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刺身拼盘端上桌来,裴艺秀蘸了好大一坨芥末,辣得眼角浮泪。

    “白律师,别客气哈~想吃什么随便加,反正我刷的是盛衍的卡!”

    听她说得这样坦然,又不带炫耀口气,白英杰愈发佩服起这个女人来。

    圈中名利交换、各取所需的协议婚姻不在少数,人前百年好合、恩爱有加;人后巴不得对方早死,独占一切。真不知裴艺秀用的什么手段,竟让盛衍主动废除协议,心甘情愿成为她的买单机器。

    也难怪骄傲如顾昭音那般,都能不受控地对裴艺秀产生敌意。大约她是感受到了真切的威胁,开始害怕自己等不到盛衍回头看她了。

    那日从盛泽娱乐离开,顾昭音打了一晚上拳,所有的忿恨与不甘都发泄到白英杰这个人肉沙包上。每一声心底涌出的嘶吼,都是顾昭音当时心境的真实写照。

    ——好似这些年的努力与陪伴,都敌不过一个突然横插于她和盛衍之间的女人。

    “他明明说过的,裴艺秀只是一个过客。”

    打到最后,顾昭音力竭般瘫倒在地上,胸口上下起伏喘息沉重,直瞪着天花板灯罩的双眼却早就失了焦。

    “那你后悔帮盛衍救她吗?”

    白英杰也在她身边躺倒,浑身充斥着被暴揍后的酸痛。

    顾昭音却摇摇头:“我不是容易后悔的人,就算没有盛衍我也会救。”她扯开拳套丢到一边,指关节传来一阵又一阵胀痛,心里却觉着够痛才够爽。

    这话,白英杰是信的。

    她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这样,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哪怕这事情对她有害无利。唯独遇到盛衍后,顾昭音的章法乱得一塌糊涂,有时候惊觉怎么会变得这么不像自己。可事后又说服自己,只要她是盛衍身边的唯一就已足够。

    可按现在的状况看,她恐怕不再是那个唯一了。她原以为,盛衍的心被封闭在十余年前那个早不存在的女孩身上,所以才迟迟无法真正接纳她。她以为只要她够耐心,够强大,等到盛衍知道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她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就成功了。

    谁知道,盛衍不过当她是最得力的助手罢了,甚至算不得一个合作对象。毕竟她不止一次明示过,这场协议婚姻的对象本可以是她。

    可惜,她只是个律师。

    她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真正后悔,那一刻,她竟然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走的是法律这条路。以她的形象、她的口才,要做一个远胜于裴艺秀的主持人,不要太容易!

    “白律师~”

    见白英杰用餐时默不作声,裴艺秀边用纸巾擦拭眼角,边佯作随口一问道,“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么,怎么还去录《姗姗》啊~?”

    ……喜欢的人吗?

    白英杰垂下的眸子缓缓抬起,他看着裴艺秀的双眼问:“裴主播是想诈我话吗?”

    “啊没有没有~”

    裴艺秀忙冲他摇手,手里的白色纸巾跟着左右挥舞~果然跟律师对话要小心一点,真是很难从他嘴里撬话啊。

    可下一秒,白英杰却说:“我是看到盛衍突然改变行程去录恋综,才想着也报名试试的。没想到面试很简单,两轮过后就入选了。”

    “你模仿盛衍,也是为了顾律师吗?”

    裴艺秀心直口快,没想着斟酌下用词,话就已经冲了出去——她说完就意识到“模仿”这个词太过冒犯,优秀如白英杰这样的男人,听到别人这样说他恐怕会自尊心受挫。

    可白英杰却也坦然得叫她讶异,一声简单直白的“是”后,他笑了一下:“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我以为我的心思藏得很好了。”

    “你喜欢顾律师?”

    “嗯。”

    “你想知道自己去参加恋综,顾律师会有什么反应?”

    “嗯~不过,她只是取笑了我一下。”

    白英杰面上浮起自嘲的笑,想到苏兮河那些日子被顾昭音电话追杀。诸如“事务所案子堆积如山,你特么丢下我跑去恋综找女人”的抱怨像机关枪似地蹦出来,呛得他哭笑不得。

    ——好像被在乎了,又好像在乎的点不大对。

    裴艺秀试图分析对方脸上的复杂表情,但精英律师就是精英律师,微表情一闪而过叫人来不及破解。

    她索性开门见山。

    “既然你喜欢顾昭音,我又希望能收到她对我跟盛衍的祝福~要不咱们合作呀?”

    “祝福?”

    白英杰眯起眼来,像在怀疑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裴主播,你好像不怎么讨厌昭音。”

    “不讨厌啊~她这么好的人,我喜欢都还来不及。”裴艺秀无意识地拿筷子捅着拼盘上半融的残冰,“而且,我不想看到她和盛衍闹翻。对盛衍来说,顾律师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还有啊~”

    裴艺秀收起筷子,认真地看着白英杰说,“你要知道你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和强大了,你跟盛衍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没必要去模仿什么。也许你做自己的时候,顾昭音就突然看到你了呢?”

