系着扣子微收的版型,让他壮实的胸肌呼之欲出。

    整个礼堂的女生都被这翩翩公子吸了魂魄,赞叹从微张的嘴中冲出。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目不斜视地走向春晓,来到跟前,垂下眼帘,单手搂住春晓盈盈细腰,贴上侧脸,耳语一句。

    “要不要嫁给我。”

    厚重的声音轻柔而低沉,却被面前的话筒放大几十倍,飘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春晓一脸惊讶,求婚?在毕业典礼上?

    她还没缓过神,台下就有人喊起,声音由小到大,由少到多,最后成了气势壮阔的口号。

    “同意,同意,同意……”

    突如起来的声浪让春晓两腿发麻,身子一崴,扶住顾远的胳膊。

    “我……”

    春晓心里一百个愿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喉咙被羞涩卡住。

    顾远侧头一笑,抿起嘴唇,握住话筒。

    “她愿意。”

    话音落地,单手扣住春晓后脑,吻上去,瞬间欢呼四起。

    “入洞房,入洞房……”

    喊这话的都是男生。

    吻罢,从口袋掏出戒指,穿到手指上,没等春晓仔细看,就被抱起,拖地的白色长裙随着顾远的每一次迈步缓缓飘动。

    越是痛苦,回忆越是清晰,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儿,那句嫁给我还在耳边回荡。

    春晓把头扎在扶膝的双臂里,再抬起时,已经被泪水冲刷的满脸花,充血的双眼布满血丝,好像被倒挂了一天,连额头都浸出血点。

    天色渐暗,她足足蹲了四五个小时,划拉两下沾在脸上的头发,蹭了蹭脱落的睫毛,想站起身,却找不到支撑点。

    腿已经没了血色,微微发紫,她只能双膝跪地,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扶住墙壁,慢慢蹭着,立起一只脚踩上地面,缓几分钟,身体再贴住墙,双手扒在两边,才算爬了起来。

    她也曾被人欺负的如此狼狈过,可那时有顾远护她,如今只剩自己和回忆纠缠不清。

    穿着高跟鞋,拖着又黑又绿的裙子,落难公主的现实版飘在路上,快到家时脚已经磨出了血,每一步都刻在脚后的伤口上,翘起的皮肉被推的卷曲,干脆脱掉,拎在手里。

    穿过小巷就到家了,看着楼上别人家温暖的灯光,她真希望韩汉韵在,奚落她一番,她也愿意。

    正想着,前面出现两个人影,春晓侧身想让过去,他们却停在春晓两米的地方不走,空气一下紧张起来。

    春晓贴着墙后退两步,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闻到酒的味道,能看到他们用手搓下巴的动作。

    “姑娘,去哪,我们送你啊。”

    话音刚落,春晓转身就跑,手里的鞋和包往后甩去,但一下也没打中。

    “救……”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捂住嘴,往后拖,她使劲用指甲抓墙,丝丝的声音在黑夜异常刺耳。

    她的力气根本逃脱不了,这下完了,她正想着,突然被松开,头重重砸到地上。

    等她缓过神,刚想跑,看见三个人扭打一起,其中一人穿着机长制服。

    颜夕合?她想上去帮忙,无从下手,转身跑去找手机,拨通报警电话。

    “我已经报警了。”她举着手机屏幕,对向他们。

    颜夕合正被一个人压在地上,两人一听,起身逃跑。

    春晓跑过去费劲的把颜夕合拉起来,血从他头发里流出,顺着太阳穴往下淌。吓得春晓叫了救护车。

    “别叫救护车,我没事儿。”

    颜夕合不想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跌份儿,用头往手臂上蹭,鲜红的血在白色的制服上更加刺眼。

    “大晚上的,一个人溜达什么。”

    这话虽有责备,但更是担心。

    再看春晓被扯破的衣服,和光着的双脚,他从下飞机拉着的行李箱里拿出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捡起她的鞋子和包,放进去,抬身一把抱起她。

    春晓挣扎着要下来,却被颜夕合抱得死死的。正巧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下车竟分不清哪位是伤者,是留着血的,还是被抱着的,犹豫间,春晓指着颜夕合说了好几个他。

