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魏嫔之死
待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长公主府，已是晚膳时分。他们更没有想到，推开长公主府的大门，会看见其乐融融的三个人。
其实林望晚在公主府召见个把人也不算出格，但令林霁难以置信的是：林望晚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原先是以一个极其放松和安逸的姿态面对着厅中的人。看见林霁与宋羡云进来一愣，随即才做正了。
他们不像君臣，倒像一家人？
这时鹿鸣从门口进来，看见了闯入的林霁，向林望晚告罪。
“殿下，我在后面打点小公子赏花宴的事情，一时不察······”
她没有说完，林望晚便颔首，表示知道了。
坐在林望晚旁边的是一名黑衣男子，坐在他俩下首的则是一个男孩，看着似乎与自己年龄相仿。
黑衣男子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向林望晚略一点头，便转到了屏风后面。他本来想拎着男孩一起走，但是谁知道那男孩却很有自己的主意，坐定在林望晚身边不动。
林霁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摊上大事儿了。
宋羡云则觉得自己被灭口的时间大概又会提前了。
林望晚无奈地拍了拍身边男孩的脑袋，依旧保持着林霁进门时看到的慈爱神色，笑呵呵地向两人说道：“阿辙，去见过你皇帝姐姐。”
显而易见，这个林辙应该是林望晚的儿子。
几人相互见礼之后，林望晚让鹿鸣又设了几个座位，请林霁和宋羡云过来坐下。
林霁本想趁这个机会提一提魏嫔的事情，刚说了个开头，却被宋羡云岔开了话题。
她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闭了嘴。
不多时，鹿鸣便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进门，让她们站成厅中一字排开，齐齐给几人见礼。
“正好皇帝在这，也为阿辙的婚事掌掌眼吧。”
原来林霁赶得很巧，正遇上林望晚为林辙在世家小姐中挑选合适的人选成婚。
各色如花似玉的女子鱼贯而入，最终也是鱼贯而出。而看了这么多，林霁那个堂弟林辙居然没一个满意的。
林霁瞄着林望晚，就怕她大发雷霆连累自己，但后者却一反常态，还在座位上笑吟吟地小声与林辙交谈，两人咬耳朵讲着话，偶尔还漏出几声笑。
终于，最后一波女子跨进了门槛，林霁庆幸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折磨，问问长公主魏嫔的事情，陈徵却进来了。
“陛下，郑首辅已经在御书房等您很久了。”
林辙话音一停，随即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陈徵道：“娘，我要她行吗？”
陈徵显然不知道这是林望晚在给儿子选“妃”，抬头一愣。
林望晚把林辙摁回座位上，斥道：“胡闹！这是陛下的女官，什么要不要的，我难道没有教过你要问别人属意不属意吗？”
虽然林望晚表面上是在教训儿子，口气里却没有苛责。
这下林霁可算知道皇宫里最该巴着谁说话了。
她大概是最惨的一任皇帝了吧，还得巴结自己的堂弟·······
林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迟迟不答，陈徵和林望晚的目光都落了过来，她才想起，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既然郑老已经到了，我也不好让老师多等，我问姑母几句话就走。”林霁道。
林望晚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出，把林辙赶走之后，又恢复了在朝堂上的样子，威严而不可亲近。
“姑母，你是不是知道魏嫔案的始作俑者？”
林望晚眼中精光一闪，她搁下手中的茶盏，坦荡地应下了。
“那姑母为何不现在就处置乱党？”林霁问道。
“新帝登基，朝局未稳，如今他家势大，还需借力。”
果真都叫宋羡云猜中了。
林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想要告辞，却被林望晚叫住了。
“诶，惊蛰。最近是谁给你说了这些主意？这么聪明的幕僚，什么时候带来给本宫看看？”林望晚似乎还没从刚才和林辙在一起时的温柔情景中抽身出来，对林霁揶揄打趣道。
