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改判流放的消息，果然引来了京畿王城内不小震动，众人议论纷纷。
议政大夫、清流士子们，都摇头叹息一句：这祸朝乱纲，枉法敛财的阴狠女子，没处极刑，真真是圣主宽仁！便宜她了！
城头百姓茶余饭后，侃闲话：咱们的新君，果真厉害。竟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折磨人，流放可比砍头可怕多了，听说那地儿活着比死还遭罪，看看以后谁还敢犯上作乱！
内牢大狱里，蹲地的囚犯们：别听外人瞎咧咧，说到底还是咱们那位首辅大人——魏谦神通广大，从中作梗，硬生生让皇帝改了主意。目的呀，就是要借着流放，慢慢往死里折磨那主儿。
啧啧啧……，真真可怜，想死还不给留条痛快路，真够狠得！
听说他俩还是旧相好的，怎下得去这狠手！
我暗暗叹一口气，被监押士卒遣回狱中的路上，只得装聋作哑：相好？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几时与他相好过？
我真后悔，当年是色迷心窍，仅为着贪恋他那一副尚算有些姿色的好皮囊！被猪油蒙了心眼，竟没瞧出，他才是那扮猪吃老虎，步步为营，心机深沉，颇善伪装的一等一个中翘楚！
我原天真的以为：他被我看上，是他一时倒霉。
如今思来：我看上他，却是我此生的不幸。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费了这大工夫儿，到头来，不也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这唐僧肉，我便成了阶下囚么。
如今想想，我这赔本儿生意，可真真亏大发了！
不值当，太不值当了。
刑部的办事效率果真是高，隔日我便被送上了押解去朔北的途上。听解官说，从京畿去往朔北的行脚程，便有数月之久。如今是春，大约行至秋时，正好赶上朔北的酷冬！在我的印象中，关于流放这件事，还是有个大体脉络的。
朔北，概括起来，便是王都以北地区。
常年低温，冰雪皑皑，河道结冰，烈日不化。来年春日，便又飞尘走沙，雷电交加。土地贫瘠瘦枯非常，农作物更是难以生长。如此，因着这常年恶劣的极端气候，那里便荒无人烟，地域十分广阔。
然而，朔北却偏偏又因着军事战略，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连着北方逐渐壮大且强悍的少数民族——达伊尔部落，因此北方的疆土国境，常年频频遭受到达伊尔人的入侵，是周王朝统治者们，积年累月的心头大患！
被流放至此的囚徒们，大多是充抵了朔北的人口。
一来参与修建朔北的军事防御工程，二来支援粮草物质补给，三来成为护卫兵士的奴隶。
能在朔北活下来已是不易，就算能保下这条贱命来，也只能从此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代代为奴，受官吏驱遣，永生永世都再难离开这里。
简单总结加概括：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我垂眸瞄了一眼，双踝处的脚链，和纤细手腕处的一双镣铐。想想这一路前往朔北的山长水远，我觉得我是多虑了。就我这被牢狱之灾，折磨得身形瘦弱的小身板儿，估计是熬不到那儿了，一准儿稍不留心，便能在路上交代上自己的小命！
反正都是死，死在外头，尸骨被野兽给叼了。
正好连收尸也省了，哦，我差点忘了。落魄成我这副鬼样子，人人恨不能将我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哪有人还会愿意为我收尸。
如此，也罢。
我们这些流犯们，大致被分成了五十人一组的队伍，朝廷又派了两名长解官和八名短解官，负责沿途监押我们，每日雷打不动的五十里路程，让我感到吃力非常。要知道，我从前出门都是乘车辇，再不济也得是马车。
仅仅半日不到的功夫，我的双腿仿似已失了知觉，麻木疲乏得紧。
又十日，我们这五十人的队伍中，便有人受不了这苦，纷纷瘫软跌倒在地，当然，这少不得要迎来解官们手中的好一顿皮鞭伺候！翻越丘陵、平原尚算好的，若是在山岭崖边上赶路，这小腿肚子一哆嗦，便能顷刻间葬身崖底，粉身碎骨，骨头渣子都寻不到。
