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国气候其实是非常宜人的，树木茂盛，河道纵横，放眼望去，国内地形多以平原与丘陵为主，沃土充沛，四季分明，之所以民众赋税严酷，还是一个根本原因。
人祸。
乱世之中平民的生命是低贱的，十分之六的赋税看似很重，相比之下，竟然都算是正常值。
一路奔赴，越是往西北，斑越是能感觉到沿途村落城市的贫瘠的依次递增，南方的木叶已经嫩绿遍野，而北方则还是稀稀拉拉的一片灰黄，北方适合种植冬季粮食，然而年初春季的一个月于困于火之国的寒流让大家意识到，人祸在天灾面前，简直蚍蜉撼树，万不可及。
“宜早不宜迟，既然早有去雷之国的想法，这次就拜托你去一趟边境本纪，将农务部的研究员和救助忍者小队安排在那里，你可以暂时脱离队伍去一趟雷之国，等回来的时候，再把轮换的队伍带回来。”
“如果我不在，他们如果发生了意外——”
“你和柱间都不能永远亲力亲为，这一次将近半年训练下来，部下忍者彼此放下戒备，互相协作初有见效。你只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帮助即可，也不能总在你和柱间的掌控下埋头干活，不需思考，是时候让他们参与实践了。”
扉间的话他当然明白，这些本来只需听从命令而不需要脑子的忍者，在如今的情形中，必须学会主动去思考，去解决问题。如果不放手去做，就如同不让婴儿下地学步，走路的途中磕磕碰碰不怕，犯了错误也不怕，怕得是盲目的骄傲和不肯干实事的态度。
斑看着地图上西北的草、泷之国，这几个都是最近几十年新起的小国，虽然在两国倾轧下总是受到战争洗礼，但好歹也能磕磕碰碰地存下来，这些国雨水丰富，但今年一改往常，春雨未至，反而一路从土之国卷来极其霸道的寒流沙尘，在冬季小麦快要收割的时候突发了气象的天灾。
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这里几乎成为了绝境。
深灰色的天幕下空气稀薄，远处的城市仿佛和褐灰色的地平线融成一体。
路面结冰，边境上城市房屋多为土石材质，此处便是几国来往交易、行商的必经之地——本纪，如今却如同被人遗弃的空城一般，没有人守在城门，路上冰冻的饿殍几具，便再无人烟可见。
斑一行人共计二十，几乎涵盖了各族的精英，远攻近战，潜伏刺杀都是样样精通，他们还没在正式进城前，已在前一夜摸进了当地领主武田之宅，摸清了大致的情况。
对于忍者来说，普通人是毫无招架之力的，他们渺小、脆弱，心理也极其脆弱，也能难怪世人畏惧忍者。
此次前来出行任务的队伍分为两队，一队主责保护，一队负责研究和应对本纪天灾，他们围着篝火，讨论着明天进城的事宜。两队都同意直接攻入武田大兴土木的本宅，用最短的时间控制所有人，收缴他们收刮而来的财富，后期都用来采购粮食和救治当地百姓。
“不行。”斑随手将一根烘干的枯木扔进了火堆，直接否决了提议。
一队分队长说：“麦田我们也看到了，如果不尽早规划土地，进行耕土，赶不上春季播种的话，恐怕这后果会更严重。”
“我们的救济粮食没办法救助所有人，最好是两手准备。”
斑瞥了火堆的对面的女忍者，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虽然速战速决是虽然是最快捷的方式，但这并不妥，我们可以将一队分成两拨，”那忍者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座房子、城墙和郊区的布局，指着大房子说，“一队和武田直接交涉，开设救济所，帮助修补冰雹暴雨损坏的房子，同时召集青壮年开始翻土，冬小麦是抢收不行了，我们最好能保护下春季播种。”
“二队也分成两拨，医疗者救治病人，本纪的天气本不该这么寒冷，大寒之后我们要预防反常温度攀升，预防疾病扩散。同时另一波研究员找出最合适的粮种，帮助本地度过粮食匮乏。我们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你是——”
“立花冬实，二队的分队长。”
“这次责任在武田，虽然天灾不受预测，但是拖了整整一个月才上报，而我们的公文早就去年都发出，藤本，你过来送信件的时候，和当地人有认识的吗？”
斑不远处的藤本点点头：“是的，我当时按照您的吩咐没有住在宿场，而是寄宿在民户。”
“明天我们先去你住的民户借宿，散布我们前来的目的，立花——”
立花冬实原本失望的表情为之一振，大声地说：“斑大人！”
