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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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格莉塔喜欢咀嚼别人念她名字时的语气。受梅林恩赐的,这是多么简单的,灵巧的一个词,只用上唇和下唇轻轻碰撞,p、peg——若被绵柔的嗓音(比如桑妮·麦克米兰,或者在德拉科面前假装淑女的潘西·帕金森)叫出来,会变成一粒浪漫的弦纽,她的存在极为关键,像巧克力蛙里的巫师卡片,没了这东西,就没人爱吃喜欢乱蹦跶的坏青蛙了。而有时候,peg会是一道危险的警戒线,像一颗小巧玲珑的钉子,弹射出来,锥进岩隙里:瑟吉欧把它视作倒数第三次通牒(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分别是:佩格莉塔与佩格莉塔·沙菲克),还有布雷斯·扎比尼,他呼唤她的名字时,也总带着催促的意味,后面连接着:我没耐心了/你确定?等不够绅士用词。

    假如把所有呼唤过她的名字的声音,像神奇动物保护课上在草丛里收集跳跳甲虫那样抓起来,放在一个瓶子里,里面会有极为殊异的一道声音。

    当然,一定是柔和动听的,没人能主动抵抗那甘甜的哄骗,一位魔王弯下身,收敛起手心的疟疾和死亡,成为寻常的,一只双苍白纤长的手,摊开手,掌心里出现了一颗蓝色的糖果。她知道,那颗名叫Happiness的糖果,在数十年前的战争中,制造者绝望地宣布幸福已死后被食死徒杀害,糖果停产至今。于是任何了解缘由的人,都知道那温柔的声音沾染了罪不可恕与死亡。

    佩格,好女孩,到这儿来。

    那声音说。

    当佩格莉塔只是一条蛇的名字时,没人会觉得这古怪。黑魔王偏爱他的蛇,它们捣什么乱,他只会清扫除他之外的受害者。但佩格——她深呼吸——她能呼吸,潮湿的空气钻进肺里,再呼出的,是热气。她有一双还算灵巧的手,还有腿,她跨上光轮2000,伏地飞行,再掠过观众席。她是人类,拥有充沛活力的,恒温36度的,人类少女。

    蛇佬腔对她不会起作用了。她的心脏不会因为一道命令被攥紧,黑魔王暴怒时,她也不不受控制地会呲牙威胁别人,或是像野兽一样吞咬上去。

    在场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事实。但自称无所不知,没人能隐瞒他的黑魔王,却盲目地把人看成一条蛇,他像爱蛇一样,爱佩格莉塔,哄骗她站到他身边去。

    佩格莉塔仰视他,注视那张曾经英俊、但伤痕累累的脸。她与被称为伏地魔的坏朋友之间有大约十多步的距离,一条蛇慢腾腾地蠕动过去,只需要三到五秒。她就能找到他了——曾经被那不讲情面的死亡,所分开的朋友,现在即将重逢了!

    过来,到这里来。

    他再次催促。

    她不受控制地走向人群空出来的那条道路,仿佛本来就是她让她走的,刚刚好,那条路的尽头站着汤姆·里德尔,她可以说出这位朋友的一百零一个缺点,对方也会反驳一百零二个她的缺点,而不是让一道绿光落在她瞳孔之中。

    报丧女妖在她肩膀上跳舞,低语:这是宽容吗?这是仁慈吗?佩格莉塔,你会满足这一切,心安理得地觉得,这是……爱吗?

    她为了躲避那烦人的女妖,捂住耳朵,转过身。再睁开眼睛,从高台上往下看,走过来的台阶上,并没有任何穿着黑袍子的食死徒,伏地魔忠心的下属们。而尽是她熟悉的人——哈利躺在最靠近她的地方,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格兰芬多宝剑,眼镜被踩断开,像装饰品一样挂在他耳朵上;邓布利多教授的手变成了像枯黑的木头一样,像睡着了一样靠在柱子边;瑟吉欧浑身是血不遍体鳞伤地倒下,而布雷斯则在跟一条野狗抢夺自己的手臂,还有更远的地方,她的朋友们躺在黑色的、舒适的地毯上,没有人安详地死去。

    她的心被恐惧浸满,想要后退、逃避,但避无可避,她的肩膀被伏地魔的手掌牢牢地抓住。

    你应该和我共享这成功的果实……佩格莉塔。嘶嘶的,低沉的,邪恶的声音。

    你觉得无法接受?像以前做的那样,把你的脑袋贴上自己的尾巴,缠绕着,躲进棉絮里……伏地魔的手掌覆盖着她的眼睛,一切陷入天鹅绒一样丝滑的黑暗之中,连血腥味也没有留下。

    你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谁的死亡都和你没有关系。

    她忍无可忍了——双手握住他的手掌,抓到自己的面前,狠狠地啃了一口。

    佩格莉塔!!!怒吼声。

    别做梦了!要做梦也别带上我!

