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三三年。

    夏杀赵质子以祭旗,险胜赵,正处元气大伤之际。

    匈奴大军趁机发兵犯夏,一路势如破竹,直捣皇城,这令原本富庶的夏城顷刻间便成了人间炼狱。

    寒风吹动着昏沉的烟雾,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天穹阴沉,炽热的烈焰四处乱窜,箭矢与利剑齐发,浓烟扑面,人群流窜,哭声震天。

    城内数十万百姓被俘,皆被赶至主街,一时间人满为患,无人不心生绝望。

    杀——

    一声令下,还未及哭喊,众人皆成刀下亡魂。

    夏韶阳从死人堆中艰难爬出,强忍腹部中箭被扯动的疼痛,用沾满血色的衣袖抹掉面上污秽的血渍。

    作为大夏国最后一名公主,即便是死,她也要走得体面些。

    随着身子渐凉,夏邵阳至死没阖眼,她一直望向东方,望向那处被染红的血色黎明。

    那一夜,迟寂执民无数,埋胔夏城,敛为京观。腐肉数里,黑鸦漫天。

    那一夜,山水重重,赵灭后夏亦绝。

    ——

    深秋十月,寒意料峭。

    丝丝冷光穿过宫墙洒在幽静的青石小道上,不远处,徐徐走来两名少女。

    侧前领路的绿衫宫女频频回首,欲言又止,终是开了口。“七公主,还是快些走吧,丽和宫那位若是等久了,怕是有不少苦头要咱们吃了。”

    她身后,跟了一位着火红宫装的娇俏少女。少女年纪不大,约莫十来岁。她的双髻高高梳起,火红色的绢带缠绕髻间,这艳丽的红愈发显得她唇红齿白,惹人怜爱。

    此人正是七公主夏邵阳。

    夏韶阳快走两步拉住了绿衫宫女,眉眼带笑地撒起娇来:“燕姐姐莫急呀”说罢,从道旁采下一朵雏菊儿,将它别在小燕的髻上,又道,“丽和宫那位静嫔娘娘明摆是想好了磋磨人的法子,就等我们入瓮了。即便我们此时小跑过去,也免不了责罚。索性不如慢些过去让她等得心如火燎,多有趣儿!”

    小燕一听,不由心疼起来:“您落水刚醒,偏生又遭这罪儿,陛下不闻不问也便罢了,怎料静嫔娘娘还横插一脚,分明是她教女无方,纵女行凶……”

    夏韶阳赶忙用食指抵上她的唇,“燕姐姐莫为我担忧,届时本公主便见招拆招,不会有事的!”

    小燕惊讶地瞪大了眼,向来顺从懂事的公主自落水醒来后,怎地变得如此有主见了?这样敢于反击、行事大胆的公主却让她更喜欢了。可是,她还是很担心,又道:“公主,这样做虽解气,到底是欠妥贴了。不若我们还是……”

    夏韶阳却双手扶着她双肩,眸光自信又坚定,一字一句道:“燕姐姐,相信我!”

    许是被这目光感染到了,小燕莫名打心底相信了自家公主,不由点了点头。

    夏韶阳安抚好小燕,二人便继续前行。

    夏韶阳仰面感受着肃杀秋风裹来的阵阵寒凉,终于确定:她真的重生了,且重生在当年落水昏迷后。

    上一世,静嫔之女五公主在湖亭畔抢她风筝不成,便暗中将她推落了水,亲眼瞧她在冰凉的湖水里挣扎。

    后来,她便风寒渐重,昏迷不醒。

    五公主一直很得圣宠,忧心被她身死连累,圣宠尽失。因此,日日寝食难安,生生将自个儿吓出病来,高烧不退。

    静嫔爱女成狂,便记恨起夏邵阳。又因其母乃区区贵人,自是想要伺机报复。

    如今方听得她苏醒,便迫不及待地传唤她来丽和宫赔罪。

    上一世里,夏韶阳不愿母妃忧心,甘愿前去领罚。

    犹记得,静嫔罚她跪在冷风里足足三个时辰,自此以后,她娇弱的身子终是落下遇风即咳的病根儿。

    重活这一次,夏韶阳不愿也不会再装弱受欺!

    她清楚地明白了:忍气吞声并不能真正解决麻烦,唯有强有力的回击,才能彻底将麻烦扼杀在萌芽中。

    前世无辜顺从的百姓被匈奴屠戮的血色画面,每每想起都令她深感痛惜!

    他们,不就是千千万万个曾经的自己吗?

    这一世,她要用自己的法子彻底扭转大夏未来的覆灭危机,救赎自己,也救赎天下人!