“明天由你去和武田领主和家臣打交道，按照你说的那样，分清事情轻重缓和，一一分配下去，你暂时提升为两队的代言人。”斑环顾四周，火光在他们中不断散发着热度，因为这次由普通人和忍者组成的合作，斑需要时刻注意需要照顾的人的状态，“有问题吗？”
立花冬实瞪大眼睛，立刻站起来，激动地握紧拳头：“没有问题！”
“我在问其他人。”
真是个容易热血上头的年纪，斑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涨红了脸蛋，坐下来。
她旁边是一队分队长，他是由斑从部下直接点名抽取而来，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临时部下变成了领头，不由赞道：“想得很周到。”
二队中最年长的老者是普通人，慢悠悠地说：“打算设立几个救济所？”
立花冬实连忙说：“自然不能分散我们的人手，大本营必须集中一处，但是治疗分为四小组，去城中四个方向，每组两员，一名治疗师配一名一队的忍者，剩下抓药、分配都用当地人，而救济所在中点，先设立两个熬粥埚，避免人流集中，发生乱象。”
那老者点点头：“不错。”他正是医疗部调来医疗班的二队分队长，是个普通人，但是他的资历要比所有人都要深，是主动请缨参与这次行动的，二队的人都很尊重他，他一开口，二队更是在斑的扫视下发不出任何反对意见。
“事后补交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文件。”
立花冬实胸口起伏，按耐下激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沉稳：“是的，斑大人。”
翌日斑和他们在城门外分别，他加快速度，天上的鹰极速掠过，竟然被斑慢慢抛在脑后，到了傍晚，他已经踏入了汤之国的境地。
他抬头，只见那头一直追随他的老鹰落在一棵树枝顶端，收拢翅膀，俯瞰着他。
“还未驯化的野生老鹰……是把我当成了猎物了么？”斑注意到它的羽毛稀疏，胸骨也突出，稍作思索，将一块半风干的肉干拿出来，又掏出一枚经过改进的兵粮丸，都放在了它落下的树底。
他抬眸望着它，仿佛在和人对话似的：“别跟着我了。”
老鹰迫不及待地落到地面，斑回过头，扫了一眼，跳上一个大树，从树的粗枝之中借道继续前进。直到深夜，他已经穿过汤之国，深入雷之国，本土人高大粗黑，斑变身后直径前往深山之中。
“国之大事，为巳与戎”，祭拜祖先是神圣之事，宇智波分家在雷之国的地位原本是非常高的，他们掌管着祭祀神明的器具，因为受功封赏，也把领土内进贡的物品收集提交给大名，差不多是控制了本国重要的财政，同时也受到了极大的尊重。
然而三百年过去，原本宽阔通往族地的道路杂草丛生，只有偶尔进出狩猎砍柴的人经过此处，树木草丛似乎受到了神明的垂怜，长得也比其他地方茂盛。
这里的房子哪怕是纯石头叠砌，也免不了风雨侵蚀，雷电暴击。斑蹲下来，找到这里山腰的一处平地，通过被野草掩埋的半截石碑的文字上能找到这里就是曾经的神社，而他的面前，如今也不过是几堆毫无意义堆在一起的巨大怪石。
一路上来，鸟居早就堙灭在四季变化之中，那些本来和宇智波主支一脉的族人的骨头更是化成脚下的黑泥了吧，然而这里峡谷绿葱，到处是鸟叫虫鸣，幽静又吵闹。
一座蔚蓝查克拉形成的巨人拔地而起，它身体内部有几根颜色更深的查克拉流经通道充当血脉，当它挥舞双臂时，巨石发出咬牙发酸的摩擦声，不断有碎石掉下来。没一会儿，它将乱石搬走，露出下方一大块较为平整的石板，差不多每一块石板都有半米的厚度，所以并没有因为巨石块压碎。
而它从边缘开动，找到了建筑遗址的地基，下方都是岩石层，难怪这里的石块这么厚。
巨人继续挖掘，突然一停，斑跳到已经搬出叠放的石板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和南贺神社一样，都有底下通道，从这里就能……”他的话突然在看到巨人掀开那扇石门后突然戛停。
石板上有无数道划痕，像是啮齿类动物不停地在上面抓挠，他能辨认出上面有利器的痕迹，也有明显的手指痕迹，更多的刻着发泄般的诅咒言语，石板旁黏着一块白骨手掌，在挖掘的震动中，指骨不停地掉落，只有小指和掌骨岌岌可危的牵连在石板的背面。
闷浊的空气不断的往外翻涌，从斑的背后抽出五个影分身，屏息往里走去，没一会儿就搜索完毕。
“四百八十七人，其中普通人三百九十三人，七十三名儿童。”一个影分身全程都是黑着脸。
“也有孕妇吗？”
“有。”
山被拦腰切断，形成了神社所在的平台，平台边缘破碎不堪，护栏早就消失不见，攀山藤蔓肆无忌惮地生长，已经根茎粗大，如树般遍布峭壁，拨开藤蔓，仍有一两块残缺的石栏柱屹立不倒。斑目光凝神，蹲下来，看到了上面凿刻的忍族族徽，与团扇标示不一样的是，上部分如半月般的图形用雷之国的雷纹替代，保留下面半个扇子和扇柄。
