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我在年幼时曾养过一只小狗，它可爱又喜人，每次我只要一出门，它就从院落里的一角冲出来飞奔向我，前爪跃上我的小腿，再攀附向上，最后我小小的身躯实在承受不住它的攀附，只得与它一同滚倒在地面上，蹭一身灰。
每次爹爹和娘亲看见我在地上跟小狗玩，必然要先训斥一旁的侍女一番，再训斥我一番，最后让侍女扶我回房间换身干净的衣裳。
我对他们无关痛痒的训斥置若罔闻，依旧与小狗在地上玩耍，乐此不疲。
我的童年在小狗的陪伴下度过，我喜欢逗它，它有时会乖乖听我的话，趴在地上任我用狗尾巴草撩它的鼻子，见它打得喷嚏直冒我哈哈大笑；它有时会叛逆一会儿，不怎么听我的话，一见到我拿着狗尾巴草就拔腿就跑，避我如避瘟神一般，待我真正把它逼得毫无退路之时，它还假意狂吠吓唬我。
看到汤圆，我就想到了家里以前养的那条小狗，总忍不住去逗他，我那顽劣本性以燎原之势燃起。
不误正事，场景跳转到下一幕，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浓密的树林倾斜在水塘之上，树枝歪歪扭扭地似乎要伸入水中去，极其贴近水面，水面被映衬得绿莹莹一片。光束泼泼洒洒，将水池切割为明暗两面，明面如铜镜，暗面如布匹，有些光束狡黠地钻入树叶间隙，落入阴影之中，将布匹灼出星星点点的洞口来。
眼前的水塘我并非第一次见，而是早在七岁入宫那年就已见过，这仿佛就是我救起落水男孩的那天。
果不其然，下一秒画面里便出现了一个公公和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屁颠屁颠跟在公公后面，巴巴地问道：“李公公，我真的能见到母妃吗？”
小脸微微扬起，眨着莹然的眼睛，闪过天真又无辜的星芒。
我的心瞬时悬吊起来，梦境里只会出现冤魂死前的片刻回忆，既已出现小男孩所在的场景，那冤魂会不会就是小男孩？我那日明明已经救起他了，难不成他后来又惨遭毒手了？
公公忽然转身，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与险恶，循循善诱地，伸出手掌勾勾手，道：“小殿下您再过来些。”
小男孩言听计从，朝着公公的方向贴近，还未抵达相应的位置，公公一把将其幼小的身躯推入水中，狠声道：“你下去见你的母妃去吧。”
“救命啊——救命啊”小男孩不识水性，不断扑腾着周边的水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公公不依不饶道：“今天整个宫里的人都在清心宫参加中秋家宴，您啊，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您的，哈哈哈哈——”
“这个水池是出了名的黄泉池，在这里淹死的嫔妃皇子皇女不计其数，水底的冤魂早已戾气冲天，您乃千金之躯，定是承受不起这满池的阴气缠身，您哪，就好好享受吧。”
公公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找自己的主子交差。
小男孩在水中呼救许久，我看到七岁的我出现在画面里，不等我跳入水中营救小男孩，场景便飞快跳转了。
我更加提心吊胆起来，一颗心惴惴不安起来，生怕下一秒画面的切转就是小男孩的溺死。
我紧张地收拢手指，紧握成拳，直到看到公公回到一个宫殿里领罚。
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望着椅子上坐着的贵妇人又低下头，心生畏惧地颤抖着每一个音节：“娘娘，我的确将皇子推入池中了，奴才也不知怎么的，那小子竟然能活过来。”
娘娘端起一杯茶水送到嘴边，水还未下嘴，她就将整杯茶水齐齐地向脚下的公公砸去，横起眉怒斥道：“没用的废物！那个小不死的是被人救上来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不是给本宫保证他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被救起来？本宫看你分明是玩忽职守，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主子！”
李公公连忙垂下头磕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磕得地面咚咚作响，一边求饶道：“娘娘，奴才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还望娘娘明鉴。我把皇子推入池里，谁曾想到有人会路过，那日分明是中秋家宴，奴才...奴才也未曾料到啊...”
