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雨势不断减小,直至天上再也没有一滴雨落下来,只有偶尔微风吹动木门发出吱呀声,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偏偏此刻,一直老实睡着的燕霄突然咳嗽起来,林争渡给他喂水,有那么一瞬间,她扯着被褥,想直接按在那不住咳嗽流涕的口鼻上,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雨停了,或许她可以就此出门,跑到村子后面的山林里躲一晚,可雨后就连村路都泥泞无比,山路会吃了她的。

    也不知道村长的消息准确与否?

    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林争渡无比清醒,脑子里似有一根弦紧绷着,拉扯得她头痛无比,却还得分神聆听外面的动静。

    就在她沉不住气想要出去看看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蚊蝇一般嘈杂的声音。

    那动静由远及近,逐渐扩大,鞋子陷进泥地又拔出,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

    没有叫嚷的声音,难道是村长他们回来了?

    破门声很快否定了这种猜测,接下来的两刻钟里,各处犬吠、鸡鸣声嘈杂无比,偶尔混上几声陌生男人的怒骂,看来大部分的村民都已经撤走了。

    也有死守着房子不肯离去的人,她听到了张二嫂的尖声嘶叫,两家离得不算近,因而那叫声只一瞬便消失了。

    指节攥紧到发白,又缓缓松开,林争渡目光死死地落在燕霄的身上,手掌悬停在他口鼻上方,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

    他们终于踏入了林家的院子。

    “着个不用看,人肯定跑没了。”一个汉子嚷嚷着,嗓门洪亮,鼻音很重,是林争渡没听过的口音。

    “啥就不用看,万一有大宝贝呢?”

    “穷得连个桌椅都没有,咋住的着么大的院子?”

    来人不多,对话的有两个,听脚步却是三人,他们果然直奔主屋而去。

    刀具砍在挂锁的木把手上,轻而易举就破了门。

    “哎呀,着死人了!还是自己抹得脖。”

    “没见过死人似的,找东西找东西。”

    “不用找了,东西应该被拿走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是怪异,虽是男声,却阴柔无比,言语间带着很尖锐的气音,像个痨病鬼似的。

    另外两人没有理会他,主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嘿,还真就没有。”

    “大哥厉害啊。”

    “厉害个屁,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也就傻子信。”

    “老刘你着话就不对了。”

    主屋隐隐有要发生纠纷的架势,林争渡轻轻松了口气,直觉告诉她这些粗莽的汉子很大可能不会来柴房了。

    然而,就在她放松警惕的瞬间,危机感犹如迅疾的狂风同时击中了她。

    林争渡僵直着脖颈,缓缓地看向身侧——没有人。

    她小心地环顾着四周,竖起耳朵聆听柴房的动静,木门仍旧小声地吱呀地作响,窗户缝传来很轻微的风声。

    没有人在这。

    可她明明感到有一束目光落在身上,炙热,阴郁。

    绝望似乎出于本能,就连林争渡自己也不能理解这恐惧从何而来,她甚至抬头看了棚顶,那里什么都没有。

    直到最后,她凭借着直觉,目光停留在一个方向——主屋。

    穿过柴垛,越过墙壁,那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可又像不止那一双。

    恍惚间,林争渡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留意主屋的动静。

    院子里寂静无比,人都到哪去了?

    她低头,忽地对上一双全无眼白的眼睛,燕霄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硕大的眼睛好似两个无底黑洞,直直地望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林争渡浑身一颤,牙齿把嘴唇咬出鲜血才勉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她紧靠墙角,忽听耳畔传来声音。

    那是一个头颅扁平的男人,嶙峋的皮肤泛着绿色,像极了癞子头上的疙瘩,他伸出手,抹掉了她嘴角血迹。

    林争渡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伸出纤长的信子,把血液舔舐干净。

    他张开黑色的大嘴,皮肤像是泥巴一样轻松地抻出能装下一个大人的豁口,慢慢靠近了她。

    “别过来!”

