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犯罪率上升
堕天神宫,朱雀殿的广场上。
白绫飘飘,白布遍地,呜呜的哀鸣不绝于耳,在这夏季刮起了一场悲怨的风雪。
“母亲,母亲……您跌了一跤,怎么就丢下女儿了?”
“我的孩子,你还那么小!叫你不要去玩水,我都叫你不要去了……”
“弟弟,我要为你复仇!那强盗太恶毒,太恶毒——啊,是末伽梨大人!”
伴随着一声惊呼,伏地哀鸣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来,原本灰暗的眼睛里,仿佛升起一轮闪亮的太阳。
“您来了,您来了!”人们欢呼着,扑在末伽梨的脚边,亲吻她足边的地面,“太好了,我的母亲/孩子/弟弟,有救了!”
末伽梨弯腰,柔声安抚着。朱雀殿的仆从们赶忙上前,将激动的人们拉开,同时低头为她奉上一本小册子。
末伽梨翻看册子,时不时点着询问,而仆从也都一一作答。
羂索缓慢扫视:“这就是,朱雀殿?是要在这里……复活吗?”
宿傩在他身边舀着刨冰,嘎吱嚼着:“预先告诉你,这件事相当无聊。”
“是吗?那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我并非不懂待客之道。况且……”宿傩望着末伽梨的背影,“习惯成自然而已。”
他嘎嚓咬碎最后一口刨冰,上前几步,顺手向旁伸出空碗,仆从恭敬低头,机灵地接过。
宿傩于末伽梨身侧微微低头,扫着册子。
“今天是几人?”
“42人。”
“挺少的。”
“不,新的大概有10人。”
“……人类有时真让我惊讶。”
羂索问道:“什么是‘新的’?”
末伽梨笑笑,将册子递给仆从。
“你马上就知道啦。”她说着,在一张蒙着白布的草席前跪下,伸手揭开。
那是相当年轻的男子,约莫十五岁左右。他面容安详,但脖子处,却狰狞地布着十八个乌黑青紫的洞口。
“外行人。”宿傩说。
“嗯。”末伽梨抚着死者的脖子,“凶器是木雕用的锥子。凶手是他的朋友,名字是……太郎。因为争风吃醋,激愤之下将他杀害。”
“有够无聊。”宿傩说道。
这死者的哥哥在一边,倒是瞪大了眼睛:“不,末伽梨大人,您弄错了,该是强盗吧!我弟弟和太郎关系很好,从小玩到大……”
“人是会变的。”末伽梨温和道,“去把杀了他的人带过来吧,还有凶器也不要忘了。如果找不到,类似的也可以。”
她说罢,将白布盖上,又到下一个白布前跪下。
“嗯,这个小孩的确是意外溺水。”
“夏天的小鬼真是麻烦。”宿傩评道。
“这位婆婆……”
“绊倒了?老人真脆弱。”
“不,是抱着小猫咪跳舞的时候,踩到了大猫咪。”
“果然是绊倒了。下一个,这女人脑后的伤口,是被抢劫了?”
“呵呵,她才是抢劫犯,是被同伙拍了板砖。”
如此的问答走过了每一块白布。末伽梨和宿傩谈论死者死因时,并未掺杂太多感情,几乎是像逛菜市场一样,谈着这根萝卜太老,那条鱼太小。
有时,末伽梨会叫抬来尸体的亲朋好友去寻来凶手、或寻来凶器。有时,她就只是一点头,便往下一块白布去了。
等到所有白布都逛完时,末伽梨伸了个懒腰。
“嗯~~和我刚刚猜的差不多,总共是9个新的呢。”
“少一个也不错。”宿傩说。
她笑了:“怎么,担心我呀?”
“不。”他说道,“只是庆幸能少看点无聊的东西。”
末伽梨咯咯笑着,伸手勾低了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角。
“嘴硬。”
“末伽梨大人!”