这是一个与宇智波明确区别的证明，或着说，分家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自立成一派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已经地位显赫，能力又足以自保的忍族，还是会消失？
“还有什么残留的么？”
影分ll身说：“有几个密封石室打开后，里面的绸缎和尸体快速腐烂，只有祭祀的器具仍然保留完整。”
斑走了进去，里面空气流通之后，仍然有股恶臭萦绕不散，至少能点燃火把照亮通道了，随处可见完整或着不完整的骨架，但大多非常质脆，轻轻一碰就完全碎掉，远到里面，空气越是浑浊，里面的尸体就保存地越加完整。
斑在最后所谓的密室中看到栩栩如生，宛若刚死不久的干尸，它躺在屋内唯一的棺椁之中，由于石室和棺椁的双重保险，它得以保存下来，然而在接触流动空气的开始，它就迅速地分解，褪色，腐烂，最后剩下一具裹着破烂衣服的骨架。
它应该是分家中举重若轻的人，或者说，它可能就是曾经的分家之主，在比其他人都要死的体面的时候，它手里还拽着一封已经发黑难以辨认原色的遗书和捧着一把没有锈迹仍然闪着寒光的宝剑。
遗书的材料经过特殊处理，仍能阅读原来的文字，上面记录了分家和主家争执最终导致离心的最主要原因，从这一刻起，分家就决定应当地名门望族的邀请留下来，继而被推荐到国主面前，这一百年之间有起起落落，每一次选择效忠的选择都会让分家发生巨大的变化，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失误过。
“直至明智参秀发动了那一场浩劫，我们在深山之中，一直恪尽职守，侍奉神明和苦行自律，然而到处都是火把和杀戮的呐喊，我们选择躲进了神社之中，这里是我们最后净土……食物越来越少，外界的人发现我们这里的秘密，反过来将我们困在这里，哪怕我们最强的人，也不能突破这里的坚固石壁，原本抵御外敌的安全藏身之处，竟然变成困死我们的囚牢……”
斑小心地掀开一页粘连的卷轴，就着简陋火把的火光继续阅读。
“……我处死了一批人，事实上，我知道里面没有一个人有罪，当初第一个喊着密室的人也不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我……”斑努力辨认，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到无法印证，“总而言之，自愿献出食物的人，我将永远记住他们为我们的奉献……”
“自愿献出食物……”斑重复了一遍，掠过下面长篇名字的记录，这个曾经的宇智波最后写道，“我们曾经背叛了神女，背叛了仙人，继续背叛着曾经所有效忠过的人。如今，我们也终将被神明背叛遗弃……他告诉我，分家必死无疑，让我们能最终死在一起，是他给予的唯一善念，我再次对族人宣布了这项命令时，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其中一百多人决定寻找底下密室的最薄弱处开始挖凿……”
他们没有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哪怕是宇智波，他们最终是被困死在神社之中，斑找到了挖掘队伍的一堆白骨，斑试着在曾经被开挖过的地方继续动手，原本可以破碎石块的力度，竟然只在上面留下浅浅一层的剐蹭。
他不由加大力度，苦无最锋利的尖端和坚固的石头摩擦出飞溅的高温火花。
这说明整座密室的薄弱处并不在深处，斑抬头看着阴暗的回头路，只有入口的石门才是真正开启关闭的通道——他们找错突破口，斑回到地面上，其他分身正在收拾残骸，将分不清你我的骨头们包裹起来，那蓝色的须佐能乎在平台不远处挖掘出几个洞，几个分身竟然干出了热火朝天的场面。
最外层的累累白骨质地脆弱，有些在搬运过程中化成了一滩粉末，几声闷咳，其中一个影分身捂着口鼻，加快动作把骨粉碎骨放进坑中。
斑盯着这座遗址，沉默不语，呜咽的风在峡谷内部打转，远处凄厉的鹰鸣好像也在为今日重见天日的尸骨哀歌，他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就像是在事不关己地观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兴起灭亡，为他们另立墓碑祭祀，但心底知道，这些白骨曾和自己的祖先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不多久，各处干完活的人没有因为主人的结印解除，各自开始聊天起来。
