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家,北门。

    藤原家的士兵全都在向南门涌去,那里火光熊熊,喊杀震天,但北门却静悄悄的。

    月下,小队人马翻墙疾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菅原顺平是领路者,他时而在假山后停下,时而疾步掠过竹林小径。

    在顺平身后,忧太、真希、棘沉稳前进,悟、杰、硝子飞出鸟哨,道道黑影随后穿行,直抵荷花湖畔。

    依顺平所言,这荷花湖的中心应当有座小楼,末伽梨就在那里。但现在,小楼却一点影子也看不见。

    顺平焦急地来回踱步,红蜻蜓掠过他的眼前,歇落在硝子的耳畔。

    硝子侧耳倾听,之后便向悟和杰点头。

    “天使已死,甚尔率【诛善众】如约而至,正与堕天之子一同牵制藤原明央。”

    悟稍稍宽慰了些:“运气不错,甚尔也是今日才到平安京。”

    杰也点头:“我以为甚尔的兵力会滞后到达,未想他们早已埋伏在平安京。”

    真希面色阴沉,攥紧了拳头。

    “【诛善众】同我一样,对藤原家恨之入骨。甚尔叔告诉我那个尚善上人在播磨做了什么时……啧,那些无辜的小孩们,我真想亲手把他挫骨扬灰!”

    棘安抚着真希的情绪,平缓比着手语:「他们有他们的战场,我们有我们的战场。」

    忧太有些担心:“仅凭惠和甚尔他们,就要牵制藤原家的大部分兵力,安倍家、金甲卫队……更别说藤原明央本人也在那里……”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的孩子和学生没有那么弱小。再说,五条家的忍者行踪诡谲,若情况有变,也能及时赶去救援。”

    道道黑影裹着面巾,在他们身后保持沉默,一个人影从中缓步走出。

    羂索同样裹着面巾,掩住了他的一切表情。他身着紧身的黑衣,额头缠着一道又一道的发带,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乍看之下,根本分不出他和忍者们的区别。

    对于羂索的提议,忧太微微摇头:“羂索大人,您能解除天元的结界,是作战核心。我们和忍者的职责,是将您隐藏起来,保护好您。如此,在惠他们吸引藤原主力时,我们便可趁机救出末伽梨。”

    顺平也道:“南门那边,菅原家的增援也在路上。我已向父亲母亲捎去消息,他们应当会……”

    顺平话到一半,便抿起唇来,悄悄在袖中握拳。悟安慰般地轻拍他的肩,看向羂索。

    “解除结界的进度怎样了?”

    羂索盯着湖心,奇异的光芒闪烁在他的眼睛里,映照出变换诡谲的图形。

    “我的【透视】已经解析了结界的基础结构,对于逆向破解的运算,还需一炷香——”

    羂索猛然刹住话来。

    “后撤!离开湖边!”他急急高喊。

    众人本能地齐齐后跳,而就在他们腾空的刹那——

    “【天空咒法·宇守罗弹】。”

    磅礴的力量喷散开来,将三维空间强行挤压成二维平面。

    湖水震荡,湖边樱树连根拔起,连空气都在痛苦哀嚎。宇守罗弹所触碰的一切,无不碎裂成粉尘,旋起令人尖叫的风暴。

    樱花飘落,乌鹭亨子飘浮在月夜之下。

    湖面上,好似下了一场雪,数道白袍猎猎作响,自小楼踏湖而来。

    白袍人的脸前,皆垂着白布,其上画有诡异又血红的日、月、星的环扣符号。

    真希的牙齿无意识地咬得咯吱响,连牙龈都在渗血。

    “日月星进队——”

    血腥的记忆涌入脑海,无数冤魂哀嚎在她的耳畔。

    羂索遁入黑影,五条家的忍者们齐步上前,指尖舞出把把闪着寒芒的苦无。

    棘拉下围巾,唇角蛇眼与蛇牙的咒纹开始闪耀。

    忧太伏下身来,握紧腰间刀把,双眼中渐渐有两道火焰亮起。

    杰的身后,梵音隆隆,十层楼高的巨佛罗汉挥舞战戟,遮挡了月光。

    硝子一抖熊皮,身躯竟化作熊灵,膨胀到比巨佛还高,一巴掌便能把百人拍成肉泥。

    悟短发微扬,在半空站定,与乌鹭亨子平视。

    夜空在他们的眼睛里燃烧。

    乌鹭亨子道:“我不会让你们再前进一步。”

    五条悟道:“可我们偏要前进。”

    噌!喊杀声起,黑影与白袍交汇,刀光剑影嘈嘈切切,血肉白骨炸裂飞溅,湖中莲叶也染上了狰狞的血色。

    悟和乌鹭亨子抬起手来,恐怖的咒力凝聚在他们的掌心,引得天地都发出了恐惧的哀鸣。

    轰——不可估量的咒力对撞,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

    …………

    ………………

    南门。

    血染南门,咒术飞舞,咆哮与哀嚎遍地。

    甚尔和藤原明央简直像从血池里爬出来一般。

    他们身上到处都是互相挥砍出的伤痕,好似在比谁的血流得更快一样。

    鲜血模糊了甚尔的视野,将一切都染得赤红。他的背上插着数根羽箭,但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反而是怒吼着踩踏着一具又一具尸体,冲向藤原明央。

    藤原明央喘息着,他胸口的金甲碎裂了一半,露出了其下纵深的伤口。而他的面孔也好似碎了一层,全无平日那冷漠的模样,显出了最真切的怒意。

    “【赤血操术·棘血】!”