哑声的呼唤传来,最先那位死者的哥哥,眼睛通红,一手紧攥裹着锥状物的白布。在他身后,他的几个好友,架着凶手过来,好像拎着小鸡的翅膀一般。
凶手年纪与死者相仿,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但见他头发凌乱,嘴角淤青带血,面色惨白,此时双手双脚都是软的,要是没人支着,此时早已躺下。
他的父母在后面追着,涕泪横流。
“儿啊,你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摇着头,只是重复这样的话。
死者哥哥将手中白布揭开,那里面躺着一根裹着泥土的木雕锥子。他拇指轻轻一拨,泥土掉了,露出底下沾染着的结块污血。
“您要的凶器。”他将白布呈给末伽梨,末伽梨要拿,可他的五指攥得紧紧的,好不容易才颤着松开,“抱歉,抱歉……”
“无妨。”末伽梨轻柔道,示意他们将凶手松开。
凶手咚的瘫在地上,见末伽梨拿着锥子,步步向他走来,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他哆嗦着,哭泣地抱着父母的双腿,瑟瑟发抖,“妈妈,爸爸,救我,救我!”
他的父母眼睛一红,跪下连连磕头:“养不教,父母过。末伽梨大人,我儿犯错,您若要取走性命,便取我们的吧!”
他们哀戚着,恳求着,末伽梨一愣,却哑然失笑。
“取走性命?你们怎么会这么想?我明明在笑耶,到底是哪里给了你们这样的错觉?”
宿傩呵的笑了声:“你既然拿着凶器,无论是哭还是笑,他们都只会有一种解读。”
“我也以为,你要杀他。”羂索说,“难道不是吗?”
“怎么会?”末伽梨摇头笑着,“我很温柔的。”
她蹲下来,将锥子塞进凶手的手里,然后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脖子。
“来,往这里刺吧。”
羂索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什么?”
凶手的父母也猛地抬起头来,瞠目结舌。凶手本人更是,哆哆嗦嗦的:“您、您说什么?”
“刺进来啊。”她理所当然着,“你怎么杀掉那孩子的,就怎样杀掉我。这不难吧?”
见他呆着没有动作,她又苦恼了:“我明明说得够清楚了,你还不理解吗?我的表达能力没有那么差吧?”
“末伽梨,”羂索唤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末伽梨笑了声:“之前说过吧,复活虽然没有代价,但是有先决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我必须理解死者的死亡。”
羂索愣了下:“理解死亡?”
“嗯。”末伽梨解释道,“我需要亲身体验每一个细节,才能推出死亡的逆反过程,也就是复活。细节越是准确,我逆推时的运算量就越小。简而言之,就是头不会太痛啦。”
她说着,看向凶手,以及他手里的锥子:“嘛,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死过,所以,你刺过来是很有必要的哦。不要犹豫了,今天除了你之外,我还有8种死亡要理解呢。”
末伽梨说这话时,是笑眯眯的,还不断柔声安抚凶手:“你现在也很后悔吧。来嘛,很快的,不要害怕。只要刺过来,你朋友就可以复活了。”
但凶手摇着头,眼里盈满泪水,是怎样都不肯。
“是垃圾啊。”宿傩说。
“哎?我倒觉得,他在闪闪发光哦。”末伽梨托腮笑道,却也叹了口气,然后攥住了凶手的手,以及他手里的锥子。
“你不肯,就让我来帮你吧。”她柔声说道。
嗤!