    她是人类,不再是蛇了!她不可能再成为他的附庸,完全为了汤姆·里德尔活下去了,她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了。怎么可能还当提线木偶,她不是……才不是,因为一句“过来”,于是就乖乖听命,这不公平,他得用同等的报酬、尊重来交换。

    她又会想起布雷斯的话……她那位甚至比黑魔王说话都不讲情面的朋友脸上露出被嘲弄的愤怒:你根本没搞懂爱是什么!

    那让骄傲的人卑躬屈膝、让平静的人产生嫉妒、让理智的人失控的爱——如果佩格莉塔还没有搞懂,那伏地魔也应该一样被布雷斯无情地骂一顿——你根本不懂那是什么,你是襁褓里的婴儿,只会掠夺营养,充沛自身!

    佩格莉塔从噩梦里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到深绿色的帷幕,床帷外,潘西和达芙妮在大声讨论着《性感女巫》这一期的封面女郎长得太磕碜,并对对方混血种的传闻发表大肆议论。

    醒过来了——那不是她的梦。肯定不是。她有自己天然的方式抵抗她脑袋里坏朋友的侵扰:死气沉沉的木偶,怀着哀怨和恐惧之心的,像属下、仆人被他所驱使的,那就不是她的想法。

    她对伏地魔说:听话的“佩格莉塔”在你的手腕上,那条蛇骨手链,你对着它说话吧!或者我让西奥多给你做一份无梦药剂,不要做这种奇怪的梦,还把我拉进来演戏!

    不是我拉你进来的,是你自己跑进来的。他咬牙切齿地说,况且那也不是梦,佩格莉塔,那就是未来,我会征服一切,所有和我作对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不会。佩格说,你年轻的时候都没做到的事情,现在都六十……七十多了!老头又不是古董,不会越老越升值的!

    说完,伏地魔都没来得及发火,她自己就忧愁上了:你说你要回来……最后不会真的回来一个秃老头吧。唉,唉……邓布利多虽然年纪大,但人家脾气好,心态好啊!

    她非常担忧她的朋友这个倔强古怪的脾气,在童话故事里只能充当离群索居的怪老头,住在魔法森林深处的小黑屋里,每天熬制白骨浓汤,培育荆棘和毒草。

    如果那样……我就悄悄藏进森林里,当你的助手,和你作伴吧!你会不客气地指挥我:喂,佩格,把狗骨头递过来,喂,佩格,把蟾蜍的口水滴两滴进去!

    那莫名其妙的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那莫名其妙的构想。确实令他的恼火消弭了。

    如果他并未将自己自觉软弱的童年记忆切割出去,或者再认真一点在佩格莉塔的脑袋里翻找的话,他会知道答案:那充满了狂想、不可理喻的嘀咕声,伴随着年幼的小汤姆度过了许多个冬天的夜晚。他们幻想着成为富翁、魔术师、战争家,佩格给每一个未来都编了一个足够讲一整个冬夜的童话。

    如果你足够乖巧听话,按照我吩咐的做事——除了波特之外的,你的朋友们,伟大的伏地魔大人会宽恕他们。他假惺惺地说。

    你不宽恕,他们也不会轻易死掉的,我相信他们。

    这是极为挑衅、天真的一句话,伏地魔想要戳穿她天真的幻想。但佩格莉塔后半句说:就像也相信你——即使我不帮忙,你也会想办法回来的,你想要做到的事情总能如愿,小时候就是这样!但我会帮你……我答应过你,我想要你回来。

    她把用可笑的“信任”把她那些破铜烂铁一样的朋友,和伏地魔大人捆在了同一根绳子上,他要是想要剪断,就得连他自己一起否定。

    他没有理继续和她无休止辩论下去(当然,他并不畏惧这件事,只是自己的精力应该用在谋划复活上,而不是认为自己赢不了,所以逃避了)。

    佩格莉塔,你没有你觉得的那么微不足道,你的帮助不比我其他仆人少……那些偷懒的,不得力的家伙……连帮助波特获胜这样的小事都要我亲自来做。我的身边缺少更多得力的手下,所以你的帮助很重要……

    佩格熟悉这样的语气,每次他说不过她(而伏地魔大人不会承认),都会把事情牵引到他擅长的领域,阴谋、恐吓、阴晴不定的情感绑架。

    但佩格没有那么多好胜心,而且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了……她更在意另一件事: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藏在暗处,只有他能看到我,而我看不到他——这不公平!