    这一次,百姓生灵涂炭的惨象再不会重演!

    ——

    哪怕步子踱得再慢,主仆二人还是来到了丽和宫门前。

    未进其门,先闻其声。

    细而刺耳的女人的谩骂声先从大殿内传出:“这么久过去了,那小贱人怎地还不来?简直岂有此理!”

    ……

    此时,守在丽和宫门口的宫女瞥见夏韶阳过来,当即躬身进入殿内通传。

    须臾,身披珠翠华服的静嫔便虚扶着宫女,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静嫔还是老样子。

    她身姿婀娜,眉目清秀,一双不似清水秋瞳的双眸微微上挑,隐隐透着一股凌厉之气,显得很不易接近。

    夏韶阳偷觑了两眼便低了头,端正姿态屈膝跪拜。

    静嫔是个极难缠的人儿,还是不要被她拿捏了错处为好。

    正想着,夏韶阳余光突然瞥见静嫔疾步走向了小燕,且高高扬起了手。

    夏韶阳看着静嫔那套着锋利护甲的纤手,眸光不由一厉。

    她猛然起身,抢先一步站到了小燕的面前。

    “啪!”

    一声清亮的脆响响彻在众人耳中,向来温顺的七公主竟当众掌掴自己的婢女,令众人皆愣在当场。

    小燕的脸颊很快便红肿起来,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夏韶阳:“七公主,你……”

    不等她再说,夏韶阳似仍不解恨,又一巴掌扇乱了小燕的发髻,扯下她头上的雏菊丢在地上,泄愤般地碾了几碾,斥骂道:“好个大胆的东西,还敢顶嘴!看来是本公主平日里太惯着你了,令你这般没有规矩。若不是静嫔娘娘在这儿,看本公主不打死你!”

    小燕不由双眸含泪,默默低下了头。

    夏韶阳这才缓缓转身,恭恭敬敬地朝静嫔行了一礼:“静嫔娘娘,请恕韶阳冒失,来时被锦簇的秋菊迷了眼,一时将宫人的提醒忘却了,让娘娘久等了。如今韶阳姗姗来迟,瞧见了娘娘的尊容,韶阳不禁心生懊悔!”

    静嫔从方才的怔愣中回过神,咬牙冷笑问:“哦,为何?”

    夏韶阳挺了挺背,恭敬道:“韶阳懊悔这么晚才见到娘娘您!娘娘仙姿国色,秋菊再美,又怎及娘娘的万一?见过了娘娘的美貌,宫里百花失色。娘娘的美,才是这深秋最美的景儿。”

    这一番漂亮话儿,让静嫔的脸色明显好转,略显得意地轻哼一声。

    夏韶阳则暗暗勾了勾唇。

    无人知晓,自她重生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会进入过一个名曰幻梦空间的小世界。在那里,她有幸拜师诸葛孔明,受他指点,跟随他学习各种奇谋异略。

    方才她对付静嫔的那招,便是捧杀之术:欲使其亡,先使其狂。

    静嫔高傲善妒、自以为是,捧杀最是有效。

    但夏韶阳也知晓,静嫔万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静嫔眸中之色又显锐利,不依不饶道:“小小年纪,油嘴滑舌。本宫可以饶恕这贱婢,但五公主高烧不退皆因你而起,岂能善罢?”

    话落,她身后宫人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到近前,静嫔看向韶阳,倨傲道:“端进去吧,你亲自服侍五公主服下,这是本宫赏你赔罪的机会!”

    一时间,周围的太监宫女皆不由地倒吸凉气。

    夏韶阳一听,也不由暗暗咬牙。

    大夏向来崇尚礼节,最重尊卑规矩。

    她毕竟是皇女,即便不受宠也拥有皇家血脉,也有高人一等的自尊。今日,静嫔偏让她为奴为婢,便是存了折辱她的意思,想大庭广众下就此磨灭了她的傲骨,彻底毁了她!

    好歹毒的心思!

    静嫔此人实在可恶!

    但眼下她势单力薄,只能智取,不可鲁莽行事。

    一番思量下,夏韶阳微垂螓首,小心地接了药碗,神色顺从地缓缓走向内殿。

    身后又传来静嫔不无得意的声音:“七公主,你若伺候不周,定是居心叵测。当罚你殿外跪足三个时辰。你……可要记住了!”

    夏韶阳一听,身体不由微僵。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今生再不复当初。静嫔,本公主不会再忍了!

