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黎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星赐的时候,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那时候她刚化形不久,连祭司的预备役都不是。

    所有由天地诞生而化形的星妖都需要先在问星谷旁边的屑金山旁边试炼。只有成功走出屑金山,才有资格进入问星谷。

    屑金山中的魔物与祟实在是太多,她被一只吞噬了许多魔物的祟缠住。

    彼时她还不知道阵法,只能遵循本能的运用灵力与之对抗。笨拙,吃力,却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祟的弱点。

    或许星妖在布阵方面就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她尚且不知阵是什么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将灵力与鲜血分散,划在四周便能迸发除更加强大的力量。

    她就这样,杀死了那只比她强大百倍的祟。

    祟散去的时候,她也已经精疲力竭。她倒在地上,喘着气,汩汩鲜血流出,染脏了她那张纯良无辜的脸。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消弭在天地间的时候,一枚丹药被抛到了她的嘴里。

    她扬起头,看到了一个红衣劲装,腰配双刀的玉面少年。她的打扮与屑金山中所有的星妖都不同,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即便他的脸上也有血污,也丝毫不掩眉宇间的飞扬。

    星赐兴致勃勃的看着她,双眸明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诶,你叫什么名字。”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星赐,是问星谷中任性的少主。

    明明是嫡脉,明明不需要参与屑金山试炼,但还是因为兴趣,孤身一人前来试炼。

    ……

    那时候星赐看她的目光,和现在极为相似,不同的是现在的目光远没有当初的澄澈明亮,反而多了阴沉与疯狂。

    “那你又是谁?”星黎不答,反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具傀儡是用碧溪的凤凰果为材料所制成,而她当时曾刻意在傀儡身上下咒,使其染上木灵之气,也难怪星赐会将她认成木妖。

    只是可惜宁彧见过凤凰果,这样的术法未必瞒得过他,不知道星赐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瞒过了宁彧那股狗东西。

    星赐的双眼微眯,从第二次跟着宁彧去她的屋子里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屋内焚烧的香炉之中,隐隐透露着木灵妖息,和碧溪的那群妖的感觉很像。

    宁彧感受不到,但是星赐不然,他本人因为是妖,所以分外敏锐。

    从那时起他就觉得相寒玉有古怪,所以一直留心,直到今日。

    宁彧的那批傀儡应该有不少都吸入了她的妖息,她的妖息随着傀儡的移动,无声的遍布在宁远山庄之中,成为阵点。

    她应该是很熟悉宁远山庄的地形,不然的话这个阵布的不会那么顺利。

    但是相寒玉第一次来宁远山庄,相家人和宁家人又都禁锢着她,她不可能知道宁远山庄的地形。

    而且她似乎与宁家众人十分熟悉,她还可以将宁彧引去北边的清霄居——那是宁哲的居所。

    而宁彧这样的人,竟然信了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

    实在是令人古怪。

    “你费尽心思的隐瞒身份,扮成宁家的傀儡,又是为了做什么?”星黎进一步的质问。

    看来星赐是背着星族的人偷偷前来,只不过不知道星主知不知道他已经醒来的消息。

    “你似乎没有弄清楚情况。”星赐的声音扬起,如少年一般清亮的嗓音带着锐色,双目之中泛出被人挑衅过后、蓄势待发的危险光芒,“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他的话音一落,还没等星黎反应过来,强大的灵力便再度将星黎包裹,星黎连忙闪躲。