说罢，他继续把头抵在地面上，听候发落。
娘娘挑了下眉，面露杀意，狠厉道：“你知道的，谋害宫中皇子可是诛九族的死罪。现在十皇子还在一个一个地指认，想必不到明天，就该指认到本宫这里来了，你是本宫宫里的人，谁是幕后主使一目了然。”
她腾地站起身，离开座椅，悠然转到李公公跟前，威胁道：“本宫自然是不能死的，所以，李公公，你自己选个死法吧。”
李公公面如死灰，抖如筛糠，嘴颤抖得合不拢，畏惧极了，但仍要叩谢主子的赏赐，将头磕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几乎是哭着嗓子喊出来：“奴才叩谢娘娘。”
“拖下去。”她给另外两个公公使了眼色，两个公公立马上前拖拉着跪拜的李公公朝殿外走去。
李公公不忘向娘娘恳求道：“还请娘娘放过奴才瘫痪在床的母亲和嫁为人妇的妹妹啊，请娘娘放过奴才的家人啊——”
“再多嘴把你舌头拔了。”其中一个公公教训他，一脚踢在了李公公头上，李公公吃痛地闭上了嘴。
李公公怎么死的我没有看见，下一幕估计又是一场战斗，我看向汤圆，他的神情复杂又紧张，仿佛有心事，我没读懂。
他忽然转过头，认真又坚定道：“大小姐，下一场就交给我了，你闭上眼耐心等待就好。”
也许他是怕即将出现的场景吓到我，于是提前让我做好准备，像一个忠诚的护卫一样，坚定地守护着我的安危。
“好。”我点点头。
他捏起一张符纸，飞快念出一串咒语，随后我便被一团金光包围住，我不明所以地拍了拍面前的金光，发现又是一堵屏障，于是喊道：“汤圆。”
他冲我微笑，眨了眨眼，示意让我闭眼，我只得听话地阖上眼，等待战斗的结束。
在黑暗中，我能感受到眼前金光的刺激，也能感受到外面打斗强光的刺激，却听不到一点打斗的声音，也许这是一层消音的屏障。
待到眼前不再有晃来晃去的光线时，汤圆破开结界，我缓缓睁开眼，关切地询问：“结束啦？”
他点点头，眼里却依旧交杂着未知情绪，我不懂那是什么，也没有追问。
我想减轻他的负担，试探道：“汤圆，你教给我一部分术法吧，这样我也能帮到你。”
他眼里刹那间闪过错愕又惊奇的光，也许是对我提出的请求感到诧异，也许他早已习惯做法事自己和搭档摆平一切，所以对我提出的要求感到意外，甚至是措手不及。
我只是忽然觉得我们不应该是委托关系，而应该是同甘共苦的友人关系，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不就是互相依靠、排忧解难吗？
他很快恢复理智，严肃着脸色摇头，用着极其坚决的语气一字一顿道：“不行。”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我也十分迫切地想要帮上他的忙，继续哀求道：“你一个人这样多累啊，如果我会一部分法术，就可以帮你减轻负担，接下来还有好多场景呢。”
他耐心听完说完，继续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个坚定的拒绝：“大小姐，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你只需要站在那里，等着我保护你就好。”
他的神色坚毅如常，指间惯常地夹起一张符纸，还未发动咒语，符纸尚未显灵，只是安静地躺在他的指间，橘色的发丝丝缕缕地垂落，迎风而动。
我不情愿地无意识地嘟起嘴，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神态有什么反常，他被我逗弄得严肃神色瞬间一扫而光，转而为轻快又暖和的语气：“大小姐要是想学法术，等我们出去，我一定教你。”
说完又轻轻牵起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半弧，颜色郑重而又坚定，像是在肯定自己上一秒所作出的承诺，那样诚恳。
我一听他的承诺，瞬间睁大满怀憧憬的眼睛，钦羡地盯着他看，他却在下一瞬扭转了头，更像是慌了心神，重新塑起正经的语气，一字一顿强调道：“但是，现在不行。”
却有一种答非所问、心不在焉的感觉，更像是想要转变话题却又寻不到合适的话题，而只能接着上一个话题胡乱地说了一通。
后面的场景过得飞快，汤圆的法术炉火纯青，运用自如，几道光束便迅速划去了恶魂的残影，那些魂魄最终都归往黄泉之路，落入轮回之中。
末了，我们并肩走入一片光亮之下，我期待地问：“结束了吗？”
他笃定地点点头，示意让我别再担惊受怕，并提醒道：“待会大小姐会从梦里醒来，而我，也会回到原有的位置上。”
说到这里，他忽地停滞了一瞬，有些迟疑又有些退缩，眼神飘忽不定，低沉了嗓音说道：“以前做法事的时候，我们会用法术抹去宿主的梦境回忆...以免宿主回想起恐怖的画面导致心神不宁...”