    沙——在甚尔身周,方圆十米的血滴都在震颤。天空中像有个巨大的磁铁,将血滴吸着向上飘浮起来。

    藤原明央结着咒印,双掌向内挤压。

    嗖!无数的血滴倏尔化作根根血箭,即将从四面八方刺穿甚尔的五脏六腑。

    而就在这时,战场的另一侧,响起了焦急的尖叫。

    “惠——”

    堕天之子们浑身的衣物都浸湿在血里,惠一时不察,被安倍众的一人击中心口,哇的喷出一口血来,摔倒在地。

    安倍众们一拥而上,手脚并用,死死钳制住惠的四肢,而更多的安倍众则丝毫不顾同僚情谊,向惠和同僚们发射五光十色的咒力。

    悠仁和野蔷薇的咒力同时爆发,【叛军组织·诛善】也迅速结印。

    然而,藤原家的金甲卫兵像马蜂般涌来,朝他们挥下致命的刀刃。

    “惠!!!”悠仁和野蔷薇砍杀着,目眦欲裂。

    藤原明央的术式滞了一瞬,而甚尔旋转身躯,竟从密布的血箭中跃出,向惠飞身而去。

    “可恶!”甚尔双目赤红,强迫自己的身体超越极限,但他仍是迟了。

    咒力碰撞,迸发出白光,其声响震耳欲聋,雷鸣般炸响在藤原家的上空。

    “惠——”野蔷薇和悠仁简直快要疯了,他们绝望的嘶吼任谁听到都要心颤。

    然而甚尔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向烟尘迈步,跨过脚下的诸多尸体。

    即便藤原明央向他的头颅挥剑,甚尔也没有转身,一如十六年前。

    村庄燃烧着熊熊烈火,藤原家的日月星进队喊杀着,追在他的身后,他却从来没有回头。

    得活着,得活着——活着才能为冤魂复仇,活着才能让藤原家堕入绝望。

    甚尔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屹立不倒的,是由他的仇恨诞生的咒灵。

    可是,当他被野蔷薇救下,当他从播磨赶回村庄,看到远山角下,陌生的村民们慈爱满面,尽心照顾襁褓中的婴儿……那由他与妻子一起取名为【惠】的孩子……

    甚尔的心脏咚咚跳着,轰鸣到听不清任何声响。

    那一刻,甚尔确信,这是人类的心脏。

    然而,此时此刻,这颗心脏被捏爆了。溅出的毒汁淌在他的每一条血管里,令他浑身发凉。

    十六年前,甚尔不敢转身。

    现在,甚尔不想转身。

    一切的一切都融化在了血的海洋里,他什么也无法思考,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玉姬、惠,我……”

    喝斥响起,嘹亮的女声有如太阳般,照亮了战场。

    “【义贼·甚尔】,你别想就这样去找姐姐!【赤血操术·血星镖】!”

    鲜血凝固成的一枚流星镖,从甚尔面前的烟尘中飞出。

    血星镖有半个巴掌大小,四角闪着尖锐的寒芒,其飞行轨迹回旋弯曲,狠狠撞向藤原明央手中的宝剑。

    叮!清脆一响,血星镖的角度和力道奇巧无比,竟把那宝剑哐当打落。

    照理说,藤原明央应当杀向突入的敌人,并追击甚尔。但相反,他一动不动,只是怔愣地看着前方。

    藤原珠姬屹立在藤原明央的面前。

    他的这位小妹双眼似黑珍珠般润泽闪亮,皮肤是贵族才有的细腻。然而,她披头散发,光着两脚,只着素白的里衣,一分高高在上的贵气也没有,任谁看都会当她是疯了。

    而珠姬也的确是疯了,竟在安倍众向惠爆发咒术时,挡在了惠的身前。

    她背后生有道道鲜血交缠的血翅,根根血刺从中生出,刺入压制住惠的安倍众,牢牢将惠护住。

    在珠姬身侧,昂贵的螺紫丝绸轻轻飘扬,菅原家家主菅原直辉身形瘦长,几乎就是一道影子。

    他眼角微有细纹,却并未让他显得和蔼,而是更为眉眼添了一分阴翳。

    菅原直辉手指夹着符咒,道道符咒飘浮闪亮,围绕他和珠姬形成防御结界,大多符咒都已因安倍众的咒力攻击而乌黑破损。

    在他们身后,数不清的旗帜像海浪般涌动,其上绽放着朵朵梅花。

    梅纹,是菅原家的家纹。

    在【菅原家家众·涅漆镇抚队】的队阵前,菅原直辉、藤原珠姬直视藤原明央。

    “菅原家代代的屈辱——”

    “藤原家犯下的恶行——”

    “今日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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