此时报出宋羡云的名字有百害而无一利，只能徒增林望晚对他的怀疑。
于是林霁答道：“没有谁，姑母，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林望晚显然不信，但是也没点破，只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出了公主府的大门，林霁也是心事重重，但抬头看见陈徵也是一脸晦暗，于是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开始逗陈徵。
毕竟皇宫的生活已经是这样步履维艰，苦大仇深也是一天，苦中作乐也是一天。
“姑母的宝贝儿子居然谁都没看上，看上你了，这可怎么办呢？你要给长公主做媳妇不？”
陈徵勉强笑了笑，眉目间却没有笑意。林霁看出不对，才发现自己也许说错了话。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像林辙那样的，一看就是没成熟的愣头青胡乱许下的一句话，说不定日后他自己都会忘记，又怎会让人心动呢？
因为在林望晚那里耽误了太多时辰，纵使林霁紧赶慢赶，到达御书房的时候也还是迟到了。而当她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发现居然有两个女孩坐在了她的位置旁边。
“臣女李茗姣，安思痛见过陛下。”
郑楚客向林霁解释说，这是他新收的两个弟子，以后便是陛下的伴读。
当林霁踏进御书房的时候，安思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女帝陛下。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林霁长得和旁人也没什么区别嘛，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而年轻的女帝好像感觉到了这探寻的目光，也看向了安思痛。
安思痛赶紧收回目光，准备专注于郑楚客讲的内容，却不巧扫过了从始至终都很淡定的李茗姣。
后者就像没看见这么大个新鲜皇帝一样，依旧端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
这就是被老师选中的徒弟吗？
安思痛想起了自己在家中前厅偷听到的大人们的对话。
“安老弟的女儿，做不到吧？”
这便是郑楚客说的。
他作为一个沉浮宦海的政客，要的徒弟是野心与手腕并存，狠绝能摒弃小爱的人。在国破家亡之际，不把任何人的命当作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身死魂消也能控制世事轮转。
安思痛必然做不到。
“嗨，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嘛，这不是女帝临朝，下官心里没底。若是我那儿子不得重用，也好给自己找个后路。”安父向郑楚客拱拱手，借此机会偷偷将一块成色极好的玉塞进了后者的袖中，讪笑道：“郑老早有才情盛名，又是上达天听的人，不如指点一二，也好叫我放心。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郑楚客接了玉，面上毫无表露，却说道：“女帝仁厚，用人只重才能，不重家世，亦不重男女，安老弟多心了。”
安思痛就是这样被自己爹走后门塞到郑楚客门下的。
当安思痛坐在位置上，打量着匆匆进门的林霁之时，林霁同样也打量着安思痛他俩。
郑楚客是内阁首辅，一生从未收徒。于不惑之年突然一下子成了帝师，又收了两位徒弟，这在很久以后都是北都津津乐道的奇闻。因此，李茗姣与安思痛声名鹊起，林霁也很想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本事。
下朝后，林霁终于有功夫到重华宫里好好坐一坐，和宋羡云谈谈那日长公主的话。
“果真如你所料，你是怎么这般料事如神的？”林霁奇道。
“这个嘛······”宋羡云摩挲着下巴，答道：“是我的独门绝技，哪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
“宋贵君，”林霁心生一计，咬牙切齿地逼问道，“别拿我寻开心，不然我连夜让陈徵把你的小马驹偷去跟我那里最丑的马配种，然后把你驯的小鸟全都给放了！”
宋羡云无奈，把手放到嘴边吹了个口哨，不多时便有一只通体漆黑的小鸟从窗棂飞进屋内，落在宋羡云的肩头。
“好吧，我承认，是靠黑曜石啦。”