他是什么意思？所以，现在是要抹除我的记忆吗？
不要...
“我不要！”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喊出口的，把眼前的他震得一惊，他眼里的光似乎也跟着震颤起来。
他不知是惊还是喜，凝滞的眼神多出几分猜测与怀疑，慢着语调试探地问道：“为什么...也许你会从噩梦中惊醒。”
我很坚定地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许，我对你来说只是无数场法事中的一个宿主，但是你却是我这么多年来交到的第一个真心的朋友。这并不是噩梦，而是一场可以供我回忆好久的珍贵记忆。”
我越说越激动，胸腔里似乎燃起了一把火，越烧越旺。
“我太渴望有一个朋友了，我跟小狗做过朋友，跟蚂蚁做过朋友，跟海棠花做过朋友，跟院子里的所有生灵都做过朋友...”
说到这里我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我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个能陪我一起说话的朋友。
我出府的日子屈指可数，在府里也是跟着教书先生上上课，平时见不到什么同龄人，也只有出席宫中盛宴时能与皇子公主和贵臣子女攀谈一两句，而那些只言片语也只是走过场的客场话罢了。
“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的语气转而下沉，眼睛也盯向地面看，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但其实我只是感到难以启齿与羞赧，并不愧疚，我又重新仰起头，与他对望，真挚的感情溢于言表：“所以，我想保留我们之间不多的珍贵回忆。”
他很是动容，眉眼里洒满星辉，缓缓俯下身向我逼近，直直地凝视着我，微微上扬唇角，用着极其温柔和缱绻的语气说道：“那...大小姐，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怎么样？”
我被他突然的逼近杀得措手不及，咫尺距离让我感到莫名的慌乱与紧张，橙花的香味匍匐在我的面庞上，脸微微发烫，在面部红晕产生之前我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强装镇定地义正言辞道：“好，谁食言谁就是小狗。”
还未等到汤圆作出肯定的回答，我们的身影就逐渐在光影中淡去，我只见到他凑近了想对我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却被风声吹散，眼前的笑颜也如光影一般烟消云散，归于虚缈。
“我叫夏鸣星。夏天的夏，一鸣惊人的鸣，星星的星。”
待到我清醒过来，已经是在床上，床边围了一圈仆人。
离我最近的茯苓立马向身后的一个侍卫激动又焦急地喊道：“小姐醒了，快去通知老爷，快去！”
“小姐，小姐...”她们都喜极而泣，我笑着安慰她们道：“好啦，我已经没事啦。”
父亲很快进入室内，见我平安无事，又是慰问又是检查我身上是否有伤，最后抱着我痛哭道：“女儿啊，你还好吗？你有没有感觉怎么样？”
我反过来安慰他道：“唉呀爹，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以后啊，我也会健健康康的，您呐，终于可以放下心咯。”
他马上拉开我，搓着我的手，连着说了好几个好，道：“爹真为你感到开心呐，爹这就让厨房里的人给你做大餐！”
每次爹爹和娘亲看见我在地上跟小狗玩，必然要先训斥一旁的侍女一番，再训斥我一番，最后让侍女扶我回房间换身干净的衣裳。
我对他们无关痛痒的训斥置若罔闻，依旧与小狗在地上玩耍，乐此不疲。
我的童年在小狗的陪伴下度过，我喜欢逗它，它有时会乖乖听我的话，趴在地上任我用狗尾巴草撩它的鼻子，见它打得喷嚏直冒我哈哈大笑；它有时会叛逆一会儿，不怎么听我的话，一见到我拿着狗尾巴草就拔腿就跑，避我如避瘟神一般，待我真正把它逼得毫无退路之时，它还假意狂吠吓唬我。
