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教室里,方寒时不急不慢地收拾书包。

    今天是星期五,上完课就可以回家。

    柔和的光线透过窗帘洒在女孩流畅的眉骨,挺翘的鼻梁,方寒时浑身都笼罩在温暖柔和的光晕里。

    “寒时寒时,我先走啦”

    “嗯,周一见”

    她笑着和舍友挥手。

    这是平常的一天,自从方寒时考上大学,姑妈方玉萍就在大学周围租了个房子,平时出门摆摆摊,挣挣学费,两人一致认为江城是个不错的城市,临海空气清新,经济条件也好,打算定居。

    用方玉萍的话说,就是“熬出头了”

    方寒时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哪怕父母在她小时候出了意外,也有姑妈离婚领养照顾她长大,而方玉萍在领养她的十多年间尽心尽力,劳苦用心,把她当自己亲生女儿。

    天也快黑了,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方寒时收拾好东西,走出江城大学的校门。

    马路上倒是有很多人,放学的孩子快乐地奔跑,家长在身后无奈追逐,下班的打工人一扫脸上的疲惫,兴奋地和朋友聊着八卦,临近年根,商城里灯火通明,人流如潮水般进出。

    方寒时沿着马路边走,最后缓缓站定在红灯下。

    已经离家不远,能看见小区边角,她漫步经心地想着今晚吃什么。

    绿灯亮了。

    就在这时,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她耳边炸开,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狠狠撞击她的身体,一瞬间,喧闹的人群静止,世界在这一声恐怖的爆炸之下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目之所及,正在和旁人兴奋交谈的大妈,低着头面色严肃大步走的西装男,背着书包,牵着妈妈手的刚下辅导班的小男孩,喧嚣的人群……一切的一切,在她眼中,就想一块被美好幻想遮蔽的舞台,而幕布,随着巨响被撕开了一道裂口,光怪陆离的世界浮现在她眼前。

    眼前的一切仿佛一个五颜六色,斑斓五彩的泡沫,她似乎有一种预感,一戳就碎。

    “嘀嗒”

    苍白的死寂中,方寒时怔愣低头。

    鲜红在手心绽开。

    是她的耳朵,血液缓慢地从里面流出来。

    她想用颤抖的双手触碰自己,而在抬手的瞬间,鼎沸的人声将她淹没。

    繁华的有着人气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入她脑袋,爆炸声消失后,方寒时像是被拉出让她窒息的深水,一下子回到熟悉的,安心的世界。

    “呼,哈”

    面色苍白的女生捂着耳朵弯腰,胸口剧烈起伏,她在快速地喘息。

    “小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中年女人看见方寒时的异样,关切地问。

    于是她环顾四周,果然除了自己和眼前的阿姨,其他人各忙各的,正常无比。

    方寒时一怔,就在方才,她感受不到痛苦了。

    一切都正常得无可挑剔,一切都诡异得让她哑口无言。

    “没事了,谢谢”

    她摇摇头,把手心的粘腻藏在身后。

    送走热心阿姨,她似有所感地回过头。

    江城最大最新的商城——亨运大厦就在她身后,正值周末,商场人来人往,灯光明亮炫目。

    可是……

    大厦三层的灯光却分明闪烁了一下,相比于其他几层,更加暗淡。

    高耸的建筑挡住了欲垂的无力的夕阳,黑暗笼罩着一个个进入商场的人,人潮如织,他们无知无觉地迈入亨运大厦,脸上的笑容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昏黄僵硬,明明商场里面开着灯,可是灯下热闹的商场却依旧笼罩着一层阴影。

    映在方寒时眼底,无比违和,就像……与周围的世界割裂开来。

    一阵莫名其妙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爆炸声过后,她的身体似乎有了隐秘的不同,莫名的直觉告诉方寒时:这只是开始。

    她裹紧羽绒服,转身走入黑暗。

    方茹萍租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优点是离方寒时就读的江城大学近,房价低,缺点是房子老旧,小区里的租户大多是老人,治安也稍差些。听说这里原来是城中村,只有一栋年代久远的老楼,后来政府旧城改造,把老楼推倒重建,就有了现在的新城小区。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新城小区里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黑乎乎的居民楼潜伏在黑暗中。

    方寒时安静地走在小区里,今天天黑得太快,平时她到家时天都是亮着的,现在小区路灯都亮了。

    昏黄的灯光照亮她脸庞,黑暗中模糊不清的楼像蛰伏的野兽。

    小区里虽然没有很多住户,可还是有几户人家里有小孩子,这个时候正是接孩子放学的时间,应该会很闹腾。

    可是现在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三号楼很快就到了,面对着黑漆漆的楼道口,她抬头向上看。

    4层果然亮着灯,说明姑妈回来了。方茹萍现在应该在做晚饭,卧室的灯光只有微弱的一点,昏暗得照不透窗户。

    她开始爬楼。

    老小区的楼梯不长,楼梯间很小,方寒时一进来,整个楼道都是她上楼的声音,到三楼拐角时,她表情微变,停在原地。

    402的防盗门竟然是虚掩的,里面黑漆漆,没有一丝光线泄露出来。

    ……可是几分钟前不是还亮着光吗。

    她上个楼梯的功夫,方茹萍就把灯关了?