    星赐召出双刀,飞快的朝星黎袭来。

    他似乎是察觉到星黎极为擅长布阵,动作和灵力大多都往星黎的手袭去,让她没有功夫布阵。

    星赐天资出众,灵力丰沛。擅长用刀,身手也很好。如果他是人族,应该是一个优秀的刀修和体修。

    星黎则擅长布阵,单拼身法,她不是星赐的对手。

    两人纠缠了许久,最终,她被星赐摔到树干上,灵力如蛇一般,死死的缠绕住她的每一根手指。一柄长刀横在她的脖颈之处,整个人完全被控制,动弹不得。

    “可以说了吗?碧溪的妖,假扮成相寒玉做什么?”星赐好整以暇的看着星黎,他手轻轻一动,冰冷的刀面贴在星黎的下颌,强迫她抬头。

    星黎已经记不清星赐有多久没有向她露出这样欠揍的神情了。

    其实遏制住双手,并不影响她布阵。但是那就不是碧溪妖族的阵法,而是问星妖族的阵法。

    碧溪的阵术,到底不如星族的阵术那样诡谲多变。

    如果用星族的阵法,那么势必会暴露星黎的身法——星赐太了解她了,正如她了解星赐。

    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但那又如何,上一个背刺了星赐的人,早已死在了星赐的双刀之下。

    那个人叫什么星黎已经不记得了。似乎也是嫡脉之一,是星赐自小的玩伴。

    他被星赐轻而易举的捉住,在星赐的威压下瑟瑟发抖——星族有着不可撼动的血脉阶级。越是嫡脉,越是血脉纯正,就越能施威压。

    这样的威压与天赋无关,与实力无关,只单纯的与血脉有关。所有人都受制其中。祭司也不例外,只不过祭司因为星脉被淬炼过,所以承受的威压是旁人的一半。

    星赐是少主,血脉纯正,无人能及,即便是他的叔父,如今的星主也不如他。

    只要他想,他抬一抬手指便能用威压将那个背叛者撕碎。

    但是他没有,他亲手用双刀将人了解。

    鲜血迸溅在他的脸上,眉宇一如既往的桀骜,显得人愈发的不可一世,甚至多了几分骇人。一时间,众人都明白了过来,无论少主如何随意任性,但是他依旧是少主,未来的星族之主。

    他似乎有意杀鸡儆猴,当时观看的人不在少数。

    他看到她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挑了挑眉,随手掐了一个净尘诀,洗干净周身血渍。

    他朝她扬起一抹笑,阳光灿烂,明亮澄澈。他走到她的身边,想像平时一样牵着她,但是她厌恶星族的血脉禁锢,所以在看到星赐的那副模样时,下意识的躲开了。

    然后他的眉眼就耷拉了起来,用一种有些委屈,又有些撒娇的语气说道:“被吓到了吗?那个人背叛了我,还伤了我,我才这样做的。

    我又不会这样对你。

    永远不会。”

    ……

    星赐其人,越是爱之欲其生,往往就越是恶之欲其死。

    ……

    宁彧刚到清霄居时,就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剑息。

    尘土飞扬,强大的剑气与那股木灵之力纠缠,产生了巨大的声响,他身侧的牵丝傀儡也被波及其中。

    宁彧连忙御灵抵御,却终究不及,最终如傀儡一半被抛落在地,殷红的鲜血从口中溢出,显得他的皮肤愈发的苍白。

    一柄长剑从空中飞落,直直的插在宁彧的跟前,强大的剑气彻底掩盖住了那股木灵之气。

    宝剑在夜色下闪烁着凌冽的寒光,视线随着剑身上挪,虬劲的“青霜”二字现于人前。

    青霜剑又猛地被抽出,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追着木灵之气,往南边而去。

    看着跟前空荡荡的清霄居,宁彧几乎站不起来,他又咳了两声,鲜血吐在了掌心,灵府中残存的妖息还在横冲直撞,他却露出了一股极尽疯狂的笑。

    往日伪装出的温和面皮尽数私下,整张脸只剩下歇斯底里,过了许久,他才停了下来,琥珀色的眼眸之中藏着化不开的爱恨,“调虎离山,又被耍了,还真是厉害啊,黎灿。”

    ……

    “黎灿?宁哲的妻子?”星赐看向星黎。

    潜伏在宁家这么久,他自然也听说过“黎灿”这个名字。

    据说是宁哲游历碧溪之时救回来的一只木妖,宁哲为其所惑,执意娶她为妻。但是这木妖却格外的忘恩负义,不仅在大婚之日逃婚,甚至用宁哲的青霜剑重伤宁彧。

    “大礼未成,不算妻子。”星黎摇了摇头。

    星赐却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缠绕在星黎脖颈处的灵力陡然收紧,星黎只觉得呼吸不畅。

    “你……你做什么?”

