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圆坛里那棵参天的黄桷树已褪去了枯黄的叶子,孤零零地接受着寒风和冽雨的洗礼。

    我盯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和某种常青树的遮蔽下透露出的绿光,那株挨着我的蔷薇仅仅一个周的时间就凋残了。

    我坐在座位上,明明很困,却还是半睡半醒着,期待着他能来找我借书。

    “同学,找一下你们班张丽……”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就像是拿烟杆捅破纱纸般倏地惊醒。

    我看向门外,他的校服风衣里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卫衣,和今天的天气很搭。

    “我今天晚上要用数学书,你记得在我上数学晚自习之前给我拿过来就好。”

    我无法和他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对视,我怕我会沦陷其中,产生一些神经病的想法。于是我看着他胸前的字母——ZZZ,三个由小到大的Z,我居然脑子犯浑说了句:“你卫衣上的这个字母挺好看的。”

    谁家卫衣的字母好看啊?不应该是图案好看吗?

    我仓惶逃离,还未来得及接收他的谢谢。

    学校晚上六点半到七点是上课时间,每天都是不一样的课,说白了也就是语数外政史地六科换着来。

    今天的课正好是数学课,老师白天正课讲了错题,也预告我们今天晚上要学习新课。

    可我望穿秋水似的等,却始终等不到门口传来那句——张丽,有人找你。

    18:23了。

    再等的话,老师都要提前上课了。

    我走了出去,经过一个班,就到达了瞿之寒所在的教室门口。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我心底一酸,胃液里的胃酸顺着喉管倒灌。

    书就摆在桌子上,不见得拿来还……

    我看他笑的那么开心,都有些不忍心打扰他了。

    什么笑话,我也想听听?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讶异的目光。

    他笑的人仰马翻,那个女生也乐得合不拢嘴,桌子上的书在他手肘的滑动下缩了下去,差点摔到地面上。

    我伸手接过数学书,拍了拍上面的灰。

    “我今天晚上要用数学书,我先拿走了。”

    我四肢僵硬地走开,就像刚被五马分尸的身体碎片拼接起来,各个身体部分还应用的不灵活。

    “丽哥,对不起,我错了。”

    他跟在我身后,我有意识到他的手想搭在我的肩膀上,可又像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放了下来。

    “我说了。”

    “我说,我今天早上要用数学书。”

    啧……语无伦次,脑袋跟装了浆糊一样,我都不知道我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逻辑不通的狗屁话来。

    “我说过好多次,我还强调了,你一定要在上课之前给我拿过来。”我说话的语气都气的发抖。

    我吃醋了。

    我知道,这个精神失常的疯癫模样,就是吃醋了。

    我垮着一张批脸,脸上就写了三个大字——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可我有什么资格不开心呢?我顶多就是他的一个同学而已,还是交际不太多的那种。

    仅仅五秒钟的时间,我的大脑控制器高速运转。

    这最后一句话,我说的才像样些:“知道了,你回去上课吧。”

    我佯装微笑,就像是紧闭的双唇只拉出了一条线来。这样的微笑能叫做微笑吗?

    这以后的好几个夜里,我都是凌晨三四点睡着,六点半又被叫醒去买早饭、早读、借着课间的五分钟小憩一会。

    熬了差不多两个周,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每天不足的睡眠和胡思乱想的大脑,让我筋疲力尽。

    我最终下定决心,把住校改成走读,但还是保留着自己的床位。只要想住,随时都可以搬回来。

    我不再为了经过他的教室绕远路去另一间厕所,他也识相地没来找我借书。

    我们这种本就犹如蛛网易断的联系再次破碎。

    那段时间,“我不喜欢他了”这句话已经把唐曼的耳朵磨出了茧子。我相信她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瞿之寒这个名字或者看见我受情伤了。

    “你最好永远单着,要是敢谈恋爱我就把你和那个SB从毓秀楼的天台推下去!”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令我记忆犹新。

    “还有,我听到有人在说,瞿之寒谈恋爱了。”

    “哦。”我神情淡漠,“是不是他们班那个女生?就是那天我看到的那个,打扮的挺好看的,感觉跟格桑是一种类型的——清纯甜美。”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为了你死心。”

    “我知道,我的心早死了。我现在一心向着党,迫切地想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做出自己的贡献。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最好是,不要哪天又来跟我说,我好像还有点放不下他。那样我真的会杀了你,OK?”