影分身说：“他们坚持了三个月，先是开始吃孩子，女人，老人，最后开始吃自己。”
另一个说：“被吃的人没有抵抗，是自愿还是被控制，很难调查了。”
“其他还有更好的风水，怎么选在了附近？”
“麻烦。”影分身完美复刻了斑的性格，没有顾及主人格脸色——或着说根本不在意旁人是怎么想的。
另一个则懒散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再多的怨气都早就散干净了吧。”
“又或许只是我们强行说服自己罢了，来都来了，总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报仇——恐怕报仇的对象的一脉都已经死绝了。”
斑注视着新落成的土包，这些人死之前该是怎样的痛苦，会将一道道泣血的愤怒倾注在石墙上，白骨累累，全部是诉说着生前无法得到解脱的诅咒，他们既然如此不甘心，肯定也不在意死后被如何处置吧。而如果这些都不曾是宇智波，他又怎么会停留于此，可是……分支已经脱离了宇智波，他又为什么要为他们默哀姿态，他悲伤的是什么。
悲伤的仅仅是曾经可能的族人么。
还是在悲伤……这样的一个庞大的族群也会拥有昙花一现的时候吗么。
他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凋零，永远不会失败的宇智波一族呵……当他参与羽衣一族灭族的行动时，可曾想过，也有宇智波一族处在绝望之中，被逼着互相残杀，相食同胞，乃至还是被活生生地饿死在地下。
而他们的敌人，只是曾被他从不看在眼里的普通人。
最后一个在四周探索的分身回来了：“有生活过的痕迹，但是找不到任何可辨认的证据，时间太久，风化严重，没有多余的痕迹。”
“密室没有被开启过，如果是挖掉眼睛，一定是抓住了还来不及进入神社的族人。”
“接下来干什么？”有人不耐烦地说。
“等。”
几个影分身都好奇地看着其中一个人：“等什么？”
“当然是等主人格发够了呆。”
这句话刚说完，所有的影分身全部砰砰冒出白烟，消失不见，斑转身离开，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低声说：“聒噪。”他一脚踩在平台边缘的碎石上，停顿了一瞬，纵身前跃，直接跳了下去。
山间的狂风吹起他的头发，他如一头猛禽，钻入了密林之中。
山对面一动都不敢动的樵夫强忍着惧怕，手脚并爬，慌不迭地离开了，他背着一筐的柴火，在暮色中往家里疾疾奔走，推开门，原本连木柴都省着用的父亲此刻却升起了地炉，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樵夫已经看到了那下午才见过的忍者就坐在老人的对面，默默地烤着火，他顿时吓得无法言语。
好在那忍者停留了一会儿就自行离开了，樵夫这才有功夫打听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
老人告诉他那健壮高大的樵夫儿子，不过是听闻这里曾经有过的大户人家的居住地，偶然路过，是个四处游玩、到处探险的旅者。
樵夫左右环顾，急促地说：“父亲，你说过的，我们世代住在这里，可不仅仅是普通猎户，更是身负平息怨气的重担，怎么能轻易地把往事都透露给他。”
老人颤巍的手将火堆上的铁壶提出来，为自己和已经离开的客人沏了热滚的水：“平息？……不过是为了让先人的脸面不至于踩在脚底下而已，说是平息怨气，还不如是害怕他们跑出来，或着有人为他们来报仇。”
“不一样！我亲眼看到他召唤出来高大的神灵，轻轻松松便挖开那块地方，”樵夫比划着，告诉父亲原本无人挪动的石块都被神灵搬运走了，说不定还真是先人料想不差，如此多年后有人替冤死的亡魂们前来索命了。想到这里，樵夫按捺不住，就要起身准备行囊，催促着父亲也跟着自己连夜离开。
“如果跑不掉，为什么要跑。如果他只是路过，你的慌张也只会引起他的猜忌，”老人叹息说，“到现在，我们不也是被遗弃的狗一样，有谁记得我们当初也是追随贵人的显赫丰臣宿集家呢，如果死在一位强者手中，也好过这样苦贫的生活磨平我们的志气，也让我们死得其所。”
“可是死就什么都没有了——”樵夫急切地说。
斑靠在墙壁上，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红红的火光到这里已经非常微弱，还不即他黑夜中的那双开出勾玉的眼睛，不远处的风模糊地呜咽着，仿佛像是有人在低声细语。
