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躲了伊恩.哈珀几次。

    不成想他竟然找到了家里,而父亲也让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彼时的安娜躺在阳台那的躺椅上发呆。

    伊恩安静地走了进来,站在她不远处的后面。

    余光漫漫,太阳在下地平线之前的最后浪漫全洒给了天空。

    是一片粉红斑斓的瑰丽色彩。

    山原旷野的风从一侧吹向另一侧的边缘,携裹着青草香气,让人的心不免平和下来。

    “Hi”,为了避免吓到安娜,伊恩.哈珀慢慢地靠近了她,待走近后按着安娜躺椅的扶手单膝跪在了她的身旁。

    他的目光温润,莫名还带着几分悲伤的感觉。

    “反正你都要结婚的对吗,和我不可以吗?”

    安娜没有回答,也不敢看他。

    “你讨厌我吗,还是有喜欢的人?”,他的声音仍旧清浅。

    安娜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她有一个想问的。

    “你为什么想和我结婚?”

    “因为我喜欢你啊”

    伊恩说得如此理所应当,安娜简直想不顾一切相信了他,但那很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惊讶得飞快抬眸瞥了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眸。

    “为什么?总有个理由吧!”

    “你很善良”,伊恩道,“在我还未成名之前,我和乐队里的哥哥回他之前的孤儿院,你在和他们玩……而且,从我们相遇以来,你对我都特别真诚”

    这答案简直令安娜无比愧疚。

    她的善良曾是只对同裔的,而且那时候是家族的善举,讲难听点,就算对象是一头猪,她也能好好行事的。

    “我……不值得”,安娜坐了起来,说得有些支离破碎。

    “我不值得你的爱——并且我也感觉你可能误会了你对我的感觉……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I don't know”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伊恩看着安娜苦恼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却并不认同。

    “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但对于我来说,任何爱的存在都是有期限的。就像有保质期的水果那样,我们很难控制它的长短,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不要浪费它,也不要去想太多——我想把我的心交给你,如果你愿意,就接着,如果……我想我会努力说服你的,我们只要顾好各自的情感就好——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安娜承认伊恩说的有道理,可她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她好像天生不值得那些美好,而命运也仿佛刻意如此——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地活着,简直让人想死。

    伊恩.哈珀是因为她的善良才喜欢她的。

    可那是假的!

    像上辈子那样,就算伊恩.哈珀一开始也喜欢她,可瞧瞧她做了什么?

    她蔑视且侮辱他,所以就算他深爱她,也会慢慢远离。

    傲慢杀人。

    若她还是上辈子的她,这辈子伊恩.哈珀就会有一个呵护他的护士妻子及漂亮的女儿……

    就算重来一次又怎样?她这般腐臭过的灵魂怎么有资格得到最美好的?

    难以面对这真诚求爱的安娜坐直了身体,想起身离开。

    伊恩的身体略微前倾,扶住了另一侧的扶手,将她禁锢。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他问。

    “我的天!”,逃无可逃的安娜不免崩溃。

    “我觉得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被我所象征的那些所吸引而已——出身富贵、教育良好……家庭幸福,但你真正走近的时候,你会发现……你一定会后悔的”

    “I don't”,伊恩握住了她的手,温润地望进她的眼眸。

    “是我找人向你的父亲推荐我的——我说他可以利用我,这样等于我也有了靠山,我们互惠互利”

    “Why you......”,安娜不解。

    “我以前很讨厌在舞台上表演,像是取悦别人,但等我发现为我鼓掌欢呼的人是真的喜欢我后,我就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专注于一件事情——对于你也一样,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管过程如何,所以你看,我也不像你想得那样单纯”

    伊恩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对我是有好感的,但,那好像又是一种亏欠,就好比我想要你,你就会把自己给我那样,如果你做不到,就会感到歉疚——我不想要亏欠……I want your love,so I came here”

    安娜的手被握得很紧,紧得她的心都缩了起来。

    而伊恩的目光仍注视着她,等着想要的答案。

    她挣脱不开,也受不了那烫人的眼光,只好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们……我像我父亲他们,我们这种人可能不懂什么是爱,只会选择物质的交换——如果要交换的是真心的话,那具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而且无法计算付出的心力……这种交换是我们自动避免的”

