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枕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是说变就变,不论白天还是夜晚。

    万籁俱寂的夜晚,雨滴落在叶片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当听见第一声雨滴的声音的时候,瞿攄虹的右手就迅速捡起两根刚刚燃烧不久的柴火,将火堆转移到树洞里,左手稳稳地托着颜清霁,又趁雨势大起来之前将捡来的干树枝也堆进了树洞。如此一来,可容两人并卧的树洞也显得狭小起来。

    瞿攄虹的动作虽然很快,却很轻,颜清霁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只微微动了动就又安静了下来。僵硬的瞿攄虹才又放松了下来。

    不一会儿,雨势就越来越大,哗啦啦地倾盆而下。瞿攄虹看了看手表,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

    专心看着火的瞿攄虹用余光瞟见从树洞在爬进来一条又细又长的小青蛇。瞿攄虹顿时警铃大作,死死地盯着它,小青蛇似有所感也将吐着信子的头转向了瞿攄虹。

    一时间,四目相对,瞿攄虹慢慢放下拨弄着火堆的木棍,缓缓将手按在了大腿外侧,那里绑着一只匕首。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青蛇暴起往前冲出的那一刹那便被钉在了原地,刀尖正正好穿过小青蛇的腹部稳稳地立在地面上,刀身几乎完全没入蛇身。小青蛇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软了下去,过了会儿血才慢慢从蛇身流出来。

    瞿攄虹有些庆幸,小青蛇还没有完全爬进来,而流血的位置在洞外,这偌大的雨不仅隔绝了血腥的气味还将这些血迹冲刷地干干净净。如若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少寻味而来的野生动物。

    大雨持续了两、三个小时便渐渐停了下来,除了那条小青蛇,整个晚上都没有其它的不速之客。瞿攄虹将身体靠在树洞壁上让颜清霁的身体也能够稍微舒展一点。颜清霁应该确实得到了缓解,她朝瞿攄虹的肩窝里靠了靠,轻浅的呼吸像扫过心头的羽毛让瞿攄虹刚刚放松的身体又僵硬起来,他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根根汗毛都站的笔直。

    颜清霁一觉睡到天亮,伴着晨曦一边揉眼睛一边坐起来,刚刚坐正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眼睛猛地睁开发现满眼尽是陌生,有一瞬间的懵。直到头顶传来,“睡醒了?”的熟悉的声音所有的记忆才回笼。

    大脑开始工作的颜清霁才猛然发现自己坐在瞿攄虹的怀里。再不谙世事,颜清霁也知道不可以坐在男生身上,猛地站起身头顶却撞上了树洞的顶上,疼得眼泪当下就喷涌而出。

    颜清霁捂着头顶蹲下身来,委屈巴巴地望向瞿攄虹。瞿攄虹的心脏顿时如万箭穿心,他怀疑全宇宙的丘比特都在朝他射箭。

    好在他还记挂着颜清霁的头,他蹲在颜清霁的身旁,伸手摸了摸颜清霁已经不成型的丸子头,“还疼吗?”

    “疼~”颜清霁委屈巴巴地说。

    瞿攄虹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依稀想起戚盛天和钟离筠在他面前撒过的狗粮,对着颜清霁的脑袋就是一阵呼呼。

    颜清霁,“……”

    微微的呼气吹动颜清霁头顶的发丝,有些微的痒,颜清霁小声地说,“不,不痛了!”

    颜清霁不敢看眼前的人,只抬头看洞外的天色,阳光从穿过茂密的枝叶投下一两缕丝线般的光亮。“好像不早了!”

    “嗯,已经九点过了。”瞿攄虹揉了揉颜清霁靠过的左肩,看了眼手表说。

    “咱们走吧!”颜清霁正要转身收拾东西就撞上了瞿攄虹因直不起身而低下的头。颜清霁顿时又捂着头蹲了下去。一颗小脑袋连受两次暴击,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鼻子一酸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瞿攄虹心疼地无以复加,赶紧再次揉了揉颜清霁的头,克制住想将人搂在怀里的冲动,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都怪我不好!别哭了好不好!”

