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糖包屎。

    想吃吧,有屎。

    想扔吧,有糖。

    陈南伊在老城派出所呆了一个上午,处理了其他邮件后便打开翻页书看。

    下午伊迢路回去,徐浸海过来替换。

    他们只在派出所里打了个招呼,徐浸海便出去和其他人一样搜寻老所长的母亲了。

    陈南伊见此松了一口气。

    她可不想跟他一直坐着,既没话说,她也不想说话。

    之前在大使馆交接的那个人就是个话篓子,那个人的年纪身份又优于她,所以很多话不得不回,最后还是她装作听不懂才了结的——不过题外话一句,那个人害她跑到军营里面报道,如此“深仇”,想来以后她也不会主动见面了。

    而换到现在的场景,她的年纪比较大,如果一直都坐在这边,不说话也尴尬,她不想给徐浸海造成压力,但若什么都不说又显得极为冷漠,所以还是这般的好。

    不必去想太多。

    又是一下午时光序付。

    徐浸海他们是深夜回来的,陈南伊已经无聊得跟值班人员听看门老大爷侃这附近的八卦。

    见到他们回来,陈南伊迎了上去。

    “怎么样?找到了吗”

    徐浸海看了一眼老所长的位置,略微弯下身子低声摇头。

    “没,老城那边山林很多,总是比监控后面一步,救援队也换了几批——我们现在回来休整的,待会眯一下还要出去,你就先回去吧,我找一个人送你”

    老所长一辈子兢兢业业,没想到临了到头要退休带老母亲回家养老的时候,却遭此磨难。

    所幸上头也很体谅,允许他在权限之内调动最大的力量去搜寻,这样,就算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但也算不留遗憾。

    陈南伊却觉得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过,我也一起去找吧?反正我会跟着你走的,多一个人也算多一双眼睛……”

    她正想继续劝说,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老所长却是有些不耐烦地了断。

    “我说你回去就可以了!你又不懂哪里是哪里,呆在这也没用”

    看得出老所长自己力竭得憔悴,可能那意思也是好的,只不过口气冲了点。

    但就是这个冲了点的口气令陈南伊变了脸色,索性她的头低着,顿了顿,便点了点头。

    “嗯,那你们忙吧,我明天再来”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

    徐浸海本想跟出去说几句的,但想想反正也有暗地里跟着的人,还是不要那么多事关心了,免得麻烦。

    回到住处的陈南伊带着一股情绪,想说什么吧却又没法说,但不想的话又不可能,只好生生地忍了过去,折腾到很晚才睡过去。

    才刚睡熟过去的陈南伊像是一下子掉到一个冰窖当中,浑身冷得一个激灵。

    她的视线模糊,难以看清面前的一切。

    只隐约觉得是块被经常使用的山林平地,一团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卧在树下,旁边一些小动物上蹿下跳地围着,然后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苦苦乞求。

    “不要啄我,不要啄我……啊,天呐,谁能帮帮我……”

    那声音实在过于悲凉,令陈南伊毛骨悚然,她醒来后,一夜没再睡去。

    她想,她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即使前夜老所长已经拒绝她的帮忙,她也还是拜托别人带着她去了——不为那老人,她就当为自己睡个好觉也好,反正是一定要去的。

    老所长一见到她果真发火了。

    他或许不知道她国语听得还是挺会的,没有丝毫遮掩地对着带她来的手下低吼。

    “你不知道她在交警大队的事啊?没事都能找出事来,这兆头都不好……”

    陈南伊抿唇,突然又有些后悔不顾一切地来这——一直被当做厄运的人生,她还没过够吗?

    可是想起那梦境的悚然,和那乞求的不忍,她也无法当做什么什么事都没发生,只能装作听不懂这话,向老所长保证

    “我就在附近找,不会乱跑的,我会帮忙”

    老所长也似乎接受了现实,对于找到母亲的渴望大于现实的困顿,于是他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再理会,只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搜去。

    陈南伊走到徐浸海身边。

    经过一夜的搜寻,他的神态有些木色,但还是强打精神招呼了她。

    “你怎么会来?不是说了你在派出所里待着吗”

    陈南伊心里头有事,随便说了几句,便问起他搜寻的进度和周遭环境。

    “嗯,监控显示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你们刚进来的那个省道路口”,虽然觉得就算陈南伊知道也没有什么用,但徐浸海还是认真回答了。

    “但进来的这周围都是没开发的山地,除了离大路近的地方有一些养殖场,荒无人烟的,就不好找了,连问都没处问”

    “养殖场在哪里?”

