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里，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京都。
不到三更天，小厮丫鬟们掌着灯，在前方替主子们开路，寒风一吹，便有衣衫单薄的丫鬟忍不住打个哆嗦。
卫漾轻轻揉了揉额角，紧接着将手中的暖炉塞进应春手中，她围着灰兔毛脖圈，额头戴着一条鸦青色的抹额，浓黑的长发盘在脑后，仅仅簪了一支素钗，眉眼含笑：“拿着吧，别将我们应春姑娘冻坏了。”
应春本想推辞，可见夫人露在外头的手被寒风吹得都有些红了，这才连忙接过暖炉：“夫人快将手收回去，小心冻着了。”
卫漾另一侧的昭昭轻轻哼一声：“嫂嫂只念着自个儿的丫鬟，半点想不起身边还有个我。”
不等卫漾说话，昭昭身后的少年便嗤笑道：“你也不看看你，都穿成了个熊了，我若是嫂嫂，也不将暖炉给你，哈哈哈哈。”
昭昭恼羞成怒，弯腰捡起一把雪，直接撒在对方身上：“林玉衡！你找打！”
林玉衡也不甘示弱，三两下就抓起一把雪团成雪球想要往昭昭身上砸。
眼见着二人又要闹得鸡飞狗跳，卫漾连忙道：“好了，马上到母亲门前了，让母亲看到又得笑话你们。”
二人这才停手。
--
松樟阁先前是平阳侯同侯夫人的住所，后来侯爷病逝，侯夫人便一人住在这里。
越靠近松樟阁，那通明的灯火越显目，卫漾走在前头，她披着白貂绒大麾，胭脂色的衣摆随着走动若隐若现，一双厚底云头锦履踩在雪上，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林雪昭和林玉衡这对姐弟也安静了下来，二人跟在卫漾身后，昭昭低声道：“也不知道娘突然我们叫起来做什么，我刚睡着没一会儿，叫我们也算了，嫂嫂她……”
林玉衡“嘘”了一声，“安静些。”
昭昭闭了嘴，她心中有些不安，若不是有什么大事，娘亲也不会夜里就将大家喊起来。
松樟阁内早已燃起了火盆暖炉，一进去，卫漾便脱下了大麾，应春上前接过，紧接着又将暖炉塞进卫漾怀中。
林雪昭姐弟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侯夫人早已坐在椅子上，她也是夜里被人喊醒，额角银白的鬓发尚有些凌乱，见人到齐了，她轻轻咳了咳。
丫鬟小厮们陆续退场，将门关上。
侯夫人叹了声：“原也不想夜里将你们唤醒，可我方才收到边关传来的急信，说章儿一月前便已返程回京，原今夜到府里，可这场雪一下，妨碍住了大军的脚步，估摸着明日一早便能到京都。”
此话一出，林雪昭姐弟二人顿时瞪大眼睛。
“什么？兄长要回来了？”
可仔细一听老夫人的这番话，二人又是一呆，他们原先还骂这场雪来得不是时候，如今一看，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侯夫人看卫漾一眼，见卫漾面色淡淡，瞧不出什么心情，她叹气，“也亏了这场雪，要是夜里章儿就到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鸡飞狗跳的样子。”
卫漾不置可否。
林雪昭倒是撇撇嘴，她走到卫漾面前，抓着卫漾的手，半蹲下：“嫂嫂别怕，倒是兄长，一个月前就返程了，怎么现在才送了信来。”
“就是，”林玉衡不甘示弱，“嫂嫂，若是兄长要闹，我就把他赶出侯府。”
卫漾原先心中还有些茫然，此刻却忍不住染了笑，她嗓音轻柔，因生着一双细长的柳叶眉，眼角眉梢带着笑时有种说不出的意蕴，“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这一日我早就想到了，别担心。”
说着，卫漾轻轻摸了摸昭昭的额头。
昭昭看呆了，只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像她嫂嫂一般温柔的人。
这时卫漾对老夫人道：“母亲，我同世子还未见过面，不知道他性子如何，但若他嫌弃，我们和离就是，您别担心。 ”
“我哪里是这意思。”侯夫人眼眶红了一圈，自从侯爷病逝，长子身为世子却迟迟未能袭爵，眼前这对儿女又是个傻的，若非卫漾嫁进来，撑起了这破落的侯府，还不知道侯府里是个什么光景。
她低声道：“我待你如亲女儿般，你莫说这些来气我，章儿是个混不吝的，我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这次胜仗的功劳原也不在他，他能平安归来，我已是了却了一番心愿。”
说着，侯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恶狠狠道：“他若要同你和离，那就让他单独立个侯府过去。”
