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的心结也被打开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血缘关系是人一生的羁绊。

    这些天,陈锦下班的时候,蒋孝慕都会来接她,他开车送她回家。

    然后,谣言又开始起来了,传得有模有样,陈锦被一个海外富商包养了。

    不管在哪个群体里,你身上就不可能有好事,即便没事,也要给你编一点事情出来。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要爸爸帮你去澄清一下吗?”蒋孝慕说。

    “算了。”陈锦说。

    “为什么?”

    “你一说,他们又会说我是靠关系才能升职。”陈锦说,“我工作的那些努力就白费了。”

    “也是。”

    “嗯。”陈锦说。

    “很委屈吧?”蒋孝慕心疼道。

    “习惯了,从小到大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要是老把他们的话记在心里,那不要活了。”

    “锦宝的心态真好。”蒋孝慕笑着说。

    不过她心态没好到把那件事情忘记了,一想起那件事情,晚上就会做噩梦。

    “到家了。”

    “嗯,爸爸再见。”

    “锦宝。”蒋孝慕摇下车窗问,“要不要给你买一台大哥大?”

    陈锦听过这个东西,说是可以打电话,但是特别贵,现在的家庭,连电话都没有,她拿个大哥大算什么。再说,装上了,信号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算了吧。”

    “嗯,你什么时候想买,和爸爸讲。”

    “好。”陈锦知道,他这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财力满足自己,补偿这二十多年来缺失的父爱。

    不过,她生活得还蛮幸福,爸爸妈妈对她很好,还有哥哥,亦是如此。小时候没受到苛待,所以,心灵上并没有缺失什么。

    她也很幸运,养在这样的家庭,健康快乐地成长。嫁人方面,徐云甫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对她很好。

    如果,不矫情地说,她出生的第一个月略微坎坷之外,其他日子还真和苦菜花似的悲惨人生毫不相关。

    “那爸爸走了,关好门。”蒋孝慕说着摇上了车窗。

    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蛟龙服装厂。

    绑架陈锦的凶手找到了,他要和徐云甫一起去。为了不给陈锦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没有告诉她。

    “岳父?”徐云甫在车外打招呼道。

    他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派出所,父女相见,也让他的心微微颤动,真是感人呐。

    “嗯,上车再说。”蒋孝慕说。

    “好。”

    “绑架的人抓着了。”他说。

    “这么快?”徐云甫难以置信道,“是谁?”

    “有幕后指使人,到了你就知道了。今天警察打电话和我讲,和之前的不是一伙人。”

    徐云甫点点头,岳父这是外商吧,所以才会那么快破案。

    “你在服装厂怎么样了?”蒋孝慕开车的时候问道。

    “还行吧。”

    “嗯,你知道产业转移吗?”

    “什么意思?”徐云甫不解道。

    “就是说纺织行业的产业转移,先从英国转移到美国,美国转移到日本,紧接着日本转移到韩国、中国港台,最后转移到中国大陆。”

    徐云甫笑道:“岳父你懂得还真多,以前都没人和我说过这事情。但为什么转移到了这里?”

    “服装产业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随着他们人口红利消退,所以转移到了这里。”

    “你们厂主要做什么的?”

    “成衣,还有棉纺纱面料。”徐云甫说,“再加一些化纤面料。”

    蒋孝慕想了想,说:“你可以考虑下高端纤维面料的研发。”

    “这个很有市场吗?”

    “可能有很高的产品附加值。”

    “但是需要研发设备吧?”

    “对。”

    设备要钱买,产品要市场,销售要渠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徐云甫觉得目前阶段还是稳步发展,先把工厂的盈利提高,然后再考虑高端面料。要不然,步子走太快,走太急会得不偿失。

    但是他在心里记下了岳父对他说的话。

    到了派出所,两人坐在接待室里认真等待。

    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穿警服的年轻警官走进了接待室,他坐下后,拿出几张照片,放在蒋孝慕前说:“麻烦您仔细辨认一下。”

    照片一共有十几张,但是蒋孝慕记得很清楚他们的长相,很快就将两张照片从里面挑了出来,放在警官面前。

    “就是这两个人。”

    “确定?”警官说。

    “对!我肯定!”他说。

    警官点点头,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好。”蒋孝慕儒雅地站起身,向他致谢。

    “当时就是这两个人?”徐云甫见过照片后,问道。

    “没错。”

    “我刚才一看到照片,心脏就拧起来了。”徐云甫说,“锦宝怎么会惹到这种人。”

    “我也不清楚,她平时有仇人吗?”

    徐云甫摇摇头,道:“没有啊,她不惹是生非的。”

    “你呢?”

    “我应该也没有吧。”徐云甫不确定道。

    “嗯,那到时候听听警官怎么说了。”蒋孝慕叹了一口气说。

    他刚才一见到照片也不太舒服,咽了好几口水,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没一会儿,两位警官进来了。

    坐下后,一位年长的警官说道:“他们被我们抓住,没多久就招供了。确实如您所指认,就是他们两个,瘦的那个叫王宝来,胖的那个叫叶福龙。”

    徐云甫和蒋孝慕双手握拳,紧张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说,自己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所以看到您开车过来,马上就吓跑了。”警官说,“就是街上的无业青年,整日没事做的那种。”

    “所幸的是,由于没经验,所以对受害人的伤害不大。”

    “犯案后,他们没有逃跑。而且,二人对法律的意识,比较淡薄,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按照当时受害人的口供和他们自己的供述来看,是一件恶性的绑架案件。”

    “他们说是受人指使,是一个叫宋麒麟的男子,我们也派人去把他抓过来了。”

    “我认识他!”徐云甫起身激动道,“他原先是我们厂里的!”