    “所有的养殖场我们都去过了”

    “真的都进去过吗?”,陈南伊追问了一句。

    “嗯,算是吧”,徐浸海犹豫,“有家养猪场还有家养鸡场的老板一个回老家奔丧一个出国给儿子结婚了,他们给我们分享了场里的监控,我们看过了也都确认没有人的”

    “不能进去看吗?”

    “这两家都是个人的自动化产业,老板怕人进去偷设备设定的是最新型的指纹解锁,如果强行破坏所里恐怕是负担不起的——他们都算是老城区这边的支柱企业,又是本地人,和邻里相处三十几年了,几乎每个人都可以为他们担保,他们跟老所长也是朋友,没必要在这边糊弄他的……再说了,养殖场周边都有电网,老人家也不可能打得开指纹解锁进去,所以……”

    徐浸海言尽于此,陈南伊也就明白了。

    再追问下去,就显得她很傻了。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如果那个锁我出钱,这样能进去吧?”

    因为梦境里的所在,就是个养殖场,而且还是养鸡场的样子。

    徐浸海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可能心想这莫不是个傻子。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无声的沉默。

    陈南伊抿了抿唇,过去找了老所长。

    果不其然,老所长很是不耐,“走走走,别搁这添麻烦”

    他的急躁已经让他失了平时应有的礼仪。

    “那玩意是美国最新的技术,老秦托在国外研发的儿子才搞到的,你赔,你有多少钱可以赔?”

    他嘴一咧咧,就差没把嫌弃挂在脸上了。

    陈南伊只是再问,“那赔得起就可以吗?”

    “你听不懂是不是啊?”,老所长真的被气到了,直接走到前面去,不再理她。

    陈南伊倒是面色如常,然后她折了回来,让徐浸海带她去之前的养鸡场。

    “猪太臭了,先找鸡的”

    徐浸海一整个无语住,心想着不一样嘛!但想了想,还是带着她去了。

    高大的围墙上面都是电网,将整座山围了起来,山下高耸的鸡场大门便是用一个指纹锁控制。

    陈南伊研究了一下,还真是巧了。

    之前教会学校的宿舍和她的办公室门就是用的指纹解锁,而她因为比较挑食不吃青菜,手掌总是褪皮,老是很难识别进去。

    久成经验,后来陈南伊就发现,其实一般的指纹锁只需要使用简单的透明胶带、橘子皮或专业的指纹膜等工具,粘取指纹头上残留的指纹信息后,就可以轻松打开。

    她跑到不远处的村文具店买了一卷胶带,凭借以往熟练的操作,竟真的成功粘取到了之前留下的指纹。

    用另一块胶带再小心将带有指纹的那面贴合,反向试按上去,大门居然真的打开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徐浸海都有些激动。

    但他的理智尚存,还是给老所长打了个电话,这才带着陈南伊走了进去。

    这个养鸡场的养殖虽说算自动化产业,但那只是相对于成鸡长大后的处理和包装来说才是——那时候他们家会请附近村镇的人来上工流水线操作、运送。

    而在那之前,鸡平时的饲养就类似放养,时间相对漫长,山林的各个分散点有自动可降的饲料桩、兽药桩之类的,偶尔没有人在也没啥问题。

    老板一家出国参加儿子的婚礼,山林里自然是没人的。

    彼时的天还未大亮,松散的地、低矮的树枝,卧树而居的群鸡,层层而上的深浅梯林,黑黢黢地像是一幅黑白的默片,蜿蜒而上。

    他们两人在山脚的位置巡了一圈,毫无收获。

    正往上走的时候,老所长已经带人上来了。

    他大步流星朝陈南伊走了过来,后者小小个的人有些瑟缩。

    还没等他说什么,先一步上去高一段梯林的徐浸海发出来一声奇怪的惊呼。

    陈南伊转头看去,隐约看到远远的树下有一团蜷缩的身影,和梦境中的十分相似。

    被声音惊扰的卧鸡打鸣而起,扑扇翅膀,慢悠悠踱步围到了那一团中央,尖尖的长喙开始啄了起来。

    “不要啄我”——就是这个意思吗?

