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张国元从衢州返程快追上大军的时候,日子已经走到了崇祯二十年的正月二十八。

    这个时候,崇祯皇帝这边儿大军慢腾腾的也已经经过了南京城,距潞藩自立的杭州城还有五里不到的距离了。

    江南、东南一带皇亲国戚们闹的如火如荼,但是南京城却显得异常平静,崇祯皇帝当时忙着去杭州处理藩王作乱的事,只是在城外经过,并没有进城,更没有去见那些在城外等候的臣子们。

    这个情况很少见,南都金陵城是陪都,更是第二号的大城,无论甚么人路过,不用其他人说,都会在城内停留一阵。

    观赏秦淮河畔的花河美景,或是亲自去寻个名妓,体验一番士子风流。

    崇祯皇帝路过南京不仅没在城内逗留,却避而远之的做法,让包括南直隶镇守太监刘福和南京吏部尚书马士英在内的很多人都想不通。

    皇帝到底是哪里对这里不满意了,路过都不到城内来看一眼,这可是南都金陵,不是路上随便的任一州府县城。

    正在他们打算追赶崇祯去杭州的时候,圣旨到了,皇帝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命令告诉马士英和南京的一应勋戚文武们,不要跟随来杭州,在城里待着就行。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马士英等人只好如实照办,这个时候的崇祯皇帝,已经来到杭州城外不足三里的官军大营,见到了围城日久的统领周经武等人。

    三里,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就是骑在马上正常行走的崇祯,都已经能见到杭州南瓮城上设立的高耸角楼。

    此时城外的官军,除了崇祯皇帝御驾亲征的那支得胜之师以外,还汇合了周经武统领的征南平叛各支官军。

    这支征南大军,除了原本镇守在南京的周经武所部神武军,还有蓟镇总兵官黄得功、宣府镇总兵高杰、大同总兵白广恩、山东总兵牟文绶等人的部下,他们都是在近半年之内陆续奉诏汇聚过来的。

    单从人数上来看,这支汇聚了南北两支大军的队伍,规模已经空前庞大,飘扬的旗帜一眼望不到尽头,至少也要有十几万人。

    自从孙传庭战败之后,官军还是头一次征调出超过十万人的队伍,况且还不仅如此,五省总督陈奇瑜此时正带着西北大营的新军和一部分河南、湖广、山西官军在和李自成、张献忠鏖战。

    就在崇祯皇帝和手下一众军将慢腾腾朝杭州进军的时候,杭州城头的守将却也在注视着这边,目光中满是忌惮。

    这他娘的,漫山遍野全是人,难不成是流贼打到杭州来了?

    不过也就是随意那么一想,稍微考虑一番就能知道,眼前浩浩荡荡这支兵马,绝不可能是流贼,只有一个可能,是那周经武又来攻城了。

    这守将叫范有贤,原本是分守杭州的朝廷东路参将,现在已经被朱常淓委任为建武朝廷大将军,又被封了兴业候,摇身一变,功成名就,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所谓“光宗耀祖”。

    除范有贤以外,还有一将名严天凤,这厮从前是杭州城内的参赞,官职低微,却有些偏文的儒将气质,这次同样被朱常淓委以重任,手握重兵。

    他们二人,乃是这杭州建武朝廷的两员大将,此时严天凤也收到了手下斥候线报,亲自来城头寻范有贤。

    建武朝廷旗下军将不少,各种总兵、大将多如牛毛,你带着几千人来归附,就能封个总兵,带着几百人来碰碰运气,至少还能混个参将。

    在这些叛军之中,范、严二人部下最多,各有一万多,而且也就他们两个算是稍微知晓些兵事的,不过就算如此,也依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朝廷征南大军和建武朝廷的军队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黄得功、高杰还有白广恩,这几支兵马哪个都不是他们能抵挡的,不出半年,外围州县基本都投的干干净净,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座空城。

    杭州城虽然大,但是架不住这么多人待在一起,城内除了武将以外,文官和分封出来的爵爷们同样是拥挤不堪。

    “兴业候,各门外都有不少人围住,怎么办?”严天凤紧紧皱着眉头,说道。

    范有贤闻言,心中再次为自己依附潞王的傻瓜举动后悔一次,说道:

    “算上黄得功、高杰和白广恩他们一共也就三四万人,城内也有三四万人,倒是不怕他攻城。”

    说完,范有贤又低声道:“就是这日子,过的也太提心吊胆了!”

    “谁说不是呢,自从跟着潞王造反以后,弟兄们就没一天睡过好觉!”严天凤面色夸张的说道:“兴业伯你可听说了,朝廷大军在三屯营击败清军了,斩首七万呐!”

    “而且还有人说,皇帝御驾亲征,几日之内就把鲁王平定了,现如今的鲁王,据说已经带着人被撵到关外去了。”

    正在这时,一名斥候跑上城,气喘吁吁的道:“禀二位将军,朝廷大军人数无边无沿,至少十几万人!”

    “什么,十几万人,你确定没有看错?”范有贤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道:“神武军他们全算上不过三四万兵力,哪儿来的十几万人!”

    严天凤脸色一窒,想要打骂却是无从开口。

    他有一个可怕的念想,莫不是皇帝去了山东以后,顺带着马上来杭州御驾亲征来了?

    想到这里,严天凤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无力感,他娘的,自己就不该一时热血上涌,跟着那假皇帝朱常淓玩什么造反立国,这可倒好,几个月的功夫被真皇帝找上门算账来了。

    朱常淓好歹是个皇亲,被逮住也没事,自己可就要凉透了。

    只是事已正此,再怎么想办法补救也是来不及了,严天凤只得为自己考虑,能扛就扛,实在扛不住就趁早跑路算了。

    其实范有贤想的和严天凤不一样,他是纯武夫出身,自信的很。

    自己和其他叛军不一样,手底下少说万把弟兄,就算朝廷招安了,起码也会给个不错的官位,就算以后不掌兵了,回去养老还不行么?

    况且,朝廷兵马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

    自己从前就是朝廷那边儿的,要盔甲没盔甲,要兵械没兵械,军饷一年到头发不下来几个大子儿,一个个说白了都是混吃等死的角儿,能有甚么战斗力来攻城。

    至于对面的,皇帝御驾亲征来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多半又是那周经武收到皇帝催促,纠集了卫所的士卒来吓唬一番,之前那么多次,哪儿见到这姓周的卖命攻城了。

    只是当他们二人见到愈发近的官军队伍之后,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一色从没见过的新式盔甲,手持寒光闪闪的刀枪,其中还有不少兵士手持遂发鸟铳,推着大号的炮车,一看就知道自根本己抵挡不住那种。

    就连火铳兵,腰间还悬着钢刀,怎么看也不像是意料之中的那些面瓜。

    更让守城叛军胆寒的,不是对面大军的人多,而是他们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还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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