鲜血,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了凶手的脸上。浓稠又粘腻的触感,自他的手他的肩他的脸流淌。他张口,舌尖却尝到了地狱般的咸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划破天空,他疯狂甩手,想要后撤,但末伽梨却牢牢攥着他的手腕,一下又一下地往自己的脖子用力。
魔,正如佛一般微笑着。
“等、等、嘛。”她嘶哑着嗓子,从破裂的气管里吐出怪异的发音,“你一共、刺了十八下,这还差了一、下——”
她最后将锥子往脖子一送,然后身体抽搐了下,睁着眼睛向后倒去。
啪。末伽梨摔在地上,双眼如无机质般空洞无神。
“死了……死了?死了!我杀的,我杀的!啊哈哈哈!啊,不要,不要啊——”凶手边哭边笑,指甲疯狂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脸皮,在脸上留下道道纵深的血痕。
发丝与血珠落地,哭嚎与笑声回响。
羂索怔怔地望着这疯狂的一幕。
然后。
“【反转术式·负负得正】。”
喷溅出的鲜血,倒流回末伽梨的脖子。其上的十八个洞口,也渐渐生出肌肉。
末伽梨喟叹一声,像午睡醒来一般,缓缓坐起。
她摸着自己的脖子,露出温柔的微笑:“原来如此。你是这样死去的。好,了解了。下一个~”
羂索又看了她的8回死亡。
“很无聊吧。”宿傩说。
羂索没说话。
末伽梨向天空伸手。
“【反转术式·莫比乌斯环】。”
由灵魂、咒灵、怨灵构成的黑龙,拔地而起,以无限∞的姿态在空中盘游,然后咆哮着冲入末伽梨的体内。她摇晃了下,一条白龙便从她体内冲出,扶摇直上云端。
甘霖雨下,白布滑落,死者们迷茫坐起。在亲朋好友的喜极而泣中,人们抱头痛哭。
等他们的絮语停下,他们便跪伏在地,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末伽梨大人!末伽梨大人!末伽梨大人!”
人们狂热地呼喊着。末伽梨顺手用了次负负得正,治愈好他们的伤口,将他们哄走后,又伸了个懒腰。
“好累哦。”她说着,转向羂索,笑道,“怎样?”
“什么、怎么样?”
“我的术式呀。啊不对,准确的说……”她眨巴眨巴眼睛,兴奋道,“羂索,你对我的咒力应用,有什么感想?”
“你,是没有痛觉吗?”
“不。我的痛觉和大家都差不多。只不过,因为平时就是承受着京为单位的痛苦,所以相比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啦——啊,扯远了,这个不重要。”
她随口解释着,更加关心眼前的事,怂恿道:“羂索,我会复活所有死在我面前的人哦。很厉害吧?快说我很厉害!”
羂索望着她。
在末伽梨期待的眼神中,最终,羂索真诚道:“宿傩说的对。末伽梨,你的术式,相当无聊。”
末伽梨瞪大了眼睛。
“无聊?!”她不可置信。
宿傩大笑出声:“果然如此!羂索,你要是觉得她的术式有趣,我倒要吐了!”
羂索笑道:“相信你老朋友的品味吧。”
“唔、可恶!”末伽梨如遭痛击般捂住心口,“竟然这样贬我!你们两个家伙,都是一丘之貉!现在只有刨冰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啊,刨冰,我来了——”
她说着,就要向刨冰远去。不过,她迈出一步,又顿了下。
“说起来,羂索,你最开始问到我有复活能力时,是不是想说什么?”
羂索眨了眨眼睛,坦然道:“没有。”
“说谎。”末伽梨笑了下,“但我心胸开阔,不会追究这种小事啦。你要是改变了主意,随时来找我说哦。你妻子仁美的灵魂,还没有去轮回,所以,要我复活她——”
“什么也不要做。”羂索说道,他盯着她,重复了一遍,“请你,什么也不要做。”
“好可怕的表情。”她笑道。
羂索平静道:“你如果做了什么,我就会拒绝成为堕天神宫的幼儿教师。”
“哎?”末伽梨一惊,“啊、那个,咳嗯!羂索,你就放心吧!”
她一脸严肃,拍着胸脯保证:“她并没有在我面前死去,除非我想的话、不不,除非你愿意的话,不然我绝对什么也不会做哦——绝对。”
末伽梨再三强调着,羂索点头,微微抿唇。
他原先,是动过类似的心思,但是……
当末伽梨复活了那位弟弟时,羂索确信,他的哥哥,已化身为魔。
他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了。杀害他弟弟的凶手,应当很快就会躺在朱雀殿的白布之下。而且,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当死亡失去了意义,当生命沦为了玩物,仅凭兴致便能肆意扭曲……
仁美去世时,羂索曾经思考过,既然生命终有一日要结束,人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徒增这么多苦痛?
