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庙供

    叶理作为庙会理事的长女有些流程是必须要跟着走的,母亲前一天便开始分布活动安排。

    叶理被交予的任务是在前一天对会场进行布置。

    第二天一早,窗外附着一层雾气,模糊性的铺满了落地窗。

    炙热的夏季,微光将沥青地面烤的滚烫。

    叶理一早就调好了闹钟准时起身,梳好黑色的长发,换上白色的T恤黑色长裤出门。

    路过自家的庭院外,她俯身折了一大束茉莉花用作花篮的主色调,将庭院外的栀子花和蔷薇花当以陪衬一起适放进花篮里,呈放在主堂上。

    “这么早就过来啦?”

    母亲温如柳从内堂走过来,看见自己的女儿收起往常调皮的姿态,不再向从前那般推脱被其他姐妹抢了风头,一心扑在自己安排给她的工作上,深感欣慰。

    “嗯。”

    叶理点点头,不掩困意,她强撑起头神色倦怠的问母亲。

    “一会儿客人来了我问个好,之后的活动我就不参与了可以吗?我真的好困啊。”

    温如柳上下扫了一眼困倦的女儿,感觉她的腿都摇摇晃晃的,便允诺她布置完现场可以回去休息,等到其他会的客人莅临她会差人让她前来问好。

    “还差什么?”

    温如柳扫了眼四周,问道。

    “差庭院外的花篮和铃铛没有布置。”

    叶理垂眸细心的剪掉了多余的繁茂绿叶,听见母亲的声音,她如实回答。

    “你布置完会场可以回去先睡一觉,等到下午客人来了你出来问个好,剩下的生意谈判你不用参与。”

    “我会跟你阿爹解释清楚的,你起来的也早,好好休息。”

    母亲温和的声音让她安心了不少,干劲十足的编织完所有的花篮,叶理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到了床上。

    ———

    “姐姐,你在吗?”

    门外的孩童声音是叶理的堂弟叶朗,叶理被这一阵喧闹的声音叫醒慌乱从床上爬起来,她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三点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梦做了不少。

    她的记忆又被拉回了十八岁的当日,记忆中那段短暂的故事却是她心中记忆最深刻的。

    “谢谢你的花。”

    “玫瑰衬佳人,今天怎么反了?”

    和她只隔着一面白墙的叶朗不停的敲门,将她宕机的思绪拉回现实,叶理停止了冥想,整理好自己褶皱的衣裳下了地,打开了房门。

    “已经三点了,姐姐。”

    叶朗苦着脸,看着她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你知道今天来了多少人吗?其他姐姐们都过去打完招呼跟着祭拜过了,你还在睡觉,一会儿阿爹和大伯一定会训斥你失礼。”

    叶理不听这个还好,听见连叶朗这般也跟着他们抱怨她就烦躁,她跟着叶朗出门,不由得骂道。

    “你是没看见我几点起来收拾的?什么狗屁客人,我一定要去问好?”

    越抱怨叶理越委屈。

    父母一点都不怜惜她。

    平日里还好,一到这种公共场合上的事情,她们就体现出了偏心,她才意识到跟剩余几个堂妹都是有差距的。

    什么累活都让她干,从一大清早起来采花,编织花篮,收拾现场,布置现场都是她一人操备。

    其他几个比他年幼的姐妹全都在休息,然后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客人们的喜爱,唯独她按照要求忙完了之后还要挨骂,睡一觉都会被责怪耽误了正题,怎么都达成不了她们心中的标准。

    叶理跟着到了会堂,此时阿爹正在和几位客人斟茶。

    “阿爹。”

    叶理迈步进会堂,默默站在他身后一米处,低头垂眸,落向地面,声音轻启。

    “这是我大女儿叶理,平日里就懒惰,今天说了来客人还是这么散漫,贪睡迟到,让两位先生见笑。”

    叶连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叶理,颔首着维持礼貌的笑意,见气氛停滞,叶连忙打圆场,示意叶理和他们问好。

    “快来给洛先生,查克先生问好。”

    洛先生?

    是她认识的那个洛先生吗?

    叶理闻声抬头视线扫至洛屹和他身侧的两个男人。

    她搭在身侧的双手不经一顿,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

    叶理很快调整好状态,她一步走上前拿起桌上烫过的茶壶,俯身给二位斟茶。

    “下午好。”

    洛屹端起他面前的茶盏,朝叶理微笑示意,而后抿了口雨前龙井,跟她搭话。

    “新茶不错。”

    洛屹淡然。

    “洛先生,我新沏了香片,给您试试?”