    “所以你的回答是?”,伊恩的呼吸都屏住了,连同风声也歇。

    “But for you, I want to have a try”

    安娜笑着,将手翻转,也用力握了回去。

    在这个星星和月亮相会的夜晚,漫天星辰都可以见证,这两双手约定下的誓约。

    和伊恩.哈珀在一起的日子,安娜过得很幸福。

    只有心是一样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充盈。

    但安娜也有她的烦恼。

    她想要为伊恩生一个小孩,但伊恩却似乎对比并不热衷。

    “我很抱歉,但我的血液病可能会遗传,我不想冒这个风险——我们可以领养,或者代孕……”

    “但我们可以做产前检测啊!”

    安娜并不能理解,这病的遗传概率不高,而且上辈子他的女儿也很健康。

    可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弄,伊恩就是不肯,只用许多理由搪塞。

    安娜刚开始没有多想,后面却慢慢琢磨了出来。

    “你在害怕这个孩子会被嘲笑吗,还是因为我家里人说了什么?”

    安娜也不敢确定,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答案。

    为了维护这一段感情,他们,尤其是他,都付出也牺牲了很多。

    可这一点,是她不想再忍受的。

    “我想和你有个孩子,就算有生育的风险,就算我父亲说什么我都不怕……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

    伊恩定定地看着安娜,最终也没有说出原因。

    但他说了yes。

    说,如果这是她想要的,无论她想做什么,那么不管上天入地,他都一定陪她。

    岁月的流逝里,这样的插曲繁不胜举。

    直到伊恩死去那年,他们用真诚延续了四十二年美满婚姻。

    纵然一生无子,他们也仍旧幸福。

    安娜曾看到过一句话。

    “不被爱过的人,永远都不敢相信爱”

    有了伊恩的存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相信爱,也懂爱的人。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般圆满结束了,可事实证明,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伊恩.哈珀对她的爱意究竟有多浓烈,又有多么厚重。

    那是一个平凡下午。

    草坪上一切的仪式都已准备完毕,只剩最后的告别仪式。

    安娜坐在父亲生前常坐的位置,伸手抚着桌椅的边缘,不免有些感慨。

    他们做了两辈子父女,虽然始终不理解对方,但这辈子有了伊恩的参与其中,老实说还是相处得很好的。

    这也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让人不免感恩。

    告别的时间快到了,安娜起身就要离开座位。

    不过她有些忘记了自己的年老体衰,一个不稳,挥着手找支撑的时候,不小心将侄子整理好的一叠文件碰到了地上。

    那文件不多,安娜便蹲下身捡了起来。

    赶时间的她很快将文件收好,只不过目光却被一份写着伊恩名字的文件袋给吸引住了。

    伊恩怎么会有东西在父亲这里?

    安娜备感疑惑,不由将文件拆开。

    看完那里面两张薄薄的纸后,安娜的眼眶不由地蓄满泪水。

    原来这辈子,在安娜不知道的角落里,伊恩还是被一样的阴影覆盖着。

    她不由地回想起过往的种种,可只能任它们如同握不住的细沙在手中滑落。

    她想无数次回到那些伊恩欲言又止,亦或是被自己质问的日子,给他一个拥抱,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说他这辈子有她就够了。

    但她却还是愧对了他这辈子。

    在最后与父亲告别的时候,面色平静的安娜将白玫瑰放到了父亲的胸前,然后她低下头向他做了最后的告别。

    “你也只不过是所谓的命好而已,但你躺在这的灵魂是一只老鼠,一只奇臭无比的老鼠”

    那文件夹有两张纸。

    一张是娶她时签下的不玷污“高贵基因”的生育协议。

    一张是她想生孩子时,那人在医院里被完成结扎手术的报告。

    这个葬礼后的冬天依旧寒冷。

    但安娜却并不那么冷了。

    她拆开伊恩为她准备好的圣诞礼物。

    今年的礼物是一架相机。

    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免笑了起来。

    她会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好好帮他看那些美好的事物,以便再一次相遇的时候好好分享。

    她会好好地活着,直到她的白马王子在另一个世界里准备好一切,来迎接她到新的家园。

    那样的日子,是最值得期待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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