只是这去往朔北的途中，囚徒们的生死可没有人会在乎。
死了便弃了，就这么简单粗暴。
再半月之后，我好似已经习惯了看着我们这支出发时，尚且有五十人的队伍，一天天的人数在不断减少。我知道，在这趟艰难的流放之路上，我必定早晚都是那被弃的一员，如今我还苟延残喘的活着，我觉得已是奇迹。
毕竟，我曾今是那般的身娇肉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晚运气好。虽是宿在官驿开外，却寻得一处山洞避寒。大约是喝了今日途径的浅河滩里的水，半夜里我闹起肚子来。报了解官一声，便放任由我自去方便。官吏们之所以如此放心，倒不是因为他们心善。
仅仅是因着这里荒山野岭，我一个弱女子，想逃也无路可去。
保不齐还没跑出二里地，便被山猪野兽给啃了去。加之，这些时日，日日风餐露宿，都疲惫得紧，解官们也瞌睡，失了气力，就撒手放任去了。
山坳深处的寒风，呼呼刮过，我忍不住抖了一抖。赶忙办完正事，提了裤头，准备回山洞休息。只刚抬腿，就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阵阵声响：
“求求您，饶了我吧？呜呜呜……”
“不要~，呜呜呜……”
“官爷，求你您不要这样~我还小……”
我饶是再傻，也不会以为这里有一双野鸳鸯在无媒苟合，玩着欲拒还迎的把戏。
关于流放，这样的事，我早有耳闻。
而被流放之人，当然有男有女，罪臣妻女在流放途中，被欺辱是常有的事。只是如今就这么被我大喇喇的撞见了，我倒是有点始料未及。
我原是不大想管这闲事的，毕竟得罪了解官，这一路上我少不得要吃苦头的。我虽不怕死，但也不打算主动找死，少得罪人，便能少受点罪是我这人一贯圆滑世故的处事做派！
奈何，今儿个，咱们这位猴急似火的官大爷，委实有些不大走运。他挑谁不好，偏偏相中这么个才将将十二、三岁出头，还未□□的小女娃娃。又奈何，这小女娃与我曾有一薯之恩，如今这境况，我大抵只有以死相报了。
说起这一薯之恩，我仍心有感怀。
自王城出发那日，因着饥寒交迫得紧，途中我也曾险些饿死在半道上，是她背着人偷偷往我手里塞进一块小红薯干，我当下便狼吞虎咽的送入腹中，这才捡回了半条命来。再后来，我寻得机会，才得知她曾是户部郎曹珣家的幺女，乳名：襄儿。
于曹珣，我心中有愧。
曹珣本是清流刚正不阿的官绅，因着我为排除打压朝中异己，在我滔天权利的威逼胁迫之下，迫使曹珣篡改了户部文书，后来东窗事发。曹珣自知有罪，当夜便悬了梁，死在了户部的办事房内。
可悲的是，他的自裁并未赎上他的罪。他曹氏满门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一切仿似冥冥注定，我偏偏遇见了故人的血亲，偏偏又让我受了她的一饭之恩！
我就手寻起一块大石头，靠近草丛，闭了双眼，狠狠的朝那禽兽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啊！！！
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当即捂着血流如注的脑袋瓜，恶狠狠的瞪大了怒火中烧的双瞳，回首注视我。我忙不迭的赶紧扔了被滚烫血水染红的石头，又一把推倒那厮，拉起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娃子，一路开始狂奔。
那一瞬，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气力，让我仅仅抓住那小女娃的手，终究不忍松开。
身后，是解官们的怒吼，以及疯狂追赶。
如果我们再慢一点，再慢一点，一旦被抓住，我能料想到我们接下来的命运，要多悲惨就能有多悲惨！
身前，是一望无垠的荒山野岭，我难辨方向，甚至不知该往哪逃。
曹襄被这一幕吓坏了，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还挂着盈盈泪水，颤抖着对我说：
“姐姐，我害怕。”
我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坚定，“别怕，姐姐会保护你。”
是的，我会保护她，哪怕我死，因为这是我欠曹珣的，也是我欠她的。
