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初秋,夜晚的天气微凉。

    地下车库的温度明显比房间冷冽了不少,冷空气迎面扑来,拂在肌肤。

    沈愉早晨直接穿着伴娘服去接亲,并没有可以更换的衣服。

    感觉到气温的明显变化,她半耸着肩,反复揉搓着双臂,期待产生一点暖意。

    身旁,席恪明把车启动后,一句话没说,默默的把空调打开。感受到热空气扑向皮肤的暖意,沈愉不禁缓缓放松下来。

    此刻的天早已黑沉下来。

    然而,在娱乐至上的星城,依旧热闹非凡。

    大厦的霓虹灯将黑色的天空照耀得五光十色。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有人着急回家,有人着急加班,有人着急约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步履不停。

    席恪明缓慢驶出酒店,汇入灯海车流。

    他开车很稳,驾轻就熟,沈愉估摸着,三年驾龄言不虚传。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多年再见,他们都有在慢慢变好。

    前方遇见一个红灯,车缓缓停下。

    席恪明转头看了沈愉一眼,眸光流转,又很快收回视线,直视前方车辆状况。

    她安静得让他以为她睡着了。

    路灯下明黄的光亮照射在她的脸上显得分外柔和,睫毛微微的颤动,怔怔的看着远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席恪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敲了一下方向盘,开口道:“沈愉。”

    “嗯?”这声呼喊将沈愉的放空的思绪及时拉回,她转头看向席恪明。

    他的声音很温柔,带有一丝的克制,好似投下的一颗小石子,在静谧的空气中泛起的点点涟漪。

    “刚刚在宴席上听你妈妈说,你是一名老师?”

    “对。”她补充了一点:“初中老师。”

    “具体教哪一科呢?”

    “英语,我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学的英语专业。”

    “看来英语专业就业范围还挺广泛。”

    沈愉笑了笑,其实并不。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从前闭门锁国的中国了,现在的中国学生但凡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要学英语。

    可想而知,英专生的存在是有些尴尬的。

    但她当了一整天的伴娘,有些疲惫,因此并未反驳他这句话。

    空气再次寂静下来。

    沈愉直直地看向前方,面无表情。

    片刻后,有人再次打破了沉默。

    “是怎样的契机让你想成为一名老师呢?”席恪明问。

    他的问题让沈愉心底“咯噔”一下,原本的疲惫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沈愉转头,仔细观察席恪明的神情,他目光淡然,直视着前方的路况。

    看来这个问题只是他随口一提。

    沈愉垂下眼眸:“没有什么契机。单纯认为做老师很好,可以保护学生。我这个人呢,原本就没什么志向,现在所想的,只是致力于成为一名培养祖国花朵的好园丁。”

    “不会,这也是很好的志向。”

    他的夸赞听起来很真诚,沈愉有些高兴。

    于是她也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你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呢?”

    有来有往,有问有答,才不至于尴尬。

    这是沈愉每每与别人交谈慢慢领悟出来的,以至于现在成了她的说话习惯。

    “大四的时候,我和同学创业,开了一家公司,现在经营得还算不错。”

    其实,席恪明说得很谦虚。他的公司何止经营得还算不错,简直是势如破竹,叫业内其他公司都防不胜防。

    沈愉笑着点点头:“看来我们都有很好的志向。”

    车又遇见了红灯,缓缓停下来。

    如今的城市,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在十字路口增加了不少红绿灯,当然,也增加了市民们的时间成本。

    “你在哪个学校当老师?我有个堂妹正在昭质中学读初三,叫席嵘。”

    “这么巧,我就在昭质中学教初三。”沈愉惊呼。

    她思索了片刻,在脑海中搜寻“席嵘”这个名字,总有种熟悉感。

    席恪明的心猛然悸动,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由一颤。

    原来,在那么多个瞬间,他和她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幸好,他们没有擦肩而过。

    见沈愉皱着眉头,还没回忆起来,席恪明补充道:“席嵘有个哥哥叫席峥,兄妹俩合在一起是峥嵘岁月的峥嵘。”

    沈愉突然想起,隔壁班级的老师常常在办公室的吐槽,用极为不确定的语气说:“你的堂妹是不是所有科目都非常优秀,唯独英语不太好?”

    席恪明怔愣片刻,说:“其实我不太清楚她具体的成绩,只知道她在那里读书。”

    “应该是。这个姓氏,这个名字都挺特别的。你可要催促一下你妹妹的英语,她的老师在办公室发愁过好几次了。”沈愉不经意间把席恪明当成了家长,流露出对学生的关心。

    虽说她步入职场还没多久,却有了对学生成绩操心的职业病。

    “好,我会和她爸爸妈妈说的。初三也确实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但也不用过于严格,你妹妹已经很厉害了!”

    在她的感叹声中,车顺利抵达陈蓓蓓和林瀚的新婚之家。

    打开车门,冷风直直地吹向她。路边的大树在不停的摇晃,坠落的树叶在随风沙沙作响。头顶的云也在被风推着走,时不时的,还会将月光遮挡。

    星城地处南方,号称“春秋只在战国时期,不在新时代”。每次降温,空气都会变得格外湿冷。

    沈愉哆哆嗦嗦地打开后座车门,去搬东西。

    “阿嚏!”