不过,当他透视到仁美腹中婴儿的心跳,当他剖开她的肚子,抱出鲜血淋漓却哇哇大哭的悠仁时,他忽地回想起来,活着也是很快乐的。
啊,是啊。活着,便是为了有趣。活着,便是为了兴致。活着,便该随心所欲。
他好奇人体,便去研究。播磨国的人皆称他是【背小孩的食尸鬼】,但其中乐趣只有他自己晓得。养育悠仁,很是艰辛,但他看着悠仁逐渐成长,不断给他带来惊喜,也同样觉得高兴。
这就足够了。
世界之大,他只顾得上自己。
只要自己愉悦,一切便都无所谓。
所以,他与宿傩成了朋友,现在也正与末伽梨交谈,毕竟,他们都有着志同道合的理念。
仁美。她若是能复活,他定然会深感喜悦吧。
只不过……
羂索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他宁愿她安息。
“羂索,一起去吃刨冰吗?”末伽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不了。”他摇头谢绝,“我需要回客栈收拾行装。不用担心我会离开。请照顾好悠仁,我今晚便会住过来。”
他道了别,便走了。
末伽梨眺望他的背影:“羂索,是吗?这家伙不错哎,未来有成为反派Boss的潜力。”
“瞧你惹来的麻烦。”宿傩说。
“哎?怎么怪我!”
“如果不是你捡了小鬼,又让我教他。羂索根本不会出现。”
“呸!这样说的话,谁叫你在六年前和他结了孽缘。你没听到他说吗,不管我有没有捡惠,他都会来投奔你。”
“我有一万个理由和一万种方法打发他。然而,那小鬼提的问题实在稀奇古怪,烦得让我宁可忍耐羂索。”
他少有地露出头疼的样子,末伽梨不禁笑了下。
“说起来,我本来以为,宿傩你既然是除我以外的咒力理论和应用第一人,应该是很合适的老师才对,没想到……”
宿傩呵呵了一声:“这一点,你不也一样?最初,是谁绞尽脑汁,也要将小鬼的教育推给我?”
末伽梨望天望地,真诚问道:“吃刨冰吗?”
“我刚才已经吃了一碗了。”
“那就再吃一碗?”
宿傩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是草莓味的话。”
白绫飘飘,白布遍地,呜呜的哀鸣不绝于耳,在这夏季刮起了一场悲怨的风雪。
“母亲,母亲……您跌了一跤,怎么就丢下女儿了?”
“我的孩子,你还那么小!叫你不要去玩水,我都叫你不要去了……”
“弟弟,我要为你复仇!那强盗太恶毒,太恶毒——啊,是末伽梨大人!”
伴随着一声惊呼,伏地哀鸣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来,原本灰暗的眼睛里,仿佛升起一轮闪亮的太阳。
“您来了,您来了!”人们欢呼着,扑在末伽梨的脚边,亲吻她足边的地面,“太好了,我的母亲/孩子/弟弟,有救了!”
末伽梨弯腰,柔声安抚着。朱雀殿的仆从们赶忙上前,将激动的人们拉开,同时低头为她奉上一本小册子。
末伽梨翻看册子,时不时点着询问,而仆从也都一一作答。
羂索缓慢扫视:“这就是,朱雀殿?是要在这里……复活吗?”
宿傩在他身边舀着刨冰,嘎吱嚼着:“预先告诉你,这件事相当无聊。”
“是吗?那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我并非不懂待客之道。况且……”宿傩望着末伽梨的背影,“习惯成自然而已。”
他嘎嚓咬碎最后一口刨冰,上前几步,顺手向旁伸出空碗,仆从恭敬低头,机灵地接过。
宿傩于末伽梨身侧微微低头,扫着册子。
“今天是几人?”
“42人。”
“挺少的。”
“不,新的大概有10人。”
“……人类有时真让我惊讶。”
羂索问道:“什么是‘新的’?”
