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内蒙,托克托草原早已是银装素裹,成了雪原!透过氤氲的晨雾,隐约能看到远山上的樟子松,孤傲、苍劲、坚毅,遗世独立于苍茫的雪原。

    一夜微风过后,树上挂满了雾凇,温睿坐在篝火旁,睡眼惺忪的望着不远处的山坡,等待着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期待着光影变换中,能看到如珠似玉、晶莹剔透的雾凇,感受塞北雪原荒凉空旷的美,耳边尽是呼吸声与脚下积雪被踩压所发出的窸窣声。

    “温睿,来的够早啊。”

    “嗯?”戏服外还裹了两件羽绒服,坐在篝火旁,暖的他差点儿都要睡过去了,也没看清是谁,先应了一声。

    “我说你来的可够早。”

    微微侧身,才看清是秦皓:“皓哥,早。”

    “化妆去?”

    “您先去吧”说罢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坡:“我再等等,一会儿太阳出来,就能瞧见雾凇了。”

    他顺着温睿手指的方向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掏出手机,从镜头里瞧见山坡上似乎有人在走动,奈何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

    温睿拉大焦距,便瞧见是一人牵着一马正沿着山坡下来,那人身着蒙古袍,外头披了一件青灰色的斗篷,手里牵的是一匹棕色的骏马。

    在大雪里一夜,马儿已经不再跑了,脚程也变得缓慢,天将明时,贺兰珏才牵着马翻过了山头,见着山坡下不远处生着篝火,拉着帐篷,浩浩荡荡几十人,雪地里架着硕大的吊臂摄像机,心想这恐怕就是吉日格琅说的那个剧组了。

    夏天的时候就听其木格说过,有个剧组要来这儿拍戏,衣食住行都定在了马场,想必就是她离开这几日到的。

    正在取景的摄影导演眉头紧皱,他刚想取个远景,就穿帮了,拿起对讲机没好气的说道:“场工呢?穿帮了,穿帮了,看不到吗!”

    总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回了一句:“别急,这画面多好啊”。

    他是摄像出生,尤其擅长取景,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洒向大地,苍茫辽阔的雪原上,一人一马,仿佛一副山水画被拉开了卷轴,他不忍这样的意境美被打破,指挥摄像继续拍摄。

    旁边的马儿似是认出了同伴,嘶鸣了几声,踩着小碎步入了画,正好遮挡了镜头。

    张导无奈的瘪了瘪嘴,那人已经走近,再拍不出刚才的意境了,便摆了摆手,示意场工清场:“秦皓,准备开拍。”

    吉日格琅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贺兰珏,她不过才离开了五日怎么就回来了?他示意马场的伙计把马儿都牵走,骑着马朝贺兰珏的方向跑去:“贺兰,快些走,他们要拍这雾凇。”

    “你也来了?”

    “是啊,他们租用了马儿,我得跟着过来啊。”

    吉日格琅骑着马,拉着她的马儿快步绕去了帐篷后面,清理好了现场,就正式进入拍摄了。

    这场戏是秦皓在雪地里与人决斗。还是第一次现场看人拍戏,她饶有兴趣的站在了篝火旁,选了一个最佳观赏位置。新来的小伙计递给她一个温水袋,她双手背在身后,不予回应,仿佛没看到似的。还是吉日格琅走过来一把接了过去,仰头喝了一口说道:“她不喝”

    小伙子悻悻的走到了稍远处,他哪里知道,贺兰珏这人洁癖的很,哪里像他们草原儿女爽朗大气,不拘小节。其木格从前还笑话过她,若是哪天她沦落到去要饭了,那碗口也是得擦一擦的!

    “怎的就非得夜里回来?我那马儿都快被你给冻死了!”

    “着急啊~”她漫不经心的答到,觉着有股子凉意似是要钻到骨头里去了,掀开斗篷,从腰间掏出一个棕色的小布袋,又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小酒壶,冲着吉日格琅晃了晃。

    吉日格琅微微皱眉,转而又爽朗的笑道:“我就说嘛,你这酒腻子,那点儿酒哪里够的你喝。”她定是急着回来取酒喝。

    贺兰珏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浅笑,拧开酒壶把最后一口酒倒进了随身携带的铁皮杯里,捡起火堆旁边的木棍穿过杯把儿,伸到火上去温酒。

    自始至终他们都在讲蒙语,温睿自然是听不懂的,但从神态动作看,大概也能猜到她这是在温酒。待贺兰珏蹲下,摘了帽子,他方才看清她的面容。

    肤容胜雪,眉目如画,这是他当下能够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词了,尤其那双眼睛。

    眼睛?意识到贺兰珏正在看着自己,温睿慌忙收回目光。

    他此刻正穿着铠甲,铠甲外头还裹了两层羽绒服,格外臃肿,这一晃动,便失了重心,侧身躺倒在了地上。

    贺兰珏兀自笑了,两口热酒下肚,寒气就散了出来,起身牵着马儿便离开了。

    走了一夜,大雪早就浸湿了鞋袜,她回毡子里换了身衣裳,其木格给她温了一碗热牛奶,看她眼下有些疲倦问到:“要不要睡会儿?”

