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我,这一生最渴望的瞬间是什么?

    那么我会回答,

    紧握着你的手,共迎八方来宾。

    -

    半个月后。

    星城的南辰国际酒店,一场隆重而又盛大的婚礼正在进行着。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林瀚搂着陈蓓蓓神采飞扬地来到高中同学面前敬酒,大家举起酒杯,祝福声此起彼伏,都发自内心地为他们的爱情修成正果感到高兴。

    新郎和新娘是彼此的初恋。

    从校园到婚纱,至始至终,相互陪伴,不离不弃。

    距离高中毕业已有多年,同学们早已各奔东西,在不同的城市发展事业,却都愿来奔赴这场年少时就约定好的婚礼。

    因为,它不仅是青春,是承诺,更是他们这一群人的独家记忆。

    “非常谢谢大家能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陈蓓蓓真情实意地说道。

    “同学之间不讲虚礼。蓓蓓,你以前可没这么客气啊。”

    “别说,曾经凶巴巴的蓓蓓今天穿上婚纱也格外温柔端庄了。”

    “恭喜林瀚抱得美人归!”

    “林瀚,陈蓓蓓,快把酒给干了。我们才不计较你两每时每刻都在秀恩爱了。”

    “就是,这么多年,我们都和灯泡一样,明晃晃的。”

    众人一嘴一句,把这么多年被迫吃狗粮的“愤怒”都当面发泄调侃出来。

    林瀚和陈蓓蓓也都傻乐着,无法反驳,心甘情愿的将这些“愤怒”全盘接受。

    毕竟,这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站在陈蓓蓓身旁的沈愉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控诉,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沈愉,陈蓓蓓的发小,也是陈蓓蓓和林瀚爱情的见证者。

    以及,“受害者”。

    凭借着自己多年来处在他们之间的碍眼程度,凭借着自己多年来充当他们约会借口的坚实盾牌。

    今天,她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陈蓓蓓的伴娘。

    为这段自己曾经添砖加瓦的爱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也给自己多年的灯泡人生一个交代。

    “沈愉,我们什么时候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啊?蓓蓓刚才可是亲手把手捧花传给你了。”看着笑盈盈的沈愉,同学甲突然将话题转向她,言语中带着一丝调侃。

    沈愉面色一囧。

    还在回忆往昔深感同学情如桃花潭水般深沉的她突然觉得这同学情有些变质了。

    不过成年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学会避重就轻。

    她用玩笑的口吻对答:“急什么,我的真命天子说不定还在读高中呢,我可不能提前找过去影响他考北大。”

    同学甲又好像突然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拍手大声道:“刚刚看到沈愉在台上祝福蓓蓓和林瀚时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就想起你在高三百日誓师大会上也是一样,哭得惨兮兮的。”

    沈愉面色更囧。

    好吧,她承认自己刚刚沉浸在现场浪漫的氛围里,在台上不禁真情实感一回,没来得及注意表情管理。

    但是!

    这位同学,我们无冤无仇,婚礼这么大喜的日子揭露人家的黑历史不太好吧。

    不过成年人,更重要的是什么?是不服输的精神。

    “有次老班骂你,你还偷偷抹眼泪呢。”她不甘示弱道,众人都被拉进回忆,齐声哄笑。

    “要是能重回校园,别说,我乐意让老班继续骂我。”

    老同学见面,总是会保留学生时代吵吵闹闹的氛围,不论身份和地位,不论贫穷和富有。

    因为大家,都在怀念,怀念青春,怀念炽热的我们。

    沈愉陪着陈蓓蓓和林瀚走完所有客人的敬酒流程,宴席时间已过半。

    深知沈愉吃货本性的陈蓓蓓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道:“小愉,辛苦你了。快去吃饭吧。”

    她紧紧抱住陈蓓蓓,眼中微微湿润,衷心祝愿:“我很高兴能见证你们两人生的重要时刻。蓓蓓,你们要永远幸福!”

