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隽的眼神暗淡下来,紧闭着嘴唇沉默不语,手上的禁锢却不愿意松开,彷佛在执着的坚持些什么。

    许久,他低声求和, “对不起。”

    一声道歉,跌进程可青的心里,刚刚还打算辰抢舌战得理不饶人的她,一瞬间投械缴枪乖乖就范。

    她这人,你和她来硬的,她就硬刚硬,你要去服软了,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许书隽松开了手。

    程可青忽然鬼使神差地抓紧他滑落的手臂。

    心砰砰跳得剧烈,松开禁锢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生怕许书隽再次离开。

    被抓着不放的许书隽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看着程可青。

    她一把拽过许书隽,将他拉近自己耳边。

    两个人的心脏近在咫尺,耳边热气喷灼,完全开诚布公地倾听对方的心跳声。

    这一刻许书隽松懈下来,被程可青轻飘飘一句话凿开坚硬的外壳。

    “我原谅你了。”

    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来,有来电。

    程可青眨眨眼示意许书隽,本来是紧绷的气氛,许书隽被程可青挤眉弄眼的表情逗得嘴角上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压下嘴角,面红耳赤退坐到床边。

    手机来电显示是陌生的一串数字,程可青接通等待对方先说话。

    这是她的习惯,如果是陌生电话,她一定要等对方先开口再回答。

    “程可青?”

    声音有点耳熟,程可青在记忆里仔细搜索了一番,迟疑道:“你是?”

    “你居然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吗?为什么要换电话,我找你的手机号比西天取经还难。”

    房间里寂静无声,尽管程可青已经调低了音量,对方的声音还是从话筒里钻出来,十分清晰。

    “不好意思,您哪位?”程可青好脾气地询问,如果对方再不自报家门,她已经准备挂电话了。

    手机里传来幽怨的声音很快让程可青脑海浮现出一张欠揍的脸。

    “程可青,我是祁颂。”

    程可青瞥了眼一旁的许书隽,有点心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有事吗?”

    “我专程来向你道歉,今天我不应该在你哥面前胡说八道。”

    声音听起来确实充满了一本正经的诚恳。

    许书隽视线看了过来,吓得她一激灵,不等她回答,祁颂又说:“明天有空吗,我负荆请罪,请你吃饭。”

    “不好意思,我档期已经约满了,你先拿着号码牌到后面去排队吧。”

    说完迅速挂断电话,程可青讪讪解释道,“那个,我以为是新工作入职通知呢。”

    “这么晚的通知?”许书隽一挑眉,注视着程可青,一副看穿你的谎言,又想给你留点面子的表情。

    程可青小鸡啄米般点头,“可不是么,你不打工不知道,现在职场竞争可恶劣了。”

    她拍拍手作一副可惜的表情,“许书隽,你不能照顾一下病号,给我弄点吃的来呀,我都快饿穿了。”

    话题陡转,再怎么斗智斗勇,她对自己的胃还是诚实的,“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许书隽起身打开冰箱,果不其然如他所料,只有酒,五花八门的啤酒桂花米酒梅子酒清酒,忍不住冷哼一声,倒是没变,还是人菜瘾大。

    进厨房翻了一下抽屉柜子,全是火鸡面螺蛳粉自热锅。

    “你还是早点睡吧。”许书隽靠在门框上,诚恳地建议。

    “不行,我饿,饿得百爪挠心,饿得睡不着。”

    “所以才要早点睡,”许书隽狡黠地笑道,“睡醒了就能吃早点了。”

    “……”

    嘴上不饶人,许书隽还是掏出手机叫了好几个外卖,  程可青闷声问出自己的困惑:“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你有什么我不知道。”许书隽语气怅然,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年,你干得很出色,在业界也是小有名气,我和父亲都很欣慰。”

    她的脸埋进枕头里,良久才吐露心声,“我以为你再也不管我了。”

    “管?”许书隽声色低沉,“等着你再说些不着调的混账话么?”

    程可青彻底被噎住,放弃了挣扎。

    许书隽起身开门接过外卖, “行了,你也不是这么肉麻的人,别逼自己了,起来吃点。”

    程可青挺着腰站着狼吞虎咽,许书隽环视整个房间,推开阳台的窗户探身向外看,又在门口试了试门栓。

    “程可青,希望你在外面自由自在地飞时,不要忘了还有人一直在牵挂着。”

    平时巧舌如簧,此刻她却心酸极了,像是被封印了般说不出辩驳的话。

    “周末抽空回来一趟吧。”

    她喉咙喑哑,“好。”

    许书隽在玄关停步,“还有,不要浪费时间在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上。”

    程可青一头雾水,不着边际的...事情?

