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舟在这个深山小屋里住了很久。弘就住在隔壁屋子里,每日为她做饭,洗衣,治疗双腿。可以说无微不至。丹舟也不敢对弘提任何要求,就如同一个乖巧的娃娃,听从着弘的安排。长时间这样,丹舟感觉自己也没有了什么活力,每日坐在门前的藤椅上,竹叶的浪潮一阵阵地冲过,人生就局限在这方寸之地。她开始看起了书,弘给她带了许多的书,她整日整日地看,仿佛是在自己空白的人生里胡乱地填写故事。很快,那些书都看完了,她愈发感到空虚了。再加上自己的双腿治了这么久,却似乎没有什么好转,她甚至有些绝望地想要摆烂,活一天算一天,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儿了。
这日,丹舟仍旧坐在窗前看书。弘在庭院外喊,“丹舟!丹舟!”
丹舟从窗户望向庭院,看见弘手里推着一个带着轮子的座椅。他把座椅放在平地,大跨步走进了屋,把丹舟一把抱起,放在了座椅上。
“手拿着这个轮子的这里,只要你一按,就能移动了。”
丹舟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很熟练地操作起这个座椅起来。她好像对这个“轮椅”特别熟悉,方向也控制地特别的好。她开心起来,像是风一样在院子里兜圈子。
“我可以走路啦!啊啊啊啊啊!”
弘就站在院中央,看着丹舟像是个孩子得到心爱的礼物一样开心,内心也感到阳光透过一般暖。
丹舟开着轮椅,一溜烟停在了弘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
“公子,你真是太好了!我可爱死你了!”
“你说什么?”弘半蹲下来,对视着丹舟。
丹舟一脸欣喜,“我说,公子你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还有呢?”
“啊?还有?”
丹舟没有明白弘的意思,以为他是想听更多恭维的话。
“公子简直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医术如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对众生怜悯,怀活佛之心,能遇见公子简直是丹舟此生最大幸事!”
“哼,油嘴滑舌!”
好歹,这下子,丹舟可以自己出来逛,出来吹风,出来晒太阳,甚至可以自己做些事了。此时无论弘是什么臭脸,她都可以笑脸相迎。
有了轮椅,丹舟又生了几分求生的欲望。早上,太阳升起时,她便起床出来看日出,晒药材。弘在院里的菜田里,种了些菜,做饭时,她就帮着弘去摘菜,洗菜,盯着弘放盐。导致弘做菜的手艺越发醇熟。太阳不是很辣的时候,她就和弘去田地里,看着弘插秧,给他送茶,送些饭团什么的。中午的时候,她就待在家里,尝试着自己做些衣裳,一开始做得不是很好,她就悄悄藏起来。等稍微做得有模有样的时候,她就想给弘做一身衣服。
她想给弘量量尺寸,又觉得有些迟疑。就想着洗衣服的时候量一量他的旧衣服,照着做一身。结果量完尺寸,却发现家里已经没有太多的布料。
弘其实也看出了丹舟的心思,就找了个由头,说是家里缺了些种子,要去集市买些。丹舟听到要去集市,眼睛一亮。
“那我能去吗?我也想去。”
“今天集市人多,你去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就一直待在你身边。”
丹舟睁着大大的眼睛,手放在胸前,祈祷一样地望着弘。
“行吧,说好了,丢了我可就不会去找你了。”弘还是答应了。
“好!我保证不乱跑!”说着,就推着轮椅溜到了弘的跟前。
弘却抬脚进了屋,一会儿拿了个斗笠出来,走到丹舟面前,把斗笠给她盖上,又抬起她的下巴,系上了斗笠的绳子。
“走吧。”
这一路走了很久,估计得有一个时辰。路不是很好走,丹舟推着轮椅的手都有些酸了。她停下来甩了甩手臂,弘转身见她停了下来,只好走到她身后推着她走。
“说了不让你来的。”
“公子,对不住,我没想到这么远,”丹舟有些愧疚,“你之前去买吃的来回这么快,我便以为离得不远呢。”
“快到了,今日看来是赶不回来了,就在镇上住一晚吧。”
等终于到了镇上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不过镇上倒是还是有许多人,大概是快要中元节了吧,小摊档有很多卖纸钱,香烛的,街上店铺也挂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驱鬼的玩意儿。中元时节,百鬼夜行,有仇有怨,都来人世再清算清算。
“丹舟。”弘叫了一声身旁的丹舟。
“嗯?”