    说到这,她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最早还以为我在盛衍眼中是顾律师的替身呢~后来我发现,不管我怎么闹腾,盛衍都没有因为我不像顾昭音了而放开我的手。我这才慢慢意识到,他选择我或许不只是因为我与顾昭音有些相似~”

    至于是因为什么,裴艺秀心里还不够清楚。她推测,大约是盛衍那双凤眸能透过现象看本质~比谁都心明眼亮地发现了她内心的真善美吧,哈哈哈哈!

    白英杰愣了一下,随即食指轻推镜架,略有深意道:“宛宛类卿,卿本是谁只有盛衍自己清楚。”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两人约好互相助攻,互通有无~争取早日帮彼此实现心愿。

    回家的路上,裴艺秀才看到朋友圈中许特助的回复,她盯着“秦秘”与“长白山”二字,心里得有些莫名得不踏实。

    据她所知,A.S在长白山也是没有业务的。秦临怎么会突然跑去长白山出差呢?

    裴艺秀转而给简寻之发了条消息。

    [寻之呀~春节会回国吗?]

    [单宴泽会计划把A.S的业务往东北那旮旯扩展吗?我看秦临去过长白山勒。]

    简寻之秒回:[回的~没听说A.S要去东北开展啊,倒是计划节后在珠海办展,已经筹备中了。哎,艺术展开幕式缺个主持人呀,你有档期没?]

    裴艺秀:[只要通告费给够,我除夕夜都能你给你空档期,别说节后了哈哈哈!]

    简寻之:[OKKKK!我家老裴可是当红女主播,当然要开高价啦!]

    发完这条,简寻之就去磨在做雕塑的单宴泽,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谁知单宴泽很轻易就答应将开幕式的主持位置交给裴艺秀。

    可当他听到秦临曾前往长白山的消息时,深邃眉眼骤然一紧,琥珀色眸子暗暗垂下,侧过脸去没叫简寻之发现他神色有异。

    *

    除夕夜,整片中国大陆都洋溢在共迎新春的喜悦中。几年未闻的炮竹声,开始频频冲击耳膜。不少人特意相约驱车远离城区,在郊外河边找片空地放烟花。

    夜幕下垂落的湿雨挡不住焰火的热情。四下炸开的花火将半空相遇的冷雨包裹捂热,短暂璀璨后相携坠地。

    盛衍赶在十一点前落地申海,马不停蹄地赶回中海九岳玺。

    宾利车身被雨点打湿,光泽的车皮上映出半空中此起彼伏的缤纷烟花。等红灯的间隙,盛衍拨去裴艺秀的电话,在嘟嘟声中随意扫了眼窗外盛景。

    幸福感对于盛衍来说,实在久违。

    他很期待,期待听见她雀跃的声音,看见她明媚的笑脸。想与她一同跨年的心情,就像市郊天空炸裂的烟花般热烈而绚烂。

    “……嘟嘟嘟,咔哒。”

    蓝牙音箱没有传来电话接通后的雀跃嗓音,盛衍随手再拨一个,同时车辆起步往城区驶去。

    直到第三通电话都无人接听,盛衍握住方向盘的双手逐渐指节泛白,他脚下加速,同时将电话拨到顾昭音那儿。

    “Yasser?Happy new year!”

    那边顾昭音捧着电话,眼中笑意忍不住蔓延。她正想问他怎么一落地就给她电话,就听那头语气严肃道:“你在申海吧?去我家看看裴艺秀在不在。”

    顾昭音在申海的住所,距离中海九岳玺只隔一个街区,出门到盛衍家步行用不了十分钟。

    “我不在。”

    顾昭音的声音冷下来,随口扯个谎道,“我回成都了~盛总,你不知道今天除夕吗?如果你打给我不是祝我——”

    还没说完,她就发现对面挂了电话,难免气愤地冲手机大叫:“盛衍?!你个龟儿子!老子踹不死你!”

    那边盛衍一路超速疾冲,黑色宾利淌过沿路积水,频频激起半人高的水花。他继续给裴艺秀拨电话,节律稳定的“嘟嘟”声叫他愈发心急如焚。

    胸口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

    心慌。害怕。

    好似攥在掌心的流沙,不受控制地流过指缝。他攥得越紧,细沙消失得越快。当年失去单晏清的那种心情,猛然在他心间激荡!

    “接电话,接电话啊!”

    时值春节假期,盛衍让手底下的人尽数回乡过年,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调人听他差遣。孤立无援的感受,陌生到让他差点忘了,他也曾像现在这般背后无人支撑,前路滂沱昏暗。

    ……晏清。

    千万不要出事,我马上就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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