萧瑟的风正吹着大地。
“死就什么都没有了……”斑低声说。
人祸。
乱世之中平民的生命是低贱的，十分之六的赋税看似很重，相比之下，竟然都算是正常值。
一路奔赴，越是往西北，斑越是能感觉到沿途村落城市的贫瘠的依次递增，南方的木叶已经嫩绿遍野，而北方则还是稀稀拉拉的一片灰黄，北方适合种植冬季粮食，然而年初春季的一个月于困于火之国的寒流让大家意识到，人祸在天灾面前，简直蚍蜉撼树，万不可及。
“宜早不宜迟，既然早有去雷之国的想法，这次就拜托你去一趟边境本纪，将农务部的研究员和救助忍者小队安排在那里，你可以暂时脱离队伍去一趟雷之国，等回来的时候，再把轮换的队伍带回来。”
“如果我不在，他们如果发生了意外——”
“你和柱间都不能永远亲力亲为，这一次将近半年训练下来，部下忍者彼此放下戒备，互相协作初有见效。你只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帮助即可，也不能总在你和柱间的掌控下埋头干活，不需思考，是时候让他们参与实践了。”
扉间的话他当然明白，这些本来只需听从命令而不需要脑子的忍者，在如今的情形中，必须学会主动去思考，去解决问题。如果不放手去做，就如同不让婴儿下地学步，走路的途中磕磕碰碰不怕，犯了错误也不怕，怕得是盲目的骄傲和不肯干实事的态度。
斑看着地图上西北的草、泷之国，这几个都是最近几十年新起的小国，虽然在两国倾轧下总是受到战争洗礼，但好歹也能磕磕碰碰地存下来，这些国雨水丰富，但今年一改往常，春雨未至，反而一路从土之国卷来极其霸道的寒流沙尘，在冬季小麦快要收割的时候突发了气象的天灾。
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这里几乎成为了绝境。
深灰色的天幕下空气稀薄，远处的城市仿佛和褐灰色的地平线融成一体。
路面结冰，边境上城市房屋多为土石材质，此处便是几国来往交易、行商的必经之地——本纪，如今却如同被人遗弃的空城一般，没有人守在城门，路上冰冻的饿殍几具，便再无人烟可见。
斑一行人共计二十，几乎涵盖了各族的精英，远攻近战，潜伏刺杀都是样样精通，他们还没在正式进城前，已在前一夜摸进了当地领主武田之宅，摸清了大致的情况。
对于忍者来说，普通人是毫无招架之力的，他们渺小、脆弱，心理也极其脆弱，也能难怪世人畏惧忍者。
此次前来出行任务的队伍分为两队，一队主责保护，一队负责研究和应对本纪天灾，他们围着篝火，讨论着明天进城的事宜。两队都同意直接攻入武田大兴土木的本宅，用最短的时间控制所有人，收缴他们收刮而来的财富，后期都用来采购粮食和救治当地百姓。
“不行。”斑随手将一根烘干的枯木扔进了火堆，直接否决了提议。
一队分队长说：“麦田我们也看到了，如果不尽早规划土地，进行耕土，赶不上春季播种的话，恐怕这后果会更严重。”
“我们的救济粮食没办法救助所有人，最好是两手准备。”
斑瞥了火堆的对面的女忍者，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虽然速战速决是虽然是最快捷的方式，但这并不妥，我们可以将一队分成两拨，”那忍者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座房子、城墙和郊区的布局，指着大房子说，“一队和武田直接交涉，开设救济所，帮助修补冰雹暴雨损坏的房子，同时召集青壮年开始翻土，冬小麦是抢收不行了，我们最好能保护下春季播种。”
“二队也分成两拨，医疗者救治病人，本纪的天气本不该这么寒冷，大寒之后我们要预防反常温度攀升，预防疾病扩散。同时另一波研究员找出最合适的粮种，帮助本地度过粮食匮乏。我们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你是——”
“立花冬实，二队的分队长。”
“这次责任在武田，虽然天灾不受预测，但是拖了整整一个月才上报，而我们的公文早就去年都发出，藤本，你过来送信件的时候，和当地人有认识的吗？”
斑不远处的藤本点点头：“是的，我当时按照您的吩咐没有住在宿场，而是寄宿在民户。”
“明天我们先去你住的民户借宿，散布我们前来的目的，立花——”
立花冬实原本失望的表情为之一振，大声地说：“斑大人！”
“明天由你去和武田领主和家臣打交道，按照你说的那样，分清事情轻重缓和，一一分配下去，你暂时提升为两队的代言人。”斑环顾四周，火光在他们中不断散发着热度，因为这次由普通人和忍者组成的合作，斑需要时刻注意需要照顾的人的状态，“有问题吗？”