“饿了吗?”
“嗯嗯,饿了。”丹舟点了点头。
“那先吃饭吧,找个客栈歇一会儿吧,晚上再出来买东西。”
“好。”
随即,丹舟和弘走进了一家华丽的酒楼。小二见进来的两人穿着朴素,还有一个是残废。也没有急着去招呼,反倒把后面的两位贵公子殷勤地迎进了门。
“客官里面儿请,今儿人多,可就剩下两间上房了,小的给您二位开上?”
弘皱了皱眉,转身,对着小二说道:“我想是我们先来的。”
这个小二一听这话,反倒更嚣张起来。
“哎哟,没发现这儿还有两大佛呢!您瞧瞧我这眼睛,以为你们是今儿过来送菜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说什么呢?我们公子仪表堂堂站在你面前,你一双狗眼朝着南天门在看呢,这般势力嚣张,我瞧着这酒楼是你开的不成!”丹舟一气之下抬起斗笠,指着小二骂起来。
“众人都瞧瞧,我和我家公子站在哪儿,这后来的两公子站在哪儿,你如此不分先后,区别对待,这便是社会纯正之风?你叫你们酒楼掌柜出来,我们倒是要同他理论理论,这就是你们酒店的待客之礼?”
顿时,整个一楼吃饭饮酒的人都哄闹起来,细碎之间指责这小二势利眼,小二听见说要见酒楼掌柜,也开始慌乱起来,但是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于是顺势就把矛盾往后来的两位贵公子身上引。
“哎呀,两位公子,您可说怎么办好,小的也是说想把给您预定的房交给二位,这两人胡搅蛮缠,说我势利,您说说小的多冤枉啊。”
丹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位贵公子,其中一位身着华丽的竹叶袍,皂角靴,腰间挂了一块玉质的牌子,牌子上刻有什么王的字样。看着身份估计是高贵不已,若是这位贵公子应了下来,今天就怕是要败下阵来,只能吃口闷气,找别家客栈。
谁知,眼前的贵公子看了一眼丹舟,笑了一下,又挂着笑意高深莫测地看着弘。弘也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丝毫波动。这氛围似乎有万千诡异蔓延,那个公子的笑就像是毒蛇的信子,让人不舒服。
“这两位远道而来,想来也是舟车劳顿,现在镇上的房都挺紧张的,若是两位不嫌弃的话,我和我的同伴倒是可以同住一间,你们二人可以住一间。”对面的公子打开扇子,摇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公子真是豁达。”小二眼见着有了台阶,连忙接嘴往下走。
“多谢。”弘向对方拜了拜礼。
没想到,对方立马收了扇子,扶住弘的手臂。小声说了句:“不敢,这怎么受得起。”然后就,提了提袍角,上了楼梯。
小二也低着头说了句:“公子,这边请。”
弘弯腰把丹舟一把抱起,往楼上走去,小二抱着轮椅也跟了上来。
小二之后又上来几趟,送了点的吃食,热水。两人吃着饭,丹舟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必然是认识的,可是为什么一个在深山隐居的农夫为什么会结识一个什么所谓的王呢?而弘,他又是谁呢?他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呢?
“你在想什么?”
“嗯?”
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曾经医治过他,所以很多人认识我,愿意给我一些面子也是正常的。”
弘识破了丹舟的心思。这让丹舟有些舒了一口气。她希望弘是个普通的农夫,一个隐世的赤足大夫。这样自己似乎才能有些许资格用余生去报答他的恩情。
“你下次就不要出头了,一介女子怎么去和几个男子争论,要是我不在你身边,这人记恨在心,背后算计你怎么办?”