宋羡云向林霁坦白了黑曜石这只不听话的小鸟到处乱跑，有次飞到了林望晚的窗外，他便偷听到了鹿鸣和林望晚的对话。
“所以你知道谁杀了魏嫔？”
宋羡云点点头，但随即补充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告诉陛下您也不信，这得让你自己去查。”
林霁撇撇嘴，很想就地翻个白眼。
“陛下查不出来没关系啊，陛下找人查出来不就可以了？”
林霁知道宋羡云想说什么，李茗姣和安思痛两人确实很适合用来查出真相。历任的皇帝伴读，哪个不是封王拜相，而这两人便是她组建自己势力的开始。在不久的将来，她们会成为林霁的心腹，就像郑楚客之于长公主一样。
只是郑楚客本是武帝伴读，不知为何最后却成了长公主亲信？这里面的故事，林霁也很好奇，不过这得等到她有命听的时候。
现在她这个皇帝当的，无疑是这偌大皇宫朝堂里最如履薄冰的一位了。她得时时刻刻把脑袋扛在肩上，说不定哪一天就要交付出去。
林霁走后，宋羡云发现黑曜石又不见了，逛了好久才在御花园找到了这个贪玩的家伙，一转头，不想与另一个人四目相对。
准确地来说，也不算四目相对，因为和宋羡云对视的这个人，是梁云璟。
“宋贵君。”梁云璟先打了招呼，淡淡的笑着，宋羡云却可以看出，那笑并非出于真心。
“说来也巧，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云’字。”梁云璟率先发难，只不过他说的话却让宋羡云摸不着头脑，“宋贵君想不想知道，你没来京中的那十几年，陛下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喜欢着什么样的人呢？”
宋羡云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了，这场景真像以前的宫妃们争风吃醋的样子啊。
“我啊，与陛下是幼时玩伴，陛下曾说，唯独喜欢我这‘云’字，取‘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之意，不知道宋贵君的‘云’字，也是这个意思吗？”
宋羡云觉得无趣，掉头便走。
梁云璟依旧不死心，冲着宋羡云的背影喊道：“陛下可真是长情，竟会因为一个字，而喜欢一个人呢。”
宋羡云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觉得梁云璟不是个把心思放在女帝身上的人，现在的拈酸吃醋多半是装出来的。他为了林霁查案能够不打草惊蛇，本不欲理会，可这人再三纠缠，简直不知好歹。
“梁君，你别欺负我不是北都人，我也会你们的诗词，听得出来你的意思。不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嘛？你觉得你是沧海，还是我会做巫山？”
梁云璟被叫了个愣，却依旧没有破功，噙着得体的笑意盈盈地看着宋羡云。
宋羡云逮住了黑曜石，拎着它的后脖颈皮放进怀里。不理梁云璟，转身便走了。
几日后，林霁便听宋羡云的，将李茗姣安思痛两人叫来帮她一起查魏嫔案，三人并着随从一大帮人，从魏嫔的宫殿查到其跌落的甬道水井，倒是有很多的蛛丝马迹。
林霁将这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正准备鸣金收兵的时候却遇上了梁云璟。
梁云璟身边还站着另一位高大英武的男子。
“梁君为何在此啊？”
梁云璟正与那人谈笑着，似乎也才刚注意到林霁，蒙着白纱的脸微微转动。
倒是那高大的男子先见了礼。
“臣梁系舟，拜见陛下。”
林霁倒是从未听说这一号人物。
梁云璟虽然目不能视，但是显然在脑中描摹出了当下的场景，连忙开口解释道：“这是臣的远方表弟，年少失了双亲，养在臣的父亲膝下，一向被偏疼惯了，陛下若要他入宫侍奉君侧，是万万不行的。”
这一番急急地辩驳反而让林霁对于这位梁系舟失去了兴趣。
她拍了拍梁云璟的手背，安抚道：“梁君多心了。是朕近几日未去你宫里，梁君便有时间开始胡思乱想了吗？”
“陈徵，通传下去，今日晚膳我去梁君那里用了。”
其实林霁一开始并无他意。她自己都根基未稳，哪有心思欣赏美色。只是梁云璟这话说的有意无意都在说自己荒淫无道，强纳人臣，实在不能含糊过去。所幸今日查案，带了一众侍从，才能讲的清楚些。
倒是那远房表弟梁系舟，站在原地不慌不乱，还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林霁，直到林霁眼风扫过，才忙不迭收回。