立花冬实瞪大眼睛，立刻站起来，激动地握紧拳头：“没有问题！”
“我在问其他人。”
真是个容易热血上头的年纪，斑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涨红了脸蛋，坐下来。
她旁边是一队分队长，他是由斑从部下直接点名抽取而来，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临时部下变成了领头，不由赞道：“想得很周到。”
二队中最年长的老者是普通人，慢悠悠地说：“打算设立几个救济所？”
立花冬实连忙说：“自然不能分散我们的人手，大本营必须集中一处，但是治疗分为四小组，去城中四个方向，每组两员，一名治疗师配一名一队的忍者，剩下抓药、分配都用当地人，而救济所在中点，先设立两个熬粥埚，避免人流集中，发生乱象。”
那老者点点头：“不错。”他正是医疗部调来医疗班的二队分队长，是个普通人，但是他的资历要比所有人都要深，是主动请缨参与这次行动的，二队的人都很尊重他，他一开口，二队更是在斑的扫视下发不出任何反对意见。
“事后补交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文件。”
立花冬实胸口起伏，按耐下激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沉稳：“是的，斑大人。”
翌日斑和他们在城门外分别，他加快速度，天上的鹰极速掠过，竟然被斑慢慢抛在脑后，到了傍晚，他已经踏入了汤之国的境地。
他抬头，只见那头一直追随他的老鹰落在一棵树枝顶端，收拢翅膀，俯瞰着他。
“还未驯化的野生老鹰……是把我当成了猎物了么？”斑注意到它的羽毛稀疏，胸骨也突出，稍作思索，将一块半风干的肉干拿出来，又掏出一枚经过改进的兵粮丸，都放在了它落下的树底。
他抬眸望着它，仿佛在和人对话似的：“别跟着我了。”
老鹰迫不及待地落到地面，斑回过头，扫了一眼，跳上一个大树，从树的粗枝之中借道继续前进。直到深夜，他已经穿过汤之国，深入雷之国，本土人高大粗黑，斑变身后直径前往深山之中。
“国之大事，为巳与戎”，祭拜祖先是神圣之事，宇智波分家在雷之国的地位原本是非常高的，他们掌管着祭祀神明的器具，因为受功封赏，也把领土内进贡的物品收集提交给大名，差不多是控制了本国重要的财政，同时也受到了极大的尊重。
然而三百年过去，原本宽阔通往族地的道路杂草丛生，只有偶尔进出狩猎砍柴的人经过此处，树木草丛似乎受到了神明的垂怜，长得也比其他地方茂盛。
这里的房子哪怕是纯石头叠砌，也免不了风雨侵蚀，雷电暴击。斑蹲下来，找到这里山腰的一处平地，通过被野草掩埋的半截石碑的文字上能找到这里就是曾经的神社，而他的面前，如今也不过是几堆毫无意义堆在一起的巨大怪石。
一路上来，鸟居早就堙灭在四季变化之中，那些本来和宇智波主支一脉的族人的骨头更是化成脚下的黑泥了吧，然而这里峡谷绿葱，到处是鸟叫虫鸣，幽静又吵闹。
一座蔚蓝查克拉形成的巨人拔地而起，它身体内部有几根颜色更深的查克拉流经通道充当血脉，当它挥舞双臂时，巨石发出咬牙发酸的摩擦声，不断有碎石掉下来。没一会儿，它将乱石搬走，露出下方一大块较为平整的石板，差不多每一块石板都有半米的厚度，所以并没有因为巨石块压碎。
而它从边缘开动，找到了建筑遗址的地基，下方都是岩石层，难怪这里的石块这么厚。
巨人继续挖掘，突然一停，斑跳到已经搬出叠放的石板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和南贺神社一样，都有底下通道，从这里就能……”他的话突然在看到巨人掀开那扇石门后突然戛停。
石板上有无数道划痕，像是啮齿类动物不停地在上面抓挠，他能辨认出上面有利器的痕迹，也有明显的手指痕迹，更多的刻着发泄般的诅咒言语，石板旁黏着一块白骨手掌，在挖掘的震动中，指骨不停地掉落，只有小指和掌骨岌岌可危的牵连在石板的背面。
闷浊的空气不断的往外翻涌，从斑的背后抽出五个影分身，屏息往里走去，没一会儿就搜索完毕。
“四百八十七人，其中普通人三百九十三人，七十三名儿童。”一个影分身全程都是黑着脸。
“也有孕妇吗？”
“有。”
山被拦腰切断，形成了神社所在的平台，平台边缘破碎不堪，护栏早就消失不见，攀山藤蔓肆无忌惮地生长，已经根茎粗大，如树般遍布峭壁，拨开藤蔓，仍有一两块残缺的石栏柱屹立不倒。斑目光凝神，蹲下来，看到了上面凿刻的忍族族徽，与团扇标示不一样的是，上部分如半月般的图形用雷之国的雷纹替代，保留下面半个扇子和扇柄。