卫漾被侯夫人这番话说得忍不住笑了，她轻声道：“母亲待我的好，儿媳记在心里，万不敢忘。”
“我也是先同你们几人知会一声，省得明日着急忙慌的，如今也不早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大家应是。
可侯府世子回来得如此突然，原先也算是件好事，可他已去边关三年，这三年里京都发生了如此多事情，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再好的事，也成了难事。
这夜，侯府几人都未睡好。
翌日一早，应春便轻轻将卫漾唤醒，见卫漾醒了，她才放下床帘，没一会儿便打着水进来，“天还早着，夫人先净面，早膳小厨房正做着，待会儿好歹用些。”
卫漾将手放进面盆，在水面轻轻压了几下。
“世子今个儿回来，原先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我会睡不着的，如今睡是睡了，还觉着一身疲乏。”她扯了扯唇角，想起什么，眉梢染上愁绪，低声道，“蕴儿怎么样了，还烧着吗？”
应春安抚道：“方才传来消息，说小公子烧已经退了，乳娘正带着困觉呢。”
卫漾这才松了口气。
这寒月里，小孩子体弱，一不注意便着了凉，昨夜她便是在照顾蕴儿，谁知接了松樟阁那边的消息，担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让乳娘将蕴儿抱走照顾。
后来回来后，蕴儿都睡下了，卫漾也没再去打扰。
这会儿听到蕴儿退烧了，她也就放心了。
此时松樟阁也遣了丫鬟过来，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翠，她问守在门口的冬卉：“夫人可是醒了。”
应春听到动静，打开门走了出去，她笑道：“夫人醒了，不过还未用早膳，姐姐快进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快来烤烤火。”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如翠进来后给卫漾行了个礼，“夫人今日瞧着气色不大好，若是让老夫人见了，又要心疼了。”
卫漾眉眼含笑，但由于肤色白皙，眼下的青黑便愈发明显：“母亲那边可有什么事？”
如翠道：“世子约摸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了，方才有士兵递了信到门房，说是还要先去趟宫里，天冷，让大家先别在门口候着，他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说着，如翠掩唇笑道：“世子这番听起来倒是同先前不一样了。”
卫漾也笑了下。
她先前并未见过侯府世子林恒章，就连当时大婚，林恒章也只来得及同她拜完堂，便穿上铠甲出征了。
自然也不知道林恒章同原先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
这一等，就等到了将近午时，侯夫人先接了信，知道林恒章从宫中出来了，这才带着侯府众人到门口候着。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此时日光却洒了一地，一行车马浩浩汤汤地从远处驶进，为首一人身穿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上握着的红缨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侯夫人再如何，此刻也红了眼。
缓缓靠近的，是她三年都未曾见一面的长子。
三年了，长子的面庞俊逸了许多，也黑了许多，瞧着身形也壮硕了，一双眼睛瞧了过来，黑得发亮。
侯夫人上前几步：“章儿……”
林恒章也快步下马，他跪在侯夫人面前，嗓音浑厚：“娘，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侯夫人弯下腰，摸着那张粗粝不少的脸，泪眼婆娑，轻声道，“三年了。”
还是卫漾走过去，扶起老夫人，低敛着眉眼，对林恒章道：“先进府吧，世子一路风尘仆仆，您不累，想必士兵们也累了。”
林恒章带了一支十人的亲兵。
听到声音，林恒章才抬头看了过来，只一眼，他便一怔。
这时昭昭挤了过来：“兄长，你发什么愣，连嫂嫂都不认识了？”
林玉衡：“就是就是。”
