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

    一种钻心的疼痛自后脑勺袭来,令她虚弱得无法动弹,眼皮也仿佛被千斤重物压住。

    四周漆黑一片,反而让她的听觉变得尤为敏锐。近在咫尺之处,一名怯懦的男子声音微微颤抖,低声道:“他,他不会已经去了吧?”

    紧接着,一道尖酸刻薄的女音响起:“这种克亲之人,若是死了倒好。如此我们就能将作坊和衣店给转手卖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男子,守着做衣服的地儿,到底有何图谋……就他这般才说几句话便要咳嗽连连的病态模样,竟还妄想经营买卖?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男子闻此言,亦是鼓起了勇气,愤然道:“正是如此,白吃白喝占了我们几个月,分文未出不说,还四处举债经营。如今倒好,人死债消,这个扫把星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去,找张草席把他卷起来扔到乱葬岗,看见他那副死人脸,我就觉得恶心。”

    身陷囹圄的李锦衣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只感到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正当她暗中凝聚起一丝力气,想要开口训斥之际,脑海中突然涌入大量的记忆碎片……原来自己竟是穿越至此。

    她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扫把星,和原身同名同姓,名叫李锦衣,还是一位父母双亡、负债累累且体弱多病的女子。

    原身从小就在爹娘的悉心教导下,女扮男装,以至于亲戚好友皆不知其真实性别。

    唯一让她稍感安慰的是,原身的母亲梅秀珍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绣技艺,伙同父亲李连杰经营着一家成衣店,附有一家染织绣坊,算是自产自销。

    尽管原身并无商业管理之才,已将母亲辛苦积攒的钱财几乎赔光,甚至连父亲多年招揽来的管事和工人都因发不出工钱而离开。

    可李锦衣是谁?她可是一名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黎族纺染织绣传人,拿手绝活正是裁衣制裳。

    只要有一门精湛的手艺,怎会赚不到银子?又何愁找不到帮手?

    此刻在李锦衣身边的两人,男子是其叔叔李连义,女子是其叔嫂黄明英。

    在原身父母健在之时,这对夫妻俩时常上门巴结讨好,觊觎好处。然而现今距两位老人去世不过两月,他们的丑恶面目便暴露无遗。

    不仅意图霸占店铺,还将人推倒之后,竟然连大夫也不请,气息都不探查一下,就要将人草草裹尸丢弃。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锦衣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想要睁开眼睛,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可始终是有心无力。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粗犷的声音,“李锦衣,快给我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边!”

    叔嫂黄明英撇嘴不屑道:“恐怕是来了个讨债的。”

    门扉开启,走进一位面相凶狠、肌肉虬结的大汉,手中握着一支火把。

    见到来人,他满腔怒火地吼道:“李锦衣呢?他借了我一百两银子,答应今日归还。若他不出来还钱,今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店铺!”

    路人们见这架势,纷纷围了过来,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黄明英面对众人,却是一副假慈悲的模样,用袖口虚掩着泪痕斑驳的脸庞:“哎呀,我那可怜的侄儿啊……他不巧今日病逝,如今这笔账已然成了糊涂账,就饶过他吧。”

    路人甲不禁同情万分:“老天爷啊,锦哥儿还未弱冠便撒手人寰,真是紧跟父母的步伐而去啊。”

    路人乙则有些怀疑:“午时我还瞧见他出门觅食呢,怎的一眨眼工夫就说死了,莫不是为了逃债,故意为之吧?”

    路人丙淡然道:“他从小就是病秧子,哪天病逝了也不足为奇。”

    讨债的男人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识字的路人帮忙辨认,简单来说便是:即便李锦衣已死,也可向其亲属追讨债务。

    黄明英在心中咒骂李锦衣无数遍,面上却仍旧强颜欢笑,说道:“这钱,我们会替他还的,只是数目如此之大,一时半会儿难以筹措齐全,只得先把店铺卖掉才能偿还,所以万万不能烧了这家店呀!”

    就在众人感慨于她的慷慨大义,讨债者也有所动摇之际,屋内传出一声坚定而微弱的反对声。

    “这家成衣店,我不卖。”

    来人正是他们口中已经死去的李锦衣,她终于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了大家的面前。

    “锦哥儿,你不是已经……”路人甲满脸惊讶。

    李锦衣冷冷瞥了黄明英一眼,见其心虚地低下头,也只是冷笑一声,暂且不予追究。

    反而转向讨债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垂首行礼,方缓缓道:“大哥能否宽限些时日?绣坊里尚有一些存货未售出,待买家上门,我便能凑齐银两。”

    讨债者追问:“买家何时会上门?”

    李锦衣凭着记忆,笃定地回答:“半月之后。”

    讨债者神情稍缓,却在此时,姗姗来迟的李连义抱着一捆草席,前来拆台:

    “你说的那些货,该不会是绣娘离去前所遗留的布匹吧?贤侄,你可别是摔坏了脑袋,那些货早就被老鼠啃烂了。

    别说半月后交货,就算给你一个月时间,重新用存下的棉花织布刺绣,你也交不了货。”

    讨债者勃然大怒,“你敢骗我?”

    李锦衣耐心解释:“叔叔平日并不插手店内事务,那些棉花重新织布打样,其实尚有机会。”

    讨债者刚放下心来,就听到一少年急匆匆奔来,高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锦哥儿,你家后仓房起火啦!”

    李锦衣心头一紧,讨债者也被吸引注意力,“那后院仓库里存放的,该不会是棉花吧?”