    星黎艰难的看向星赐,却发现对方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他脖颈处的青筋凸起,双眼中闪烁着执拗的光,他像是在看“黎灿”,却又似乎在透过“黎灿”看着什么人。

    “拜过天地,祭过鬼神,自然就是夫妻。”

    “好好好……夫妻就夫妻,您说什么都行,快松开。”星黎艰难的敷衍道,不知道星赐抽什么风。

    星赐这才稍稍回神,看着星黎艰难的模样,稍稍松了灵力,却没有彻底放开。

    这女人太精,虽说才见一面,但是能把宁家兄弟耍的团团转的人,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如此,你明明已经逃婚,又为什么扮成相寒玉混进来?嫁完弟弟嫁哥哥吗?琵琶别抱似乎也不是这么个抱法。”星赐看着星黎,神色恶劣的嘲讽道。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星黎微微喘息,斜睨着星赐。

    只不过从前这样的话,他此前从不对星黎说。

    “我没有假扮成相寒玉,只不过我逃婚之后意外受伤,被相家人捡到,他们把我错认成了相寒玉。”这话不能算是说谎,但是省略了一部分实情。

    “你和相寒玉长得一模一样,那宁彧还和相寒玉订婚,他对捅了自己一剑的弟媳有什么执念吗?”

    星黎:“……”

    这忽上忽下的智商和奇怪的抓重点能力。

    星黎懒得解释是自己当初易了容,免得又被追问。

    “即便你伪装成人极为成功,但是相寒玉是天生的凤明之体,相家人为什么会认错?”有些妖擅长隐藏妖息,比如眼前的人,她若不是为了布阵释放出木灵之气,旁人很难察觉。

    “凤明之体?”星黎疑惑。

    “你不知道?”星赐惊讶,随即轻嘲:“碧溪的妖这么没有见识吗?不然你以为宁彧为什么要和相家联姻?”

    星黎了然,难怪宁彧被她用青霜剑伤了灵府后,不想着怎么修补灵府,而是立即去相家下聘,祸害小姑娘联姻。

    估计是想借助相小姐的凤明之体帮忙修补灵府。

    只不过因为相小姐出身相家,不是如她当初一般的无名小卒,所以宁彧才用了这样迂回的法子。

    啧,又是后悔没能杀了宁彧的一天。

    “所以,你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逃婚?”

    灵力围绕在星黎身侧,将她的脑袋掰正。

    “正是……”星黎无奈的抬眸,那双杏眼蓄起水色,显得无比的可怜,“这位公子,你我无冤无仇,还望公子放我一马。来日黎灿必定衔草结环,报公子大恩。”

    “放了你?”星赐目光一顿,微微愣神,眼中化开一丝晦暗,而后又恢复如常。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好整以暇的看着星黎,目光中带着嘲讽之色,“少做出这副模样,我不吃这一套。”

    胡说,你明明老吃这一套了。

    星黎心中暗骂,面上却依旧无辜。

    “宁哲救了你,你还能恩将仇报做出那样的事情。我要是放了你,你怕是恨不得杀了我吧?更何况一旦放你走,宁家必定戒严,要是揪出我了怎么办?”

    “若是公子将我交出,岂非主动暴露身份。若是公子将我杀死,宁家依旧会戒严,这岂非和公子本来的目的南辕北辙?”星黎双眸悬泪,苦口婆心的劝告道。

    星赐面色一顿,“你威胁我?”

    星黎刚要说什么,就见面前的人原本含怒的脸色变得幸灾乐祸了起来,他轻轻勾唇,目光中兴味渐浓,“看来你走不了了。”

    星黎神色微僵,顺着星赐的目光看去,只见苍穹之下,锐利的剑气连绵而至。

    一道白色的身影御剑而来,像是乘风的仙人。

    “青霜剑气,看来是你的姘头来了,猜猜看是来救你的,还是来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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