林恒章也是没见过卫漾的，当时大婚也匆匆忙忙，他只记得新娘子娇娇小小，站在他身侧同他拜堂时，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加上那身明亮鲜艳的喜服，除了红，便没有其余的记忆了。
此刻他才是第一次见到卫漾的脸，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白净精致的面庞，不可否认，卫漾生得极美。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清澈宛如湖水的眼眸，浓黑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有阴影打在高挺又秀致的鼻梁上，唇红齿白，肤色白皙。
是他在边关时不曾见过的柔美女子。
林恒章的声音不自觉柔了下来：“这三年来，辛苦夫人了。”
卫漾低下头，没同他说话。
此时昭昭紧紧抓着卫漾的手，小姑娘的手暖和极了，连带着将卫漾冰冷的手也捂热了，她一边安抚着卫漾，一边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缓缓驶进的小轿。
“那是谁的轿子？”
闻言，林恒章一顿，紧接着道：“进去再说。”
林恒章搀扶着侯夫人的手臂，身后的亲兵们一同跟着往大门走去，今儿门房守在正门一侧，见那顶小轿被人抬着一并往里，愣了一下，看向卫漾：“这……”
“进来吧。”林恒章侧过身，对轿夫摆摆手。
世子都这样说了，卫漾自然不会阻拦，她轻轻颔首，门房这次才往旁边一退。
卫漾看向这顶小轿，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古怪的猜想，没多久，这道猜想被证实。
小轿中端坐着一位娇娘。
林恒章小心翼翼地将对方从轿子中扶下，卫漾这才见到这位娇娘的庐山真面目。
对方生得只能算是清秀，脸部的线条略显圆润，眉心一点红痣，瞧着是个有福气的，身形娇小，穿着绯色的衣裳，一只手搭在林恒章手上，另一只手虚虚掩住肚子。
她下轿后才发现院子中有这样多的人，眼睫一抖，眉心的那颗红痣都仿佛跳了跳，目光不小心和卫漾对上，她一滞，连忙低下头，往林恒章身后躲去。
林恒章见对方站稳，这才抬眼对侯府众人道：“这是璇儿，在边关帮助我许多，现在已有三月身孕。”
不到三更天，小厮丫鬟们掌着灯，在前方替主子们开路，寒风一吹，便有衣衫单薄的丫鬟忍不住打个哆嗦。
卫漾轻轻揉了揉额角，紧接着将手中的暖炉塞进应春手中，她围着灰兔毛脖圈，额头戴着一条鸦青色的抹额，浓黑的长发盘在脑后，仅仅簪了一支素钗，眉眼含笑：“拿着吧，别将我们应春姑娘冻坏了。”
应春本想推辞，可见夫人露在外头的手被寒风吹得都有些红了，这才连忙接过暖炉：“夫人快将手收回去，小心冻着了。”
卫漾另一侧的昭昭轻轻哼一声：“嫂嫂只念着自个儿的丫鬟，半点想不起身边还有个我。”
不等卫漾说话，昭昭身后的少年便嗤笑道：“你也不看看你，都穿成了个熊了，我若是嫂嫂，也不将暖炉给你，哈哈哈哈。”
昭昭恼羞成怒，弯腰捡起一把雪，直接撒在对方身上：“林玉衡！你找打！”
林玉衡也不甘示弱，三两下就抓起一把雪团成雪球想要往昭昭身上砸。
眼见着二人又要闹得鸡飞狗跳，卫漾连忙道：“好了，马上到母亲门前了，让母亲看到又得笑话你们。”
二人这才停手。
--
松樟阁先前是平阳侯同侯夫人的住所，后来侯爷病逝，侯夫人便一人住在这里。
越靠近松樟阁，那通明的灯火越显目，卫漾走在前头，她披着白貂绒大麾，胭脂色的衣摆随着走动若隐若现，一双厚底云头锦履踩在雪上，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林雪昭和林玉衡这对姐弟也安静了下来，二人跟在卫漾身后，昭昭低声道：“也不知道娘突然我们叫起来做什么，我刚睡着没一会儿，叫我们也算了，嫂嫂她……”
林玉衡“嘘”了一声，“安静些。”
昭昭闭了嘴，她心中有些不安，若不是有什么大事，娘亲也不会夜里就将大家喊起来。
松樟阁内早已燃起了火盆暖炉，一进去，卫漾便脱下了大麾，应春上前接过，紧接着又将暖炉塞进卫漾怀中。
林雪昭姐弟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侯夫人早已坐在椅子上，她也是夜里被人喊醒，额角银白的鬓发尚有些凌乱，见人到齐了，她轻轻咳了咳。
丫鬟小厮们陆续退场，将门关上。
侯夫人叹了声：“原也不想夜里将你们唤醒，可我方才收到边关传来的急信，说章儿一月前便已返程回京，原今夜到府里，可这场雪一下，妨碍住了大军的脚步，估摸着明日一早便能到京都。”