    如果不是我,你的大脑不堪一击,守不住任何秘密。伏地魔说,并拒绝透露到底派谁潜伏在霍格沃茨。

    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突然钻进别人的脑子里!佩格反驳。

    如果不是你还算聪明,没有傻到向邓布利多求救,让他知道你就是五十年前我身边的那条蛇……他要是知道这一点,会毫不犹豫挖空你的脑子,寻找我的弱点,让你变成任他摆布的白痴。

    他在她的脑子里阴冷地说,语气确凿得让佩格几乎觉得那是真的。

    哇哦。佩格惊叹,你的观点和丽塔·斯基特不谋而合,我应该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你们会有共同语言——在编排邓布利多教授这方面。

    不能和你说太长时间,我需要静养——他头疼,并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他还非常孱弱,只有一小片灵魂附着着,控制佩格莉塔的身体消耗很大,让他的本体变得相当孱弱……甚至让她进入了自己的梦,而没有防备。他确信自己是自找苦吃,他本不应该有这样情绪波动,这对他不利。

    这个周六到霍格莫德去,有人会找你。他决定言简意赅地表明她需要做的事情,就单方面切断了联系。这是一个极为英明的决定,因为接下来佩格莉塔还有十万个为什么等着他:

    周六?周六的什么时候?早上、下午、还是晚上?在哪里?蜂蜜公爵还是三只扫帚酒馆,或者成衣铺?

    她没有得到答复,因为伏地魔逃走了。

    坏家伙,坏家伙!总让她蒙在鼓里!他又那么多仆人……然后想让她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她开始怀念汤姆·里德尔,至少在她当那条袖珍小蛇,藏在他袖子里的时候,他对她一点秘密也没有,他们冰冷的皮肤贴在一起,是两只冷血生物,唯一的同族……

    她跳下床,穿过正在和达芙妮扯头花的潘西,从衣柜里掏出了一个本子。这狼狈不堪的,胸口还破了一个大洞,看上去一个纳特都不值的日记本,假如了解密室经过的任何一个人……哈利、罗恩、塞茜莉亚或者是瑟吉欧看到,都会觉得它是应该被销毁的瘟神。但潘西和达芙妮她们不知道,她们只觉得她又捡了一些破烂回来,就像前几天,她晚上出去,冒险夜游,从费尔奇的办公室找回来一些不值钱的项链、药水、还有石头块子。汤姆·里德尔死掉之后……日记本就从可怕黑魔王的载体,重新变回了一本五十年前的破本子,麻瓜造的,没有一丝一毫魔法气息。但对佩格莉塔来说,这很珍贵,她曾经在他身上写过自己的名字,那条蛇没有手,只有牙齿,用尖牙刻在上面,歪歪扭扭的,佩格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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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一大早,佩格就自己去了霍格莫德,没有跟自己其他的朋友说,也没有告诉瑟吉欧。虽然从那次被维吉尔袭击之后,他对佩格莉塔说如果要出去,至少要让他知道。但佩格莉塔不照做,他也变得不会太追究,不希望她的生活被管束得密不透风,也可能是他精力实在有限,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时时刻刻都跟在她身后。

    这对佩格莉塔来说,也是一种认可。在瑟吉欧的眼里,她是一个能自主决定自己未来的姑娘了。即使她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如果让他知道,一定会后悔自己这么宽容。可是她由衷地觉得这样很酷,很刺激。就像夜游一样,被费尔奇抓住,会关进他那黑漆漆的小办公室,被斯内普抓住就要抄写课本、或者拧鼻涕虫,可那些可怕的后果,让她的反叛显得更惊险、迷人,当成功地走过一条钢丝,心中就会由衷期盼下一次。

    佩格在霍格莫德里晃悠,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和她同样表情的接头人。她心想,哎呀,汤姆怎么也不给我个暗号什么的……她早就像这么做了,偷偷地坐在酒馆里,和别人传递消息,就和在斯内普的课堂上,和茜茜她们传小纸条一样。

    她的目光扫过了牵着父母的手逛街的小女孩、醉醺醺酒鬼、穿着优雅巫师袍的时尚女郎……还特地在那些打扮得灰扑扑的,脸色阴沉蜡黄的家伙身上逗留,可是对方都恶狠狠地瞪她一样,或者发出不屑的嗤声,试图驱赶这无礼的打量。

    “哦,漂亮的姑娘,你的监护人不在你身边吗?那省事了,有兴趣去酒馆喝一杯吗——”

    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停在了佩格莉塔面前,他脸上堆满了肥肉,笑的时候像一只猪在打嗝。这样笨拙、粗鲁的家伙,却极为绅士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滑稽地在她面前行了个礼,露出了自己一头稀疏冒着油光的头发……还有一双唯一算得上优点的,带着笑意的深蓝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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