    沈愉不在意地吸了吸鼻子,她对温度变化向来敏感。

    席恪明站在沈愉的对面,两个人隔着一整排后座。

    车顶柔和的灯光洒落下来,将人的皮肤衬得昏黄。可沈愉皮肤白皙,即使是这样的灯光,也能叫人看见她手臂微微凸起的小疙瘩。

    席恪明不动声色,从后座一大堆东西中翻找出他的风衣外套。

    他从车的后面绕到沈愉那边,站在她的身旁:“这件衣服是新买的,我还没穿过。猜到这几天会降温,特意放在车里面的。”

    沈愉一愣,反应过来,嘴硬道:“不用了,我还好,不……”冷。

    “阿嚏!”话音未落,又一阵冷风吹来。

    席恪明伸出的手并没有放下,他很坚持:“穿上吧,小心感冒。”

    沈愉面露难色,她不是没有分寸感的人。

    席恪明直接把衣服摊开披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放心,我没有女朋友,更没有暧昧对象。不用担心会有人因为你穿了我的衣服来找你的麻烦。”

    沈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人性情变化挺大,竟学会幽默了。

    她拢了拢衣服,很快穿好。两个人的身高差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所以当沈愉穿上席恪明的这件黑色大衣,几乎能将她裸露在外面的小腿全部覆盖。

    两个人拿好礼盒,朝楼房里走去。

    夜色寂静,车内正常聊天的氛围并没有延续到车外。

    只有沈愉高跟鞋“哒哒哒哒哒哒”的突兀声。

    又要一起坐电梯,这次沈愉吸取经验教训,一进入电梯门就按下了楼层。

    席恪明转头看向沈愉:“外面冷,你别下去了,等下我一个人搬东西就好。”

    堆积如山的礼盒自然不是一趟就能运完的。

    沈愉婉拒,没有道理让他一个人搬东西:“还是一起吧。蓓蓓交给我的任务,怎么能让你来完成呢?”

    席恪明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沉默再次袭来。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走出电梯,打开蓓蓓家的门,将东西暂时搁置在玄关处。

    又关上家门,再次走进电梯。

    动作如行云流水,沉默也一直陪伴在他们左右。

    这样反反复复和席恪明两个人呆在电梯的狭小空间里,沈愉有些习惯和适应后,整个人逐渐放松下来。

    上下来回好几趟,沈愉和席恪明终于将车上所有的礼盒搬运完。

    席恪明推门示意让她先进,沈愉也不客气,进屋后从鞋柜里随手拿了两双拖鞋。他们还有一个任务,需要把婚纱挂好,不然等到蓓蓓和林瀚旅游回来,婚纱可能会出现折痕。

    沈愉把拖鞋递给席恪明,“你穿这双吧,看着大一点。”

    她自己选了一双看着十分可爱的粉色兔耳朵拖鞋。

    因为是婚房,整个房子的装饰比起酒店房间的红色,鲜明得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沈愉提着婚纱礼袋径直穿过挂满喜字灯笼的过道,来到蓓蓓和林瀚的房间。

    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沈愉打开衣柜后有些发愁。

    抬眼看向身旁的席恪明,示意:“怎么办?”

    席恪明:“先把婚纱拿出来铺在床上吧。”

    两个人又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将镶满钻石的婚纱齐齐整整地占据整个床。

    沈愉瞧着裙摆有褶皱,准备绕去一边整理时,一个不留神趔趄着撞到了床角。

    “咚”的一声闷响。

    沈愉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小声惊呼一声。

    席恪明疾步上前,“怎么了?”

    沈愉揉了揉被撞击到的腿部,“没事,我不小心撞了一下床角。”

    席恪明蹲下来,发现纱裙挡住了视线。

    他仰头抬眼,询问沈愉:“我帮你看看?”

    沈愉一愣:“真没事,我在家经常这样磕磕碰碰,都习惯了。”

    她顺势坐在床边,掀起裙摆一看,小腿处有一块地方有些红肿。

    沈愉伸出手作势检查。

    席恪眼疾手快攥住她:“别揉,你坐着休息一会儿。”

    他的力道并不重,大概只是情急之下的阻拦。

    沈愉佯装不经意地挣脱开,触碰了一下红肿的皮肤,轻轻按压,不是很痛。

    席恪明背脊一紧,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

    沈愉笑了笑,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我没有那么脆弱,又不是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疼吗?”

    “没事,待会儿就会好的,我们继续吧。”沈愉起身,继续摆弄裙摆。

    席恪明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确保她的小腿并无大碍后,才真的放下心来。

    两个人齐心协力将婚纱架起来,从床上挪进了柜子。

    陈蓓蓓早已提前在衣帽间腾出空间安放她格外具有纪念意义的婚纱。

    沈愉蹲下来,轻轻摆弄好婚纱的裙摆。

    蓓蓓说,婚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裙子,没有哪个女孩子可以轻易抵抗住婚纱的魅力和诱惑。

    原本她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细细盯着婚纱看了一会儿,竟认为蓓蓓的话不无道理。

    的确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

    把婚纱安置妥当,沈愉最后看了它一眼,轻轻关上衣柜的玻璃门,对身旁的人说:“走吧。”

    她愣神的侧脸落在了席恪明的眼中。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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