    她眸光落在药碗上,眨眼间便有了主意。

    前脚方要踏入内殿时,她身处死角,正巧避开了任何视线的窥视。趁这时机,夏韶阳右手食指一挑,迅速地伸入左袖中,挖出一些墨绿色膏体抖入碗中,膏遇水即化,彻底溶入了药液之中。

    这膏由鼠尾草碾磨熬制而成,具有迅疾且强烈的致幻功效,常人服用,便会陷入疯狂和恐惧的幻象中,直致晕厥。

    她熟知药理,便是母妃所授。因不受宠,生病请不来御医,便同母妃一起研习医书,自行寻找药草医治。

    长期接触下,她渐渐对草药生了兴趣,便不时地捣鼓些避蛇、致幻之类的小玩意儿带着防身。

    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夏韶阳踏入了内殿。

    内殿里明暖如春,莹莹烛火散发着明亮的光;一鼎青铜香炉自顶端散着袅袅香烟,徐徐弥漫。

    然而内殿的地面却是另一番光景。

    地面上遍布了残碎的瓷器、泼洒的药汁,两名宫女一左一右跪在残片上,面朝床榻,低头小声地啜泣。

    那雕着繁美精致纹理的檀木床上,歪坐了一名十二三岁的黄衣少女,她半盖着丝绸寝,慵懒地靠着榻背。

    听得脚步声,少女扭头去看,原本炯炯的双眸立时散出敌意,怨毒地盯着夏韶阳,道:“命真大啊,竟然没淹死。还真是可惜了!”

    她便是静嫔之女,五公主夏兰娜。

    夏韶阳一听,不仅不恼,面上反露出了惊怕的神色,怯懦上前后,小心翼翼道:“五公主,请喝药。”

    夏兰娜见她面色愁怕,心中大喜。想来母妃方才没少教训她。

    看她过得不好,夏兰娜反倒舒爽了。

    她接连几日的烦闷皆一扫而空,虽还发着烧,她却觉从未如此的舒爽。

    任你长得再狐媚又如何?摊上了那样懦弱无势的娘,只会遭人欺!

    如此一想,夏兰娜的心绪平缓了许多。

    她不由地抬高下巴,向对方伸出了手,轻哼道:“药拿来吧。”

    夏韶阳递上药碗,方松了手,便瞧见夏兰娜面露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夏韶阳暗暗戒备。

    果不其然,夏兰娜小手一抖,状似不小心地任药碗脱了手。

    夏韶阳眼疾手快,当即稳稳地接住,药汁未洒半滴。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音。

    夏兰娜愣了一下,当即恶人先告状地高喊:“夏韶阳,药这般烫你为何不告知本公主,你是想烫死我吗?小小年纪,好歹毒的心思!”

    夏韶阳心中冷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

    闹声很快引来了静嫔,她拉着女儿的手,紧张地上下打量:“娜娜,有没有伤到哪里?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于是,夏兰娜伸手指着夏韶阳,诬陷道:“是她!她故意端来这般滚烫的药,显然是想烫死孩儿。咳咳,母妃,我身子好不舒服啊。”

    药是静嫔准备的,是烫与否,她自然最清楚。

    眼下娜娜不过是借机发难罢了,她自然是要帮衬的。

    于是,静嫔当即冷了脸,厉声道:“七公主,莫说本宫没给过你机会,只怪你没本事,连伺候人的小事都做不好。你真该庆幸自己不是真伺候人的婢子,尚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不过,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便是公主犯了错,也该受罚。念你是初犯,便罚你殿外跪上三个时辰吧。”

    静嫔的心思,夏韶阳如何不知。

    不过是想看她的反应。

    此事夏韶阳若是服了软,便是吃些小苦头;若是硬气些,便是吹风受寒、无药可医,等待她的便是香消玉殒的命运。

    她当然知晓如何选。

    于是,夏韶阳对着静嫔盈盈拜倒,恳求道:“方才确是韶阳的疏忽,竟没有吹凉些亲自给五公主喂药。五公主身子不适,不可久拖,还是尽早服药为好。请静嫔娘娘再给韶阳一个赎罪的机会,此番定要好好服侍五公主。”

    静嫔不由满意地笑了,满眼嘲弄道:“那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夏韶阳乖巧上前,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药汁,轻轻吹了吹便递到夏兰娜的唇边。

    夏兰娜十分不愿地撇开了头。

    母妃没顺她的心意,她很不高兴,当下便使了“能拖便拖”的小性子,转了转眼珠,突然高声叫道:“母妃,谁人知道这药是否被下了毒?便让她先行替孩儿试药吧!”

    夏韶阳一听,心头不由一跳。

    这下要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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