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小园声音发抖,手指着尸堆的方向。赵迎雪抬眼望去,看见十几条眼冒凶光的野狗,跟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

    “小园快跑!”

    赵迎雪转头,哪还有什么小园。

    说好的保护她呢?

    那丫头已经跑没了影,只有两声猫叫回荡在林里。

    “宿主——”

    那群野狗用看盘中餐的眼神看着赵迎雪,露出锋利的牙齿,一滴滴口水滴在地上。

    腐肉哪有新鲜肉好吃。

    自诩为新鲜肉的赵迎雪不作多想,拔腿就跑,疾步如飞,双脚几乎没有沾到过地面。她也不看前方路通往何处,跑到哪算哪。

    她这副弱鸡身体没跑二里地就仿佛要魂归西天,小腿发胀,喉咙干干干涩,腥膻味自口腔里蔓延开来,肚子也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几条野狗在身后紧追不舍,吠声震耳欲聋,她根本不敢停下。

    赵迎雪速度越来越慢,跑上一个小山坡,看见对面坡下有一高大男人,如同看见救星一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那人跑去。

    “壮士,救命啊!”

    而她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飞出去好远,顺着小坡滑了下去,手掌膝盖磨破了皮。

    赵迎雪求生的欲望很是强烈,几乎是用手爬到位壮士的脚下,拽壮士的裙摆,“壮士,救我。”

    “你叫谁壮士呢,我是女的。”那人开口满满不悦,声音不男不女,阴柔略占上风。

    赵迎雪抬头,借着月光看清头顶之人的打扮,画着不合适的妆容,荆钗压鬓,布衣饰体,长得比寻常男子高大威猛许多,离远了看就是行走的“阳刚之气”四个大字,不怪她把她认成男的。

    “姐……”

    赵迎雪捂住嘴咳嗽不止,咳出一滩血来,自顾自地晕了过去。

    “你还真是命运多舛。”

    高大姑娘将自己的裙摆从赵迎雪手中扯出,抬眼望向山坡上那群虎视眈眈的野狗。

    赵迎雪醒来已是两个时辰后,身处一个四处透风的破庙,地上燃烧着干材火堆,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消弭在半空。

    高大姑娘裹着棉被坐在火堆前。

    赵迎雪动了动手,倒吸一口凉气,她的手腕擦破了一大块皮,看着十分可怖。

    高大姑娘看向她这边,“醒了。”

    赵迎雪在尽量不扯到伤口的情况下,艰难向火堆移动,不忘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给钱就行。”高大姑娘直接了当。

    赵迎雪摸遍了全身上下,没找出一个铜板,她取下头上的鎏金银簪,“我没带银两,这个簪子应该能卖不少钱。”

    高大姑娘收下鎏金银簪,仔细看过确认是真货后,毫不客气地把簪子插到自己的头上。

    “姐姐……”

    一会壮士,一会姐姐,高大姑娘打断她说话:“谁是你姐姐,咱俩不定谁大谁小呢。”

    只要眼眶里装的那两颗是眼珠不是夜明珠,应该都能看出来谁长得比较沧桑。

    心里这样想,赵迎雪还是礼貌问道:“我还有两日满十八,姑娘你呢?”

    “十六。”

    “夺少?石榴?”赵迎雪惊得口音都出来了。

    “你也认为我长得成熟吗?”高大姑娘苦恼道,“寡妇村王二狗还说我像他奶,但是人家真的只有十六岁。”

    赵迎雪委婉道:“你也并非长得成熟,只是长得不太显小。”

    高大姑娘跳过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问道:“你一个姑娘大晚上跑到荒郊野外做甚?”