    那,躺在那里的,又是什么呢?

    陈南伊还没来得及验证心里的猜想,已有所察觉跌跌撞撞奔过去的老所长告诉了她答案。

    梯林的上空突然响起一声悲痛的哭嚎,听得人头皮都发麻,于是陈南伊便不敢上前了。

    这之后的养鸡场里开始行色匆匆起来,刑警队的人也来了。

    自觉帮不上什么忙,陈南伊和徐浸海退了出去。

    副所长见他们无事,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徐浸海一夜没睡,陈南伊也不好打搅,只说自己也回去住处,让他也赶紧回去休息。

    所里的警车将他们送回的时候,陈南伊冲徐浸海挥了挥手,便朝军营对面的警局里走去,而呆在原地徐浸海在确定看不到她身影后,拦了一辆车,却往外出了去。

    对此一无所知的陈南伊睡了一个上午,总算把昨晚没睡的觉给补了回来。

    其实上午她睡的时候还有做梦的,但只是一些莫名其妙,她能够忽略的梦境,所以总体来说,醒来以后的陈南伊心情还是很高兴的。

    中午时分,她正思忖着去食堂吃,还是出去警局门口的饭馆时,徐浸海来了电话。

    “……所以,就是我叔叔想见你一面,下午可以吗?他会派车去接”,简要寒暄了一下,徐浸海发出了邀请。

    陈南伊不是很想,并且觉得有些冒犯,因为徐浸海只是似是而非地说了一些话,并没有说他叔叔请她吃这顿饭的主题。

    “你不一起吗?”,她没有马上拒绝。

    “对的,训练营里还有事,不过我叔叔的助理也会在,那个咖啡厅也是美国人开的”

    这打消陈南伊一定的担忧,但她还是不想,“我不是很想……”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徐浸海已经斩断了后路。

    “我叔叔不是坏人的,他只是——比较霸道一点,他说是有重要的事找你,然后如果不方便的话,他去找你也可以”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尽量妥帖,但陈南伊还是不可避免心情有点不爽。

    回想了一下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即使自己是个“救命恩人”,但也不过是主动塞卡的待遇。

    人在他乡贱。

    这不也没办法嘛!

    陈南伊只好应了下来,然后在约定好的时间出门等车。

    她刚开始以为徐浸海说那家咖啡厅是美国人开的是糊弄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在吧台拿了一小口杯试喝的咖啡,差点没一口吐了出来。

    什么全球连锁嘞,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陈南伊随便点了一杯,然后走到一个位置坐下。

    才坐下没多久,她就感到斜后方有一个视线紧跟着她,让人难以忽略。

    偷偷斜侧过去察看,没想到正和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是莉雅--就是那个徐浸海叔叔、徐祈恺的助理,当初给她塞卡的那个。

    陈南伊的视线往旁边看去,哦吼,原来人家就坐在那里等她呢,害以为自己早到而慢悠悠的人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赶紧起身走到那边过去,点了致意了下,然后坐了下去。

    对面的男子剑眉星目,昂贵西装包裹下的身体看上去就素质强硬,硬邦邦有力得让人不由势弱。

    陈南伊的身体有些紧绷,正打算仔细聆听他所谓重要的事。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让莉雅出去--看来这事好像真的,有点太重要了吧!

    难道,是他还想要用钱解决那救命之恩?

    自认为透彻真理的陈南伊一脸郑重地点头,“可以,捐了吧”

    那钱要给她,她还真不好意思收,捐了也算做件好事了,反正他看上去就不缺钱的样子。

    徐祈恺顿了一下,好看的眉头稍皱了一下,“你确定?”

    “对啊,你不是要给我钱吗?我不需要,你直接捐给爱心机构就好”

    见她一脸坦然,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恢复一如既往的神色,“好吧,那得等你帮我把事情做完我才能兑现......”