后来一连几日，梁云璟都安安分分的，魏嫔案也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一切看似都欣欣向荣。
其实林望晚在公主府召见个把人也不算出格，但令林霁难以置信的是：林望晚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原先是以一个极其放松和安逸的姿态面对着厅中的人。看见林霁与宋羡云进来一愣，随即才做正了。
他们不像君臣，倒像一家人？
这时鹿鸣从门口进来，看见了闯入的林霁，向林望晚告罪。
“殿下，我在后面打点小公子赏花宴的事情，一时不察······”
她没有说完，林望晚便颔首，表示知道了。
坐在林望晚旁边的是一名黑衣男子，坐在他俩下首的则是一个男孩，看着似乎与自己年龄相仿。
黑衣男子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向林望晚略一点头，便转到了屏风后面。他本来想拎着男孩一起走，但是谁知道那男孩却很有自己的主意，坐定在林望晚身边不动。
林霁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摊上大事儿了。
宋羡云则觉得自己被灭口的时间大概又会提前了。
林望晚无奈地拍了拍身边男孩的脑袋，依旧保持着林霁进门时看到的慈爱神色，笑呵呵地向两人说道：“阿辙，去见过你皇帝姐姐。”
显而易见，这个林辙应该是林望晚的儿子。
几人相互见礼之后，林望晚让鹿鸣又设了几个座位，请林霁和宋羡云过来坐下。
林霁本想趁这个机会提一提魏嫔的事情，刚说了个开头，却被宋羡云岔开了话题。
她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闭了嘴。
不多时，鹿鸣便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进门，让她们站成厅中一字排开，齐齐给几人见礼。
“正好皇帝在这，也为阿辙的婚事掌掌眼吧。”
原来林霁赶得很巧，正遇上林望晚为林辙在世家小姐中挑选合适的人选成婚。
各色如花似玉的女子鱼贯而入，最终也是鱼贯而出。而看了这么多，林霁那个堂弟林辙居然没一个满意的。
林霁瞄着林望晚，就怕她大发雷霆连累自己，但后者却一反常态，还在座位上笑吟吟地小声与林辙交谈，两人咬耳朵讲着话，偶尔还漏出几声笑。
终于，最后一波女子跨进了门槛，林霁庆幸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折磨，问问长公主魏嫔的事情，陈徵却进来了。
“陛下，郑首辅已经在御书房等您很久了。”
林辙话音一停，随即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陈徵道：“娘，我要她行吗？”
陈徵显然不知道这是林望晚在给儿子选“妃”，抬头一愣。
林望晚把林辙摁回座位上，斥道：“胡闹！这是陛下的女官，什么要不要的，我难道没有教过你要问别人属意不属意吗？”
虽然林望晚表面上是在教训儿子，口气里却没有苛责。
这下林霁可算知道皇宫里最该巴着谁说话了。
她大概是最惨的一任皇帝了吧，还得巴结自己的堂弟·······
林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迟迟不答，陈徵和林望晚的目光都落了过来，她才想起，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既然郑老已经到了，我也不好让老师多等，我问姑母几句话就走。”林霁道。
林望晚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出，把林辙赶走之后，又恢复了在朝堂上的样子，威严而不可亲近。
“姑母，你是不是知道魏嫔案的始作俑者？”
林望晚眼中精光一闪，她搁下手中的茶盏，坦荡地应下了。
“那姑母为何不现在就处置乱党？”林霁问道。
“新帝登基，朝局未稳，如今他家势大，还需借力。”
果真都叫宋羡云猜中了。
林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想要告辞，却被林望晚叫住了。
“诶，惊蛰。最近是谁给你说了这些主意？这么聪明的幕僚，什么时候带来给本宫看看？”林望晚似乎还没从刚才和林辙在一起时的温柔情景中抽身出来，对林霁揶揄打趣道。
此时报出宋羡云的名字有百害而无一利，只能徒增林望晚对他的怀疑。