    “放心,我们会的。”陈蓓蓓摸了摸她的头,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随后又眨了眨眼,补充一句:“你也会幸福的。”

    沈愉只当这一句新娘对伴娘的祝福,并没有往深处想。

    和陈蓓蓓相视一笑,看着林瀚牵起陈蓓蓓的手,有种功德圆满的满足感。

    她点点头,转身提起裙摆朝她的母亲沈女士所在方位走去。

    沈愉和陈蓓蓓从小相识,正是因为沈妈妈和陈妈妈有着长达三十年的友谊。

    两位妈妈从少女到已婚再到孩子长大成人,纵使情感坚固,但是,人类身为群居生物的优秀代表,自然少不了比较。

    眼看着陈蓓蓓都已经稳稳当当地步入婚姻的殿堂,常常爱好给他人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沈女士,急了。

    根据沈女士的情报来源,沈愉在整个读书期间一直是单身状态。

    很不凑巧,沈愉刚研究生毕业。

    意思就是,二十五岁的沈愉已经与单身保持和平稳定的战略状态长达二十五年,并且可能持续保持。

    单身这么多年,或许是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沈愉渐渐认为,爱情,有或者没有,都无所谓。

    又或是说,相濡以沫的爱情,会出现,比如林瀚和陈蓓蓓。

    可是却不会降落在自己身上。

    -

    刚才敬酒时早已弄清楚沈女士所在具体位置。

    沈女士那桌宴席上坐着的都是长辈。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空位。其中一个空位是沈愉特意要沈女士给她留着的。另一个空位大概也是给谁留着的吧。

    沈愉饥肠辘辘地搜寻到沈女士的身影,以及她身旁的空位。

    抬眼望去,意料之中,沈女士正在和同酒席桌的客人们进行热烈的交谈。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在任何人面前都十分健谈,能在几分钟之内把场面聊得热火朝天的沈女士却生了她这样一个对陌生人多的场面总是感到发怵的孩子。

    基因这东西实在是玄乎得很啊。

    沈愉无奈地笑了笑,收回目光迈步向前。

    下一秒,靠近的脚步滞住,沈愉瞬间失神。

    此时的餐桌上,只有沈女士身旁留有唯一一个空位。先前敬酒时留意到的另一个空位,已经被人填补上来。

    那个人侧对着沈愉,和身旁的女士交谈。

    沈愉有些恍惚,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人身着黑色衬衫,微微折起的袖口,修长且白皙的双手,以及手腕上的金属手表,都给他平添几分温润逸朗。更遑论,高挺的鼻梁,如远山般清幽的眉毛,使得他在整桌叔叔阿姨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出众。

    是他吗?

    沈愉的心脏突然被猛地一击,漏了一拍。

    就像涓涓流下的溪水,遇上了泄洪的渠口一般,猝不及防。

    是他吗?

    沈愉又不确定地问了自己一遍,脚下有如千斤重叫人不敢向前一步。她甚至想打退堂鼓,直接转身走人。

    然而心里有另一股气在悄然升起,支撑着她继续往前走,告诉她没必要因为一个相似的眉眼而落荒逃走。

    时间过去很久,把人错认也很正常。

    十年未见,脑海中都无法勾勒出关于那个人的清晰模样。

    说不定,那个人长着一张大众脸呢。

    更何况,就算没有认错人,她在怂什么呢?

    不告而别的人不是她,应该心怀愧疚的人也不是她。

    时过境迁,他也未必能认出她来。

    世界上同名的人那么多,她沈愉又不是最特殊的。

    在心里反复争斗后,沈愉深呼一口气,吸取刚刚被老同学取笑的经验教训,进行好表情管理,继续提起裙摆坚定向前走。

    沈愉径直走到沈女士身旁,拉开椅子坐下。

    她佯装随意地抬眸一瞥,在眨眼的功夫中,打量的余光伴随着自己落座的动作迅速结束。

    沈愉的心微微一颤。

    是他。

    他的脸与大众脸简直毫无关系。

    沈愉内心里充盈的小气球在慢慢泄气,刚刚怀有的侥幸心理瞬间不翼而飞。

    当你曾经的好朋友突然消失,没有任何音讯,多年之后又突然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某乎上有一个这样的问题,沈愉一定会仔细研究所有的回答,总结出一个完美答案。

    可惜为时已晚。

    生活没有先找攻略再答题这个选项。

    “小愉,这是李阿姨、张阿姨、杨叔叔……”看到沈愉入座,沈女士放下手中的筷子,一一介绍桌上的长辈们,开启她最擅长的社交课堂。

    沈愉的思绪被迫打断,打起精神,拿出自己面对长辈时如出一辙的笑容。

    在沈女士的帮助下,她和同桌的叔叔阿姨们都进行了短暂且相似的交谈。

    谈工作谈婚配谈现状——中国式长辈关心三件套。

    沈愉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不禁在心中仰天长啸:社交果真是一门学问啊!