    话音还未落下,必勒格就掀开门帘跑了进来,这小子真是像极了他阿爸,才6岁,就已经这样壮了,要说小孩子胖一些也无妨,显得可爱。

    “贺兰,巴图今天要去打冰球,我也想去”这季节,河水冻的紧实,是天然的冰场。不过从马场到冰球场要开很久的车,额吉可没时间陪他去!

    小胖墩儿站在他跟前,双手合十,满眼期待的看着她,贺兰珏露出一抹笑意,伸手去捏他的小脸蛋:“其木格,还不快快交出车钥匙,我要带着你儿子去大杀四方了!”

    小胖墩儿也伸出手想捏她的脸蛋,奈何手太短,怎么都够不到,两人就嬉闹在了一起。

    三年前她来到马场,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就是必勒格,她愿意陪着小孩子玩闹,所以不止必勒格,这里的小孩儿都喜欢她。

    这家马场是父辈的产业,有三十年之久了,除了牧马,也喂养牛羊。她骑术精湛,原是想聘她做个驯马师的,没成想她嫌驯马师太辛苦,只答应做个饲养员,工钱要求也不高,够用就好。

    车子上了防滑链,加上必勒格在车上,贺兰珏开的稳当,到的稍迟一些,不过见是她陪着必勒格来的,在场的几个小孩子高兴坏了,他们都很喜欢必勒格家的这个“亲戚”,长的好看,还总愿意和他们一起玩儿。

    当然最高兴的是巴图的舅舅-哈丹□□,这位舅舅以前是冰球运动员,退役以后回了县里当体育老师,很是喜欢贺兰珏。

    很快几个人就在冰河上围出了一个小型的冰场。她穿着冰鞋,拿出了哨子,预备给他们当个裁判,巴图比必勒格年长一些,身材也更壮。这要是被撞翻了,铁定得吃痛,贺兰珏把必勒格身上的护带绑的更紧了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嘿!”

    几个男孩儿大吼了几声,就开始了他们的“冰球比赛”了,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几个男孩子的冰球游戏。孩子们的思维总是无限跳脱的,打着打着又转成了滑冰比赛,总之就是变着法儿的要比比谁更厉害。

    哈丹跟在贺兰珏身后,不停的自说自话,贺兰珏这人处事最是依着性子了,高兴了就回你两句,不高兴了连个好脸都不肯给。

    大概是今天心情不错,她竟然没有让他闭嘴,倒是颇为礼貌的听着他讲话。孩子们玩累了,又一起去了巴图家的餐厅,喝些奶茶,吃些点心。

    哈丹恨不得把所有吃的都端上来,他坐在贺兰珏对面,给她装了一盘子的点心。

    贺兰珏客气的笑了笑,把盘子推到必勒格面前:“多吃点儿,别浪费了。”

    必勒格可高兴,因为太胖了,额吉平时几乎不让他吃甜食。这下可好,贺兰不爱吃,就都是他的了。

    “我姐姐的手艺是数一数二的,你也尝尝吧。”

    她甚至没有答话,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

    推搡来推搡去,就把贺兰珏那杯奶茶打翻了,奶茶顺着必勒格的胳膊洒了他满身,衣服也湿了,哈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要去找巴图的衣服给他换上,趁着他离开这会儿,贺兰珏把钱放在了桌上,就拉着必勒格走了。

    巴图的阿爸和额吉都是第一次见到贺兰珏,模样是生的俊,难怪自家弟弟这么喜欢,只可惜这样高傲的性子,哈丹恐怕是求之不得了。

    回去的路上,阳光有些晃眼,她带上了墨镜,必勒格穿着她的衣服,坐在后座儿上饶有兴致的谈论着学校里的各种趣事,说着说着又没有了声音,她看了眼后视镜,小胖墩儿已经睡着了。

    停好车,她拍了拍必勒格,这孩子睡的沉,哼哼了两声,愣是没醒,只得把他背在了背上,往毛毡走去。

    收工回来的剧组大部队,都赶着去吃饭,远远儿的就看着贺兰珏背着必勒格,腰都快压弯了。

    其木格正从马场的餐厅出来,掀开门帘儿就见着贺兰珏背着必勒格的样子,忍不住仰头大笑。

    贺兰珏伸手扶住门框,累的直喘气儿:“你这胖儿子,真是累死老子了。”

    她赶紧叫来一个伙计,帮着接下了必勒格,送回毡子里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穿着你的衣服?”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又抻了抻腰,不大点儿的餐厅满当当的都坐了人,退了两步便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空座儿上:“你那傻儿子,带着我去打冰球,你猜猜看还有谁也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了,其木格忍不住笑道:“哈丹毕竟是他们的体育老师!”

    “得,给我来点儿吃的吧”

    “诶,我给你送到毡子里去吧,穿这么点儿别给冻到了”

章节目录

皎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卢乙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卢乙并收藏皎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