    她亦嗅得棉花焚烧的气息,仿佛是纸张在炽热中化为灰烬,心下一动,便打算以此蒙混过关。

    这个念头刚一涌现,许久未言的叔嫂黄明英轻启朱唇:“可不正是吗?先是绸缎遭殃,再是棉絮付之一炬。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李锦衣闻听此言,心中顿感憋闷难当。

    又听得围观者们纷纷附议:“看来这店铺是不得不卖了,无这份天分,还白白耗费这么多金银,真是亏大发了。”

    “你还是乖乖听从叔嫂的话吧,你叔全家上下让你胡闹至今也是不易。原本舒适安逸的小日子,如今却只能节衣缩食,穿着破旧衣衫,哪像你……”

    路人看着她身上的华服,啧啧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们众口铄金,颠倒黑白,根本不给李锦衣辩解的机会。

    突然间,她心口涌上一股热血,喉头一阵腥甜,悲愤交加之下,竟直面向逼债之人喷出一口鲜血。

    “好个不知死活的!”那逼债人随意抹去脸上的血迹,啐了一口唾沫。

    紧接着,他一把抓过李锦衣的手腕,才察觉她的手柔若无骨,细腻滑嫩如同凝脂美玉。

    再细看时,李锦衣那本就白皙如雪的脸庞,因愤怒而染上了几分醉人的桃花红晕。

    视线向下移去,是纤长如天鹅般的颈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

    见此情景,逼债人才惊觉当年那个稚嫩孩童,已然出落得如此秀美绝伦。

    原本暴怒不已的逼债人,忽地收敛了怒火,嬉皮笑脸地道:“这一百两银子我也不要你还了,只要你肯做我的小妾,咱们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锦衣的叔叔李连义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锦衣可是男儿身啊。”

    逼债人那双阴鸷的眼眸,肆无忌惮地扫过李锦衣的肌肤,犹如毒蛇觊觎着猎物。

    “男子又如何,这容颜……啧啧,即便是男儿,也是世间罕有的珍品。”

    李连义闻此言,气得浑身颤抖……这并非他还保留着仁慈之心,而是如果李家的后裔,沦为他人男宠,那将是愧对列祖列宗的滔天丑闻!

    他正欲再度开口,身边的黄明英却用肘部轻轻撞了他一下。

    黄明英对李锦衣温言劝慰道:“要不你就应承了吧。这样一来,大哥大嫂留下的店铺,总还能保住。”

    其实众人皆知,在这个时代,哪户人家会让自家后宅之人抛头露面?

    只要李锦衣愿意为了还债嫁出去,那绣坊自然也就落在了他们手中掌管。

    待他们寻找到房契,再等些时日,即便无需李锦衣同意,这绣坊也能轻易易主于他们。

    李锦衣对此也心知肚明,她咬牙切齿,坚定地说:“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半月之后,若是我还不能凑齐这一百两,那我不但甘愿嫁给你,更自愿将店铺交予叔叔,叔嫂打理。”

    逼债人的目光锐利如刀,他紧盯着李锦衣,嘴角挂着冷笑。“口说无凭,你若真意如此,就该白纸黑字写明。”他的话语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锦衣纵是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听从他的话,又写了一份“丧权辱国”的协议书,然而在动笔写了几个字后,她才惊觉自己的字迹和原身不同,如若被人发现异样,后果不堪设想。

    她颤抖着手,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抖动的痕迹,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让字迹看起来稳定一些。

    文书终于写完,李锦衣仿照着原身的字,签下了名字。随后,她抬头看向逼债人,却发现他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的字。

    逼债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字迹……”他沉声开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锦衣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不会要成为史上最快被发现身份,然后被当成妖怪,架在火堆上烤吧!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心跳每一下都如同鼓点敲打在她的耳膜上,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薄。

    逼债人缓缓地开口道:“你的字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李锦衣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可能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所以字迹有些变化吧。”她勉强地笑了笑,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逼债人并没有轻易地相信她的解释,他皱眉沉思片刻,“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印章,“按手印,你总不能抵赖了吧。”

    “抵赖?”李锦衣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是怀疑自己故意写出了另一种字迹,为了躲避追责吗?

    念此,方才压在她身上的沉重力气骤然消失了,她清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伸出手掌,在文书上按下了手印。

    契约已成,在四周的看客的争相作证下,这些扰人的家伙被驱散,李锦衣终于获得了一刻的安宁……

    掩上门扉,她立刻往后院里的染织绣坊查探现状,却发现情况比想象中更为糟糕。

    除了十几架老旧的木质织布机外,其余制衣所需的各色原料,丝绸、棉花、羊毛、麻布,乃至矿物、植物染料,均告罄无存。

    李锦衣翻箱倒柜,甚至连一根针线一把剪刀都没有找到……是否该先将店铺抵押出去,换取一些资金周转?

    才一想到此处,胸口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李锦衣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仿佛整个肺腑都要咳出来一般。身体内强烈的抵触感告诉她,这是原身的意愿在抗拒。

    倘若她违背原身意愿强行抵押店铺,只怕还未走到地方,就要被疼痛折磨至死。

    面对这地狱般的开局,原身还不允许抵押店铺……李锦衣无力地倚靠在椅背上:身无分文且无物资,纵有才华,也难以施展!

    就在她心力交瘁之际,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提示:【已成功绑定宿主,云裳系统将会送给你一份新手大礼包,请注意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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