    叶鸿月见势走过去,毫无眼力见的挤在叶理身侧,给她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叶理看她不爽,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

    “不需要。”

    洛屹站起身,对洛则说道。

    “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谈。”

    “好好。”

    叶连马上反应过来,站起身要送他。

    “那我送……”

    话说到一半。

    洛屹抬手制止,他的视线移到发呆冥想的叶理身上。

    “不麻烦叶会长,您跟我大哥继续,让叶理小姐送我吧。”

    洛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叶鸿月。

    叶理不可能推脱,她也有很多话想问他,想跟他说,她自然忽视了叶鸿月嫉妒的眼神。

    “好的。”

    叶理绕到长桌另一侧,朝洛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男人站起身径直走出去,叶理跟在洛屹身后。

    “我说过我们会见面的。”

    洛屹淡然,侧身看向稍有思绪的少女。

    “没欺骗你,叶理小姐。”

    他尾音上挑,勾弄着叶理延迟的欲望。

    “谢谢你今天帮我。”

    叶理说。

    “不至于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难堪。”

    她长舒口气,“你没看见怼的叶鸿月那副样子,估计气的晚餐都吃不下。”

    洛屹笑了笑,他轻撩起她的长发,声音飘进她耳侧。

    “幼稚。”

    “别忘了,你说过的记得请我吃饭。”

    “那你现在有空吗?”

    叶理偏头,姿态尽显俏皮,她微微仰头看向男人,以看似不起眼的距离靠近他。

    “我请你。”

    “好。”

    洛屹没再推脱,二人上了那辆宾利,洛屹伸手将车窗摁下,窗外的飓风扑进宽阔的车座内,打的人神清气爽,他继而又问。

    “你是不是很想问我那夜之后为什么没再联系你?”

    叶理有分寸的坐在后座位上,她正襟危坐,没有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给人玩世不恭的姿态,俨然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她正不安分的抠着衣角。

    “我不想。”

    叶理的手抖了一下,闻言慌慌张张的抬起头看向驾驶位的男人,见他不解,叶理笑道。

    “那夜是我失约,虽然无意,但是想想还是放了您的鸽子,我还是过意不去的。”

    “所以你不回复我,或是拉黑我,我都能接受。”

    清晰的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后,叶理抛出了困惑她一下午的疑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当日在寺庙里,我只说过我叫叶理。”

    洛屹淡然,看向后视镜内的少女,言语间多少带着一丝讥讽。

    “提前找我大哥打听到的,否则你以为什么名茶值得我品那么久?”

    弦外音便是他在等她。

    否则叶家那点利益够不上引诱洛屹合作或是等待的筹码。

    洛屹唇角不自觉的弯起一个诱人的弧度,他的右手轻把住方向盘,不疾不徐的开着车,加长版的黑色宾利滑过地面,很快就停在了一家复式小西洋餐厅前。

    “下车。”

    他再次将她拉出缥缈的幻想。

    叶理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二人一前一后走进西洋餐厅,进门便听见交响乐队的配合,现在演奏的是《莫扎特魔笛K.620》最具有魔幻色彩的一部作品。

    叶理欣赏他的音乐,因此没少查阅他的作品倾听,小时候买录音机也是为了播放他的CD,但她没想到洛屹居然也对西洋乐曲有兴趣。

    “先生,小姐这边请。”

    穿着白色衬衫的服务生得体的引领她们在一楼的空座入座。

    “一楼可以吗?”

    洛屹站着没动,视线瞥至眼前靠窗的空座。

    “可以的。”

    叶理乖巧点头,“我喜欢看夜景。”

    二人入座,洛屹才接上她的话。

    “夜景?文德学院的江景衬夜,你应该听说过,那儿的学生每天都陶醉在他们学院的风景之中。”

    叶理不置可否,她暂时不打算告诉他,她就是文德的毕业学生。

    洛屹太神秘了,神秘的她只知道他的名字。

    叶理不打算告诉他关于自己的太多,他如果有心自会去查,如果没有,那么叶理何必自身透露太多。

    感情当中,泄露自己的隐私太多往往会成为被掌控的一方。

    “洛老师知道的倒是很多。”

    叶理不掩夸赞。

    “略知一二,既然要在泰国待上一些日子,我也得领略你们的人文风情。”

    洛屹低眸看了眼时间,自然的接上她的话。

    服务生将菜单拿过来,给他们二人倒水。

    “请点餐。”

    洛屹将菜单接过,亲自递给叶理,对上叶理诧异的双眼,洛屹倒是异常平淡。

    “今天你点。”

    “毕竟你是金主。”

    洛屹这话说的风趣,服务生瞳孔瞬间地震,嘴角止不住笑,要不是职业素养够高,他估计会因为取笑客人而被投诉。

    毕竟那个男士看样子很不解风情,很古板。

    当然,叶理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差点就没反应过来,在她眼里,叶先生这么古板,正经的人既然会主动和她开调戏的玩笑。

    服务生不可置信的在二人身上游动,试图找到八卦点,却又碍于身份没能得逞。

    叶理接过这份烫手的菜单,认真的问洛屹。

    “你吃什么牛排?”