看到汤圆，我就想到了家里以前养的那条小狗，总忍不住去逗他，我那顽劣本性以燎原之势燃起。
不误正事，场景跳转到下一幕，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浓密的树林倾斜在水塘之上，树枝歪歪扭扭地似乎要伸入水中去，极其贴近水面，水面被映衬得绿莹莹一片。光束泼泼洒洒，将水池切割为明暗两面，明面如铜镜，暗面如布匹，有些光束狡黠地钻入树叶间隙，落入阴影之中，将布匹灼出星星点点的洞口来。
眼前的水塘我并非第一次见，而是早在七岁入宫那年就已见过，这仿佛就是我救起落水男孩的那天。
果不其然，下一秒画面里便出现了一个公公和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屁颠屁颠跟在公公后面，巴巴地问道：“李公公，我真的能见到母妃吗？”
小脸微微扬起，眨着莹然的眼睛，闪过天真又无辜的星芒。
我的心瞬时悬吊起来，梦境里只会出现冤魂死前的片刻回忆，既已出现小男孩所在的场景，那冤魂会不会就是小男孩？我那日明明已经救起他了，难不成他后来又惨遭毒手了？
公公忽然转身，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与险恶，循循善诱地，伸出手掌勾勾手，道：“小殿下您再过来些。”
小男孩言听计从，朝着公公的方向贴近，还未抵达相应的位置，公公一把将其幼小的身躯推入水中，狠声道：“你下去见你的母妃去吧。”
“救命啊——救命啊”小男孩不识水性，不断扑腾着周边的水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公公不依不饶道：“今天整个宫里的人都在清心宫参加中秋家宴，您啊，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您的，哈哈哈哈——”
“这个水池是出了名的黄泉池，在这里淹死的嫔妃皇子皇女不计其数，水底的冤魂早已戾气冲天，您乃千金之躯，定是承受不起这满池的阴气缠身，您哪，就好好享受吧。”
公公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找自己的主子交差。
小男孩在水中呼救许久，我看到七岁的我出现在画面里，不等我跳入水中营救小男孩，场景便飞快跳转了。
我更加提心吊胆起来，一颗心惴惴不安起来，生怕下一秒画面的切转就是小男孩的溺死。
我紧张地收拢手指，紧握成拳，直到看到公公回到一个宫殿里领罚。
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望着椅子上坐着的贵妇人又低下头，心生畏惧地颤抖着每一个音节：“娘娘，我的确将皇子推入池中了，奴才也不知怎么的，那小子竟然能活过来。”
娘娘端起一杯茶水送到嘴边，水还未下嘴，她就将整杯茶水齐齐地向脚下的公公砸去，横起眉怒斥道：“没用的废物！那个小不死的是被人救上来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不是给本宫保证他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被救起来？本宫看你分明是玩忽职守，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主子！”
李公公连忙垂下头磕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磕得地面咚咚作响，一边求饶道：“娘娘，奴才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还望娘娘明鉴。我把皇子推入池里，谁曾想到有人会路过，那日分明是中秋家宴，奴才...奴才也未曾料到啊...”
