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格因为瑟吉欧的一次魔力暴动受伤,在圣芒戈昏迷了整整两个月才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从未见过瑟吉欧·沙菲克这样狼狈和憔悴的模样。他一贯都是拖着懒洋洋的腔调,做什么事情都显得散漫、轻而易举。

    瑟吉欧抓住佩格的手,冰蓝的眼睛里的茫然在一刹那散去了,确定眼前苏醒的佩格不是他的幻觉之后,他叫来了这里的治疗师,并且通知了自己的父母。

    “佩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难得的,他的声音轻而柔和。。

    “很饿。”佩格严肃地说。

    “嗯。”瑟吉欧点头,示意他听到了,然后露出了相当遗憾的表情,“但是治疗师说你这些天只能吃流食,等你病好了我再带你吃其他的——想吃什么都可以。”

    佩格定定地看了瑟吉欧一段时间,突然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你是不是生病了?”

    “如果圣芒戈的医疗水平还值得信赖,现在躺在病床的是你,而不是我,这显然就说明了一切。”瑟吉欧冷静地说。

    佩格松了口气:“这样就正常多了,你刚刚那是什么语气——你想要吃什么我都带你去吃。你上一次这样对我说话还是——”

    她的记忆有点卡壳了,半天没想到,只能干巴巴地说:“还是你上一次这么对我说的时候。”

    瑟吉欧被迫听了一句废话。

    治疗师给佩格做了检查,也给她喝了一些恢复精力体力的药物,没过多久,她就仿佛立刻能下床活蹦乱跳了,一点看不出来几个小时前,她还是像死过去了一样。瑟吉欧长时间地待在病房里,窗户外面不断地在飘雪,圣芒戈的其他人交谈着,这是自1980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一直凝视着她,这让他也仿佛是一尊不会动也不会笑的雕塑。

    他低声问:“为什么没有责怪我?佩格。”

    “为什么要怪你?”佩格反问,“你是故意要伤害我的吗?”

    “不是。”瑟吉欧斩钉截铁地说,但他很快地皱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利用着佩格的宽容一样……她为什么宽容,只不过是因为她不了解后果,她不知道死亡是什么,那是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的黑暗。瑟吉欧相信没有人会没有缘由地不恐惧死亡,所以为了让这一切来得公平,也让她清晰地了解他到底做了什么,“——佩格,在这里躺着的几个月里,你一度濒临死亡。死亡是你再也看不到我、克拉利瑟、夏佐,还有你前段时间刚刚新交的朋友。你刚刚看到他们给你写的信了吧。如果你死了,这些信最后都会被烧掉,或者跟你一起埋进土壤里。”

    瑟吉欧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冷静:“是我主动地探寻那些危险的魔法才会导致我的魔力暴动……夏佐找我谈过话,他说按照魔法部的法律,他甚至可以把我直接送进监狱。但他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我会逃走的,佩格。”他决定不对佩格撒谎。

    “你说得对,我不知道什么是死。我还太小啦,克拉利瑟说没必要这么早就教我这么残酷的东西。可是我知道你,你看,我现在能够触摸到你,你是比死亡更真实的东西——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真切没有概念的东西,去责怪真实存在的你呢?”

    “而且就算责怪了,除了让你痛苦之外,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觉得痛苦会给我多带一些好吃的吗?明明只有你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这样宽容。”佩格莉塔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她扬起了笑容,“告诉我实情是你的选择,那原谅你也是我的选择,这一点也不冲突嘛。”

    在他愣怔的时候,佩格抱住了瑟吉欧:“法律?好吧……如果你在意的是个……”佩格像是一名威严的法官一样,抿着唇,对自己的哥哥严肃地说,“那么佩格莉塔国的法律赦免你的罪行。”

    -

    佩格莉塔睡了很久,一直到春天开始才醒过来。桑妮给她写了很多信,也送了不少礼物,期待她的康复。她病好了之后就绞尽脑汁地思考应该怎么回信。思考五分钟,发困三小时,佩格莉塔快要枕在字典上睡着了,才想起来日记本的事情。

    她先给日记本里的汤姆道歉:对不起啦,你就当我冬眠了一次吧。

    一行字迹缓慢地从纸张上浮动出来:没关系。佩格,这不是第一次。

    她觉得有些困惑:你以前也等待过我吗?

    当然。日记本滴水不漏地回复她,他尽量挑选佩格能够阅读理解的词汇:我一直在等你打开这本日记。在这里面的时间是没有流逝的,我感受不到这些。

    那你一般在日记本里做什么?佩格询问她的朋友。

    这一次他思考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在佩格等得快睡着了,他的回复才姗姗来迟:看过去发生的事情,佩格。

    佩格来了兴致:你几乎没有跟我说过以前的事情!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但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汤姆回答她:我说过的,只不过你已经忘记了。

    不要随便欺骗我,虽然我记性确实不怎么好就是了……佩格越写越心虚,因为汤姆纠正了三四次她才完全记住他的名字。在这种较为细枝末节(?)不太重要(?)的地方,佩格一般不太喜欢调动自己的记忆。

    那你再讲一次吧。佩格说,你看我生病刚刚好,就当满足我的心愿吧。

    我曾经养过一条蛇。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上浮现了一行黑色的字迹,就像是嵌在泛黄的日记本纸张上一样。

    然后呢?佩格莉塔追问。

    死掉了。他淡淡地回答。

    就这样吗?

    只是这样。在这个话题上,汤姆一改之前的温和,显得有些情绪化,冷冰冰的。他问佩格,那条蛇出生是在五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觉得除了死亡之外,它应该是什么结局。没有蛇能够活这么长时间。

    佩格莉塔费力地在日记本上写: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你看你养了一条蛇,一定是有原因的。它陪伴过你吧,一定也发生过故事。这些故事发生在你的人生里、也发生在它的人生里……这些事情都发生过,只用简单的“它死了”来描述,这不应该吧。

    那你觉得它应该有什么结局?如果你养过一条蛇……它永远不驯服,也不会听你的话,甚至有时候会反口咬住你,用那样微弱的力量反抗……佩格莉塔,如果你有这样一条不听话的蛇,你会做什么?你会给它什么结局?

    日记本上出现了很长一段文字,佩格看了好久才读懂他的意思。她用手指抵住最后的那个单词,然后用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纸张上写着:那你为什么要继续养它呢?你为什么还要记得它呢?汤姆,你知道的,我总是会忘记不开心的事情,要是一个东西让我觉得很不开心,我就直接忘记了,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忘记……在五十年后,现在跟我说,还记得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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