此话一出，林雪昭姐弟二人顿时瞪大眼睛。
“什么？兄长要回来了？”
可仔细一听老夫人的这番话，二人又是一呆，他们原先还骂这场雪来得不是时候，如今一看，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侯夫人看卫漾一眼，见卫漾面色淡淡，瞧不出什么心情，她叹气，“也亏了这场雪，要是夜里章儿就到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鸡飞狗跳的样子。”
卫漾不置可否。
林雪昭倒是撇撇嘴，她走到卫漾面前，抓着卫漾的手，半蹲下：“嫂嫂别怕，倒是兄长，一个月前就返程了，怎么现在才送了信来。”
“就是，”林玉衡不甘示弱，“嫂嫂，若是兄长要闹，我就把他赶出侯府。”
卫漾原先心中还有些茫然，此刻却忍不住染了笑，她嗓音轻柔，因生着一双细长的柳叶眉，眼角眉梢带着笑时有种说不出的意蕴，“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这一日我早就想到了，别担心。”
说着，卫漾轻轻摸了摸昭昭的额头。
昭昭看呆了，只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像她嫂嫂一般温柔的人。
这时卫漾对老夫人道：“母亲，我同世子还未见过面，不知道他性子如何，但若他嫌弃，我们和离就是，您别担心。 ”
“我哪里是这意思。”侯夫人眼眶红了一圈，自从侯爷病逝，长子身为世子却迟迟未能袭爵，眼前这对儿女又是个傻的，若非卫漾嫁进来，撑起了这破落的侯府，还不知道侯府里是个什么光景。
她低声道：“我待你如亲女儿般，你莫说这些来气我，章儿是个混不吝的，我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这次胜仗的功劳原也不在他，他能平安归来，我已是了却了一番心愿。”
说着，侯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恶狠狠道：“他若要同你和离，那就让他单独立个侯府过去。”
卫漾被侯夫人这番话说得忍不住笑了，她轻声道：“母亲待我的好，儿媳记在心里，万不敢忘。”
“我也是先同你们几人知会一声，省得明日着急忙慌的，如今也不早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大家应是。
可侯府世子回来得如此突然，原先也算是件好事，可他已去边关三年，这三年里京都发生了如此多事情，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再好的事，也成了难事。
这夜，侯府几人都未睡好。
翌日一早，应春便轻轻将卫漾唤醒，见卫漾醒了，她才放下床帘，没一会儿便打着水进来，“天还早着，夫人先净面，早膳小厨房正做着，待会儿好歹用些。”
卫漾将手放进面盆，在水面轻轻压了几下。
“世子今个儿回来，原先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我会睡不着的，如今睡是睡了，还觉着一身疲乏。”她扯了扯唇角，想起什么，眉梢染上愁绪，低声道，“蕴儿怎么样了，还烧着吗？”
应春安抚道：“方才传来消息，说小公子烧已经退了，乳娘正带着困觉呢。”
卫漾这才松了口气。
这寒月里，小孩子体弱，一不注意便着了凉，昨夜她便是在照顾蕴儿，谁知接了松樟阁那边的消息，担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让乳娘将蕴儿抱走照顾。
后来回来后，蕴儿都睡下了，卫漾也没再去打扰。
这会儿听到蕴儿退烧了，她也就放心了。
此时松樟阁也遣了丫鬟过来，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翠，她问守在门口的冬卉：“夫人可是醒了。”
应春听到动静，打开门走了出去，她笑道：“夫人醒了，不过还未用早膳，姐姐快进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快来烤烤火。”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如翠进来后给卫漾行了个礼，“夫人今日瞧着气色不大好，若是让老夫人见了，又要心疼了。”
卫漾眉眼含笑，但由于肤色白皙，眼下的青黑便愈发明显：“母亲那边可有什么事？”