丹舟吃完了东西,正拿着湿帕子抹着脸,含含糊糊地说:“这不是有你嘛!公子肯定会帮我的。”
弘见她擦完脸,脸红红的,有些细软的碎发沾在额头,耳边,还有敞开的脖颈处,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丹舟向他投来了干净的目光,他立马微微转开了头,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起茶来。
“你快些洗,我们早些出去,免得回来太晚。”
“喔喔。”
丹舟立马把帕子拧了拧,放在盆沿。
“你不擦擦吗?今天推着我走出好多汗的。”
“无妨,去街上回来,我去河里洗洗便是。”
七月流火,即使夜晚,仍然有些热,好在时不时会有一阵阵河风吹过,会凉快许多。
弘推着丹舟在街上走,路上许多人都戴着面具,中元节的习俗。路过一些摊子时,丹舟一脸好奇地盯着瞧,像个小孩子一样。弘也把她推到一个面具摊前,她看了看弘,弘给了他一个让她挑的眼神。她瞬间笑开了花,眼睛里的星星都要蹦出来了。一个一个地挑着面具,最后她拿起一个小妖怪的面具,待在脸上,回头炫耀地给弘看。弘看着面具的眼睛孔里露出一双小鹿的眼睛,随后那眼睛里的黑仁往中间一聚,做了一个斗鸡眼的表情。他不禁笑出了声。
这是第一次,丹舟第一次见到弘笑。从她醒来,他的眼眸就带着忧伤,眉头似乎永远有山一样的愁云。
“老板,我就要这个。”丹舟开心地说。
“好嘞,姑娘,这面具更显得姑娘俏皮可爱,这位相公好福气喔。”
“多少钱?”弘对老板说道。
“十文,这位相公。”
弘从腰间的钱袋里掏了钱,便想推着丹舟离开。
“老板,不能在给我一个吗?我想和相公凑成一对?”丹舟却对着老板撒娇道。
“啊?这。。。。。。”
“老板,我们两好不容易从老远的地方过来的,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来这儿一次,你就再给一个嘛。”
“哎呀,拿去吧,正好也是最后一双这种面具了。”
“谢谢老板,老板你可真好!祝你生意兴隆,今天肯定全卖完,我回去指定告诉亲朋好友都来你这儿买面具。”
“哈哈哈,好勒。”
弘见着丹舟乞讨一样的表情,脸上有些不高兴起来,转身慢慢地离开了摊位。丹舟见着弘离开,赶忙把面具兜在怀里,推着轮椅去追弘。
跟在弘的身后,丹舟一脸开心。
“老板真好,买一送一呢!这样咱们都有一个小妖怪啦!”
弘一直朝前面走着,到了一家裁缝铺里,各色的绸缎都拿了些,直接就出了门,也不再和丹舟说话。丹舟只能跟在屁股后面追寻着他的脚步。接着,又去了油坊,种子铺,甚至还有胭脂铺。后面又去马房牵了一匹马,把东西都大包小包的东西都驮上。弘牵着马,终于往住的酒楼走去。丹舟就在后面跟着,像个追着主人跑的狗一样。到达客栈时,她已经累到不行,手都完全没知觉了。
她就停在了酒楼一楼的茶肆,在这儿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想着自己歇一会再进去。
她伸出手拿过茶碗,斜倚茶壶,想要倒出茶水来,手却一直发抖,茶壶也左右摇晃。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茶壶,往茶碗里倒了茶水。
丹舟顺着手望上瞧了瞧,原来是下午让我们房间的那位贵公子。
“多谢公子。”
他笑了笑,眼睛如同狐狸一样弯成一道缝。手里拿着一把山水墨画的扇子,唇红齿白,长发及腰,身上像是有女子常用的淡淡的胭脂香气。
“你怎么累成这样?”
丹舟凑着茶碗,像是小猫一样喝着水。喝完长舒一口气,回道:“呵呵,出去街上逛了逛,开心过头了。”
贵公子咧开了嘴,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直接坐马车回来?”
“我。。。我。。。我没有钱啊”
“你的郎君也没有钱吗?”
“呃,他不是我的郎君,是我的恩公。”
“喔?”
看他一脸好奇的样子,丹舟瞬间有些警觉起来,这人不会是想要把自己拉去卖了吧,或者因为下午的事情还是没有出气,这会儿来打听自己的明细。于是丹舟漏出了怀疑和警觉的表情,重新打量眼前的人。
“哈哈哈,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报复于你。”
丹舟却不再打算同这个人多说些什么,又啃着茶碗喝起水来。
“你倒算是个有趣的人儿。”
“嗯?”丹舟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面前的人,却伸出手朝脸上指了指。丹舟却不懂什么意思。于是那人便放下扇子,伸出手
径直朝着丹舟的脸伸了过去,就在他的手指快碰到她的脸时,一只筷子刷地就朝着手射过来。但是这个贵公子显然是有些武功的,眼疾手快地两指一夹便接住了筷子。随后一甩衣袖,朝着筷子的来处,反射了回去。
丹舟朝着筷子地方一看,弘正站在门口,不过是一挥,筷子就折成了几段,散在了门前的灯笼上,地板上。
弘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里都是冰凉的阴暗。反倒是贵公子,收了刚刚的杀意,眼角又流露出浅笑来。
“怎么,我见姑娘脸上有茶叶,想给她拭去而已,这位公子生那么大气?”