    离四楼越近,方寒时就感到一股滞塞感,仿佛有什么力量阻止她向前。

    她是个无神论者,但是经历了今天下午诡异的爆炸后,她莫名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眼前的4楼有点古怪。

    还是谨慎些好。她站在门前,打开手电筒,没有贸然拉开房门,而是轻声呼唤“姑姑?”

    没有回应。

    她用微信给方茹萍发消息,等了几分钟,没有动静。

    或许是买菜忘了关门?

    不再犹豫,她缓缓拉开了房门。

    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走进玄关,看见方茹萍的拖鞋,姑姑已经回来了。屋里的摆设是那么熟悉,方茹萍为了省钱,只从家具市场里买了一个旧沙发和一张床,其他的家具都是房东自己的。

    方茹萍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没来得及开灯,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瓶子倒地破裂的声音。

    好像是她刚买的洗发水。

    姑姑在卫生间?怪不得没听见她喊她。

    “姑姑,怎么不开灯呀”

    方寒时放松下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卫生间,拉开门,

    她声音停住了,身体僵硬在原地。

    卫生间里没人,可是一瓶几乎全满的洗发水却头朝下摔碎在地上。粘腻的香味蔓延在小小的卫生间,蜿蜒着堵住方寒时的鼻子,嘴巴,让她说不出话来,大脑飞速转动。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这种摔碎的姿势,必须要人类干预,但是卫生间根本没人。而且,她的洗发水是塑料瓶的,怎么会有人力气大到能摔碎一个完整的塑料瓶。

    就在这时,微弱的光线洒在镜子上,余光中,一个模糊的黑影趴在卫生间顶棚上。

    那黑影四肢向后弯曲,呈现诡异的形状,一颗血肉模糊头颅面朝她的方向,贪婪残忍的目光像毒舌一样粘在她脸上。

    汗毛倒竖,一瞬间,方寒时飞快做出决定,她转身朝着防盗门冲。

    她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方才吸引自己来卫生间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如果那样,它不仅力量很大,可以反重力地吸附在墙上,还拥有智慧!

    方寒时想过装作没看到,原路退出去,但她不敢赌。

    果然,那怪物见她转头,立刻灵巧地跳下来,用四肢撑地的姿势快速向前爬行,速度快到只有5秒钟,它和方寒时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不到一米。

    危机时刻,方寒时已经看见敞开的防盗门,然而就在下一秒,她被一股来自背后的巨力狠狠地击飞出去。

    飞过客厅防盗门,最后砸落在厨房门口,她的肋骨一下子断了两根,胳膊柱到地上,受到反作用力向外弯曲,头撞到沙发靠背,目眩神迷。

    击飞她的怪物靠近,四肢并用,速度快出了残影。

    它靠近后,绝对不是刚才被击飞那样简单。

    怎么办,没有生路了吗!?

    死亡的气息笼罩,方寒时却面无表情,出奇地冷静。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到大亲缘淡薄,友情稀少,面对自己一时无法处理的大事,她总是能强迫自己保持理智,保持思考。

    现在的情况下,她只能做一件事,如果这件事也没有用,她就等死好了。

    方寒时来不及支撑身体,只能用她完好的左手在身后的墙壁上疯狂地摸索,她记得,厨房和客厅的开关是在这面墙上的……终于,“啪”,一声过后,灯光大亮!

    刺目的光线穿透她薄薄的眼皮,阵阵生疼传到大脑皮层。停顿几秒,方寒时睁开眼睛。

    她猜对了。

    诡异的怪物停顿在她面前,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方寒时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淡淡的腐臭味,一双毫无理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借着灯光,方寒时第一次看清了它,这似乎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上身穿着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的T恤,上面甚至破了几个洞,四肢诡异弯折着,露出里面青紫的皮肤,下身是牛仔短裤,半截腿上有深褐色的干涸的血迹。

    至于她的脸,已经被利刃划烂了,除了一双眼睛,满脸都是惨不忍睹的血痂和疤痕。

    它现在肯定不是人,但是它在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应该是个人。

    方寒时头皮发麻,她能感受到它毫不掩饰的杀意和疯狂。

    她尝试和它说话,果然不出意料,无法交流。

    她一阵焦躁,尽管凭借零星的线索推测出它无法在黑暗中行动,可她还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姑妈在哪里,以及这个怪物又是个什么东西。

