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薄西山之际,我才恍恍惚惚从帐内走出,大老远望见一个孤独的身影趴在木栏边,似乎也在观赏眼前的日落美景。

    “汤圆。”我走到他的身边,轻唤他的名字。

    他偏过头,脸色立马转为灿烂,喊道:“姐姐。”

    我见眼下无人,便走进射箭场,并邀请道:“汤圆师父,我想学射箭,不知道汤圆师父可否赏脸赐教啊?”

    夏鸣星对我打趣的称呼已经习惯,反攻为主:“既然徒弟都开口了,那我一定包教包会。”

    我站到线外,学着他之前射箭的样子,举起长弓,但终究是第一次拉弓,强硬的弓壁在我使劲的拉扯后也才稍稍展开一点距离。

    夏鸣星站在我身后,调整我的姿势,轻轻按住我的肩道:“肩放平,胳膊打直,这样才能施展力气。”

    我继续吃力地拉弓,他有些于心不忍,偷偷笑着,又从身后环过我,手臂贴着我的手臂,握紧我一只搭在弓壁上的手和另一只抓着箭羽正准备对齐弓弦的手,力量感自他的手臂徐徐传来,他轻松地带过我,就拉满了弓,箭头也精准地瞄准了对面的靶心。

    本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指导,我却在此刻分了神,他本来比我高出许多,为了配合我射箭,只能低下胯保持身体与我齐平,他的脸微微搁置在我的肩头,没几分重量,但是他轻柔的鼻息温情地擦过我的耳廓,我感到微微痒意,一阵滚烫冲上耳根。

    “要放箭了,我待会松开手,姐姐就立刻松开。”

    我听着他的声音从上往下、从后往前而来,背部感受到他胸腔内薄发的力量微微震动,我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本就躁动的心在此刻更是如洪水猛兽一般剧烈地鼓动起来,似乎要冲出身体的重围,欲获自由。

    我听到了狂跳的心声,我担心这一瞬的尴尬被他听见,只求快点结束这场战斗。心中慌乱不止,我强行地凝聚心神,注视着前方的箭靶,企图转移注意力。

    “放!”他松手的瞬间我也立即放了手,利箭像一头雄姿薄发的万兽之王驰骋在风中,迅捷地劈开重重阻碍,笔直地正中靶心,如落叶归根,猛虎归林。

    “中了!”我兴高采烈起来,拿弓的手已然放下,又再次高举起来。

    我雀跃着,转身笑意绵绵地看着他,欣喜道:“汤圆,你太厉害了!”

    我兴奋得不知所措,放下手里的弓,拉起他的手摇了又晃,仿佛只有摆动的动作才能倾泻我心中的喜悦。

    他看着我笑,自己也被带动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载满星辰。

    待我冷静下来,才发现不自觉地牵起他的手牵了好久,他也凝神看着我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方,不加制止,眼里闪过的情绪我看不明白。

    我知分寸地放开,露出歉意:“我刚刚太激动了。”

    为了缓释这一瞬无言的尴尬,我讪讪道:“继续继续。”

    经过上一轮的拉弓训练,我已经了解到拉弓所需要的力度,我摆正自己的姿势,将力量汇聚在手臂与肩上,瞄准箭靶。

    待到时机成熟,我放开箭,它齐飕飕地向靶标冲去,但终究是少了点力度和精准度,它很快就偏离了直线,朝靶标之间的空隙里钻去。

    “啊?怎么会这样?”我有些懊恼地挠挠头,充满疑惑和挫败地看向一旁的夏鸣星。

    夏鸣星安慰我道:“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又缓缓走到我的身后,从后往前将我一整个人环住,我忽然就手足无措了,接下来的动作和姿势忘得一干二净,由他主导着射箭动作。

    萦绕在鼻尖的是他身上淡淡的橙花香,让人沉醉,我们贴得极为切近,我甚至能感受到隔着布料传来的体温,暖融融的,就像冬日里的碳炉。

    “姐姐刚刚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还需要再瞄准一点。”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如秋风一般清爽,又如暖阳一般和煦,我的心猛然窜动。

    心已飘上云端,等到我回过神时,我发现箭已牢牢地钉在了靶心。

    我们来来回回好几次,都牢牢打中靶心,当我正要准备下一场时,我听到近处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熠王殿下能不能也教教我呀?”薛如枫大大咧咧地笑着,直言不讳地提出要求。

    薛含雪在一旁训斥着她:“小时候爹爹教你射箭你怎的不学?怎么现在想学了?”