    当人忙着要应付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时,一切的杂乱都会被抛开,只顾得上应付眼前事。

    就像现在,沈愉在自己不擅长的社交中,将内心的疑惑全都抛之脑后。

    但有些东西可能会迟来,却不会让你逃掉。

    就像现在。

    沈女士介绍完身旁的人之后,又开始介绍对面的人:“小愉,这是杨阿姨。这是她的儿子,席恪明。”

    “杨阿姨好。”沈愉看向席妈妈,保持着同样的微笑,表现得体乖巧大方。

    随后,朝身旁的那个身影望去。

    两个人目光相对,神情都是很明显地在打量对方。

    沈愉有些惊讶。

    他的眼睛好了?

    如此注视着她,明亮有神,的确是好了。

    细细看来,他眉眼依旧,一如从前,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改变。只是,更加成熟的轮廓,更加分明的棱角,如同时间的分割线,横跨在他们之间。

    沈愉弯了弯唇角,同他们初次见面一样率先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沈愉。”

    表面上的落落大方一向是她心乱的欲盖弥彰。

    短短几秒,她想明白了。

    对面的人或许还记得沈愉这个名字,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他一定不知道沈愉的模样。

    毕竟,这大千世界的沈愉何其多。

    这个认知让她松了一口气。

    所以,沈愉选择假装不认识,以陌生的口吻,从容地自我介绍。

    席恪明也同样注视着她,他颔首微笑,慢条斯理地说:“你好,我是席恪明。”

    这个声音一下将沈愉的思绪拉扯回十年前。

    一个日暖风和的午后,少年坐在木椅上,微闭双眼,仰望天空。

    细细绵绵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洒落在少年的脸庞,将他的眉眼映衬得越发耀眼。彼时,周遭郁郁葱葱的草木,耳旁啾啾唧唧的叫声,都不及温润少年与光同尘。

    这一瞬间,也永远定格在飞奔而来的少女心中。

    其实,她从没想过他们会再次相遇。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能相遇一次已经是耗尽前世的五百次回眸。

    沈愉回神,思绪又放在眼前嘈杂的酒席上。

    席妈妈露出满意的神色,点点头:“真乖呀!沈静,真羡慕你有个贴心小棉袄。不像儿子,陪我逛街都只是充当工具人。”

    正在沈女士准备好场面话夸夸有儿子的好处时,适才询问过沈愉情感状况的曾阿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边拍手,一边“哎呀”地喊出来。

    刹那间,满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曾阿姨身上。

    沈愉抬眼,心中莫名有种情况不妙之感。

    据她所知,这个曾阿姨向来会来事。

    只见曾阿姨十分兴奋地展露自己的热心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席恪明,又看了一眼沈愉,笑眯眯地对席妈妈说:“刚刚恪明不是说他单身吗?正好,小愉也是。郎才女貌的,多般配啊!你想要女儿,这不就水到渠成了。”

    沈愉愣住,脑子轰的一下,像一颗大石头扔进水池,炸出一团水花。

    曾阿姨,慎言!

    虽然心中苦恼,但也不敢表露出来。沈愉假装没听见,期望曾阿姨的话语能够被淹没在这嘈杂的背景声中。

    自从沈愉进入适婚年龄后,相似的场景也没少出现。

    通常,敌不动,我不动——这是她一贯的策略。

    可惜,敌方本就带有目的而来,此番话,是正中敌方下怀。

    有时,一句不经意的话,可能就会发生蝴蝶效应,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就像此刻。

    席妈妈顺着曾阿姨的话往下笑着说:“那感情好呀,小愉这么优秀这么漂亮。沈静,考虑考虑我们家恪明啊!”

