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萦异镜,不破不立,轮回失序,不死不休。”

    境内回荡着一道泠泠似水般的声音,再回首,只见一身着荼白衣裙的少女不知何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她发间簪有朵朵精致细巧的莹白小花,若寒月生辉。

    “阁下安好,在下辜见月。”她对昔行伺盈盈一笑。

    身后浓烈的灰雾袅袅而升,半空呈现出异样的光泽,尸体逐渐化为灰烬。

    而三人似乎全然不在乎危难的预兆……

    “不死不休?”昔行伺低声喃喃。

    哪怕返生异镜,难道依旧无法逃离生死桎梏……

    “七道轮回,最后都会让你失去一道感知力,直至七情尽失,身魂俱泯。”

    昔行伺平视那双眼,“无妨,死生无悔。”

    据天道对外所言,她早已是森森白骨,一个不存于世的亡魂。

    岂料断魂置换,岂敢相负?

    辜见月颔首含笑,“尚未请教阁下名讳?”

    “昔行伺。”

    辜见月原本平静的神色出现了短促的一丝变化,“三百七十七前的那位天道第一,神诣之主……也叫昔行伺。”

    昔行伺咽了咽口水,“兴许是重名。”

    按理来说,这里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才对,而神诣之名,也在她下冥界之时就被除去。

    她根本没想过这情况会发生,总不能说是诈尸……

    “神主之名,上天入地,只此唯一。”

    昔行伺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愠怒,她难道怀疑自己是冒名顶替?

    “你究竟是谁?”辜见月再问。

    昔行伺沉默着不发一言。

    反观一旁的解止忏,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他貌似并不惊讶。

    昔行伺内心难以言喻,目前她云里雾里,仿若置身迷雾之中。

    “你既知其名讳,难道不识其人?”解止忏开口问。

    “神诣之主,她在你眼前。”

    风声渐大,浓烟裹挟着难闻的气味向三人袭来,近处燃起了簇簇火光。

    火势随着风的牵引愈发盛旺,而那些本该化为灰烬的死尸此刻匍匐于地,瞳孔全白,死死盯着三人。

    “小心!”

    细弱的火苗缠住枝叶朝昔行伺扑簌而来,辜见月抬指飞出一片花刃,顷刻之间将其碾作粉尘。

    “等风火趋势变大,此处将不复存在。”

    辜见月说着,取出一张符篆念咒结印,一道乌金环形阵显现,仅弹指间,烈火与死尸便成了最后的祭奠。

    下一瞬,三人置身于一处明月高悬之境。

    古树之上嵌有朵朵霜色玉泽之花,只是有花无叶。

    良久,三人面面相觑,静得能听到花瓣落地的声音。

    “是非境的手笔,风、火、半死不活。”辜见月率先出声道,“是惩戒那群人的。”

    “那些尸体?”昔行伺附声问。

    辜见月点了点头:“有个小家伙轮回未完,被他们枉顾七萦法则,折磨致死。”

    “断魂命引,若返生者亡,双死。”

    昔行伺呼吸滞了一瞬,双死……异样的情景恍惚间浮现眼前。

    “你一人持剑,如何敢入境挑衅?”辜见月眼底意味不明。

    解止忏并不言语。

    “狭路相逢勇者胜。”昔行伺回过神笑着为他辩解。

    辜见月无奈叹了口气,“你可知七情俱灭,是为何意?”

    “生若亡魂,生不如死。”

    她从袖侧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对准白皙的腕处。

    殷红的血随着匕首的深入流向腕侧的花蕊,霜白的色泽随之异变。

    “这是为何?”昔行伺神色诧异。

    辜见月放下匕首,小心翼翼地将法力施加于花蕊之上。

    “轮回之时,摧毁花蕊,可护你魂灵。”她说。

    “你……会死吗?”昔行伺并未接过花蕊,她直视她的双眸,沉声问。

    辜见月摇了摇头,“不会。”

    “神诣之主,早已被除名。”昔行伺淡淡道。

    天上人间,早已无她。

    “异镜的法则之下,我不会死。”辜见月垂眸看了一眼花蕊,“但你会。”

    “月境的护佑,至少会让你没那么痛苦。”

    辜见月淡然一笑,花蕊飘向昔行伺的那一瞬,结印完成。

    “至于你,”她目光扫向解止忏,“随你,与我无关。”

    “七萦循环,何时将至?”昔行伺问。

    雾隐朦胧,馥郁花香于四周漫溢。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昏迷之前,她身边似乎多了一道霜色的身影。

    “自你踏入异境伊始,循环已至。”

    他的声音,很像一个人。

    天道的那位,无妄之主,微生佚。

    昏沉的意识强压着她阖眸,倘若真是那人,倒也未曾来得及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思忖无度,昔行伺恍惚间似是做了一场梦,梦中昏暗的屋顶上挂着七张符篆,而她只能看清其中一张。