弘却没有接他的话,转头对丹舟说:“怎么还不进来,不想回家了?”
“喔~”丹舟,推了推轮椅,走进了酒楼。
“诶,姑娘,我叫铎,下次再一起喝茶啊。”贵公子朝着丹舟喊道。还贱兮兮地对着门口的弘笑道:“这位姑娘说,你不是她的相公,不知道你是她的谁呢~”
弘转身没有理他,抱起丹舟,就上了楼梯。
弘将丹舟放在床上,什么都没有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丹舟。弘转身又要离开屋子,丹舟伸手拉住了身后的衣服后摆,有些怯懦地看着弘。
“你怎么了?你不开心?”
弘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句:“没有,我出去洗个澡。”
丹舟眼见着他出去了,感觉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又明白自己错了什么。她努力地回想今天一天的行程。这时,小二把轮椅抱了上来,轮椅上还躺着两只棕黑色的小妖怪面具。丹舟猛地想到了自己对摊主说的话。
“难道是,他不高兴我对摊主扯谎说我们夫妻?”丹舟嘀咕道,“哎。”丹舟叹了口气,原本以为逗他开心了些呢,好不容易见他第一次笑,却又闹成这样。
丹舟躺在床上,有些懊恼,身体累到有些软软地。没有过多久,就睡着了。半夜在迷迷糊糊里,她感觉自己脸有些凉凉的,仿佛置身于一片广阔而深蓝色的海里,头上是蓝白色的苍穹,在一片广阔中,自己站在一艘红色的小船上,船尾长着一株红枫。蓝色的水里,天空里倒映着红色的船,红色的枫叶,还有穿着红色胡姬舞裙的她。她低头望着水中的自己,揭开脸上的珠链纱巾,打量着那张年轻而艳丽的脸,是那么的陌生,却似乎又那么熟悉。从远处,有风吹来,风中有着栀子的淡淡香味,萦绕地撩起船尾的枫叶,叶子像是铃铛一样,窸窸窣窣地开始摇动,飘零,一叶一叶地飘到了远处,远到看不见。丹舟感觉极致地孤独与恐惧,她蹲下来,蜷缩起身体,眼里开始无声簌簌地流泪。
这日,丹舟仍旧坐在窗前看书。弘在庭院外喊,“丹舟!丹舟!”
丹舟从窗户望向庭院,看见弘手里推着一个带着轮子的座椅。他把座椅放在平地,大跨步走进了屋,把丹舟一把抱起,放在了座椅上。
“手拿着这个轮子的这里,只要你一按,就能移动了。”
丹舟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很熟练地操作起这个座椅起来。她好像对这个“轮椅”特别熟悉,方向也控制地特别的好。她开心起来,像是风一样在院子里兜圈子。
“我可以走路啦!啊啊啊啊啊!”
弘就站在院中央,看着丹舟像是个孩子得到心爱的礼物一样开心,内心也感到阳光透过一般暖。
丹舟开着轮椅,一溜烟停在了弘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
“公子,你真是太好了!我可爱死你了!”
“你说什么?”弘半蹲下来,对视着丹舟。
丹舟一脸欣喜,“我说,公子你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还有呢?”
“啊?还有?”
丹舟没有明白弘的意思,以为他是想听更多恭维的话。
“公子简直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医术如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对众生怜悯,怀活佛之心,能遇见公子简直是丹舟此生最大幸事!”
“哼,油嘴滑舌!”