    颜清霁也知道两次撞头都属于意外,可是就是忍不住委屈,越是想让自己冷静,眼泪就越是流个不停,断线珍珠般的眼泪让颜清霁更加着急,还有些小小的气愤!自己明明不是个爱哭的人!

    瞿攄虹不知所措,“要不你打我吧!往头上打,它把你撞疼了!”

    颜清霁吃惊地眼泪都不掉了,这个人这么不讲道理的吗?“你是国防大学毕业的?”

    瞿攄虹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人儿怎么又拐到这个点上去了,不过见她没哭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点点头说,是的。

    “那你不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吗?你的头硬的像铁一样,我有多想不开才会这么自残啊?”

    “……”好吧,很颜清霁!

    “咱们走吧,东西我都收拾好了!”瞿攄虹背着两人的包佝偻着立在洞里。

    颜清霁扫了眼树洞里,火堆已经清理干净,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就点了点头往外面走去。刚出洞口便见到一条小青蛇,具体的说应该是一条小青蛇的尸体被定在地面上,她只能看见留在青蛇身体外面的刀柄。对于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来说,眼前一幕实在是过于有冲击力。她倒吸一口冷气,咽了咽口水蹲了下来。

    跟在颜清霁身后出来的瞿攄虹就看着一个可可爱爱的少女一动不动地盯着一条已经快僵硬的死蛇的场景。他暗自懊恼,忘记把匕首拔下来了!

    “我们走吧!”瞿攄虹上前拔下匕首放入靴筒里。

    “它很漂亮啊!”颜清霁站起来感叹到。环顾四周,很多叶片还在滴水,空气中有一股泥土的味道,“下过雨吗?”

    瞿攄虹点点头。

    颜清霁有些吃惊,按说昨天那种状况她应该睡得不好才对,可怎么连下过雨遇过蛇这样的大事件她都一无所知呢?

    颜清霁又低头看了眼已经没有匕首在身的小青蛇,再次感叹,“真的很漂亮啊!”

    “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有毒吧!”瞿攄虹漫不经心地说着,接着又问,“你的脚没事了吗?能走吗?”这个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好像没事了,不疼了!”颜清霁动了动脚高兴地说着。

    “嗯,那就好。还是小心点,路上滑。”

    “其实竹叶青的毒也还好啦,一般不会致命。”过了会儿,颜清霁想起了什么对瞿攄虹说,“那个那个,竹叶青其实是保护动物来着……”

    “……”那个时候谁还能管它是不是保护动物?毕竟最想保护的在怀里呀!

    瞿攄虹看着手表上的指南针寻找方向。颜清霁跟在他的身后,“那你也有毒吗?”

    “?”瞿攄虹转过身,一脸疑惑地看着颜清霁。

    “你说的啊,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有毒。你也很漂亮啊!”颜清霁说的坦然,不过是咋一听到漂亮的东西时脑子里就出现了瞿攄虹的脸,话没经大脑就这么说出来了。看到瞿攄虹微红的耳朵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可是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她说的是事实嘛,不过她觉得像瞿攄虹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害羞的。颜清霁还是善解人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从小到大有很多人夸过自己长的好看,从没有一个人的夸奖会让瞿攄虹如此这般的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瞿攄虹一边看着方向一边顾着颜清霁,所以两人走得很慢,不过再怎么慢,走山路也是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颜清霁的肚子此刻就在疯狂地唱着空城计,声音大到走在前面的瞿攄虹都听见了。

    “饿了?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下吧!”瞿攄虹看了看四周,找了个相对比较开阔平坦的地方,熟练地开始生火。他先从包里拿出剩下的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先吃着,水马上就能热了。”

    他把水壶里的水喝了之后倒进了新的矿泉水,之后放在火堆边。因为不用取暖,他只升了很小一堆火。很快,颜清霁就得到了热热的热水喝,一口热水下肚,便慰籍了颜清霁几乎罢工的五脏庙,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抖擞了精神,舒展了身躯。她哈的一声,充满了满足感。

    看到颜清霁的样子,瞿攄虹好笑又愧疚,自己怎么就忘记早餐直接就带人上路了,若是以后胃饿出了毛病可怎么办!