    “挖坟。”

    “……”

    高大姑娘沉默了。

    她耸了耸鼻尖,的确能从赵迎雪身上浓郁的药味中闻见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赵迎雪觉得自己说的不准确,又补了两个字:“埋尸。”

    高大姑娘一瞬间花容失色,用兰花指指着赵迎雪,颤声道:“你,你是杀人犯。”

    赵迎雪摆手否认:“你误会了,我没有杀人,我是为了活命才埋尸的。”

    她这么一解释,姑娘更惊恐了。

    此时一阵穿堂风袭来,赵迎雪打了个冷颤,挪动屁股紧挨高大姑娘坐下,她挪三厘米,对方也跟着挪三厘米。

    赵迎雪用低三下四的卑微语气求她分给自己一点被子,结果被拒绝了。

    “女女授受不亲。”

    赵迎雪适时地打了两个喷嚏,可怜兮兮的地盯着她,仿佛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两个洞。

    高大姑娘承受不住她的眼神攻势,起身走开,把被子盖在她头上,骂了句:“病秧子。”

    赵迎雪裹紧身上的被子,感受到高大姑娘残留的温度。她看到角落堆放的竹篮和竹椅,眼底闪过轻微诧色。

    再看这破庙,虽然破烂不堪,但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案上还有做饭用的锅碗瓢盆,到处都是生活气息。

    她开口问:“你住在这里?”

    高大姑娘轻轻“嗯”了一声。

    赵迎雪诧异,不由问道:“你家人呢?”

    “死了。”高大姑娘语气淡淡。

    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连着两个问题都触及到对方的伤心事,赵迎雪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高大姑娘轻笑出声,语出惊人:“又不是你杀的,你道什么歉。”

    赵迎雪无言以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事实也是这么个事实。但按照正常流程,高大姑娘应该对她说没关系,然后敞开心扉揭露伤疤,她也触景生情聊起过往,一番交谈后认定对方是难逢知己,在月亮的见证下义结金兰。

    约莫半刻钟后,赵迎雪的困意又上来了,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高大姑娘的名字,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姑娘正用一根木材拨弄火堆,随口答道:“穆软软。”

    赵迎雪愣了愣,憋笑道:“很适合你。”

    穆软软嗲声道:“因为人家温软似水,所以叫这个名字。”

    赵迎雪脸埋进被子,眼眸阖闭,轻声喃喃:“我叫赵迎雪,迎接的迎,冬雪的雪。”

    翌日,太阳初升,阳光穿过屋顶破洞投下温暖的光影,穆软软缓缓睁开眼睛,一旁的赵迎雪裹成一个春卷,只露出个头顶在外面,还在熟睡当中。

    苟且偷生的地方突然多了个人,她心情没由来的烦躁,只想赶紧把这个不速之客送走。

    “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穆软软动作粗鲁地掀开被子,见她眉头紧锁,脸颊上两团火烧火燎的红云,呼吸一深一浅,似是很难受。

    穆软软用手背触碰她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轻“啧”一声,不理解有火有棉被,她身体得差成什么样子才会感染风寒。

    不管吧,这人只有死路一条。

    管吧,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

    何况自己还没钱买药,穆软软取下头上银簪,感慨不属于她的终究要离她而去。

    赵迎雪浑身酸痛睁不开眼睛,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人在喂她喝药,那药苦涩无比难以入口,她下意识地排斥,喝一口吐一口。

    “苦,不喝。”她小声嘟囔。

    “麻烦。”穆软软逐渐失去耐心,捏住赵迎雪的鼻子,直接把药灌入她的口中。

    苦味直冲喉咙,击溃赵迎雪的味蕾,她的五官皱成一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穆软软心情大好,兀自笑出了声。

    她从袖笼中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打开盒盖,里面装着十几颗各式各样的糖,她挑了最小的一颗,放入赵迎雪口中。

    昏迷中的人尝到甜味,眉头渐渐舒缓。

    赵迎雪昏睡了两日,醒来后感觉天都塌了,生命已然进入三个时辰的倒计时。

    “傻坐着做什么,醒了就赶紧走人。”穆软软看她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很是不爽。

    她糖盒里只剩下三颗糖了。

    赵迎雪回过神,她要赶紧去乱葬岗埋三具尸体,不然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步履匆匆,走到穆软软身边时停下:“你跟我回去,我爹娘定会重金感谢你。”

    “不用了,我对钱不感兴趣。”穆软软站在门外,做出送客的动作,“赵姑娘,请吧。”

    赵迎雪感叹这世道不求回报的人少见了,她说:“软妹妹,你是个好人,我一定要报答你。”

    穆软软虎躯一震,“你叫我什么?”