好歹,这下子,丹舟可以自己出来逛,出来吹风,出来晒太阳,甚至可以自己做些事了。此时无论弘是什么臭脸,她都可以笑脸相迎。
有了轮椅,丹舟又生了几分求生的欲望。早上,太阳升起时,她便起床出来看日出,晒药材。弘在院里的菜田里,种了些菜,做饭时,她就帮着弘去摘菜,洗菜,盯着弘放盐。导致弘做菜的手艺越发醇熟。太阳不是很辣的时候,她就和弘去田地里,看着弘插秧,给他送茶,送些饭团什么的。中午的时候,她就待在家里,尝试着自己做些衣裳,一开始做得不是很好,她就悄悄藏起来。等稍微做得有模有样的时候,她就想给弘做一身衣服。
她想给弘量量尺寸,又觉得有些迟疑。就想着洗衣服的时候量一量他的旧衣服,照着做一身。结果量完尺寸,却发现家里已经没有太多的布料。
弘其实也看出了丹舟的心思,就找了个由头,说是家里缺了些种子,要去集市买些。丹舟听到要去集市,眼睛一亮。
“那我能去吗?我也想去。”
“今天集市人多,你去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就一直待在你身边。”
丹舟睁着大大的眼睛,手放在胸前,祈祷一样地望着弘。
“行吧,说好了,丢了我可就不会去找你了。”弘还是答应了。
“好!我保证不乱跑!”说着,就推着轮椅溜到了弘的跟前。
弘却抬脚进了屋,一会儿拿了个斗笠出来,走到丹舟面前,把斗笠给她盖上,又抬起她的下巴,系上了斗笠的绳子。
“走吧。”
这一路走了很久,估计得有一个时辰。路不是很好走,丹舟推着轮椅的手都有些酸了。她停下来甩了甩手臂,弘转身见她停了下来,只好走到她身后推着她走。
“说了不让你来的。”
“公子,对不住,我没想到这么远,”丹舟有些愧疚,“你之前去买吃的来回这么快,我便以为离得不远呢。”
“快到了,今日看来是赶不回来了,就在镇上住一晚吧。”
等终于到了镇上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不过镇上倒是还是有许多人,大概是快要中元节了吧,小摊档有很多卖纸钱,香烛的,街上店铺也挂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驱鬼的玩意儿。中元时节,百鬼夜行,有仇有怨,都来人世再清算清算。
“丹舟。”弘叫了一声身旁的丹舟。
“嗯?”
“饿了吗?”
“嗯嗯,饿了。”丹舟点了点头。
“那先吃饭吧,找个客栈歇一会儿吧,晚上再出来买东西。”
“好。”
随即,丹舟和弘走进了一家华丽的酒楼。小二见进来的两人穿着朴素,还有一个是残废。也没有急着去招呼,反倒把后面的两位贵公子殷勤地迎进了门。
“客官里面儿请,今儿人多,可就剩下两间上房了,小的给您二位开上?”
弘皱了皱眉,转身,对着小二说道:“我想是我们先来的。”
这个小二一听这话,反倒更嚣张起来。
“哎哟,没发现这儿还有两大佛呢!您瞧瞧我这眼睛,以为你们是今儿过来送菜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说什么呢?我们公子仪表堂堂站在你面前,你一双狗眼朝着南天门在看呢,这般势力嚣张,我瞧着这酒楼是你开的不成!”丹舟一气之下抬起斗笠,指着小二骂起来。
“众人都瞧瞧,我和我家公子站在哪儿,这后来的两公子站在哪儿,你如此不分先后,区别对待,这便是社会纯正之风?你叫你们酒楼掌柜出来,我们倒是要同他理论理论,这就是你们酒店的待客之礼?”
顿时,整个一楼吃饭饮酒的人都哄闹起来,细碎之间指责这小二势利眼,小二听见说要见酒楼掌柜,也开始慌乱起来,但是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于是顺势就把矛盾往后来的两位贵公子身上引。
“哎呀,两位公子,您可说怎么办好,小的也是说想把给您预定的房交给二位,这两人胡搅蛮缠,说我势利,您说说小的多冤枉啊。”
丹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位贵公子,其中一位身着华丽的竹叶袍,皂角靴,腰间挂了一块玉质的牌子,牌子上刻有什么王的字样。看着身份估计是高贵不已,若是这位贵公子应了下来,今天就怕是要败下阵来,只能吃口闷气,找别家客栈。
谁知,眼前的贵公子看了一眼丹舟,笑了一下,又挂着笑意高深莫测地看着弘。弘也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丝毫波动。这氛围似乎有万千诡异蔓延,那个公子的笑就像是毒蛇的信子,让人不舒服。
“这两位远道而来,想来也是舟车劳顿,现在镇上的房都挺紧张的,若是两位不嫌弃的话,我和我的同伴倒是可以同住一间,你们二人可以住一间。”对面的公子打开扇子,摇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公子真是豁达。”小二眼见着有了台阶,连忙接嘴往下走。
“多谢。”弘向对方拜了拜礼。
没想到,对方立马收了扇子,扶住弘的手臂。小声说了句:“不敢,这怎么受得起。”然后就,提了提袍角,上了楼梯。
小二也低着头说了句:“公子,这边请。”
弘弯腰把丹舟一把抱起,往楼上走去,小二抱着轮椅也跟了上来。
小二之后又上来几趟,送了点的吃食,热水。两人吃着饭,丹舟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必然是认识的,可是为什么一个在深山隐居的农夫为什么会结识一个什么所谓的王呢?而弘,他又是谁呢?他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呢?