这是一个与宇智波明确区别的证明，或着说，分家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自立成一派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已经地位显赫，能力又足以自保的忍族，还是会消失？
“还有什么残留的么？”
影分ll身说：“有几个密封石室打开后，里面的绸缎和尸体快速腐烂，只有祭祀的器具仍然保留完整。”
斑走了进去，里面空气流通之后，仍然有股恶臭萦绕不散，至少能点燃火把照亮通道了，随处可见完整或着不完整的骨架，但大多非常质脆，轻轻一碰就完全碎掉，远到里面，空气越是浑浊，里面的尸体就保存地越加完整。
斑在最后所谓的密室中看到栩栩如生，宛若刚死不久的干尸，它躺在屋内唯一的棺椁之中，由于石室和棺椁的双重保险，它得以保存下来，然而在接触流动空气的开始，它就迅速地分解，褪色，腐烂，最后剩下一具裹着破烂衣服的骨架。
它应该是分家中举重若轻的人，或者说，它可能就是曾经的分家之主，在比其他人都要死的体面的时候，它手里还拽着一封已经发黑难以辨认原色的遗书和捧着一把没有锈迹仍然闪着寒光的宝剑。
遗书的材料经过特殊处理，仍能阅读原来的文字，上面记录了分家和主家争执最终导致离心的最主要原因，从这一刻起，分家就决定应当地名门望族的邀请留下来，继而被推荐到国主面前，这一百年之间有起起落落，每一次选择效忠的选择都会让分家发生巨大的变化，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失误过。
“直至明智参秀发动了那一场浩劫，我们在深山之中，一直恪尽职守，侍奉神明和苦行自律，然而到处都是火把和杀戮的呐喊，我们选择躲进了神社之中，这里是我们最后净土……食物越来越少，外界的人发现我们这里的秘密，反过来将我们困在这里，哪怕我们最强的人，也不能突破这里的坚固石壁，原本抵御外敌的安全藏身之处，竟然变成困死我们的囚牢……”
斑小心地掀开一页粘连的卷轴，就着简陋火把的火光继续阅读。
“……我处死了一批人，事实上，我知道里面没有一个人有罪，当初第一个喊着密室的人也不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我……”斑努力辨认，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到无法印证，“总而言之，自愿献出食物的人，我将永远记住他们为我们的奉献……”
“自愿献出食物……”斑重复了一遍，掠过下面长篇名字的记录，这个曾经的宇智波最后写道，“我们曾经背叛了神女，背叛了仙人，继续背叛着曾经所有效忠过的人。如今，我们也终将被神明背叛遗弃……他告诉我，分家必死无疑，让我们能最终死在一起，是他给予的唯一善念，我再次对族人宣布了这项命令时，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其中一百多人决定寻找底下密室的最薄弱处开始挖凿……”
他们没有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哪怕是宇智波，他们最终是被困死在神社之中，斑找到了挖掘队伍的一堆白骨，斑试着在曾经被开挖过的地方继续动手，原本可以破碎石块的力度，竟然只在上面留下浅浅一层的剐蹭。
他不由加大力度，苦无最锋利的尖端和坚固的石头摩擦出飞溅的高温火花。
这说明整座密室的薄弱处并不在深处，斑抬头看着阴暗的回头路，只有入口的石门才是真正开启关闭的通道——他们找错突破口，斑回到地面上，其他分身正在收拾残骸，将分不清你我的骨头们包裹起来，那蓝色的须佐能乎在平台不远处挖掘出几个洞，几个分身竟然干出了热火朝天的场面。
最外层的累累白骨质地脆弱，有些在搬运过程中化成了一滩粉末，几声闷咳，其中一个影分身捂着口鼻，加快动作把骨粉碎骨放进坑中。
斑盯着这座遗址，沉默不语，呜咽的风在峡谷内部打转，远处凄厉的鹰鸣好像也在为今日重见天日的尸骨哀歌，他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就像是在事不关己地观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兴起灭亡，为他们另立墓碑祭祀，但心底知道，这些白骨曾和自己的祖先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不多久，各处干完活的人没有因为主人的结印解除，各自开始聊天起来。