    *

    转眼间,白驹过隙,白云苍狗,高三的到来扼住了我的咽喉。

    时间过得真快,青春里没了他的出现,竟变得意外平淡,就像是湖面的死水,激不起任何波澜。依稀记得好像有一段时间看不到瞿之寒了,杜子规也变成了孤家寡人,想来是瞿之寒那小子见色忘义。

    我们班上有一个很喜欢画画的女孩子,她性格很好又大方,总是将自己的画作打印成照片。如果别人喜欢的话,她都会直接送出去。

    高三上期。有一次,我去找班主任问历史问题。意外地看到艺考学生信息登记表,挨着她名字的,正是瞿之寒。

    我心想,瞿之寒画画那么好看,以后要是当了画家,肯定是很出名的那种。

    当时班上艺考人员要进行集训,一下子走了七八个人,教室里那些空位看起来扎眼,班主任为了不让我们分心,就将那些空桌子搬出去了。

    挣扎着熬过了最辛苦的一年,被学习和内耗填充的内心无法再留下他的位置。

    等到毕业典礼那天,我才忽然又忆起这个人的存在。

    恍然间发现,从高三上期开始,这个人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好久,居然连毕业典礼也没来参加。

    ***

    故事说道这里,已两点了。

    为了不打扰寝室里其他两人休息,她们特意选择了一楼草圃旁的一个小吧台。那是学校为了打造创意寝室而新修建的项目。

    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帐篷布上,发出沉厚低吟的嘶吼。夜间微凉的秋风吹过,昏昏欲睡的赵遗珠掖紧了自己抱下来盖腿的小毯子。

    “走吧,去睡觉。”张丽不好意思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赵遗珠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如释重负般抱着毯子跑上了五楼。

    一口气跑上去,只为了能快点睡觉,却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你先睡吧,我睡不着,吹会风再上来。]

    打开微信,一眼就看到了张丽给自己发的消息。

    [行,那你记得毯子盖紧点,今天下雨呢,别被吹感冒了。]

    赵遗珠关上手机,一躺在床上就进入了温柔乡。

    张丽坐在椅子上,即使盖了毯子,但冷风依旧毫无手下留情地抚摸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五年了,张丽还以为那次自己对他早就死心了。

    可为什么这个人又出现了呢?他的出现到底是种什么象征?

    她分不清,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执念?

    她长得不漂亮、身材不出挑、个子又矮。如果瞿之寒是海王,那么可以明确的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让海王上岸。

    她对伴侣的要求是——不需要多么好看,只要性格踏实稳重,能照顾人会疼人就好。

    这是按照结婚的标准定制的,可以说是爹系男友。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由于熄灯断电来不及吹头发,她的头发只能在冷风中任由它自己干,可那湿哒哒的风好像也不想放过她。

    六点,她迷迷糊糊听见舍友起床洗漱的声音,困意如猛兽袭来,直到中午十二点才醒。

    不知道赵遗珠在不在寝室,她张口想喊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蹭着墙壁坐起来,头疼欲裂仿佛是利剑将头皮刺穿、又拿粉碎机在脑骨里面搅拌。

    她揉了好久的太阳穴,才看清赵遗珠的拖鞋摆放的整整齐齐,这是她出门前的习惯。

    想喝口热水,又发现昨天就没有了。叫寝室里另外一个人订,她又老是忘记或者拖延。

    喝水的想法一瞬间被一股怒意取代,她啐了口唾沫:“草泥马!”

    由于她身体状况还不错,高中三年除了高一那次再也没生过病,所以她身边不会常备感冒药或者温度计这种东西。

    胃里一阵恶心翻涌,她趴在厕所门口吐了好久,感觉要把苦胆吐出来似的,口腔里全是一股苦水的味道。

    吐完后,身上才不似先前软绵绵的状态,至少双手有力气了些。

    校医院旁边有家药店,是校医院的附属药店,可以医保报销。

    想着发烧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没把脑子烧坏就好。她走进药店,和店员说了自己需要的温度计和布洛芬之类的药品就回了寝室。

    幸好今天没课,她一向懒得请假。因为请假总是要编点理由出来,要是编的不太像样她自己会内心不安。

    肚子里感觉不到饿,她干脆没买饭。把温度计放进胳肢窝里,过了十五分钟取出来看,烧到了38度。

    “还好,没到四十,一切问题都不大。”有时张丽都很佩服自己这种乐观开朗的心态,没把自己玩死都是自己命大。

    吃了退烧药,困意再度袭来,这次她睡下时没有再想到那个人的脸庞或者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念及此,她能感觉到自己做梦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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