说罢，他继续把头抵在地面上，听候发落。
娘娘挑了下眉，面露杀意，狠厉道：“你知道的，谋害宫中皇子可是诛九族的死罪。现在十皇子还在一个一个地指认，想必不到明天，就该指认到本宫这里来了，你是本宫宫里的人，谁是幕后主使一目了然。”
她腾地站起身，离开座椅，悠然转到李公公跟前，威胁道：“本宫自然是不能死的，所以，李公公，你自己选个死法吧。”
李公公面如死灰，抖如筛糠，嘴颤抖得合不拢，畏惧极了，但仍要叩谢主子的赏赐，将头磕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几乎是哭着嗓子喊出来：“奴才叩谢娘娘。”
“拖下去。”她给另外两个公公使了眼色，两个公公立马上前拖拉着跪拜的李公公朝殿外走去。
李公公不忘向娘娘恳求道：“还请娘娘放过奴才瘫痪在床的母亲和嫁为人妇的妹妹啊，请娘娘放过奴才的家人啊——”
“再多嘴把你舌头拔了。”其中一个公公教训他，一脚踢在了李公公头上，李公公吃痛地闭上了嘴。
李公公怎么死的我没有看见，下一幕估计又是一场战斗，我看向汤圆，他的神情复杂又紧张，仿佛有心事，我没读懂。
他忽然转过头，认真又坚定道：“大小姐，下一场就交给我了，你闭上眼耐心等待就好。”
也许他是怕即将出现的场景吓到我，于是提前让我做好准备，像一个忠诚的护卫一样，坚定地守护着我的安危。
“好。”我点点头。
他捏起一张符纸，飞快念出一串咒语，随后我便被一团金光包围住，我不明所以地拍了拍面前的金光，发现又是一堵屏障，于是喊道：“汤圆。”
他冲我微笑，眨了眨眼，示意让我闭眼，我只得听话地阖上眼，等待战斗的结束。
在黑暗中，我能感受到眼前金光的刺激，也能感受到外面打斗强光的刺激，却听不到一点打斗的声音，也许这是一层消音的屏障。
待到眼前不再有晃来晃去的光线时，汤圆破开结界，我缓缓睁开眼，关切地询问：“结束啦？”
他点点头，眼里却依旧交杂着未知情绪，我不懂那是什么，也没有追问。
我想减轻他的负担，试探道：“汤圆，你教给我一部分术法吧，这样我也能帮到你。”
他眼里刹那间闪过错愕又惊奇的光，也许是对我提出的请求感到诧异，也许他早已习惯做法事自己和搭档摆平一切，所以对我提出的要求感到意外，甚至是措手不及。
我只是忽然觉得我们不应该是委托关系，而应该是同甘共苦的友人关系，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不就是互相依靠、排忧解难吗？
他很快恢复理智，严肃着脸色摇头，用着极其坚决的语气一字一顿道：“不行。”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我也十分迫切地想要帮上他的忙，继续哀求道：“你一个人这样多累啊，如果我会一部分法术，就可以帮你减轻负担，接下来还有好多场景呢。”
他耐心听完说完，继续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个坚定的拒绝：“大小姐，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你只需要站在那里，等着我保护你就好。”
他的神色坚毅如常，指间惯常地夹起一张符纸，还未发动咒语，符纸尚未显灵，只是安静地躺在他的指间，橘色的发丝丝缕缕地垂落，迎风而动。
我不情愿地无意识地嘟起嘴，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神态有什么反常，他被我逗弄得严肃神色瞬间一扫而光，转而为轻快又暖和的语气：“大小姐要是想学法术，等我们出去，我一定教你。”
说完又轻轻牵起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半弧，颜色郑重而又坚定，像是在肯定自己上一秒所作出的承诺，那样诚恳。
我一听他的承诺，瞬间睁大满怀憧憬的眼睛，钦羡地盯着他看，他却在下一瞬扭转了头，更像是慌了心神，重新塑起正经的语气，一字一顿强调道：“但是，现在不行。”
却有一种答非所问、心不在焉的感觉，更像是想要转变话题却又寻不到合适的话题，而只能接着上一个话题胡乱地说了一通。
后面的场景过得飞快，汤圆的法术炉火纯青，运用自如，几道光束便迅速划去了恶魂的残影，那些魂魄最终都归往黄泉之路，落入轮回之中。
末了，我们并肩走入一片光亮之下，我期待地问：“结束了吗？”
他笃定地点点头，示意让我别再担惊受怕，并提醒道：“待会大小姐会从梦里醒来，而我，也会回到原有的位置上。”
说到这里，他忽地停滞了一瞬，有些迟疑又有些退缩，眼神飘忽不定，低沉了嗓音说道：“以前做法事的时候，我们会用法术抹去宿主的梦境回忆...以免宿主回想起恐怖的画面导致心神不宁...”