    颜清霁慢吞吞地吃了些东西,又递给瞿攄虹。

    “你吃饱了吗?”瞿攄虹接过饼干和肉干并没有吃。颜清霁实在是吃得太少了,他们昨天是计划要回营地的,所以并没有带很多食物在身上。昨晚两人已经吃了一些了,本就没剩多少,颜清霁居然还能有递给他的。

    “嗯!”颜清霁违心地点头,细嚼慢咽可以增加饱腹感。“这个饼干挺着实的。”

    “在吃点吧,等下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瞿攄虹又将东西递回去。颜清霁却说什么也不肯拿。

    “你先吃着吧,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能吃!”说着放下东西就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右手放下背包之后顺势就按在了左肩上。

    他并不敢走远,只在附近转悠。在一片云杉林里找到了红蘑菇。真菌类的东西,尤其是野生的,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按照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有毒的标准来看的话,这个红菇应该没事儿吧,跟平时吃的红菇很像啊!

    本着先摘点回去试试的心态,瞿攄虹正要上手就被颜清霁叫住了。

    “别动!”颜清霁快步走到他面前,见他还没有的手松了一口气说,“我觉得不对劲!”

    “怎么啦?”

    “这个应该是毒蝇伞!”颜清霁看了看地上的蘑菇说。

    “毒蝇伞不是表面有白色斑点吗?”瞿攄虹自问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嗯,是的,毒蝇伞包括毒蝇伞的很多亚种都是有斑点的,但是红毒蝇伞在大雨过后斑点会消失一段时间!”

    “……”还能这样?听学霸的准没错,瞿攄虹放弃。

    在颜清霁的坚持下,瞿攄虹还是吃完了最后两片饼干,肉干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再吃了。烧了一壶热水后两人收拾好东西再次出发。

    两天没睡一天没怎么吃的瞿攄虹虽然还挺得住,却也不得不保存体力,毕竟身边还有个四体不勤的颜清霁呢!

    好在,他们在云杉林的边缘处就听到了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惊起林中无数飞鸟。颜清霁兴奋地两眼放光,一边大声地回应着对方的呼喊一边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救援队分成几个小队从不同的方向找人,在听到颜清霁的声音之后又都从同一个方向赶来。颜清霁最先看到的是顾北北,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娇娇小姐的样子,穿着救援队的荧光色的马甲,黑色的长袖长裤,头发也草草的绾了个攥,素面朝天,脸上还有不少细小的划痕,比她这个正经落崖的人还像遭了大难。

    顾北北此时也不怕瞿攄虹的冷气了,一个健步就从救援队的后面冲了出来,什么也没说,娇小的身躯紧紧地将颜清霁抱在怀里,不一会儿,颜清霁就觉得自己的肩膀湿透了。

    好一会儿顾北北才平静下来,“颜颜,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啊?吓死我了!”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滴。

    颜清霁摇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颜清霁不好意思地认错。

    “你没事就好了!”顾北北揉了揉颜清霁的头,她转过头对瞿攄虹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瞿先生救了颜颜!”

    “谈不上!”,瞿攄虹又变回了那个惜字如金的人。

    “北北姐,你身上有吃的没,攄虹哥哥一天没吃东西了!”颜清霁问。

    “有!有的,给!”顾北北一听赶紧从背包里往外掏,牛奶,面包,饼干,还有水果,“先垫垫,等下山了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这边他们正吃着,肖晴也和另一支救援队赶到了。她大声地喊,“颜颜!”

    颜清霁一听便扭头去看,谁知她啊的一声她捂住了右侧脖子。疼得眼泪又流了出来,呜呜呜,她今年夏天一定不宜出门!

    她的叫声可把周围的人吓坏了,顿时全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她怎么了,最后还是肖晴一语定乾坤,“说!哪儿受伤了!”

    颜清霁含着眼泪委委屈屈,“睡落枕了!”

    众人“……”

    所有人员集齐开始打道回府,有了专业人士在旁,回程就跟迅速了。顾北北不太跟得上,便落在了后头,看瞿攄虹一边走一边揉着左肩,大着胆子上前问,“大佬,你也睡落枕了?”

    瞿攄虹看了她洗澡说,“被人睡落枕了!”就径直大步向前走去。

    顾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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