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核肯定这不是真一一个人能想到的,也认为椿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打听到的族内情况,他耐心地将真一哭花的脸擦干净,仔细询问了后,才发现这竟真的是孩子凭借自己的观察力发现的。

    这孩子通过年岁送酒的时候,看到浅井和凉月站在一起说过话,然后观察着端木最近任务和自己的做对比,得出这样的结论。

    真一不懂得男女之间那种微妙的相处情况,却能自己发现端倪,火核知道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能让真一存活下来,但也会迅速让他变成一个早就将同龄抛在身后,无限逼迫自我早熟的孩子。

    火核再说不出话来,只得揉揉他的脑袋:“浅井是族老一派的人,无论如何,我的任务永远会比其他人都要沉重一些。”

    真一懵懂地说:“为什么呀?”

    火核说:“因为眼睛,我已经是族内最高等级的三勾玉,如果我不去做,那就没有人去做。而且我也凭借着三勾玉得到族内应有的权利,你第一次任务回来后休息了那么久,就是因为权利的力量,危险和权利往往是并放在一起的。”

    “那么族长也是三勾玉吗?”真一点点头问道。

    “族长是万花筒,那是一种比三勾玉更高级别的进化,和三勾玉以下是截然不同的形态,往往多年宇智波都难得一位,我们不把它和三勾玉放在一起比较,而且……”火核想了想,还是坦言说,“它带来的负担也往往比任何瞳力都要沉重,有时候进化并不意味着能力更大,我们族里关于它的记载还是太少了。”

    “我懂了。”

    火核不由失笑,这孩子又装作大人似的,他懂了什么呀。

    真一说:“三勾玉以下是族里大部分普通人达到的能力,万花筒族长则是另类的天才,天才总是会受到排挤。”

    “不能这么说……”

    “而且万花筒族长要自己一个人摸索经验,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做更重的任务,然后得到更多的权利……哦,这样看来,还是父亲这样的三勾玉好,起码能经常回家,这就是万花筒族长一直不结婚的原因吗?”

    火核不敢再和一个五岁的孩子继续讨论下去,生怕他会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来。

    晚餐时分他将较为丰富的食物煮好,弄了一份大杂烩炖饭,然而那看上去更像一份搞砸了的褐色猪食,真一的脸上出现惊疑不定的犹豫,举着勺子不敢下嘴。火核则走进卧房,两手空空地对侧卧在榻上的椿说道:“以后到外面来用食。”

    椿没有动弹,她的身体像是婉转的山脉,呈现出令人浮想联翩的曲线,火核想起了每一次和她肌肤贴近的时刻,却每次都觉得和她距离万重千山。

    火核想起橘荟的劝告,加重了语气:“现在,出来吧。”

    真一不可置信地看着火核身后跟出来的椿,连忙坐直了身体,都忘记了质疑今晚的食物是不是惩罚,一边瞅着对方,一边就挖勺塞嘴里,发现外表难看但炖饭内在还真的算不错,便认认真真地开始享受起来。

    椿的进食量非常小,吃了没一会儿就放下餐具,她也没有主动离席,只是坐在那里,握着勺柄,盯着碗沿开始新的一轮发呆。

    晚上要尽可能节省灯油,而且宇智波一族内没有娱乐的公共场所,大家都是劳忙了一天,大多都早早上床休息,火核便打发真一:“去洗澡后早点上床休息。”

    真一十分高兴,早忘了刚才哭鼻子的糗事,跳下凳子就往盥洗室走去。

    火核收碗筷,重新坐在椿的对面:“真一是个好孩子。”

    椿的无焦距目光开始发生了变化,娇小的脸蛋上,细长的眼睛里的黑眼珠像是重新灌注了生命力,开始转动着生锈的零件,将那只看像虚空的视线转到了火核的脸上,火核忍受着对方好似要扒皮揭骨的打量:“他需要一切看起来非常正常的行为活动,融入普通人之中,就是对他最大的保护,你的那些教育方式不适合宇智波一族。”

    火核不需要对方的回应,说完这些,站起来回到厨房,开始洗碗。

    他和她的相处方式仍然是一种无声的沉默,火核早上得知的喜讯,到了此刻已经将那抹期待和喜悦降到最低,他似乎确定了,这个即将降临的新生儿一定不会是双方父母都会期待的那样,孩子也会继承父母最糟糕的那份天赋和性格,他开始放弃了将未出生的孩子和真一摆在同一位置。

    一个孩子就足够让他操心了,如果将一份爱意分成两半,真一是活不到成年的。

    椿接着转动着脑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火核从这一天起就没有再碰过她。

    珍珠商贩的到来掀起了大名府的好一场时尚风潮,他将珍珠、珊瑚和沿途收购来的琥珀带到了最繁华的城都,商人对于市场的敏锐和对上位者投机取巧地献礼,都让他足以在各个贵族之间赚取了最大的利益。

