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眼望去,满片的白,红梅点缀其中,在烈风的吹打下它依旧傲然挺立。

    山腰处四方的亭中层层白纱被风卷起,男子懒懒地靠着红棕色的亭柱,生得一双三月桃花眉眼,却偏又有透彻似琉璃的眸。鹅毛大雪,倾盆而至,他悠悠斟酒自酌,宛如画中仙。

    孤冷,清傲在他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酷刑尽施,此人嘴严,仍然未招。”风衣蛾撩开薄纱,恭声道。

    亭台四面贯风,男子只着了一件薄衫,双手通红也不觉得冷。还若无其事地举着杯杓,但迟迟未饮。

    “那便解决掉。”男子的声音细如流水,可这话却是令人胆寒。

    “是。”

    百米之外,数十位黑衣蒙面人正悄无声息地向梅林靠近。

    天色渐暗,风雪更猛烈了些,血红的花瓣随雪花翩翩起舞,打在肌肤上,就是一痛。美丽迷人而危险。

    密密麻麻的脚印被延续不断的雪掩盖了痕迹。陈渂外出借的是探望在凌秀礼佛的祖母,他匆匆与祖母拜别,避开眼线,带着风衣蛾来到此地,本该无一人知道的。黑衣人在白地的身影暴露无遗。

    风衣蛾将腰间的短刃抽出,略微弓背,警戒地看向周遭。

    陈渂拢了拢衣裳,眼神朦胧地望着周围来刺杀他的人,将手中带凉意的酒饮入腹中。随即,他一只手臂支在桌沿,后脑勺顺势搭了上去,眸子含笑地盯着风衣蛾。

    “衣蛾,不如,你先下去,活动活动筋骨?”

    风衣蛾握刀的手一顿,转瞬,就持刀冲出了亭外和几名黑衣人厮打起来。另几人见女子被牵制住,见缝插针地朝陈渂刺去。

    陈渂将手边的酒壶丢出,电光石火间,那几个黑衣人应声摔倒在雪地。

    “衣蛾,你怎越打越远?这才给人有可乘之机。”他被团团包围仍是漫不经心的神态,叫人怒火中烧。

    风衣蛾久久未见陈渂做出什么动作诡计,此刻,荒山野林,寡不敌众,她也不再顾忌,讽刺地瞧着男子。

    “德不配位,必有余殃。才不配位,必遭其累。陈渂,你配吗?你活该现在只能位居人下,遭人欺辱。”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恨极了我。”陈渂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甚至还无所事事地玩起自己的袖摆。

    风衣蛾被起得七窍冒烟,指着陈渂谩骂着等骂够了,命令那些黑衣人砍掉他的狗头。

    黑衣人疾速奔去,可不知是从哪里的箭雨突如其来,穿过劲风,如密网般直直缚束住他们。

    惊恐之余的同时,他们用刀剑抵挡,奈何这长箭一波接着一波,喘息未定,便又是一阵刀光剑影,叫人应接不暇。

    不足片刻,死伤一片,鲜血以喷射状溅在白色中,印成星星点点。

    剩下的人看着这片惨状,不管不顾地迎上去。

    风止,尸横遍野,陈渂满身伤痕,披着浅蓝色的披风孤身踏雪朝山顶行至。

    后面定还有人埋伏在林中,他得往远点跑,死了可不好。

    雪花在深冬不紧不慢地飘落,掩埋了方才的尸体,恢复了冬日的寂寥。

    ——

    “咚咚咚——”

    存清裹上羊绒羔,手捧袖炉,穿过院内的小径,去开门。寒风刮在脸上,少女打了个冷颤。

    府门大开,男子俊隽秀美的脸印入眼帘。

    “小娘子,在下途中迷路,寻遍此处,只见山南有人烟,雪厚封山,不知可否借住几日?” 陈渂两眼弯弯,声音和熙。

    存清本以为是去山下镇子采购的林叔回来了,却不想,是位衣着华贵的男子。这偏乡僻壤的地界,寻常是连人影都是不能够见得着的。

    男子的裙摆处有不明显的红渍,或许是遇上仇家,可谁没事跑到山林里,还巧碰上谋财害命。她实在是不愿收留,可祖母礼佛,这般做,不知会不会损阴德。

    少女的神色几经变化,像是有闭门的打算。陈渂苦笑,看来没被暗杀死,就要被冻死了。他又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划算,心里正思考着:若是不答应,便向这小娘子讨要些衣物,夜里在悄悄爬进院子里躲躲。虽说此番行事,有些败坏名声,可总归要比死来得合算。

    “那公子便随小女来。”算了,算了,她善心大发。

    陈渂愣了愣,不确定道:“当真?”

    “不错。” 存清侧身示意男子快快进来,外边的冷风还要猛烈,她不怎么想多待,房里有暖炭,不知热火多少倍。

    陈渂隐约察觉女子的不耐,不敢多耽搁,连忙转身进府并真诚谢过娘子的好意。

    院子不大,不过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屋舍紧密地靠拢在一起,院中间有一口结了冰的池塘,和一棵没什么叶子的树。

    陈渂松口气,还好没发展到自己想象的那一步。这院中设施错落有致,规范整洁,一眼看去,一览无余。若他偷摸进来,怕是藏脚的地方都没有。最后就只得被人当成变态轰出去,那真是必死无疑了。

    “公子便去西厢房,家中人喜静,还望公子莫闹出别的动静”,存清抬起纤纤玉手,向西一指,“现在我去为公子取炭。”

    “多谢小娘子。”陈渂面色有些苍白,不晓得是太冷冻的,还是因为身上有伤,抑或是两者兼备。

    存清瞧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暗道坏事,要让这琼枝玉叶的少男死在她这可就麻烦大了。

    “药房在公子房屋的右侧左转处,若需要,尽可取来用。”

    陈渂本就因先前的恶战,受了些皮外伤,又因在风雪中久待,便感到手脚无力,头昏脑涨。而这小娘子的一言一行无言于雪中送炭,绝渡逢舟,暗室点灯。

    陈渂欣赏女子观察仔细的时候,也生了几分警醒,他发觉这位小娘子过于聪慧了。

    “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娘子道谢才好。”陈渂双掌交叠,腰身略弯,对存清行一礼,虔诚至极,“来日相逢必当以大礼言谢。”

    “那小女便等着公子的礼品。”存清笑笑,打算看他将来能拿什么东西来忽悠自己。

    这回陈渂反倒说不出话来了,见多了须臾奉承,做惯了虚情假意,猝然听到这句直言不讳的言论,使人措不及防,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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