他是什么意思？所以，现在是要抹除我的记忆吗？
不要...
“我不要！”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喊出口的，把眼前的他震得一惊，他眼里的光似乎也跟着震颤起来。
他不知是惊还是喜，凝滞的眼神多出几分猜测与怀疑，慢着语调试探地问道：“为什么...也许你会从噩梦中惊醒。”
我很坚定地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许，我对你来说只是无数场法事中的一个宿主，但是你却是我这么多年来交到的第一个真心的朋友。这并不是噩梦，而是一场可以供我回忆好久的珍贵记忆。”
我越说越激动，胸腔里似乎燃起了一把火，越烧越旺。
“我太渴望有一个朋友了，我跟小狗做过朋友，跟蚂蚁做过朋友，跟海棠花做过朋友，跟院子里的所有生灵都做过朋友...”
说到这里我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我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个能陪我一起说话的朋友。
我出府的日子屈指可数，在府里也是跟着教书先生上上课，平时见不到什么同龄人，也只有出席宫中盛宴时能与皇子公主和贵臣子女攀谈一两句，而那些只言片语也只是走过场的客场话罢了。
“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的语气转而下沉，眼睛也盯向地面看，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但其实我只是感到难以启齿与羞赧，并不愧疚，我又重新仰起头，与他对望，真挚的感情溢于言表：“所以，我想保留我们之间不多的珍贵回忆。”
他很是动容，眉眼里洒满星辉，缓缓俯下身向我逼近，直直地凝视着我，微微上扬唇角，用着极其温柔和缱绻的语气说道：“那...大小姐，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怎么样？”
我被他突然的逼近杀得措手不及，咫尺距离让我感到莫名的慌乱与紧张，橙花的香味匍匐在我的面庞上，脸微微发烫，在面部红晕产生之前我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强装镇定地义正言辞道：“好，谁食言谁就是小狗。”
还未等到汤圆作出肯定的回答，我们的身影就逐渐在光影中淡去，我只见到他凑近了想对我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却被风声吹散，眼前的笑颜也如光影一般烟消云散，归于虚缈。
“我叫夏鸣星。夏天的夏，一鸣惊人的鸣，星星的星。”
待到我清醒过来，已经是在床上，床边围了一圈仆人。
离我最近的茯苓立马向身后的一个侍卫激动又焦急地喊道：“小姐醒了，快去通知老爷，快去！”
“小姐，小姐...”她们都喜极而泣，我笑着安慰她们道：“好啦，我已经没事啦。”
父亲很快进入室内，见我平安无事，又是慰问又是检查我身上是否有伤，最后抱着我痛哭道：“女儿啊，你还好吗？你有没有感觉怎么样？”
我反过来安慰他道：“唉呀爹，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以后啊，我也会健健康康的，您呐，终于可以放下心咯。”
他马上拉开我，搓着我的手，连着说了好几个好，道：“爹真为你感到开心呐，爹这就让厨房里的人给你做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