许是体力太过悬殊，加之锁铐的束缚，很快追兵将至，我们似乎即将插翅难逃，当被追赶至一处林间深处时，我们是真没跑的气力了，旋即被解官们围了起来。此刻，他们手中的刀刃，在月光的映衬下，我们仿佛是那砧板上的待宰羔羊。
“狗娘养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官卒，看样子是真真活腻了！”，领首的解官头头，提着刀，一步步的朝我们逼近。
嘴里啐一口，“跑啊！怎么不跑了！今儿爷几个便是要叫你们吃吃苦头，才能罢休。”
“既然，一个伺候不过来，那就两个一起上！”
解官头目：“伺候好了，便留你们一命，若是咱们不满意，嘿嘿！那便一刀宰了！”
话语未及落地，那人便迎头猛地朝我身前扑来。往昔，强人所迫，是我惯用且擅长的伎俩。如今方知，被迫屈意改志，是这般令人作呕。
我反抗，便有更多的官卒上前压制。
我转头，瞪红了的双眼里，擒着泪光，定定的看向不远处，瘫软在地的曹襄。
我暗暗动了动唇瓣，无声的说：别管我，赶紧逃……
我知道，她懂我在说什么。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睁大了双眼，竟然有一滴泪水滑落过脸颊。
我吃惊，我竟然也会流泪。
哪怕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日日被折磨得不成个人样儿之时。哪怕身赴刑场之时，我也不曾因惧怕，而落下一滴泪的我，竟然流泪了。
我苦涩的笑了笑，任由那些肮脏的驱虫在我身体上方爬动，企图撕扯掉我衣衫上的最后一缕遮羞布。我想，我活该是这样的结局，原来这就是魏谦口中，生不如死的滋味吧，我想我尝到了。
我的手，缓缓摸上了官卒腰间的匕首。
同归于尽，是我最好的选择。
正当我即将手起刀落之时，忽的，三支利箭簌簌划破空气，径直没入了我身旁的地上。众人与我皆是为之一振，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行六、七人，从林中骑马渐至。
而那搭弓射箭之人，虽是隐在幽幽月色之中，一时还辨不得模样。
但我知道，此人不是别人，他是魏谦。
魏谦的箭术，我是识得的。我曾有幸在起义军围城那日，亲身领教过——箭无虚发，一击即中，取敌首级，自然不在话下。
议政大夫、清流士子们，都摇头叹息一句：这祸朝乱纲，枉法敛财的阴狠女子，没处极刑，真真是圣主宽仁！便宜她了！
城头百姓茶余饭后，侃闲话：咱们的新君，果真厉害。竟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折磨人，流放可比砍头可怕多了，听说那地儿活着比死还遭罪，看看以后谁还敢犯上作乱！
内牢大狱里，蹲地的囚犯们：别听外人瞎咧咧，说到底还是咱们那位首辅大人——魏谦神通广大，从中作梗，硬生生让皇帝改了主意。目的呀，就是要借着流放，慢慢往死里折磨那主儿。
啧啧啧……，真真可怜，想死还不给留条痛快路，真够狠得！
听说他俩还是旧相好的，怎下得去这狠手！
我暗暗叹一口气，被监押士卒遣回狱中的路上，只得装聋作哑：相好？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几时与他相好过？
我真后悔，当年是色迷心窍，仅为着贪恋他那一副尚算有些姿色的好皮囊！被猪油蒙了心眼，竟没瞧出，他才是那扮猪吃老虎，步步为营，心机深沉，颇善伪装的一等一个中翘楚！
我原天真的以为：他被我看上，是他一时倒霉。
如今思来：我看上他，却是我此生的不幸。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费了这大工夫儿，到头来，不也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这唐僧肉，我便成了阶下囚么。
如今想想，我这赔本儿生意，可真真亏大发了！
不值当，太不值当了。
刑部的办事效率果真是高，隔日我便被送上了押解去朔北的途上。听解官说，从京畿去往朔北的行脚程，便有数月之久。如今是春，大约行至秋时，正好赶上朔北的酷冬！在我的印象中，关于流放这件事，还是有个大体脉络的。
朔北，概括起来，便是王都以北地区。
常年低温，冰雪皑皑，河道结冰，烈日不化。来年春日，便又飞尘走沙，雷电交加。土地贫瘠瘦枯非常，农作物更是难以生长。如此，因着这常年恶劣的极端气候，那里便荒无人烟，地域十分广阔。