末伽梨笑笑,将册子递给仆从。
“你马上就知道啦。”她说着,在一张蒙着白布的草席前跪下,伸手揭开。
那是相当年轻的男子,约莫十五岁左右。他面容安详,但脖子处,却狰狞地布着十八个乌黑青紫的洞口。
“外行人。”宿傩说。
“嗯。”末伽梨抚着死者的脖子,“凶器是木雕用的锥子。凶手是他的朋友,名字是……太郎。因为争风吃醋,激愤之下将他杀害。”
“有够无聊。”宿傩说道。
这死者的哥哥在一边,倒是瞪大了眼睛:“不,末伽梨大人,您弄错了,该是强盗吧!我弟弟和太郎关系很好,从小玩到大……”
“人是会变的。”末伽梨温和道,“去把杀了他的人带过来吧,还有凶器也不要忘了。如果找不到,类似的也可以。”
她说罢,将白布盖上,又到下一个白布前跪下。
“嗯,这个小孩的确是意外溺水。”
“夏天的小鬼真是麻烦。”宿傩评道。
“这位婆婆……”
“绊倒了?老人真脆弱。”
“不,是抱着小猫咪跳舞的时候,踩到了大猫咪。”
“果然是绊倒了。下一个,这女人脑后的伤口,是被抢劫了?”
“呵呵,她才是抢劫犯,是被同伙拍了板砖。”
如此的问答走过了每一块白布。末伽梨和宿傩谈论死者死因时,并未掺杂太多感情,几乎是像逛菜市场一样,谈着这根萝卜太老,那条鱼太小。
有时,末伽梨会叫抬来尸体的亲朋好友去寻来凶手、或寻来凶器。有时,她就只是一点头,便往下一块白布去了。
等到所有白布都逛完时,末伽梨伸了个懒腰。
“嗯~~和我刚刚猜的差不多,总共是9个新的呢。”
“少一个也不错。”宿傩说。
她笑了:“怎么,担心我呀?”
“不。”他说道,“只是庆幸能少看点无聊的东西。”
末伽梨咯咯笑着,伸手勾低了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角。
“嘴硬。”
“末伽梨大人!”
哑声的呼唤传来,最先那位死者的哥哥,眼睛通红,一手紧攥裹着锥状物的白布。在他身后,他的几个好友,架着凶手过来,好像拎着小鸡的翅膀一般。
凶手年纪与死者相仿,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但见他头发凌乱,嘴角淤青带血,面色惨白,此时双手双脚都是软的,要是没人支着,此时早已躺下。
他的父母在后面追着,涕泪横流。
“儿啊,你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摇着头,只是重复这样的话。
死者哥哥将手中白布揭开,那里面躺着一根裹着泥土的木雕锥子。他拇指轻轻一拨,泥土掉了,露出底下沾染着的结块污血。
“您要的凶器。”他将白布呈给末伽梨,末伽梨要拿,可他的五指攥得紧紧的,好不容易才颤着松开,“抱歉,抱歉……”
“无妨。”末伽梨轻柔道,示意他们将凶手松开。
凶手咚的瘫在地上,见末伽梨拿着锥子,步步向他走来,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他哆嗦着,哭泣地抱着父母的双腿,瑟瑟发抖,“妈妈,爸爸,救我,救我!”
他的父母眼睛一红,跪下连连磕头:“养不教,父母过。末伽梨大人,我儿犯错,您若要取走性命,便取我们的吧!”
他们哀戚着,恳求着,末伽梨一愣,却哑然失笑。
“取走性命?你们怎么会这么想?我明明在笑耶,到底是哪里给了你们这样的错觉?”
宿傩呵的笑了声:“你既然拿着凶器,无论是哭还是笑,他们都只会有一种解读。”
“我也以为,你要杀他。”羂索说,“难道不是吗?”
“怎么会?”末伽梨摇头笑着,“我很温柔的。”
她蹲下来,将锥子塞进凶手的手里,然后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脖子。
“来,往这里刺吧。”
羂索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什么?”
凶手的父母也猛地抬起头来,瞠目结舌。凶手本人更是,哆哆嗦嗦的:“您、您说什么?”
“刺进来啊。”她理所当然着,“你怎么杀掉那孩子的,就怎样杀掉我。这不难吧?”
见他呆着没有动作,她又苦恼了:“我明明说得够清楚了,你还不理解吗?我的表达能力没有那么差吧?”