    “人也是。”

    门被轻轻带上,整个房间留下程可青形单影只停留在原地,顶上的吊顶随风摇晃,拉扯着她的影子。

    彷佛刚刚出现的许书隽只是镜花水月的梦境,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那好闻的冷冽木香。

    程可青扶着腰咀嚼着许书隽临走前丢下的话。

    “不着边际的事情....人也是。”

    手机有消息进来,是祁颂发来的消息。

    “排到多少号了?”

    程可青微眯着眼睛,猛地转过弯来。

    --

    一夜好梦,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大中午,果然睡觉是最好的休息方式。

    程可青像蓄满电的电池,精神抖擞。当然只是精神,眼下她的□□还是抱恙的。

    她和许书隽的对话框,从十点开始,每隔一个小时,许书隽就打一个“?”过来。

    这是他俩的习惯。

    上大学时,程可青只要没课常常能一觉睡到下午,睡眠质量极佳,雷打不动。许书隽懒得受自己的起床气,又不得不找她时,就这样估摸着可能会起来的时间,有规律的打“?”,直到程可青醒来就会回复他。

    时间刚过14:00,第4个“?”如约而至。

    程可青回复:“。”

    许书隽几乎是秒回她的句号,“你自己对付点,我今天抽不开身。”

    “ok”

    她划拉手机处理了一两个邮件,跳出来卫塬的消息:“上微博看热搜。”

    微博热搜几十条,程可青一眼就知道卫塬说的哪一个。

    “嘉盛科技竞拍68亿。”

    程可青点进去,有大v发微博,“知名房地产投资商天坤集团今日以68亿高价拍下嘉盛科技旧园区土地,为打造第六代居民生活区吹响号角,据悉嘉盛此次卖地融资是为了填补去年的新型产品研发亏空……”

    卫塬: “时间不等人。”

    刚刚觉得幸福到极点的程可青心情跌落谷底,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看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去公司一趟。

    范主编看到佝偻着的程可青,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主编,你是不是早都知道嘉盛要卖地的事情?”

    “你先坐,”范主编后仰在椅子上,“嘉盛这个事情,公司肯定是不能发的。”

    “为什么?他们来人找你了?”程可青压低了嗓子控制音量,原来说话大声也会动到腰部肌肉,“以前你不都雷厉风行吗,怎么到嘉盛这里,就百般阻挠呢?”

    “你那么用心拍到嘉盛科技隐埋的地下管道,都不再多做做功课么?那我不妨点播一下你,嘉盛科技持股37%的股东,是嘉兴传媒,嘉兴和嘉禾,你不至于摸不清楚状况吧?”

    程可青心沉了下来,闹了半天,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她就职的寅城新闻是隶属嘉禾报业公司,而嘉兴传媒是嘉禾报业最大的股东。

    自家人想打自家人,用自家的嘴报道自家的丑事,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范主编忽然问道:“你上次用官微账号发表文章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底。”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下去告诉他们,两个小时后我要用官微账号。”范主编挥挥手,不愿多说。

    电光火石之间,程可青忽然心里有了主意,她笑道:“主编,我想辞职。”

    范主编低头看着文件,不动声色道:“现在就去走手续,我立马给你批准。”

    “主编。”程可青思索再三,还是说出来,“多谢。”

    范主编抬眼看着程可青,放下手里的文件,沉声道:“去了三垣,不要给我丢人啊!”

    程可青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一定不会给您丢人的。

    ---

    电话一声接一声,响得急促。

    程可青想也不用想,肯定是管晓雯。

    “你也太勇了吧!”管晓雯声音激动,“私自用官微账号把嘉盛科技的稿子发出来了?公司这会都炸锅了,你不来看看热闹吗?”

    私自?程可青心想,要真要私自,可不会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已经走离职了,你把我的那份热闹多看几遍。”

    “真可惜,我看范主编也不好过,总部的人来了,一直在开会。”

    所以才会那么快批准我的离职,只怕晚一步,自己也要身陷囹圄,停岗接受检查。

    程可青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如鲠在喉。

    管晓雯扭捏道,“青青,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犯个一个小小小小的错了,也会无条件原谅我吧?”

    每当管晓雯叫她青青时准没好事,程可青无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祈颂刚又来软磨硬泡我,我宁死不屈什么也没说?就是一下子没注意,说你摔了个屁股蹲,瘫了。”

    得了,她从开始的吃狗屎,到这会直接划进度,瘫了。

    程可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管晓雯,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青青,我这就来你家,给你跪下。”

    管晓雯说到做到,她是来了,屁股后面还跟着痛哭流涕的祈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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