“你在想什么?”
“嗯?”
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曾经医治过他,所以很多人认识我,愿意给我一些面子也是正常的。”
弘识破了丹舟的心思。这让丹舟有些舒了一口气。她希望弘是个普通的农夫,一个隐世的赤足大夫。这样自己似乎才能有些许资格用余生去报答他的恩情。
“你下次就不要出头了,一介女子怎么去和几个男子争论,要是我不在你身边,这人记恨在心,背后算计你怎么办?”
丹舟吃完了东西,正拿着湿帕子抹着脸,含含糊糊地说:“这不是有你嘛!公子肯定会帮我的。”
弘见她擦完脸,脸红红的,有些细软的碎发沾在额头,耳边,还有敞开的脖颈处,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丹舟向他投来了干净的目光,他立马微微转开了头,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起茶来。
“你快些洗,我们早些出去,免得回来太晚。”
“喔喔。”
丹舟立马把帕子拧了拧,放在盆沿。
“你不擦擦吗?今天推着我走出好多汗的。”
“无妨,去街上回来,我去河里洗洗便是。”
七月流火,即使夜晚,仍然有些热,好在时不时会有一阵阵河风吹过,会凉快许多。
弘推着丹舟在街上走,路上许多人都戴着面具,中元节的习俗。路过一些摊子时,丹舟一脸好奇地盯着瞧,像个小孩子一样。弘也把她推到一个面具摊前,她看了看弘,弘给了他一个让她挑的眼神。她瞬间笑开了花,眼睛里的星星都要蹦出来了。一个一个地挑着面具,最后她拿起一个小妖怪的面具,待在脸上,回头炫耀地给弘看。弘看着面具的眼睛孔里露出一双小鹿的眼睛,随后那眼睛里的黑仁往中间一聚,做了一个斗鸡眼的表情。他不禁笑出了声。
这是第一次,丹舟第一次见到弘笑。从她醒来,他的眼眸就带着忧伤,眉头似乎永远有山一样的愁云。
“老板,我就要这个。”丹舟开心地说。
“好嘞,姑娘,这面具更显得姑娘俏皮可爱,这位相公好福气喔。”
“多少钱?”弘对老板说道。
“十文,这位相公。”
弘从腰间的钱袋里掏了钱,便想推着丹舟离开。
“老板,不能在给我一个吗?我想和相公凑成一对?”丹舟却对着老板撒娇道。
“啊?这。。。。。。”
“老板,我们两好不容易从老远的地方过来的,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来这儿一次,你就再给一个嘛。”
“哎呀,拿去吧,正好也是最后一双这种面具了。”
“谢谢老板,老板你可真好!祝你生意兴隆,今天肯定全卖完,我回去指定告诉亲朋好友都来你这儿买面具。”
“哈哈哈,好勒。”
弘见着丹舟乞讨一样的表情,脸上有些不高兴起来,转身慢慢地离开了摊位。丹舟见着弘离开,赶忙把面具兜在怀里,推着轮椅去追弘。
跟在弘的身后,丹舟一脸开心。
“老板真好,买一送一呢!这样咱们都有一个小妖怪啦!”
弘一直朝前面走着,到了一家裁缝铺里,各色的绸缎都拿了些,直接就出了门,也不再和丹舟说话。丹舟只能跟在屁股后面追寻着他的脚步。接着,又去了油坊,种子铺,甚至还有胭脂铺。后面又去马房牵了一匹马,把东西都大包小包的东西都驮上。弘牵着马,终于往住的酒楼走去。丹舟就在后面跟着,像个追着主人跑的狗一样。到达客栈时,她已经累到不行,手都完全没知觉了。
她就停在了酒楼一楼的茶肆,在这儿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想着自己歇一会再进去。
她伸出手拿过茶碗,斜倚茶壶,想要倒出茶水来,手却一直发抖,茶壶也左右摇晃。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茶壶,往茶碗里倒了茶水。
丹舟顺着手望上瞧了瞧,原来是下午让我们房间的那位贵公子。
“多谢公子。”
他笑了笑,眼睛如同狐狸一样弯成一道缝。手里拿着一把山水墨画的扇子,唇红齿白,长发及腰,身上像是有女子常用的淡淡的胭脂香气。
“你怎么累成这样?”