“末伽梨,”羂索唤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末伽梨笑了声:“之前说过吧,复活虽然没有代价,但是有先决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我必须理解死者的死亡。”
羂索愣了下:“理解死亡?”
“嗯。”末伽梨解释道,“我需要亲身体验每一个细节,才能推出死亡的逆反过程,也就是复活。细节越是准确,我逆推时的运算量就越小。简而言之,就是头不会太痛啦。”
她说着,看向凶手,以及他手里的锥子:“嘛,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死过,所以,你刺过来是很有必要的哦。不要犹豫了,今天除了你之外,我还有8种死亡要理解呢。”
末伽梨说这话时,是笑眯眯的,还不断柔声安抚凶手:“你现在也很后悔吧。来嘛,很快的,不要害怕。只要刺过来,你朋友就可以复活了。”
但凶手摇着头,眼里盈满泪水,是怎样都不肯。
“是垃圾啊。”宿傩说。
“哎?我倒觉得,他在闪闪发光哦。”末伽梨托腮笑道,却也叹了口气,然后攥住了凶手的手,以及他手里的锥子。
“你不肯,就让我来帮你吧。”她柔声说道。
嗤!
鲜血,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了凶手的脸上。浓稠又粘腻的触感,自他的手他的肩他的脸流淌。他张口,舌尖却尝到了地狱般的咸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划破天空,他疯狂甩手,想要后撤,但末伽梨却牢牢攥着他的手腕,一下又一下地往自己的脖子用力。
魔,正如佛一般微笑着。
“等、等、嘛。”她嘶哑着嗓子,从破裂的气管里吐出怪异的发音,“你一共、刺了十八下,这还差了一、下——”
她最后将锥子往脖子一送,然后身体抽搐了下,睁着眼睛向后倒去。
啪。末伽梨摔在地上,双眼如无机质般空洞无神。
“死了……死了?死了!我杀的,我杀的!啊哈哈哈!啊,不要,不要啊——”凶手边哭边笑,指甲疯狂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脸皮,在脸上留下道道纵深的血痕。
发丝与血珠落地,哭嚎与笑声回响。
羂索怔怔地望着这疯狂的一幕。
然后。
“【反转术式·负负得正】。”
喷溅出的鲜血,倒流回末伽梨的脖子。其上的十八个洞口,也渐渐生出肌肉。
末伽梨喟叹一声,像午睡醒来一般,缓缓坐起。
她摸着自己的脖子,露出温柔的微笑:“原来如此。你是这样死去的。好,了解了。下一个~”
羂索又看了她的8回死亡。
“很无聊吧。”宿傩说。
羂索没说话。
末伽梨向天空伸手。
“【反转术式·莫比乌斯环】。”
由灵魂、咒灵、怨灵构成的黑龙,拔地而起,以无限∞的姿态在空中盘游,然后咆哮着冲入末伽梨的体内。她摇晃了下,一条白龙便从她体内冲出,扶摇直上云端。
甘霖雨下,白布滑落,死者们迷茫坐起。在亲朋好友的喜极而泣中,人们抱头痛哭。
等他们的絮语停下,他们便跪伏在地,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末伽梨大人!末伽梨大人!末伽梨大人!”
人们狂热地呼喊着。末伽梨顺手用了次负负得正,治愈好他们的伤口,将他们哄走后,又伸了个懒腰。
“好累哦。”她说着,转向羂索,笑道,“怎样?”
“什么、怎么样?”
“我的术式呀。啊不对,准确的说……”她眨巴眨巴眼睛,兴奋道,“羂索,你对我的咒力应用,有什么感想?”
“你,是没有痛觉吗?”
“不。我的痛觉和大家都差不多。只不过,因为平时就是承受着京为单位的痛苦,所以相比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啦——啊,扯远了,这个不重要。”
她随口解释着,更加关心眼前的事,怂恿道:“羂索,我会复活所有死在我面前的人哦。很厉害吧?快说我很厉害!”
羂索望着她。
在末伽梨期待的眼神中,最终,羂索真诚道:“宿傩说的对。末伽梨,你的术式,相当无聊。”
末伽梨瞪大了眼睛。
“无聊?!”她不可置信。
宿傩大笑出声:“果然如此!羂索,你要是觉得她的术式有趣,我倒要吐了!”
