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书父亲辰王的封地在徐州,位于九州第八,与她祖籍扬州相邻,从冀州的盛京城出发,途径豫州、徐州到扬州。

    陈淮书自打辰王前年过世,辰王妃受不了打击随着去了后,陈淮书一直在徐州的辰王府守孝。

    几月前刚出孝期,这次回京,皇上一点册封陈淮书的意思也无,想必不是削爵就是另有打算。

    徐州可是个好地方,水草肥沃,素有水乡谷仓之名。想必皇上想把这块地收回囊中,陈淮书不封王就是明晃晃的暗示。

    陈淮书的下场是什么来着,好像半年后吏部侍郎革职流放,陈淮书力保失败,自请去冀州北部以外,镇守胡掳二十一部,战死沙场,尸骨都找不回。

    死的挺惨,言溪不想等到他战死沙场了。为了她自己,陈淮书现在非死不可。

    只待婚宴结束,陈淮书回徐州,他们一家也要回扬州祖籍,让言琬认祖归宗,翻录家谱。

    那时就是陈淮书的死期!

    走到一半时,言溪回头看凉亭,哪还有陈淮书的身影呢?

    回到席间,言母领着言琬和相熟的夫人们闲谈,见言溪回来,让她带着言琬去和别的姑娘们一块玩。

    一群姑娘凑在一块讲话本子,言溪侧耳倾听,不外乎是才子佳人,什么舍身为爱,缠绵纠葛。

    世家大族的女儿爱上贫民小子,言溪一阵恶心,她不看这些话本子,闲谈才知道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剧情。

    那女子为了一个男人和家断绝关系,弃父母亲为不孝、负家族为不忠、背亲朋为不义,真不知道写这些东西的人脑子装的是不是浆糊?

    现在天下还不太平,盛世女子存活都不易,何况此时。

    盛京城的官宦小姐们能在侍卫保护下偶尔出门,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家学些琴棋书画、女红管家,为了日后谋一位好郎君。

    没有聚会出门的日子,在家里呆着烦闷,小姐们都用话本子打发时间。

    世道束缚女子自由,《女戒》、《女训》、加上话本子束缚女子思想。

    这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真的变成了“女子无才辨是德”,言溪庆幸她父亲把她当男子培养,让她有远超寻常女子的远见卓识。

    言溪庆幸自己,也惋惜她们,她没有能力改变,至少是现在没有。

    她不与这些姑娘聊话本子,从前只谈论诗词歌画。今日怕言琬听不懂诗词,所以耐心陪着她们听话本子。

    言溪心脏像被捏了一把,泛着酸,突然有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这些姑娘单纯活泼,循循遵守着女子的生存法则,那些嘴脸丑陋的男人还要再给她们一层层加上桎梏。

    “好像到时辰舞狮了,新娘子可快来了,要不要去看?”言溪打断她们,率先起身要往外走:“话本子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千万别放在心上。”

    小姐们跟着起身,熙熙攘攘地要出去看舞狮,打趣言溪道:“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言溪可是盛京城贵女的典范,她们都好奇言溪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比我父亲还要好,那样的!”言溪真心实意地回答,怎么也要比她父亲好,不然她凭什么嫁过去受苦。

    成亲讲究个三书六礼、晨迎昏行。自正午过后,在两家门口燃放炮竹,然后舞狮开路,一路上就要戏耍半时辰。

    听完话本子,言溪生怕言琬被蛊惑,一头栽在顾瑾瑜身上,幸好顾瑾瑜今日不来,上月办案不利被皇上罚禁闭,现在还关在宫里呢。

    迎亲的队伍走了三条街,新郎官程骞春风得意,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

    到了护国公府门口,围了许多跟过来的百姓,客人们也出来凑个热闹。

    罗锦竹的哥哥扶她下轿,跨过火盆,衣袖擦了擦眼泪,把罗锦竹的手交给程骞,哽咽嘱咐:“日后锦竹便由你护着了,无论到何种境地,万不可让她受了委屈,她自小锦衣玉食长大……”

    说到“锦衣玉食”四个字,哭的溃不成军,呼吸几次,再次张口又是哽咽,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程骞眼眶中也蓄满泪,强忍着没流下,看舅兄一度说不出话,接过罗锦竹的手安慰道:“我都明白,也让岳父岳母放心,我程骞必定用性命护她周全。”

    场景感人,在府外看热闹的人群都被感动,纷纷擦出手帕拭泪。

    言溪站在人群中若有所思,看来他们夫妻和陈淮书谋划了些什么,需要用钱,也极度危险。

    甚至不惜罗锦竹摒弃和言溪的交情,也要杀她灭口。

    陈淮书白日收起纨绔子弟的样子,望着远山一身冷漠,那个时候言溪就知道,陈淮书动了杀心。

    就看看是谁死的更快些,得利人又是谁?