    桎梏身体的力量忽然消失,林争渡猛地坐起,高声惊叫着。

    她很快回过神,自己躺在柴房的小屋上,木桶放在床边,边角处还沾着干裂的泥巴。

    为了证实什么似的,她穿好鞋,轻轻推开柴房的门。

    院子明显被人打扫过,门闩穿过插孔,一切如常。

    不放心的她又去了主屋,直至看到燕霄躺在床上的身影,才确认一切不是梦境,而匪乱都过去了。

    “招娣,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林争渡只觉得头有些昏沉,看见的画面追不上眼珠转动,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肚子翻江倒海地想吐,难受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大辉快步赶来,大手按在她额上,力道没收住,引得她向后趔趄一步。

    林争渡眼前刚要平稳下来的世界又开始颠倒。

    “没事儿就去照看弟弟,你娘死了,爹得去看坟。”

    他撂下一句话就走了,而林争渡晕眩的感觉越发强烈,她顾不得其他,走到炕边,使了全部力气把燕霄向炕里推,脑袋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于是林大辉回来时只看到这么一个场面,弟弟坐在床边,姐姐躺在床上睡着。

    原来燕霄烧退了些,醒来时口渴,便下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在凳子上等水凉的功夫,眼神又有点迷离,如此症状,只因他病没好全,才有些反复的迹象,及时休息便无大碍。

    可林大辉全然不这么想,家中财宝全然不见,他本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看坟时价钱没谈拢,被风水先生追着骂了半天,最后交了钱不说,还生一肚子气。

    他大步走到床边,拽着林争渡的衣领往地上一扔。

    “我让你照顾弟弟,你好啊,躺在床上睡大觉,倒让弟弟伺候你?”

    林争渡人还懵着,她做了噩梦,惊惧中狠狠咬了拽在脖颈的手。

    这一举动直令林大辉怒气更甚,反手一巴掌把人就甩在墙角。

    “没良心的东西,做错了事还敢咬人,我今天非得收拾你不可!”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燕霄怔住,直到耳边传来□□撞击墙壁的闷响,他才犹如被惊醒般,跑过去抱住姐姐哇哇大哭。

    睡了一觉,晕眩的症状好了不少,林争渡的脑袋撞向地面又弹起,但只感到疼痛。

    按照娘挨打的经验,她此时不出声便好了,如此想着,灼烧肺腑的愤怒便被她强压下来。

    她不知道,正在气头上的人,只有气消了才会停手。

    林大辉见她逆来顺受的样子,更是不解恨。

    第一鞭子抽下来时,林争渡咬住嘴唇,只闷哼了一声。

    反倒是燕霄吓得尿了裤子,嘴里不住大喊,“爹你别打了!”

    林大辉见了此景忍不住笑起来,笑声爽朗,落在耳里却让人心颤,“傻小子,无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了事就该罚,你哭什么?”

    燕霄抽噎着,声音出口已不成调子,“我,姐没有不照顾我,是我渴了想下地喝水。”

    “爹在临走前已经告诉了你姐姐,要她照顾你,她答应了却没做到就是不该,好孩子,再喜欢姐姐也得懂事明理,况且,她还咬了爹,爹难道就不疼吗?”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尿骚味,林大辉宛若慈父,正十分耐心地对不懂事的孩子淳淳教导,面目之祥和与屋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争渡感觉无比恶心。

    一共六鞭子,伤口一道比一道疼,不像想象中的会麻木。

    坐在柴房的凉席上,她嘴角微微勾起。

    燕霄还在哭着,鞭子每落一次,他哭得越响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打呢。

    震得林争渡右耳朵都快聋了。

    “闭嘴。”

    ... ...

    “闭嘴!我还没死呢。”

    回应她的是砰的一声闷响。

    一场闹剧最终以林争渡后背上的六道鞭痕,和哭晕过去的燕霄结束。

    那天夜里,燕霄被抱回了主屋,他梦中呓语不断,睡在一边的林大辉没听到,差点耽误病情。

    还是林争渡良心不安,半夜悄悄探望,为他加了一床被子。

    她以为燕霄是被自己吓晕过去的。

    但良心胜不过开心。

    背上的伤痛令林争渡难以入睡,到了后半宿,她索性不睡,确认好门锁后便把被褥掀开,露出底下一块微微松动的床板。

    这是一块表面如常的床板,硬掰纹丝不动,但只要根据特定的技巧,左右晃动着向上拉,就能轻易掀开。

    里面的空间不大,她以前会在这里藏些瓜果、干粮一类。

    现在,只有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安静的躺在里面,雕刻着石榴花边,黑暗中,也能看出盒顶上红润的木质光泽。

    上面挂着一把锁,一把没有钥匙没有锁孔的锁,她现在还打不开。

    这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装得是整个家的全部银钱。

    后背的伤口跳动,疼痛蔓延不绝,林争渡却觉得爽快极了,一想到林大辉丢了钱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就开心不已。

    有了这笔钱,她想要离开这个镇子,去看看文人骚客笔下的盛世江山,看看外面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章节目录

假死后和黑莲花he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垂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垂玉并收藏假死后和黑莲花he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