    “你先坐下,慢慢说。”警官说。

    “他之前也是蛟龙服装厂的,他爸爸是原先服装厂的厂长。”徐云甫说,“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陈锦。”

    警官点头,道:“还有呢?”

    “他以前追求过陈锦,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徐云甫回忆道,“后来,他结婚了,老婆也是服装厂的。”

    “再想想看。”

    徐云甫拧着眉头,沉默几秒,他实在想不出来,陈锦和宋麒麟怎么会有过节的。

    “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没有说,只说这一切,他都不清楚,也不认识这两个人。”

    徐云甫脸色很难看,说:“他之前就是纨绔子弟,成日里不务正业的,还经常去赌博,输了不少钱。”

    “听厂里的人说,还经常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出没。虽然是结婚了,但是品行不太好,在男女关系上特别混乱。”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男女关系混乱,这种事情在当时非常严重。

    “接着说。”

    “后来……”徐云甫不知道该不该说厂里的事情。

    “嗯?”警官停下笔,抬起头看他。

    他心一横,这宋麒麟既然都那么坏了,自己也不用保全宋厂长的名声了。

    “他和他的父亲宋应智里外勾结,挪用了很多国有资产,然后低价变卖给别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两位警官互视一眼道。

    绑架案竟然还牵扯出经济案件了,这事情可大可小的,还要上报上去。

    “怎么之前没有人举报?”

    “举报了,但没用。”徐云甫讷讷道,“我说的和陈锦的绑架案,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我们自己会去分析的,你只说你自己知道的就好了。”警官说。

    “那他绑架的人,也应该是我吧?”徐云甫纳闷道。

    “为什么是你?”

    “我是蛟龙服装厂的现任厂长,宋应智下来之后,我被工友们举荐上去的。”

    警官觉得这个关系还是蛮复杂的,耐心道:“没事,你慢慢说。你想一下这个宋应智和陈锦有什么过节。”

    徐云甫觉得这两人哪有什么过节,于是说:“陈锦在蛟龙服装厂做过一年时间,然后考上大学,后来他们再也没见过了。”

    “你妻子还是大学生啊?”警官好奇道。

    “啊,对,79年夏天考上的,83年毕业。”徐云甫说。

    “考大学是不是很难?”

    “对,复习了挺久。”

    “什么专业的?”

    “会计专业。”

    “那她毕业后做什么?”

    “在银行上班。”

    “具体做什么的?”

    “刚开始在柜台,然后调到了信贷部。”

    徐云甫被这么一问,猛地想起来什么,急切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别激动,慢慢讲。”

    “陈锦在信贷部工作的时候,审批的都是工厂的贷款,她曾经说过,有蛟龙服装厂的贷款申请单提交上来。”他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陈锦是一个很严谨的人,蛟龙服装厂的会计账目有问题,所以迟迟没有批下来。”

    “哪些账目有问题?”

    “进项对不起来,比如说一吨棉布料可以做2500件短袖汗衫,但是实际出的只有1500件。布料通常有损耗,最多的损耗是不同原料交织的布料,但是也没有少那么多的。”徐云甫说,“销量和厂里的经济效益挂钩,如果工厂的坏账率高的话,银行是很难批贷款的。”

    “她做过服装,她知道的损耗率=(损耗量/净用量)*100%,她算得很仔细的。”

    警官点点头,听他继续讲下去。

    “陈锦还说过,银行收到匿名信件,举报过她,说她审批贷款故意卡扣资料,故意不放贷。”徐云甫说,“她被停职几天,但是最后查下来,她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后来,她又回去上班了。”

    “是,宋应智做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还是警官今天提起来,我才想起来的。现在想想真的是后知后觉,觉得非常后悔。”徐云甫自责道,“要是早知道这事情的内在联系,也不会这样了。”

    “行,这事情,你们也别急,我们自会调查。”警官说。

    “好。”徐云甫刚才说话的时候十分紧张,现在喉咙有些干燥,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两位警官走后,徐云甫又在接待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心情平复下来再离开。

    这件事情,他都没料到是这个原因,他有些后怕,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宋厂长和他儿子做人怎么那么阴险,不明着来,暗地里搞这些下三滥的勾当。

    真是死一千遍都不嫌多的。

    陈锦只是本着初心做事情,竟然还碍着两父子敛财了。

    蒋孝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

    “岳父你不怪我吧?”徐云甫内疚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听下来,就是觉得人成了金钱的奴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两人走出派出所。

    徐云甫问:“岳父,有烟吗?”他觉得心烦意乱,想抽一支缓解一下焦虑。

    “给。”

    “谢了。”

    “你自己不带的吗?”

    徐云甫吐了一口道:“锦宝不让抽。”

    蒋孝慕笑道:“还挺听老婆话的。”

    “啊,呵呵。”他尴尬道。

    抽完了三支烟,徐云甫总算把心情平复下来了。

    “什么时候会有消息啊?”他蹲在地上说。

    “警官办案没有那么快的吧。”蒋孝慕也蹲下来,和他一起抽烟。

    “嗯。”

    “你回去先别和锦宝说,她受了刺激,没出结果前,让她心情放松一些。”

    “我知道。”徐云甫叹了一口气说,“真他妈的是混蛋!”

    参考资料:

    1.《全球纺织业百年发展历程回顾:五轮大迁移,并伴随产业结构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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