    到了医院各种检查,最后医生的结论是留院观察一晚,颜夕合像个脱缰的马,跳下床就往外跑,他可不想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儿的地方待着。

    春晓拽住胳膊,伙同医生,强制留下,到了病房颜夕合一脸怒视。

    “恩将仇报。”

    春晓也不理他,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见他不接,放在床头。然后把被子抖开,示意颜夕合躺下。

    很快医生进来,继续给他处理伤口,春晓在一旁看着表情扭曲,像个刚出锅的包子。

    颜夕合看到她紧张的样子,心里倒有一丝窃喜。

    这是他追春晓的第三年,被拒绝了不知道多少次,反倒皮糙肉厚,用他的话说,他不缺女人,只缺一个杨春晓。

    今晚这待遇,流点血,值!

    处理完伤口,医生看春晓光着脚,给她拿了双护士鞋。

    “英雄救美啊?”

    医生有点八卦。

    春晓不好意思的浅嗯一声,斜眼看向正抿嘴偷乐的颜夕合。

    “行了,观察一晚,没事儿明天就能出院。”

    春晓送出医生,回来指着他的伤口问疼不疼。

    “为你,不疼。”

    不能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

    春晓心里是内疚的,只能殷勤点儿的照顾着。

    关了灯已经快十二点,春晓一个人溜达到医院大堂,看着自己被扯坏的衣服,把颜夕合的外套又往里抻了抻,撩开透明的门帘,坐在台阶上。

    这一天过的,胆战心惊,春晓觉得自己最近倒霉透顶,从7月7号开始,没有一刻消停,她觉得自己被老天爷拉进了黑名单,似乎在警告她,马上和过去告别。

    呜呜的救护车警报声打破宁静,春晓赶紧起身让开,看着后门被打开,先下来的医生满手是血,把她吓得又后退两步,心里想着,医生太厉害,这么多血要是她早歇菜了。

    带着崇敬的心情,看向被抬下来的伤者,穿的是迷彩服,顺着腿往上扫,看到脸的一刻,她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嗡嗡两声,血脉直冲心脏,晃悠两下,无意识的往前跑,被医生用手挡住,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她看清楚,躺在血泊里的是顾远。

    她在后面跟着医生跑,伸长脖子去看,好像一下看不见就永远看不见了,一个医生跑着跑着跳上去,开始给顾远做心肺复苏,这个动作把杨春晓吓得七魂没了六魄,在电视里经常看到,可真在现实中发生,那种压迫感是让人无法喘息的。

    人被推进手术室,停在门外的急救人员摇着头说够呛,看样子是打在心脏上,春晓被他们说的后背发凉,打?什么打的?

    春晓从散去的人群缝隙中,看到另一个穿迷彩服的人,三步并成两步跑过去,一把拽住胳膊。

    “被什么打的?”

    莫名其妙的女人让那个人怔在原地。

    “我是他朋友,他叫顾远,对吧?”

    春晓解释着。

    那个人点了点头,仔细看着春晓的脸,含含糊糊说了一句,

    “你是……杨春晓?”

    顾不得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番解释下,春晓终于知道他被什么打中,是子弹,她从没在真实的人的口中听到过中弹这个词,因为离她太遥远,遥远到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用手护住脸,使劲儿晃了晃,好确定一切是真的。

    那人解释说,顾远在本溪执行反恐任务时,为保护战友,被打中两枪,一枪在心脏附近,另一枪在膝盖,当地医疗条件太差,连夜被直升机运送回来。

    他不是文职吗?当年大学毕业,顾远赶上军队征招,去了大西北,春晓记得是个文职。

    “他现在在特种部队,四年前调来的,他那性子,哪里受得了文职。”

    春晓看着眼前这个人,“你是他的战友?”

    “是,我叫萧然。”

    春晓苦着脸,点了点头。

    杵在寂静的走廊里,连呼吸声都有回音,春晓看着亮起的手术中三个字,心提到嗓子眼儿,难道遇见就是为了说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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