于是林霁答道：“没有谁，姑母，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林望晚显然不信，但是也没点破，只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出了公主府的大门，林霁也是心事重重，但抬头看见陈徵也是一脸晦暗，于是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开始逗陈徵。
毕竟皇宫的生活已经是这样步履维艰，苦大仇深也是一天，苦中作乐也是一天。
“姑母的宝贝儿子居然谁都没看上，看上你了，这可怎么办呢？你要给长公主做媳妇不？”
陈徵勉强笑了笑，眉目间却没有笑意。林霁看出不对，才发现自己也许说错了话。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像林辙那样的，一看就是没成熟的愣头青胡乱许下的一句话，说不定日后他自己都会忘记，又怎会让人心动呢？
因为在林望晚那里耽误了太多时辰，纵使林霁紧赶慢赶，到达御书房的时候也还是迟到了。而当她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发现居然有两个女孩坐在了她的位置旁边。
“臣女李茗姣，安思痛见过陛下。”
郑楚客向林霁解释说，这是他新收的两个弟子，以后便是陛下的伴读。
当林霁踏进御书房的时候，安思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女帝陛下。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林霁长得和旁人也没什么区别嘛，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而年轻的女帝好像感觉到了这探寻的目光，也看向了安思痛。
安思痛赶紧收回目光，准备专注于郑楚客讲的内容，却不巧扫过了从始至终都很淡定的李茗姣。
后者就像没看见这么大个新鲜皇帝一样，依旧端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
这就是被老师选中的徒弟吗？
安思痛想起了自己在家中前厅偷听到的大人们的对话。
“安老弟的女儿，做不到吧？”
这便是郑楚客说的。
他作为一个沉浮宦海的政客，要的徒弟是野心与手腕并存，狠绝能摒弃小爱的人。在国破家亡之际，不把任何人的命当作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身死魂消也能控制世事轮转。
安思痛必然做不到。
“嗨，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嘛，这不是女帝临朝，下官心里没底。若是我那儿子不得重用，也好给自己找个后路。”安父向郑楚客拱拱手，借此机会偷偷将一块成色极好的玉塞进了后者的袖中，讪笑道：“郑老早有才情盛名，又是上达天听的人，不如指点一二，也好叫我放心。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郑楚客接了玉，面上毫无表露，却说道：“女帝仁厚，用人只重才能，不重家世，亦不重男女，安老弟多心了。”
安思痛就是这样被自己爹走后门塞到郑楚客门下的。
当安思痛坐在位置上，打量着匆匆进门的林霁之时，林霁同样也打量着安思痛他俩。
郑楚客是内阁首辅，一生从未收徒。于不惑之年突然一下子成了帝师，又收了两位徒弟，这在很久以后都是北都津津乐道的奇闻。因此，李茗姣与安思痛声名鹊起，林霁也很想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本事。
下朝后，林霁终于有功夫到重华宫里好好坐一坐，和宋羡云谈谈那日长公主的话。
“果真如你所料，你是怎么这般料事如神的？”林霁奇道。
“这个嘛······”宋羡云摩挲着下巴，答道：“是我的独门绝技，哪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
“宋贵君，”林霁心生一计，咬牙切齿地逼问道，“别拿我寻开心，不然我连夜让陈徵把你的小马驹偷去跟我那里最丑的马配种，然后把你驯的小鸟全都给放了！”
宋羡云无奈，把手放到嘴边吹了个口哨，不多时便有一只通体漆黑的小鸟从窗棂飞进屋内，落在宋羡云的肩头。
“好吧，我承认，是靠黑曜石啦。”
宋羡云向林霁坦白了黑曜石这只不听话的小鸟到处乱跑，有次飞到了林望晚的窗外，他便偷听到了鹿鸣和林望晚的对话。
“所以你知道谁杀了魏嫔？”