    “西冷。”

    “那您对海鲜过敏吗?”

    叶理小心问道。

    洛屹看向她的眼睛笑意更深,摇了摇头。

    “你定。”

    洛屹淡言,叶理挨个翻过菜单上的内容,直到最后一页,她仔细琢磨了下,什么能不过分消费她的小金库,又能让洛先生看到自己赔礼的诚意,不至于觉得她敷衍。

    叶理最终敲定选择,她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

    “那来两份,再加一份招牌意面和海鲜乌冬面,水果沙拉。”

    “汤品要两份海鲜汤,甜品要草莓布丁和巧克力慕斯。”

    待服务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叶理才原形毕露,大着胆子接着刚才洛屹调侃她为金主的话题反调侃回去。

    “洛老师,可还满意金主今夜的招待?”

    她尾音轻易上挑,像抛出的鱼线钩子一般将本平静的心调动的波澜起伏。

    “不太满意。”

    面对叶理邀功挑逗式的发问,洛屹选择了反击,并不予台面的撤掉了她扔下来的台阶。

    他单手托着下巴,一改平常审视他人的姿态,犀利的目光渐渐柔和,在暖黄色的灯光中被晕染,房间内铺成了另一种色调。

    他慵懒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松弛又张扬的姿态十分抓人。

    “没有我最喜欢的那道汤。”

    洛屹抿了口盘中的汤品,说道,话里话外颇有为难人的意思。

    谁知道您爱吃什么菜?我又不是二十四小时跟着你,请你吃个饭赔礼都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

    叶理内心的小人在她耳边来回漂浮,吐槽了不下一百遍。

    得寸进尺。

    这个人虽然满足她慕强的心理,可也太毒舌了吧?

    还好,还在她的忍耐承受范围之内。

    叶理不由得对他下了定论。

    她不会做虚伪的表情管理,一向都是该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会儿听见洛屹不给台阶的挑剔,不满的情绪全部流露在脸上,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怎么?”

    洛屹轻易的捕捉到了女孩不由自主皱起的眉毛和轻轻撇起的嘴角,微乎及微的小动作虽然转瞬即逝,却躲不过洛屹的眼睛。

    “觉得我跟他们一样刁难你?”

    洛屹自然逗她,尾音称之戏谑,他微抬下巴,看向叶理。

    “那你确实很为难我,毕竟我现在也不关心你爱吃什么。”

    叶理心中直犯嘀咕,她从小便心直口快,养成了豪爽的性格,闻言也顾不上对方的好感度,她不禁回怼。

    换做旁人定会厌恶他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不过就是一次爽约换来了一顿大餐,已经很占便宜了,他还想怎么样?

    叶理心里纳闷,这个人怎么不知足呢?

    话又说回来。

    洛屹又能准确掌握好分寸,在越界和得体之间,恰恰卡在了天枰中心的位置,保持有序的社交距离,不过分靠近,让她能够在一定空间内放松。

    这点在叶理心中他还是过关的。

    虽然他刚才说的那道菜模糊了含义。

    叶理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托着腮,思绪刚刚揽到会被禁言的片段就被洛屹的话拉回现实。

    漫长多变的思绪回拢过后,她迅速在内心狠狠的斥责了自己污秽,怎能这般臆想他人。

    “有个性。”

    洛屹意有所指般抬手一指对面墙壁上挂的自由女神像,画像的右下方用白色字体标注了“临摹”二字。

    大概是来源于某位泰国画家的临摹之作,具体来源不可追溯。

    这副画像是用高能熟练的素描技术绘制而成,单从神色,姿态,构图,和原著相比略有参差,很少有人会看那么细致,这在临摹之作上已经算是及格线之上的水准。

    洛屹通过这幅画大概能够聊想到,餐厅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她一样。”

    洛屹才是真正的阴阳大师,这种似夸非夸总给人一种意有所指的感觉。

    叶理在心里诽谤了几句,随后从桌上抽出两张餐巾纸擦了擦手。

    视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瞥过,盯着那副自由女神像恍了神,她回过神,大大方方的回应他。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毕竟她身上确实有很多现在大多数人流失的优点。”

    洛屹笑而不语,淡淡的盯着她。

    “我先去结账。”

    “嗯。”

    叶理就当他是良心骤然发现,竟没有跟他再次抬杠,又或者是默认了她身上流露出的某种难得可贵的特质。

    她站起身,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移步前往收银台。

    洛屹的手机提示音在此刻响了起来,微信屏幕上弹出一条员工发来的消息,见叶理已经走向了前台的收银,洛屹没再看她,给大哥发了条消息。

    “大哥,你跟查克先生的合资确定好投入到哪家庙会当中了吗?”

    “我有个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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