影分身说：“他们坚持了三个月，先是开始吃孩子，女人，老人，最后开始吃自己。”
另一个说：“被吃的人没有抵抗，是自愿还是被控制，很难调查了。”
“其他还有更好的风水，怎么选在了附近？”
“麻烦。”影分身完美复刻了斑的性格，没有顾及主人格脸色——或着说根本不在意旁人是怎么想的。
另一个则懒散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再多的怨气都早就散干净了吧。”
“又或许只是我们强行说服自己罢了，来都来了，总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报仇——恐怕报仇的对象的一脉都已经死绝了。”
斑注视着新落成的土包，这些人死之前该是怎样的痛苦，会将一道道泣血的愤怒倾注在石墙上，白骨累累，全部是诉说着生前无法得到解脱的诅咒，他们既然如此不甘心，肯定也不在意死后被如何处置吧。而如果这些都不曾是宇智波，他又怎么会停留于此，可是……分支已经脱离了宇智波，他又为什么要为他们默哀姿态，他悲伤的是什么。
悲伤的仅仅是曾经可能的族人么。
还是在悲伤……这样的一个庞大的族群也会拥有昙花一现的时候吗么。
他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凋零，永远不会失败的宇智波一族呵……当他参与羽衣一族灭族的行动时，可曾想过，也有宇智波一族处在绝望之中，被逼着互相残杀，相食同胞，乃至还是被活生生地饿死在地下。
而他们的敌人，只是曾被他从不看在眼里的普通人。
最后一个在四周探索的分身回来了：“有生活过的痕迹，但是找不到任何可辨认的证据，时间太久，风化严重，没有多余的痕迹。”
“密室没有被开启过，如果是挖掉眼睛，一定是抓住了还来不及进入神社的族人。”
“接下来干什么？”有人不耐烦地说。
“等。”
几个影分身都好奇地看着其中一个人：“等什么？”
“当然是等主人格发够了呆。”
这句话刚说完，所有的影分身全部砰砰冒出白烟，消失不见，斑转身离开，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低声说：“聒噪。”他一脚踩在平台边缘的碎石上，停顿了一瞬，纵身前跃，直接跳了下去。
山间的狂风吹起他的头发，他如一头猛禽，钻入了密林之中。
山对面一动都不敢动的樵夫强忍着惧怕，手脚并爬，慌不迭地离开了，他背着一筐的柴火，在暮色中往家里疾疾奔走，推开门，原本连木柴都省着用的父亲此刻却升起了地炉，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樵夫已经看到了那下午才见过的忍者就坐在老人的对面，默默地烤着火，他顿时吓得无法言语。
好在那忍者停留了一会儿就自行离开了，樵夫这才有功夫打听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
老人告诉他那健壮高大的樵夫儿子，不过是听闻这里曾经有过的大户人家的居住地，偶然路过，是个四处游玩、到处探险的旅者。
樵夫左右环顾，急促地说：“父亲，你说过的，我们世代住在这里，可不仅仅是普通猎户，更是身负平息怨气的重担，怎么能轻易地把往事都透露给他。”
老人颤巍的手将火堆上的铁壶提出来，为自己和已经离开的客人沏了热滚的水：“平息？……不过是为了让先人的脸面不至于踩在脚底下而已，说是平息怨气，还不如是害怕他们跑出来，或着有人为他们来报仇。”
“不一样！我亲眼看到他召唤出来高大的神灵，轻轻松松便挖开那块地方，”樵夫比划着，告诉父亲原本无人挪动的石块都被神灵搬运走了，说不定还真是先人料想不差，如此多年后有人替冤死的亡魂们前来索命了。想到这里，樵夫按捺不住，就要起身准备行囊，催促着父亲也跟着自己连夜离开。
“如果跑不掉，为什么要跑。如果他只是路过，你的慌张也只会引起他的猜忌，”老人叹息说，“到现在，我们不也是被遗弃的狗一样，有谁记得我们当初也是追随贵人的显赫丰臣宿集家呢，如果死在一位强者手中，也好过这样苦贫的生活磨平我们的志气，也让我们死得其所。”
“可是死就什么都没有了——”樵夫急切地说。
斑靠在墙壁上，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红红的火光到这里已经非常微弱，还不即他黑夜中的那双开出勾玉的眼睛，不远处的风模糊地呜咽着，仿佛像是有人在低声细语。
萧瑟的风正吹着大地。
“死就什么都没有了……”斑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