    “你比我小,”赵迎雪理所当然,“我叫你软妹妹,有什么问题吗?”

    穆软软微微一笑:“没有,我很喜欢。”

    “软妹妹,你跟我一起回家吧。”赵迎雪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穆软软的胳膊。

    穆软软触碰到某个柔软的部位,登时变了脸色,甩开她的手,结巴道:“去,去,我跟你去。你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

    “你家住在乱葬岗?”穆软软看着前方尸堆,不愿再往前一步。

    赵迎雪道:“我来埋几个朋友。”

    穆软软嫌弃地捂住鼻子:“哪几个是你的朋友?”

    赵迎雪站在尸堆前,一脸正经:“全是。”

    穆软软:“……”

    她可能遇到变态了。

    铁锹和手套还在槐树下,有了第一次挖坑的经验,赵迎雪速度快了许多,但因为是一个人,挖挖停停,也差不多花了两个时辰。在天黑之前埋葬了三具尸体,挣得一天寿命。

    穆软软对赵迎雪的几次求助熟视无睹,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下午,在去赵府的路上,始终离赵迎雪三米远。赵迎雪一靠近她,她立即同惊弓之鸟般连退好几步。

    酉时,月亮高悬天际。

    赵府大门紧闭,两边挽联实在醒目,檐下悬挂柳树枝条。

    赵迎雪震惊,她不过离开一日,赵家就死了人?

    她走上门前台阶,叩响门锁,小厮从里面打开门栓:“谁啊?二,二小姐……”

    小厮话没说完,当场晕了过去。

    赵迎雪知道死的人是谁了。

    穆软软也看出是怎么一回事,乐道:“所以你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

    “你说呢,”赵迎雪露出阴森诡异的笑容,做鬼脸吓唬她:“我死得好惨啊……”

    “哎呀,人家好怕怕啊。”

    “……”赵迎雪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实话,“软妹妹,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长相不太适合装可怜。”

    赵府到处挂满白布和白灯笼,气氛异常肃穆。赵迎雪老远看见灵堂内素烛高照,聂寻芳灵前掩面哭泣,赵义权仰天拍地痛声哀嚎。她那出嫁的姐姐赵奚挽都回来了,身披麻衣,一边哭一边安慰聂寻芳。灵堂内无一人不在流泪,哭声与焚香交织,凄凄惨惨。

    赵迎雪悄声走进灵堂,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打扰一下各位,我还没有死。”

    死去的人突然出现,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赵青墨躲到赵奚挽身后,尖声道:“大姐,赵迎雪变成鬼回来了!”

    赵迎雪翻白眼:“闭嘴吧你,你才是鬼。”

    老父亲与老母亲互相搀扶起身,“雪儿,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赵迎雪当着他们的面转了一圈,笑道:“是我,如假包换。”

    “小姐!”小园扑上来抱住赵迎雪,眼泪糊了一脸,“我还以为,还以为……小姐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我该死,呜呜呜……”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我又没怪你,”赵迎雪抚摸小园的头,“我身上不干净,你先放开我。”

    小园死死抱着赵迎雪不放手。

    她当夜跑回赵府搬救兵,到乱葬岗不见赵迎雪的踪影,以为赵迎雪已命丧兽口,便有了这个乌龙事件。

    赵迎雪同他们介绍穆软软,忽然觉得穆软软的名字有些难以启齿。

    穆软软站出来,行了个很标准的礼:“小女子穆软软,见过二位长辈。”

    赵义权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穆软软,违心道:“好名字,与你很相配。”

    聂寻芳也道:“我一看就知道软软是个心肠柔软的姑娘,你对雪儿有救命之恩,我们赵家必不会亏待你。”

    赵青墨指着穆软软“噗嗤”笑道:“你这个样子?叫软软?笑死人了。”

    “青墨,不可无礼。”赵奚挽轻斥他,自己却忍俊不住。

    “大姐。”赵迎雪语气无奈。

    赵奚挽强行压下嘴角笑意。

    赵迎雪握住赵青墨的手指,用力往后一掰,“对待姐姐的救命恩人,要有礼貌。”

    赵青墨霎时叫得跟杀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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