宋羡云点点头，但随即补充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告诉陛下您也不信，这得让你自己去查。”
林霁撇撇嘴，很想就地翻个白眼。
“陛下查不出来没关系啊，陛下找人查出来不就可以了？”
林霁知道宋羡云想说什么，李茗姣和安思痛两人确实很适合用来查出真相。历任的皇帝伴读，哪个不是封王拜相，而这两人便是她组建自己势力的开始。在不久的将来，她们会成为林霁的心腹，就像郑楚客之于长公主一样。
只是郑楚客本是武帝伴读，不知为何最后却成了长公主亲信？这里面的故事，林霁也很好奇，不过这得等到她有命听的时候。
现在她这个皇帝当的，无疑是这偌大皇宫朝堂里最如履薄冰的一位了。她得时时刻刻把脑袋扛在肩上，说不定哪一天就要交付出去。
林霁走后，宋羡云发现黑曜石又不见了，逛了好久才在御花园找到了这个贪玩的家伙，一转头，不想与另一个人四目相对。
准确地来说，也不算四目相对，因为和宋羡云对视的这个人，是梁云璟。
“宋贵君。”梁云璟先打了招呼，淡淡的笑着，宋羡云却可以看出，那笑并非出于真心。
“说来也巧，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云’字。”梁云璟率先发难，只不过他说的话却让宋羡云摸不着头脑，“宋贵君想不想知道，你没来京中的那十几年，陛下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喜欢着什么样的人呢？”
宋羡云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了，这场景真像以前的宫妃们争风吃醋的样子啊。
“我啊，与陛下是幼时玩伴，陛下曾说，唯独喜欢我这‘云’字，取‘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之意，不知道宋贵君的‘云’字，也是这个意思吗？”
宋羡云觉得无趣，掉头便走。
梁云璟依旧不死心，冲着宋羡云的背影喊道：“陛下可真是长情，竟会因为一个字，而喜欢一个人呢。”
宋羡云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觉得梁云璟不是个把心思放在女帝身上的人，现在的拈酸吃醋多半是装出来的。他为了林霁查案能够不打草惊蛇，本不欲理会，可这人再三纠缠，简直不知好歹。
“梁君，你别欺负我不是北都人，我也会你们的诗词，听得出来你的意思。不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嘛？你觉得你是沧海，还是我会做巫山？”
梁云璟被叫了个愣，却依旧没有破功，噙着得体的笑意盈盈地看着宋羡云。
宋羡云逮住了黑曜石，拎着它的后脖颈皮放进怀里。不理梁云璟，转身便走了。
几日后，林霁便听宋羡云的，将李茗姣安思痛两人叫来帮她一起查魏嫔案，三人并着随从一大帮人，从魏嫔的宫殿查到其跌落的甬道水井，倒是有很多的蛛丝马迹。
林霁将这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正准备鸣金收兵的时候却遇上了梁云璟。
梁云璟身边还站着另一位高大英武的男子。
“梁君为何在此啊？”
梁云璟正与那人谈笑着，似乎也才刚注意到林霁，蒙着白纱的脸微微转动。
倒是那高大的男子先见了礼。
“臣梁系舟，拜见陛下。”
林霁倒是从未听说这一号人物。
梁云璟虽然目不能视，但是显然在脑中描摹出了当下的场景，连忙开口解释道：“这是臣的远方表弟，年少失了双亲，养在臣的父亲膝下，一向被偏疼惯了，陛下若要他入宫侍奉君侧，是万万不行的。”
这一番急急地辩驳反而让林霁对于这位梁系舟失去了兴趣。
她拍了拍梁云璟的手背，安抚道：“梁君多心了。是朕近几日未去你宫里，梁君便有时间开始胡思乱想了吗？”
“陈徵，通传下去，今日晚膳我去梁君那里用了。”
其实林霁一开始并无他意。她自己都根基未稳，哪有心思欣赏美色。只是梁云璟这话说的有意无意都在说自己荒淫无道，强纳人臣，实在不能含糊过去。所幸今日查案，带了一众侍从，才能讲的清楚些。
倒是那远房表弟梁系舟，站在原地不慌不乱，还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林霁，直到林霁眼风扫过，才忙不迭收回。
后来一连几日，梁云璟都安安分分的，魏嫔案也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一切看似都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