    符篆的正中位置写着“恐”,左右则分别是“惊”和“辜”。

    底下还有一排小字——“因何而恐,因何而惊,可有负者,可有辜错。”

    轮回七情之一——“恐”。

    由此,第一道禁制降临。

    而那十六个字,却如潜入心底的问责般,让她忆起了那场诛神的厄难。

    记忆中有关某人的印象深刻,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张脸。

    昔行伺恍惚间置身于一处云上边境。

    她看见神佑碑前,一人手持长剑,以血为墨,刻字碑上——

    “神界万年,神诣万年。”

    “神道不毁,神诣永生。”

    “神诣命定,千古第一流。”

    他虔诚地跪在碑前,腕骨处还在淌血,“以吾魂起誓,吾将亡于神诣之前——”

    孤身闯天道,血铸神佑碑。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极端的疯子,讽刺声不绝于耳。

    有人试图阻止他这荒诞的行为,试图在那血迹未干涸之处再添一道伤口。

    挡住那道利刃的,是微生佚。

    白衣浸霜色,一笑辞冰戚。

    他手上拿着一管长箫,分明淬寒如冰,偏生取名“一叶箫”。

    “无妄尊上——”声音戛然而止。

    微生佚的视线转向他,那人的后半句生生卡在了喉咙中。

    “诸位何必赶尽杀绝,倘若神佑碑弃逐,他自不会有生路。”

    微生佚余光瞥向碑上的血色刻字,声色乍冷:“神诣,不可逐。”

    众人窃窃私语,他冷笑一声:“或者,如当年驱逐神诣之主一般,驱逐无妄。”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议论。

    昔行伺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她全然不晓,在冥界的几百年内,外界发生过这么多事。

    可为何……是怎样的桎梏,记忆恍若突兀般被人挖走。

    而那个人,是否也是断魂救她之人……

    再次回到那座昏暗的小屋,符篆上玄赤交杂的字迹依旧醒目。

    而境外,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是解止忏。

    浓墨浸染夜色,圆月悬空,月辉洒下。

    解止忏愣神看了她许久,未发一言。

    “你怎么知道,我曾是神诣之主?”昔行伺挑明了问?

    目前她心中疑惑甚多,不得不找人问个清楚。

    “阿伺,你就别为难他了。”

    远处,微生佚走进了她的视野。

    昔行伺神情舒展,转而笑了笑:“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她补充道:“神界第一美人。”

    微生佚行止间的步伐顿了顿,笑容僵在脸上。

    当初听闻第一美人要簪花行道神界,昔行伺撺掇一群人举荐微生佚,“簪花美人”的名号因此传遍八荒六合。

    但凭他温和清冷的气质,以及过于出众的容颜,除了解止忏那般蛊惑人心的美,恐难有人能与之相争。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微生佚。

    七萦异镜,若非死生之引,怎可入内?

    “为了你啊。”他笑答,倒是看不出撒谎的哼唧。

    昔行伺被他逗笑,摇了摇头:“不信。”

    她的目光回转于二人之间,“你们两个一伙儿的?”

    从微生佚方才的表现来看,此二人貌似相识。

    “不认识。”解止忏一本正经地回复,连一个余光都没给微生佚。

    后者约莫有些承受不住,他带着几分微妙的笑意看了一眼解止忏,随后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对,不认识。”

    “不信。”昔行伺再次摇了摇头。

    微生佚眼底沉了沉,干脆绕开这个话题,“轮回禁制,厄难骤现,异境变化扑朔迷离;稍不留心,会死。”

    “阿伺,你的第一道轮回,是什么?”微生佚问。

    “‘恐’为正,‘惊’与‘辜’为侧。”

    昔行伺回想起当时在符篆上看到的文字,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禁制之外,当心某些记仇的家伙。”

    微生佚话音刚落,一阵吭哧吭哧的声音愈发接近。

    “就是你杀了我大哥?”

    一个身型壮硕的男人扛着一把斧头逼近,身后更是有一群蛇蝎蛛蚁亦步亦趋地跟着。

    未等三人出手,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他身后的毒群领头蛇咬了他一口,信子向外吐出嘶嘶声。

    那人吃痛倒地,却不料毒群尽然涌上前撕咬他的躯干,只余下声声惨叫。

    杂草群中流着紫红色的液体,散发出刺激性的呛鼻气味。

    眼见这骇人的一幕,昔行伺不禁有些犯恶心。

    “愣着干嘛,跑啊。”昔行伺喊了一声。

    倘若贸然处置这些毒虫,待毒液滋生,事态会更严重。

    岂料环顾四周,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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