    程骞和罗锦竹随着主婚人进府,看热闹的百姓得了护国公府分的银瓜子,言溪跟在人群中回去,瞥了眼言琬。

    言琬正拿着帕子擦泪,发现言溪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泪水忍回去。

    “长姐认为他们二人感情怎么样?”言琬的帕子被打湿,言溪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言琬看言溪,想了想,诚心诚意地憋出两句夸人的成语。

    言琬眼中满是艳羡,这对新夫妻,都好看,看着和妹妹一样,也有文化,有涵养。

    “是啊,他们感情好,人也好。”言溪牵着言琬走回桌前坐下,看着程骞和罗锦竹拜堂,往言琬的方向靠近些,放缓声音道:“选夫君当选程骞这样的,他说用命护罗锦竹,可不只是说说。”

    “罗锦竹病重时,他为了株草做药引,不眠不休爬了好几座山头,为此废了右手。”言溪看着程骞垂在身侧的右手说道。

    “好惨啊!”言溪一说,言琬发现程骞左手拿着红牵巾。

    注意到言琬眼底的惋惜,言溪音调娇俏调侃她:“长姐可打眼瞧好了,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不可靠,总该像程骞一样,有能力护住妻子,若是夫君还要借妻族的势,那可真是窝囊人……”

    言琬脸颊泛起红晕,慌忙摆手遏制言溪剩余的话,她这妹妹话说得让人害臊,言琬忙摸了摸脸颊,微微发烫。

    不过玩笑说些不着三四的话,言溪笑出声,没想到言琬不禁逗,性子这么好玩。

    新娘子拜完堂被送回新房,小丫鬟端着食盒上菜,程骞被好友们拉去喝酒。

    言溪不再打趣言琬,叮嘱言琬好好吃饭,有事去找母亲,她要去给罗锦竹送添妆。

    婚房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用金粉写上“囍”字,灯笼内烛火跳动,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燃烧声。

    门外守着一群丫鬟婆子,拦下言溪,被她眼睛一扫,那群丫鬟退回原位。

    言溪双手交叠在身前,身姿挺拔宛如青松,一身的温婉气度中流露出一抹傲气,端的四平八稳姿态,沉声道:“是我,言溪。”

    屋里传出咳嗽声,断断续续吩咐道:“请进来吧。”

    言溪从烛影手上拿走匣子,吩咐她守在外面,谁来都要拦下。

    这是说给那些丫鬟婆子听的,一个婆子“哎—”了一声,言溪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被吓得噤声。

    等言溪进屋后,那婆子忿忿不平,抱怨道:“又不是国公府的小姐,还拿排场压人,不就是欺负我们老实。”

    怕被言溪听见,往后站和旁边的丫鬟嘀咕几句,丫鬟知道她嘴碎,并不搭腔。

    烛影看出这是罗锦竹陪嫁过来的下人,不仅背后嚼舌根子,还敢背着主子自作主张,心里记下想着一会告诉罗锦文。

    婚房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外面没摆的物件儿,都搁这放着呢。

    刚进门的博古架上摆着莲花样式的釉下彩瓷;隔帘挂的是串起来的粉色珍珠;家具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

    罗锦竹正坐在桌子前吃饭,满满摆了一桌,和外面一样的菜式,头上的喜帕不知道被丢到哪里了。

    “日子过得滋润啊!”言溪把匣子放梳妆台上,看饭桌上还摆着一副碗筷,是给程骞预备的。言溪拿起来给自己盛了碗饭,和罗锦竹一同吃起来。

    罗锦竹笑嘻嘻的给她夹了块肉,催促她:“快吃快吃,都快凉了。”

    吃饱喝足后,言溪慢条斯理地把嘴角的油汁擦干净,又补上口脂,才得空问她:“你们同陈淮书谋划了什么?”