    没错,话中提及的沈静正是沈女士。

    席妈妈这招采用的是隔山打虎。

    她的这话对沈愉说,不合适,强烈的长辈压力会让沈愉不知所措;但对沈女士说,是恰到其分。

    沈女士和席妈妈是第一次见面。一顿宴席下来虽感觉对方端庄有涵养,但沈女士也无法猜透席妈妈此话是客套还是真心,只笑呵呵地说着场面话:“说什么考虑不考虑的,恪明不仅长得帅,还年轻有为,谁看了都想要来当女婿啊。”

    沈女士说得滴水不漏,沈愉在心里由衷佩服。

    本以为沈女士这般回应完,这话题就算过去。

    沈愉也放下心来准备好吃好喝一顿。

    谁知,筷子还没夹稳,前方传来席妈妈兴致盎然的声音:“那待会儿让两个孩子互通个联系方式,好好了解了解。”

    闻言,沈愉心里刚落下的石头“嗖”地一下又浮起来,夹菜的瞬间偷瞄了席恪明一眼。他正气定神闲地坐着,仿佛他不是当事人之一。

    沈愉却如坐针毡,静静等着沈女士如何把这个皮球踢回去。

    沈女士一见席妈妈都聊到添加联系方式,这才明白席妈妈不是客套,而是真心。便笑着回答:“我看行,让两个孩子私下接触,顺其自然。”

    沈女士在心中暗暗期许,说不定沈愉的正缘就在这里。

    就在沈愉长叹一声,以为这个话题终于要终止时。

    曾阿姨再次显露出她的热心肠,她用过来人的口吻笑呵呵地说:“恪明啊,女孩子都比较害羞。你身为男孩子,要主动一些啊。”

    此话一出,耳边如有钟声敲响,把沈愉震懵了。

    只觉得场上的局面已经失控,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荒原上四处狂奔。

    沈愉想,以席恪明的性格,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去应答。

    她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做好准备迎接尴尬。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到了沈愉耳朵。

    “行,我努力。”

    一看有戏,周围的叔叔阿姨们都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拍手叫好。

    只有沈愉一脸震惊地看着席恪明,一边在桌子下用力地掐了下自己。

    嘶!好痛!

    不是在做梦。

    沈愉摆摆头,刻意回避对面投射过来的目光,自顾自地吃起来。

    -

    从沈愉入座后,席恪明的视线几乎没有移开。

    半个月前,当他无意得知林瀚和陈蓓蓓婚礼伴娘的名字,他没能克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

    回想当时席恪明的心情,是又激动又惊喜又害怕。

    巨大的失而复得之感令他激动又惊喜。

    可找了她这么多年,他又有些害怕。

    他害怕她们只是同名,他害怕希望再一次的落空。

    他压抑住自己当下想见她的冲动,等到晚上才拨通林瀚的电话。

    他用略微颤抖的声音的询问陈蓓蓓:“请问你有沈愉的照片吗?”

    陈蓓蓓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求表示不解,起初并没有打算出卖沈愉,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席恪明的请求。

    但席恪明怎么可能放弃,答案近在咫尺。

    他当即跑去林瀚家,真诚地说明他无理要求的来龙去脉后,陈蓓蓓答应了。

    一个美好的故事,陈蓓蓓也希望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但是身为沈愉多年的老友,陈蓓蓓定然是要想得周全一些。

    她对席恪明放狠话:“如果不是你的沈愉,那就请你不要招惹她。”

    席恪明立刻答应。这是自然,世界上万千的沈愉,他只要那一个。

    在陈蓓蓓将沈愉的照片翻找出来后,他的大脑瞬间空白。

    周遭的世界都变成一片寂静。

    除了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好似万石崩塌滚滚而下。

    等陈蓓蓓出声询问后,他才从照片中惊醒。

    他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无以言喻的激动。

    只一味地对着陈蓓蓓和林瀚说“谢谢”,谢谢他们的婚礼,把她再次送到了他的身边。

    那个女孩,已经长大了。

    照片上,她明媚的笑,将他多年的阴霾驱散。

    从此云开见日。

    那一天起,他满怀期待,期待与她重逢的这一天。

    她认出他了,她还记得他。

    因为他能明显感受到,她面对自己时,眼神里的逃避,与无所适从。

    席恪明看着眼前真真切切的沈愉,眸色愈发清亮。

    沈愉,你好。

    我是席恪明。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你可以慢慢来,慢慢习惯我的存在。

    只要你出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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