然而，朔北却偏偏又因着军事战略，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连着北方逐渐壮大且强悍的少数民族——达伊尔部落，因此北方的疆土国境，常年频频遭受到达伊尔人的入侵，是周王朝统治者们，积年累月的心头大患！
被流放至此的囚徒们，大多是充抵了朔北的人口。
一来参与修建朔北的军事防御工程，二来支援粮草物质补给，三来成为护卫兵士的奴隶。
能在朔北活下来已是不易，就算能保下这条贱命来，也只能从此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代代为奴，受官吏驱遣，永生永世都再难离开这里。
简单总结加概括：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我垂眸瞄了一眼，双踝处的脚链，和纤细手腕处的一双镣铐。想想这一路前往朔北的山长水远，我觉得我是多虑了。就我这被牢狱之灾，折磨得身形瘦弱的小身板儿，估计是熬不到那儿了，一准儿稍不留心，便能在路上交代上自己的小命！
反正都是死，死在外头，尸骨被野兽给叼了。
正好连收尸也省了，哦，我差点忘了。落魄成我这副鬼样子，人人恨不能将我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哪有人还会愿意为我收尸。
如此，也罢。
我们这些流犯们，大致被分成了五十人一组的队伍，朝廷又派了两名长解官和八名短解官，负责沿途监押我们，每日雷打不动的五十里路程，让我感到吃力非常。要知道，我从前出门都是乘车辇，再不济也得是马车。
仅仅半日不到的功夫，我的双腿仿似已失了知觉，麻木疲乏得紧。
又十日，我们这五十人的队伍中，便有人受不了这苦，纷纷瘫软跌倒在地，当然，这少不得要迎来解官们手中的好一顿皮鞭伺候！翻越丘陵、平原尚算好的，若是在山岭崖边上赶路，这小腿肚子一哆嗦，便能顷刻间葬身崖底，粉身碎骨，骨头渣子都寻不到。
只是这去往朔北的途中，囚徒们的生死可没有人会在乎。
死了便弃了，就这么简单粗暴。
再半月之后，我好似已经习惯了看着我们这支出发时，尚且有五十人的队伍，一天天的人数在不断减少。我知道，在这趟艰难的流放之路上，我必定早晚都是那被弃的一员，如今我还苟延残喘的活着，我觉得已是奇迹。
毕竟，我曾今是那般的身娇肉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晚运气好。虽是宿在官驿开外，却寻得一处山洞避寒。大约是喝了今日途径的浅河滩里的水，半夜里我闹起肚子来。报了解官一声，便放任由我自去方便。官吏们之所以如此放心，倒不是因为他们心善。
仅仅是因着这里荒山野岭，我一个弱女子，想逃也无路可去。
保不齐还没跑出二里地，便被山猪野兽给啃了去。加之，这些时日，日日风餐露宿，都疲惫得紧，解官们也瞌睡，失了气力，就撒手放任去了。
山坳深处的寒风，呼呼刮过，我忍不住抖了一抖。赶忙办完正事，提了裤头，准备回山洞休息。只刚抬腿，就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阵阵声响：
“求求您，饶了我吧？呜呜呜……”
“不要~，呜呜呜……”
“官爷，求你您不要这样~我还小……”
我饶是再傻，也不会以为这里有一双野鸳鸯在无媒苟合，玩着欲拒还迎的把戏。
关于流放，这样的事，我早有耳闻。
而被流放之人，当然有男有女，罪臣妻女在流放途中，被欺辱是常有的事。只是如今就这么被我大喇喇的撞见了，我倒是有点始料未及。
我原是不大想管这闲事的，毕竟得罪了解官，这一路上我少不得要吃苦头的。我虽不怕死，但也不打算主动找死，少得罪人，便能少受点罪是我这人一贯圆滑世故的处事做派！
奈何，今儿个，咱们这位猴急似火的官大爷，委实有些不大走运。他挑谁不好，偏偏相中这么个才将将十二、三岁出头，还未□□的小女娃娃。又奈何，这小女娃与我曾有一薯之恩，如今这境况，我大抵只有以死相报了。
说起这一薯之恩，我仍心有感怀。
自王城出发那日，因着饥寒交迫得紧，途中我也曾险些饿死在半道上，是她背着人偷偷往我手里塞进一块小红薯干，我当下便狼吞虎咽的送入腹中，这才捡回了半条命来。再后来，我寻得机会，才得知她曾是户部郎曹珣家的幺女，乳名：襄儿。
于曹珣，我心中有愧。