    罗锦竹吃饱后,瘫坐在椅子上,摸着微微凸显的肚子,盘算着一会跑起来会不会呛食,冷不丁被言溪一问,支支吾吾的搪塞:“没什么啊,我又和他不熟。”

    “是吗?”言溪看她心虚的样子,感到好笑,他们怎么就敢让罗锦竹知道计划,罗锦竹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一问一个准。

    “我还没察觉什么,陈淮书就要置我于死地了。”言溪语气平常地抛出这句话。

    “怎么可能!我明明说过的,你是我的好朋友,怎么可能向你动手!”罗锦竹一慌,生怕言溪出事。

    言溪虽然是大将军的女儿,可她手无缚鸡之力,身体也羸弱,怕给言溪惹上麻烦,她都没敢告诉言溪。

    “所以,你们要干些什么?”言溪看着一屋子珠光宝气的家具摆件,一件件和罗锦文讲:“今天外面的布置,和你说的不一样;今日你哥哥和程骞说的那些话也不对劲。”

    罗锦竹蔫了吧唧的坐着,叹口气,她也不想瞒着言溪,既然她都察觉到了,说了也无妨。

    是吏部任命的鸿蒙郡郡守,刚上任就死了。

    上一任郡守也是吏部侍郎举荐,上个月刚死,头七还没过,郡守府就传出闹鬼的谣言,这刚上任一个又死了。

    现在鸿蒙郡那边压不住了,大批百姓从南边要往北迁,周围挨着鸿蒙郡的临安郡和襄郡也有骚动。

    这三个郡都是最南边的,要是人走城空,边线外的小国必定蠢蠢欲动。就是有驻边军在,没有百姓生活,真打起来也撑不了多久。

    消息是吏部侍郎的人连夜送回来的,现在动静还不大,吏部侍郎府必须想条后路,否则圣上怒火降下来,他们都保不住性命。

    “所以婚期提前。”言溪思索着,又问:“接下来怎么打算?你们家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罗锦竹双手托腮,看着言溪叹气,摇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接下来我和程骞会离开盛京,路上陈淮书会打点好。”

    很麻烦,接连两任郡守离奇死亡。一个月了,一点线索都没查出来,也不敢再报给朝廷,不查清民心动荡。

    言溪觉得,这事查不清了,那两人郡守文思武略超群,必是故意有人为之。时间过了一个月只说闹鬼,这事背后的人应该早处理干净了。

    是针对南边七郡还是吏部侍郎?

    有关罗家安危,她不能把事情和盘托出。

    兹事体大,言溪必须告诉她父亲局势比他们想的更不安稳,西域三府也不安分,焉知下一个不是西域三府?

    言溪心里乱如麻,书中没说吏部侍郎因何被革职,寥寥带过,重点都在言琬和顾瑾瑜的爱恨情仇上。

    一场提前一个月的昏礼,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她是不是把目光放偏了?

    言溪倏地感到惊慌失措,仿佛有只手无形的捏着她,操控棋局,所有人都在棋局上。

    她自翊算无遗漏,可笑她把别人当做棋子,自己亦是别人的棋子。

    言溪嘴唇发白,背后浸出一层冷汗,衣裳紧紧贴在身上有些发寒,赶忙拜别罗锦竹,踉踉跄跄地扶着烛影离开,仿佛受到巨大的打击。

    随着时间流逝,宴席上酒酐酣畅,人们来来回回敬着酒,声音越来越嘈杂。程骞被灌了不少酒,摇摇晃晃地走到女眷这边,举着酒杯还要敬酒。

    程骞的好友们起哄拿了一坛子新酒过来,一人把程骞杯中清酒倒掉,满上女儿红,一人嬉皮笑脸地架着程骞脖子,又起哄道:“今儿可是个好日子,不能让程骞醒着回去,看新娘子回头怎么数落他。”

    气氛高涨,夫人们纷纷效仿,也各自倒了杯女儿红,嚷着让程骞打圈敬酒,吓得他连连求饶:“好婶婶们,饶了我吧,再喝就要吐了。”

    程骞自投罗网,又有好兄弟们帮衬,逮着机会可没饶过他,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哄骗程骞又喝了四五杯酒。

    眼看站不稳了,少年们一人一条腿、胳膊,扶着脑袋把他横着抬回去了。

    逗的众人哄堂大笑。

    言溪忧心忡忡地疾步回去,言溪整理好衣裳发髻迈过门下槛,撞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从侧面闯进宴席,直直撞上了候在桌边伺候的小厮丫鬟,带着冲劲撞倒了三四个人。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站起身瞧是怎么回事。护国公夫人忙命丫鬟安抚客人,又命粗使下人先将女子拖下去。

    言溪盯着女子沉思,这闹的是哪一出?

    两个粗犷的家丁忙过来拽起女子,浦一碰到她,那女子使劲挣扎起来,嘴里叫喊着:“骞郎,你怎么忍心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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