    薛如枫朝她扮鬼脸,虚荣道:“爹爹也没说过箭羽齐发可以这么帅啊,我今天就要学四箭齐发。”

    薛含雪白了她一眼道:“我教你你怎的不学?”

    薛如枫反驳道:“得了吧,你不是骂我蠢就是骂我娇弱,我才不要你教。”

    夏鸣星放下我手里的弓箭,有些歉意地看着我,恳求道:“姐姐,你先自己练习一下,我去教一下如枫。”

    我理解地点点头,笑着说好,但不知为何心底泛起浓重的失落与怅然之感,看着夏鸣星同姐妹俩朝临近的还未中箭的靶标正对面走去,笑声弥漫。

    原来他也可以教别人射箭啊...

    原来他对别人也是这样好...

    他并不能永远陪伴我,他还有别人要陪...

    他在我心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但对应的,我在他心里并不是不二之选。

    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有些酸涩和阻塞,但我必须学会接受他对别人的好,这样才正常。

    我不自觉地走出射箭场,到别处去。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为何闷闷不乐?”一个声音惊醒了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场,西临王子正骑在马背上,向我走来。

    我没想到自己的情绪外溢得如此明显,我只得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轻快地说道:“赏景赏惆怅了,不行吗?”

    王子歪着头,质疑的眼神扫过我,他矫捷地跃下马背,走到我跟前,用着安慰的语气委婉道:“美丽的小姐,要不要上马背试试?”

    “你可以看到最宽阔的天地,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现在骑上马,还可以追到落日。”

    我一口应答下来,随他一同走至马厩前,他在一旁告诉我哪些马比较温顺,哪些马比较暴烈,哪些马行至千里,哪些马短途折返。

    我挑出一匹白色的马,询问他这匹马是否合适,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马看了良久,又伸手抚摸它的毛发,点头道:“这匹看起来比较温和,你骑上试试。”

    我牵引着马绳走出马厩,这时候却看见眼前走过来三个人影,是夏鸣星、薛含雪和薛如枫三人。

    夏鸣星似乎找了我许久,见到我从马厩走出,立即快走上前来,焦急道:“姐姐,你刚刚跑去哪里了?我寻你好久。”

    我拍拍马背,意图明显,有些冷漠道:“我来学骑马啊。”

    夏鸣星试图从我手里夺走缰绳,继续劝说道:“姐姐要是想学骑马,我可以教你啊。”

    他又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扫视王子一遍,一字一顿道:“跟着别人学骑马,我可不放心。”

    王子直面攻击,他挽起胳膊,也用着不善的语气回击道:“啧。论起骑马射箭,我们西临人可从来没输过。”

    “倒是某些大夏人,冷落美丽姑娘的本事倒是无人能及啊。”

    我瞥了眼王子,嫌他多嘴,他才怏怏住口。

    夏鸣星想要辩解,其实他根本无需解释,是我自己内心的占有欲在作祟,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干嘛非得整日围着我转,我只是,心有不平罢了。

    我不管不顾地骑跨上马背,草原上的落日一览无余,白马看着不高,但骑上马才知这已经是令人畏惧的高度了。

    薛含雪和薛如枫不知何时已经选好马,骑着马向我们走来,夏鸣星只得也去挑匹马,跟随大众。

    薛如枫向我挥挥手道:“想不到你第一次骑马就如此勇敢,敢一个人跨上马背。”

    薛含雪笑着解释道:“对啊,不像如枫啊,第一次骑马都是要爹爹在后面坐着,才敢上马的。”薛如枫立马又开始同她驳斥对抗。

    我有些畏惧马背上的高度,却又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不自在地挪动身体,保证身体平稳,脚也牢牢地踏在马镫子上,谈笑道:“第一次比较有新鲜感,上马后看地面还是有点发憷的。”

    夏鸣星牵引着一匹马过来,也是与我同色的白马,他认真地建议道:“姐姐,我这匹马低矮一点,要不你试试我这匹?也是白色的。”

    我看了看眼下自己的马,我的确只考虑到它的颜色,而未考虑到马上的高度,但是我记得我进去选马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一匹高大的白马。

    我心里疑惑,便询问道:“为何我选马的时候没有看到这匹白马?”