    她挣扎着站起来,拖着剧痛的胳膊,把家里有的所有灯都打开,只有卫生间的灯三天前坏了,没法打开。这也是方寒时推测怪物畏光的理由之一,毕竟它肉身如此强大,实在没必要把她骗到卫生间再动手,除非卫生间里有它需要的条件,而只有卫生间的灯在几天前坏掉了。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姑妈的身影,家里也没有其他打斗的痕迹。

    可能方茹萍恰好出门买菜了。

    她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从餐桌上顺了一把水果刀,又回到客厅。

    一人一怪物面面相觑。

    方寒时发现它的眼睛是暗红色的,里面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血色翻涌,混乱与疯狂共存。

    方寒时轻皱眉,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个怪物,明显超自然的产物,移交警察?她感觉没那么容易。世界正在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方寒时却没有多么慌张惶恐,更多的是对姑妈的担心。

    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方茹萍的关心她都看在眼里。

    姑妈……一定要好好的。

    眼睛微微酸涩。

    既来之则安之,尽管巨大的谜团笼罩,她会尽力让姑妈和自己适应下来,哪怕死亡无可避免,也要让自己没有遗憾。

    想着想着,方寒时肚子饿了,刚刚的事故消耗掉她太多精力,饥饿来势汹汹。

    环顾四周,没找到什么能填肚子的东西。

    厨房的锅里应该有吃的,她刚进明亮的厨房,一眼看到了锅里的排骨炖土豆。

    料汁还没加,土豆还是硬硬的,排骨只焯了水,只有半锅,看起来让人没有食欲,方寒时用左手拿起料汁,倒到一半,忽然感到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她摇摇头,胃里火烧火燎,方寒时感觉自己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晕了,脑子已经不清晰了。

    来不及想那么多,她现在就要吃上排骨炖土豆!

    点燃气,开火,打开吸油烟机,繁琐的步骤让她烦躁,看着自己那一只完好的手臂艰难地

    做菜,方寒时停顿了一秒。

    我要……做什么来着?

    哦,做饭啊……

    我怎么只有一只手……

    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直觉告诉她自己忽略什么。忽略了什么?她的视线茫然地落在锅里的排骨炖土豆上。

    我忽略了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快想……

    方寒时呼吸急促,强烈的直觉警告她再不反应过来会有危险。

    对!是……它!

    我怎么把那个怪物忘了!我竟然忽略了它,在厨房一心做饭?

    古怪的饥饿,莫名模糊的记忆…她紧抿嘴唇

    猛地一回头,方寒时直直地撞进一双饱含恶意的眼睛,她浑身冷汗直冒,震惊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是它。

    不能直视这个怪物的眼睛,它可以控制人的心神!

    可是来不及了,在方寒时回头和它对视时就再次被它控制。她死死睁大眼睛,一刻不停地和它对视。

    在它的眼神之下,方寒时被迫动了。

    一秒

    左手握住铁锅把手。

    两秒

    断掉的右胳膊受到无法抗拒的力量向内弯折到115度,直到和正常做菜的角度一致。方寒时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她右小臂骨头已经彻底断开了。

    三秒

    剧痛的右手握住锅铲铲柄。

    三秒一过,方寒时发现自己能动了。她此时站在锅前,脖子保持向右弯曲,左手扶着锅,右手握着锅铲,忽略掉她表情,活脱脱一个正在给自己做饭的女生。而客厅里的血肉模糊的女人保持着趴到在地上的姿势,只剩一颗头颅仰起直视她,她从它眼睛里看见了戏谑和残忍的笑意。

    方寒时心里涌起不安。

    人对于未知总是充满恐惧,明明它已经束手就擒,却宁愿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只为让她“炒菜”?

    她本能抗拒,想收回自己握铲子的手。

    却在下一瞬间,眼前一黑。

    恍若过了几个世纪,方寒时从昏迷中醒来。

    寒风吹散了一些迷茫,眼前是一个六层高的居民楼。楼身斑驳污浊,像是缝补后又裂开的脏兮兮的抹布,爬山虎稀稀拉拉地缠绕着,黑梭梭的阴影隐隐绰绰。

    方寒时不动声色观察。

    脑海中响起一阵无机质的女声:

    【游戏载入中……版本测试完成……解压完成……】

    【迷雾世界开启】

    【玩家正式登录】

    【检测到玩家天赋……天赋能力激活中……激活失败……请玩家自行探索】

    【下面开始新手指引】

    【新玩家须知:】

    【1. 游戏中死亡即现实中死亡】

    【2. 未达C级通关条件的玩家将被抹杀】

    【3. 当前新玩家未满足取名条件,请努力探索,通关新手副本,获得命名资格。】

    【新手指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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