    “等等,什么事情做完?”,陈南伊一头雾水。

    徐祈恺刚刚好了一点的脸色转瞬冷冽,“你是个侦探,我给你钱,当然是让你帮我找到我想知道的东西,不然我为什么要给你钱,还是说你现在想直接反悔?”

    在那样气势惊人的面孔下,尤其是那人的面容又如白玉冰贵般的耀眼夺人下,身为女性的陈南伊的不禁喉咙一紧,即使自己一点都不理亏,也还真说不出当场反悔的话来。

    她只好嗫嚅着,“我已经接手一个委托了,这个委托比较麻烦、周期也比较长。所以.......”

    “我知道,是许老爷子的女儿吧?许老爷子想让你找出让他女儿自杀的“凶手””,徐祈恺风轻云淡道。

    陈南伊简直离了个大谱!她不无震惊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徐祈恺,“呵!有谁不知道?”

    陈南伊哑语。

    徐祈恺接着说,“你不用担心,我的这个委托跟许老爷子的一样--找到害他女儿的真凶,你只要先把名字给我就可以了,然后我会把钱捐出去”

    一说到那个钱,早知道要是这样的钱,她就不说捐出去了,毕竟她现在没了教会学校的工作,可每个月定期的捐款、资助没停,都有些入不敷出了.......额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陈南伊努力回过已经跑偏十万八千里的神来,发出了诚挚的疑问,“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我付给你钱,好像不是让你来问我为什么的”,他瞟了她一眼。

    “额,不是”,陈南伊的气势顿时更弱了一截,“不是有句话说,顾客是上帝嘛,我向来视顾客为上帝的,但我得知道两位上帝有没有什么过往才敢为您服务的,这样也能服务得更好,上帝您说是吧?”

    徐祈恺沉默了很久,突然问道,“那个,谁教你的中文......算了,是这样的,许老爷子的女儿和我干爹在一起过,还生了个女儿--就是现在名义上是许司令独生女的那个。我干爹以前混过□□,后来白手起家的,许老爷子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就把女儿关在家里,那段时间我干爹一直试图想要缓和关系,但最终只听到她生产完没多久就自杀的消息”

    他顿了顿,“我干爹听到消息后心脏病病发去世了--这或许是许老爷子和许司令没有直接针对我们的原因,但,我不想他们对那孩子还隐瞒我干爹的存在,这么多年我来回往返华国,甚至连浸海都直接投身军营了,也还是无法靠近,所以我想,只有找到真正令那个女人自杀的真凶,我才能把干爹的东西还给那个孩子,他们也才允许我们靠近她”

    陈南伊听了甚至忍不住挠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那时候你应该不大吧……额,我只是想说这个信息的准确性对我来说很重要而已,抱歉”

    徐祈恺忍不住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像是被她的愚蠢和白目震惊。

    但他并没有搭话,只是从桌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这里是具体的资料和我的联系方式,有不清楚的你可以问我.......”

    说着,那双白皙而又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手臂伸展的收缩间,袖口的位置提了起来,显露出来的是一截骨节分明、甚至有些诱人的白皙手腕,那手腕上戴着一只的绿水盈盈的手表,一如陈南伊梦境所见的那般碧波荡漾。

    耳边似乎响起了那脊椎第三骨节被挖出的脆响。

    陈南伊伸过去接的手不禁一下抖动绊倒,指尖才碰到文件袋的一角,就径直把徐祈恺桌前的咖啡杯给推了出去。

    妈的完蛋。

    杯子碰倒的一瞬间,陈南伊的瞳孔就紧缩了一下。

    咖啡厅的桌子普遍都不大,那被碰倒的咖啡简直就像泼出去一般直接洒到了徐祈恺身上,资料弄湿了,徐祈恺的白衬衫、西服裤,甚至连白如俊玉的脸上都有咖啡的污渍。

    刹那间,恐惧大于理智。

    陈南伊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自己都控制不住似的,只一下子站了起来,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委托我不接了。你的衣服,我也很抱歉.......对不起!我先走了”

    脱口而出的话铿锵有力,整个咖啡厅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徐祈恺这辈子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火,面前的这个人就敢这样“拿捏”他,自顾自地道歉又跑走了。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以后,那个人早跑没影了。

    无语地轻嗤一声,他甚至都觉得好笑。

    蠢货。

    跑的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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