如翠道：“世子约摸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了，方才有士兵递了信到门房，说是还要先去趟宫里，天冷，让大家先别在门口候着，他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说着，如翠掩唇笑道：“世子这番听起来倒是同先前不一样了。”
卫漾也笑了下。
她先前并未见过侯府世子林恒章，就连当时大婚，林恒章也只来得及同她拜完堂，便穿上铠甲出征了。
自然也不知道林恒章同原先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
这一等，就等到了将近午时，侯夫人先接了信，知道林恒章从宫中出来了，这才带着侯府众人到门口候着。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此时日光却洒了一地，一行车马浩浩汤汤地从远处驶进，为首一人身穿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上握着的红缨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侯夫人再如何，此刻也红了眼。
缓缓靠近的，是她三年都未曾见一面的长子。
三年了，长子的面庞俊逸了许多，也黑了许多，瞧着身形也壮硕了，一双眼睛瞧了过来，黑得发亮。
侯夫人上前几步：“章儿……”
林恒章也快步下马，他跪在侯夫人面前，嗓音浑厚：“娘，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侯夫人弯下腰，摸着那张粗粝不少的脸，泪眼婆娑，轻声道，“三年了。”
还是卫漾走过去，扶起老夫人，低敛着眉眼，对林恒章道：“先进府吧，世子一路风尘仆仆，您不累，想必士兵们也累了。”
林恒章带了一支十人的亲兵。
听到声音，林恒章才抬头看了过来，只一眼，他便一怔。
这时昭昭挤了过来：“兄长，你发什么愣，连嫂嫂都不认识了？”
林玉衡：“就是就是。”
林恒章也是没见过卫漾的，当时大婚也匆匆忙忙，他只记得新娘子娇娇小小，站在他身侧同他拜堂时，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加上那身明亮鲜艳的喜服，除了红，便没有其余的记忆了。
此刻他才是第一次见到卫漾的脸，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白净精致的面庞，不可否认，卫漾生得极美。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清澈宛如湖水的眼眸，浓黑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有阴影打在高挺又秀致的鼻梁上，唇红齿白，肤色白皙。
是他在边关时不曾见过的柔美女子。
林恒章的声音不自觉柔了下来：“这三年来，辛苦夫人了。”
卫漾低下头，没同他说话。
此时昭昭紧紧抓着卫漾的手，小姑娘的手暖和极了，连带着将卫漾冰冷的手也捂热了，她一边安抚着卫漾，一边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缓缓驶进的小轿。
“那是谁的轿子？”
闻言，林恒章一顿，紧接着道：“进去再说。”
林恒章搀扶着侯夫人的手臂，身后的亲兵们一同跟着往大门走去，今儿门房守在正门一侧，见那顶小轿被人抬着一并往里，愣了一下，看向卫漾：“这……”
“进来吧。”林恒章侧过身，对轿夫摆摆手。
世子都这样说了，卫漾自然不会阻拦，她轻轻颔首，门房这次才往旁边一退。
卫漾看向这顶小轿，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古怪的猜想，没多久，这道猜想被证实。
小轿中端坐着一位娇娘。
林恒章小心翼翼地将对方从轿子中扶下，卫漾这才见到这位娇娘的庐山真面目。
对方生得只能算是清秀，脸部的线条略显圆润，眉心一点红痣，瞧着是个有福气的，身形娇小，穿着绯色的衣裳，一只手搭在林恒章手上，另一只手虚虚掩住肚子。
她下轿后才发现院子中有这样多的人，眼睫一抖，眉心的那颗红痣都仿佛跳了跳，目光不小心和卫漾对上，她一滞，连忙低下头，往林恒章身后躲去。
林恒章见对方站稳，这才抬眼对侯府众人道：“这是璇儿，在边关帮助我许多，现在已有三月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