丹舟凑着茶碗,像是小猫一样喝着水。喝完长舒一口气,回道:“呵呵,出去街上逛了逛,开心过头了。”
贵公子咧开了嘴,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直接坐马车回来?”
“我。。。我。。。我没有钱啊”
“你的郎君也没有钱吗?”
“呃,他不是我的郎君,是我的恩公。”
“喔?”
看他一脸好奇的样子,丹舟瞬间有些警觉起来,这人不会是想要把自己拉去卖了吧,或者因为下午的事情还是没有出气,这会儿来打听自己的明细。于是丹舟漏出了怀疑和警觉的表情,重新打量眼前的人。
“哈哈哈,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报复于你。”
丹舟却不再打算同这个人多说些什么,又啃着茶碗喝起水来。
“你倒算是个有趣的人儿。”
“嗯?”丹舟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面前的人,却伸出手朝脸上指了指。丹舟却不懂什么意思。于是那人便放下扇子,伸出手
径直朝着丹舟的脸伸了过去,就在他的手指快碰到她的脸时,一只筷子刷地就朝着手射过来。但是这个贵公子显然是有些武功的,眼疾手快地两指一夹便接住了筷子。随后一甩衣袖,朝着筷子的来处,反射了回去。
丹舟朝着筷子地方一看,弘正站在门口,不过是一挥,筷子就折成了几段,散在了门前的灯笼上,地板上。
弘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里都是冰凉的阴暗。反倒是贵公子,收了刚刚的杀意,眼角又流露出浅笑来。
“怎么,我见姑娘脸上有茶叶,想给她拭去而已,这位公子生那么大气?”
弘却没有接他的话,转头对丹舟说:“怎么还不进来,不想回家了?”
“喔~”丹舟,推了推轮椅,走进了酒楼。
“诶,姑娘,我叫铎,下次再一起喝茶啊。”贵公子朝着丹舟喊道。还贱兮兮地对着门口的弘笑道:“这位姑娘说,你不是她的相公,不知道你是她的谁呢~”
弘转身没有理他,抱起丹舟,就上了楼梯。
弘将丹舟放在床上,什么都没有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丹舟。弘转身又要离开屋子,丹舟伸手拉住了身后的衣服后摆,有些怯懦地看着弘。
“你怎么了?你不开心?”
弘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句:“没有,我出去洗个澡。”
丹舟眼见着他出去了,感觉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又明白自己错了什么。她努力地回想今天一天的行程。这时,小二把轮椅抱了上来,轮椅上还躺着两只棕黑色的小妖怪面具。丹舟猛地想到了自己对摊主说的话。
“难道是,他不高兴我对摊主扯谎说我们夫妻?”丹舟嘀咕道,“哎。”丹舟叹了口气,原本以为逗他开心了些呢,好不容易见他第一次笑,却又闹成这样。
丹舟躺在床上,有些懊恼,身体累到有些软软地。没有过多久,就睡着了。半夜在迷迷糊糊里,她感觉自己脸有些凉凉的,仿佛置身于一片广阔而深蓝色的海里,头上是蓝白色的苍穹,在一片广阔中,自己站在一艘红色的小船上,船尾长着一株红枫。蓝色的水里,天空里倒映着红色的船,红色的枫叶,还有穿着红色胡姬舞裙的她。她低头望着水中的自己,揭开脸上的珠链纱巾,打量着那张年轻而艳丽的脸,是那么的陌生,却似乎又那么熟悉。从远处,有风吹来,风中有着栀子的淡淡香味,萦绕地撩起船尾的枫叶,叶子像是铃铛一样,窸窸窣窣地开始摇动,飘零,一叶一叶地飘到了远处,远到看不见。丹舟感觉极致地孤独与恐惧,她蹲下来,蜷缩起身体,眼里开始无声簌簌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