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怡纳闷地点点头,费力地单手抱起零食,问道:“这是您送给我的吗?”

    医生帮她接过来,放进她的病房,从容地道:“是啊。”

    “那您是……?”蒲怡愈发迷茫了。

    医生笑了笑,道:“去我办公室谈吧。”

    他带着蒲怡去了他的诊室,拿着桌子上的一张卡,扫了一下门口的机器,智能电子板瞬间跳出了“在诊”的字样。

    蒲怡看着卡上病人信息一晃而过,还没等看清,医生道:“你叫蒲怡是吧?”

    这么一打岔,她根本没看清屏幕上是谁,只是无端觉得有点熟悉。

    医生道:“坐。”

    蒲怡点点头,刚坐下,医生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蒲怡抬了抬手臂,有点疼,马上又放下了,“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好呀?”

    “你这不是什么大伤口,半个月过来拆线就行了,”医生道,“不过你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呢?受欺负了吗?”

    蒲怡摇摇头,只道:“我没有。只是帮了别人一个忙。”

    她不肯说帮了什么忙,这么含混,足见对旁人隐私的尊重。医生想。

    挺有情有义,不错。

    他笑了笑,又道:“给你献血的那个同学,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他,你估计还会这么轻易脱险。”

    蒲怡知道她自己的毛病,道:“我知道的。”

    她面上坦荡,虽说不算鬼门关走一趟,也是经历了险境,却不见后怕,也并不心生悔意,可见是个善良勇敢的小姑娘。

    医生眼珠一转,好奇道:“你跟你那同学关系还不错啊。”

    蒲怡一愣,道:“嗯,是我同桌。”

    “只是同桌吗?”医生笑眯眯地,“我看那个男孩子还挺担心你的。”

    蒲怡:“……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她不认识这个看起来有点贼眉鼠眼的医生,也不想跟别人讨论她和江扬的关系。

    医生道:“这没外人,说说嘛,作为交换,我还能帮你把那个看起来不太开朗的好朋友治好一点。”

    蒲怡眼睛一亮:“您是说郑宁吗?”

    医生点点头:“嗯哼。她不过是有点抑郁,再加上家庭压力有点焦虑,不算什么。”

    蒲怡狐疑道:“那您是……心理科的专家吗?”

    医生道:“我啊,我就是来挂个名字,我是华京安定的。”

    蒲怡就算是再不了解医院,也听说过华京的安定医院,被称为是“天下第一安定”,是精神类疾病的领军灵魂,顿时肃然起敬。

    “我同桌是个很温柔的人,今天就算不是我受伤,别的同学他也都会尽力帮忙的。”蒲怡道,“如果您能帮忙,那就太好不过了。”

    语言终究是苍白无力的,作用的时间太短了,郑宁走之前,眼睛里浓重的沉郁始终不散。

    好人卡啊。医生心想。

    他松开摁着的手指,语音发了出去,对方回给他一个问号。

    “不过您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蒲怡还是问道,“就是为了郑宁吗?”

    “当然不是。”医生转了两下笔,他完全没有一个正经医生该有的严肃模样,道,“跟你说实话吧小姑娘,你那些吃的还真不是我送的,不过送的人我认识。”

    蒲怡:“?”

    “我有个小病人对你一见钟情,派我过来打听打听你的情况,”医生手指竖起来左右摇晃,他看上去已经年纪不小了,但总给人一种跳脱的感觉,“蒲小同学,我这个病人也不比你那同桌丑,挺帅一小伙,你要不也考虑考虑?”

    蒲怡:“……”

    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舌头,道:“还是不了吧,我才高中,还要学习呢。”

    “这又不冲突。”医生弯了弯眼睛,忽略掉一直弹出来的威胁消息,向聊天对象拨了个语音视频,“我那个小病人说,你要是对那个同桌没意思,他可就要追你了。”

    蒲怡沉默了一会儿,诚恳的道:“其实我方才说了谎,我都跟我同桌处了快一年了。”

    医生:“哦?”

    “自从我转来了这里的学校,我就对我帅气又迷人,冷酷又霸道的同桌一见钟情,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蒲怡道,“所以您的病人还是另觅佳人吧。”

    医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把电话放在桌子上,蒲怡才发现他手机上一直有一个通话,医生还开了免提。

    “人家可都说了,对你一见钟情,你小子真是赚大发了,诊金我要双倍。”医生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道。

    蒲怡却瞪大了眼。

    寂静的电话那端只有呼吸声,良久传出来一句话。

    “别理他,回去休息。”

    蒲怡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脸一下就红了。

    医生再拿手机的时候,发现江扬已经挂断了,“啧”了一声:“小崽子,我这做嫁衣还不够,你还用我的手机谈远程恋爱,美得你。”

    “我我我我该回去了。”蒲怡“腾”地站起来,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医生笑道:“哎,你别忘了叫你那个小伙伴来我这看看,给你们打折的!”