    王子解释道:“应该是马夫刚刚又牵引了新的一批马进去,骑马的人多了,他得不断补充余量。”

    我心里明了,看了眼身下的白马,像做最后诀别似的抚顺它的鬃毛,朝一侧的夏鸣星允诺地点点头,他伸出手要接我,就像第一次站在树下接我一样,那样诚恳又关切。

    “慢点。”他站在草地上,双手向我撑开,更像是给予我一个温暖厚重的拥抱一样,他耐心地引导着我,轻言细语。

    我牢牢握住缰绳,从马鞍上立起,踩着脚蹬子,准备将一只脚换到另一侧。

    就在这时,马不知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忽地昂头仰天长啸一声,我被震得落回马鞍上,大惊失色。

    “直接跳下来,我接住你!”夏鸣星察觉到马儿的失控,急忙采取对策。

    薛氏姐妹和王子都赶紧避开,给我让出道路。

    我胆战心惊地抓紧缰绳,准备再次从马背上跨跃到另一侧,还没来得及看清一旁的人影,马儿瞬间托着我直向前方奔腾而去,速度又急又快,我被一股冲力带得趴在马背上,我顿时感到脱缰的野马是什么感受,我死死地抓紧缰绳,伏在马背上,不敢轻易动作。

    虽然缰绳在手,但我根本不会操控它,更不敢勒住缰绳使其停下,我只得在马背上颠簸,怕死地求救。

    “救命啊——”我抱着马背大声求救,它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我甚至都不敢睁眼看前方和左右两侧的风景,只能贴在马鞍上祈求它安静下来。

    我又惊又怕,今天我不会要命丧于此吧,脑海里疯狂闪现过去种种,越是这种危急的时刻这些就越显得像死前走马灯。

    对不起,爹娘,女儿不孝。

    对不起,茯苓丁香,还说要让你们做我的陪嫁丫鬟。

    对不起,汤圆...

    我在惊恐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喊我,我一点都不敢抬头,直到声音越来越近,就在身侧响起。

    我听到的好像是“大小姐别动”。

    现在这种情况,我哪敢动啊。

    我一直保持着趴坐在马背上的姿势,不敢移动分毫,在稳住烈马之前,我还是不要再激起它的怒意了,保命要紧。

    忽然间感受到身旁一阵风带过,随后身后多了一份额外的重量。

    我也不敢回头看,马儿感受到更沉的重量后更不情愿了,再次发出尖锐的嘶鸣声,继续向前窜去。

    “姐姐,是我,别怕。”

    原来是夏鸣星,太好了...

    不知为何,他的存在顿时使我彻底放下心来,即便身下的马儿依旧拔足狂奔,但只要有夏鸣星在,我就不再害怕。

    他急急地拽扯住我手里的缰绳,猛力地往回拉,马儿受到缰绳的束缚后直直地抬起前蹄,前倾的马身也被带得往后,马的前半身全然悬在空中,被钉在原地。

    我以为这就结束了,这才敢坐正身子,发现我们已闯入一片幽深的山林中,适才的夕阳也在马蹄的踏践中消失殆尽,等待夏鸣星放回缰绳后马儿静静定住。

    可惜疯马不会改性,正当我们以为它的受惊已然结束时,它无缝链接地开始了下一场狂躁奔放。

    它忽地震动马身,被缰绳固定好马头后它愈加狂躁,不断偏斜起马头左右晃动,试图挣脱缰绳,马身以极大的幅度将我俩甩出去。

    我被抛入空中,夏鸣星手中本还牵扯着缰绳,他瞬间放了手,也从马背上跌落,顺带接过我。

    我们叠抱在一起,朝着一旁的山坡滚落下去。

    他一只手护住我的头,另只手缠上我的腰,我被万全地纳入他的怀抱之中,安心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橙花香,除了在我处于下位时被草丛间的藤蔓刺到背部,其余地方均没有受伤。

    坡度逐渐平缓,我们在滚入一片平地后终于停下了,我伏在他的身上,颤巍巍地撑起手臂,腿跨过他的衣裙至另一侧,才勉勉强强从他身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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