羂索笑道:“相信你老朋友的品味吧。”
“唔、可恶!”末伽梨如遭痛击般捂住心口,“竟然这样贬我!你们两个家伙,都是一丘之貉!现在只有刨冰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啊,刨冰,我来了——”
她说着,就要向刨冰远去。不过,她迈出一步,又顿了下。
“说起来,羂索,你最开始问到我有复活能力时,是不是想说什么?”
羂索眨了眨眼睛,坦然道:“没有。”
“说谎。”末伽梨笑了下,“但我心胸开阔,不会追究这种小事啦。你要是改变了主意,随时来找我说哦。你妻子仁美的灵魂,还没有去轮回,所以,要我复活她——”
“什么也不要做。”羂索说道,他盯着她,重复了一遍,“请你,什么也不要做。”
“好可怕的表情。”她笑道。
羂索平静道:“你如果做了什么,我就会拒绝成为堕天神宫的幼儿教师。”
“哎?”末伽梨一惊,“啊、那个,咳嗯!羂索,你就放心吧!”
她一脸严肃,拍着胸脯保证:“她并没有在我面前死去,除非我想的话、不不,除非你愿意的话,不然我绝对什么也不会做哦——绝对。”
末伽梨再三强调着,羂索点头,微微抿唇。
他原先,是动过类似的心思,但是……
当末伽梨复活了那位弟弟时,羂索确信,他的哥哥,已化身为魔。
他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了。杀害他弟弟的凶手,应当很快就会躺在朱雀殿的白布之下。而且,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当死亡失去了意义,当生命沦为了玩物,仅凭兴致便能肆意扭曲……
仁美去世时,羂索曾经思考过,既然生命终有一日要结束,人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徒增这么多苦痛?
不过,当他透视到仁美腹中婴儿的心跳,当他剖开她的肚子,抱出鲜血淋漓却哇哇大哭的悠仁时,他忽地回想起来,活着也是很快乐的。
啊,是啊。活着,便是为了有趣。活着,便是为了兴致。活着,便该随心所欲。
他好奇人体,便去研究。播磨国的人皆称他是【背小孩的食尸鬼】,但其中乐趣只有他自己晓得。养育悠仁,很是艰辛,但他看着悠仁逐渐成长,不断给他带来惊喜,也同样觉得高兴。
这就足够了。
世界之大,他只顾得上自己。
只要自己愉悦,一切便都无所谓。
所以,他与宿傩成了朋友,现在也正与末伽梨交谈,毕竟,他们都有着志同道合的理念。
仁美。她若是能复活,他定然会深感喜悦吧。
只不过……
羂索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他宁愿她安息。
“羂索,一起去吃刨冰吗?”末伽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不了。”他摇头谢绝,“我需要回客栈收拾行装。不用担心我会离开。请照顾好悠仁,我今晚便会住过来。”
他道了别,便走了。
末伽梨眺望他的背影:“羂索,是吗?这家伙不错哎,未来有成为反派Boss的潜力。”
“瞧你惹来的麻烦。”宿傩说。
“哎?怎么怪我!”
“如果不是你捡了小鬼,又让我教他。羂索根本不会出现。”
“呸!这样说的话,谁叫你在六年前和他结了孽缘。你没听到他说吗,不管我有没有捡惠,他都会来投奔你。”
“我有一万个理由和一万种方法打发他。然而,那小鬼提的问题实在稀奇古怪,烦得让我宁可忍耐羂索。”
他少有地露出头疼的样子,末伽梨不禁笑了下。
“说起来,我本来以为,宿傩你既然是除我以外的咒力理论和应用第一人,应该是很合适的老师才对,没想到……”
宿傩呵呵了一声:“这一点,你不也一样?最初,是谁绞尽脑汁,也要将小鬼的教育推给我?”
末伽梨望天望地,真诚问道:“吃刨冰吗?”
“我刚才已经吃了一碗了。”
“那就再吃一碗?”
宿傩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是草莓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