    蒲怡没回,报之以落荒而逃。

    医生给江扬发语音,感慨道:“你挑的这小姑娘还真挺可爱,和你在一起真算是你走了狗屎运。”

    语音发过去,他只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氵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朋友。】

    医生:“……”

    蒲怡回了病房,只觉得心跳急促,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镇定,蒲怡。”她对自己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些都是小意思。”

    她看见那堆摆在床头柜上的零食,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开始起伏。

    这个医生跟她毫无关系,她伤的是手又不是脑子,不可能中途还见了这个医生一面。

    除非是有人跟这个医生认识,并且还交情匪浅,让这个医生对她的事知道得七七八八,还对她产生好奇,溜达过来看看她。

    蒲怡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这个人是谁。

    不过……她眼睛尖,单手拿过零食上摆着的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喻从均,精神医学科”。

    她从小聪明,听得出来,这个喻从均口中“病人”要么是凭虚捏造的,要么就跟江扬应该是同一个人。

    她回想起那个莫名觉得熟悉的门诊信息。

    蒲怡翻了翻零食,不出意料地翻出来一把葡萄味的水果糖。

    必然是后者。

    江扬怎么会是一个精神医学科医生的病人?

    即使她猜错了,一个学生,就算江扬在这家医院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个喻从均看起来与他这么熟稔?

    蒲怡想起她在喻从均那里听到的江扬的声音。

    江扬的语气温柔缱绻,还有一点笑意,但没有被蒲怡发现的慌张感。

    蒲怡捏着那张卡片,想到了之前江扬妈妈说过的话。

    “你又要犯病了吗?”

    当时她就有过疑问,但因为实在愤怒,后来又担心江扬会因为他妈妈伤心,一直对这个疑问视而不见。

    所有人都在传江扬有暴力倾向,孙前程信誓旦旦地说江扬一定有精神病。

    ——江扬,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无意识地翻到了江扬的朋友圈,江扬平时很少发朋友圈,也不太爱分享自己的生活,上一条还是被齐严言求了很久才发的视频,内容是齐严言天降好运地背手进了一个球。

    蒲怡对着这个界面发呆,过了很久,突然发现江扬又发了一条朋友圈,什么也没写,附了两个点。

    齐严言活跃在各个平台,第一时间评论道:“我靠,你居然也发朋友圈,我以为你都要忘记这个功能了。”

    “不是,你这签名啥玩意,怎么突然爱古早文学了?”

    江扬的回复姗姗来迟,却毫不留情:“不是给你看的,少管。”

    齐严言:“【心碎. jpg】【心碎. jpg】【心碎. jpg】”

    蒲怡才看到江扬改了签名。

    漆黑的头像下面一行小字,写得是:“帅气又迷人,冷酷又霸道。”

    朋友圈里,两个点挨得很近,无端有些暧昧。

    她结合江扬发给齐严言的回复,把被子一下蒙到了脸上。

    下一瞬她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手!”

    可恶的江扬。蒲怡一边被闻声赶来的医生和护士训,一边泪眼汪汪地在心里骂。

    希望江扬现在想做的事一团乱麻。

    江扬打了个喷嚏,在喻从均的骚扰下烦不胜烦,加上了他。

    “你到底有什么事?”江扬不耐烦道。

    “我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上了。”喻从均道。

    “我好歹也算是你的主治医生,要不是你我至于放着安定那边不管,千里迢迢过来吗。”

    江扬坐在电脑前,摁了摁眉心。

    “我是想起来,你要真心喜欢人家姑娘,你最好跟她说清楚你的情况。”喻从均声音正经起来,不自觉带上了一点成年人的严厉。“某种意义而言,你现在比不过任何一个正常人,如果你想跟她在一起,至少她不能被你伤害到。”

    江扬沉默下来,良久低声道:“我有在吃药。”

    “可你还是没控制住。”喻从均在正事上从来不留情面,“你的应激症状一日不消,你就一日不能算作康复。”

    “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还在你那个房子里?”

    江扬没再说话,他打量着自己周围。

    他的房间一如既往地明亮,杂乱,富有生活气息,像是一个普通人的房间。

    ……除去错综复杂的设备。

    “我只是用它们来工作。”江扬避重就轻道。

    喻从均笑了一声:“你自己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就算现在开始混吃等死,江衔远挣下的钱也能让你安享晚年,你一个小孩不好好学习,工作个屁。”

    “你数过多少设备是用来照明和制造噪音的吗?”

    江扬遮住眼,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们家的事我也懒得管,但是江扬,”喻从均道,“我跟你爹半辈子的兄弟,看着你长起来的,你要是敢走弯路,还牵连别的姑娘,那你就等着挨揍。”

    江扬嗤笑:“说得像你揍得过我。”

    喻从均:“……教育你呢,你闭嘴。”

    “放心吧。”江扬声音很轻,“我哪有弯路可走。”

    “至于蒲怡,她也不喜欢我,我就是给自己一次机会。”

    喻从均听得眉头一皱。

    “不过你说得对,”江扬手心捏着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在离自己最近的低频噪音发声器上。

    “我确实不该再纠缠她了。”

    他挂了电话,轻轻笑了一下,把朋友圈和签名全删了。

    只有被放在发声器上的发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性忽视地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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