曹珣本是清流刚正不阿的官绅，因着我为排除打压朝中异己，在我滔天权利的威逼胁迫之下，迫使曹珣篡改了户部文书，后来东窗事发。曹珣自知有罪，当夜便悬了梁，死在了户部的办事房内。
可悲的是，他的自裁并未赎上他的罪。他曹氏满门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一切仿似冥冥注定，我偏偏遇见了故人的血亲，偏偏又让我受了她的一饭之恩！
我就手寻起一块大石头，靠近草丛，闭了双眼，狠狠的朝那禽兽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啊！！！
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当即捂着血流如注的脑袋瓜，恶狠狠的瞪大了怒火中烧的双瞳，回首注视我。我忙不迭的赶紧扔了被滚烫血水染红的石头，又一把推倒那厮，拉起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娃子，一路开始狂奔。
那一瞬，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气力，让我仅仅抓住那小女娃的手，终究不忍松开。
身后，是解官们的怒吼，以及疯狂追赶。
如果我们再慢一点，再慢一点，一旦被抓住，我能料想到我们接下来的命运，要多悲惨就能有多悲惨！
身前，是一望无垠的荒山野岭，我难辨方向，甚至不知该往哪逃。
曹襄被这一幕吓坏了，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还挂着盈盈泪水，颤抖着对我说：
“姐姐，我害怕。”
我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坚定，“别怕，姐姐会保护你。”
是的，我会保护她，哪怕我死，因为这是我欠曹珣的，也是我欠她的。
许是体力太过悬殊，加之锁铐的束缚，很快追兵将至，我们似乎即将插翅难逃，当被追赶至一处林间深处时，我们是真没跑的气力了，旋即被解官们围了起来。此刻，他们手中的刀刃，在月光的映衬下，我们仿佛是那砧板上的待宰羔羊。
“狗娘养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官卒，看样子是真真活腻了！”，领首的解官头头，提着刀，一步步的朝我们逼近。
嘴里啐一口，“跑啊！怎么不跑了！今儿爷几个便是要叫你们吃吃苦头，才能罢休。”
“既然，一个伺候不过来，那就两个一起上！”
解官头目：“伺候好了，便留你们一命，若是咱们不满意，嘿嘿！那便一刀宰了！”
话语未及落地，那人便迎头猛地朝我身前扑来。往昔，强人所迫，是我惯用且擅长的伎俩。如今方知，被迫屈意改志，是这般令人作呕。
我反抗，便有更多的官卒上前压制。
我转头，瞪红了的双眼里，擒着泪光，定定的看向不远处，瘫软在地的曹襄。
我暗暗动了动唇瓣，无声的说：别管我，赶紧逃……
我知道，她懂我在说什么。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睁大了双眼，竟然有一滴泪水滑落过脸颊。
我吃惊，我竟然也会流泪。
哪怕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日日被折磨得不成个人样儿之时。哪怕身赴刑场之时，我也不曾因惧怕，而落下一滴泪的我，竟然流泪了。
我苦涩的笑了笑，任由那些肮脏的驱虫在我身体上方爬动，企图撕扯掉我衣衫上的最后一缕遮羞布。我想，我活该是这样的结局，原来这就是魏谦口中，生不如死的滋味吧，我想我尝到了。
我的手，缓缓摸上了官卒腰间的匕首。
同归于尽，是我最好的选择。
正当我即将手起刀落之时，忽的，三支利箭簌簌划破空气，径直没入了我身旁的地上。众人与我皆是为之一振，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行六、七人，从林中骑马渐至。
而那搭弓射箭之人，虽是隐在幽幽月色之中，一时还辨不得模样。
但我知道，此人不是别人，他是魏谦。
魏谦的箭术，我是识得的。我曾有幸在起义军围城那日，亲身领教过——箭无虚发，一击即中，取敌首级，自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