    宇智波一族也得以凭靠商人赚了一大笔雇佣金,因为商贩太惜命了,他几乎将族内所有武力的三分之二都雇佣走一路沿途保护,他的惜命让他躲过了同行的栽赃和来自不知名敌人的投毒,直到最后他谨慎到要和忍者同吃同住,简直要到变态的程度。

    “火核大人,我还没有吃饱。”雉对着火核说。

    火核了然地将兵粮丸扔过去,雉则坐在马车旁边默默地吃起结实又顶饱的食物,间或喝一口水将食物吞下去。可能雇主认为女忍者的饮食更加干净,总是会在保护他的忍者里挑中雉的餐饭,他要看着雉吃了几口,然后再拿过去享用,所以雉自己准备的食物总是吃不饱。

    浅井、塚本和溯水牵好缰绳,走过来围坐在火核身边,也不管雇主身边只有一人守着。

    “什么时候结束?”塚本脸色不太好看。

    溯水一边吃一边说:“雇主的货马上就要卖完,到达下个城,我们就能回去了。”

    浅井说:“行了,等会去替雉执勤,别总让女人干活。”

    溯水点点头。

    火核却有一种钱来得太过容易而感觉大事不好的预感,由于商贩这一次也疑神疑鬼,他毫不费力劝动了商人赶紧将最后的堆积货物都抛售,商贩也很上道,知道自己一个普通人无法携带巨款,就把所有能抠搜下来的小部分不记账钱款都托付给火核,让他可以抽取十分之一的费用用来保管钱财。

    果不其然,最后三天,回到都城的商贩被举报以勾结邻国的叛国罪而入狱,商贩大惊失色地找各种途径,求各位官老爷为自己说好话,减轻罪行。然而他太依赖忍者了,宇智波一族为他奔波是毫无用处的,那些曾经对他青睐有加的贵族也纷纷避嫌不管,好一番功夫折腾下来,商贩把新买的店铺和所有积蓄都拿出去抵罪,才得到了大名的施舍,让他凭借着良好的信誉和小心谨慎的份上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商贩甚至比来大名府之前还要穷光蛋。

    火核就站在他们边上,听着商贩和朋友告别。

    “哎,简直是要了我一条老命。”

    唯一被当成朋友的老乡帮助商贩买下商铺,同时也帮他疏通关系的店货老板正在为他送行,之前挥金如土的豪迈有多么恣意快活,如今穿着粗衣短褐就有多么造化弄人,他长吁短叹地说:“早就劝你不要显眼,你说造势越大才能赚得越多,你是赚钱得多,但也要有命花啊。”

    商贩垂头抹泪:“我以后是不会再到这里来了,这一次也多谢你替我周旋。”

    老乡摆手:“你之前让我疏通关系的钱都用完了,好在几个贵族大人还能听得进枕边风,也好在你还留个几个待价而沽的好货物,不然这一次能不能脱身还真有一说。”

    两人互诉苦难,老乡便将自己重新包裹的严严实实,偷摸摸地回城去了。

    浅井从树上落了下来:“他先前替你疏通关系的时候私藏了五十金,后来替你跑关系把钱都填了进去,还多往里面补充了三百金。”

    商贩还没擦去的泪痕又重新涌出滚谈的泪水,呆滞地望着远方老乡的背影,直至人都看不见了,在几个不解的忍者面前突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只有火核知道他听了自己的话后藏了两千金的保底,至于商贩现在如何想的,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酸楚。

    普通人雇佣宇智波,佣金是提前支付的,商贩的损失看起来和他们毫无瓜葛。这里面并不涉及到忍者需要付出惨痛代价,不需要以命相博,也不需要尔虞我诈,但就是这样,商贩哪怕还有启动资金准备他国东山再起,而宇智波也得到了差不多一年的收入,但回到族地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一种憋屈。

    泉奈在私底下奖励了火核一番。知道他没空去采购物资,泉奈就将东西都换成了布料和油盐糖醋,又托族内妇人为这一对父子俩赶制了上好的胶鞋,让他们来试试看合不合脚。

    真一第一次穿这么轻便的鞋子,兴奋地在庭院里走来走去。

    火核诚心诚意地感谢:“比木屐要轻便,又比草鞋耐磨损。多谢你了。”私底下他会小小逾越一下,不去称呼比自己还年纪小的泉奈为大人,恰好是泉奈也喜欢这样的相处,将一罐令火核倍感熟悉的糖推过来。

    这一次火核坚决不愿意收下:“太贵重了,您留着自己和斑大人一起吃吧。”

    “我这里还有很多,”泉奈笑笑,“拿回去给真一吃吧,这些都是我沿途回来时采购的土特产,比内陆要便宜很多。”他露出狡黠的笑容,“好久没见过真一了,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叫我哥哥呢。”

    火核也笑了起来,态度却很坚持。

    火核知道地方的特产会相对便宜,但也没有全部相信泉奈的话,因为外出任务,他们都以最轻便的装备出发,糖重胶板占位置,泉奈要想拿回来,肯定是专门减轻了其他负担,说不定是私下专门采购的。泉奈见他真的不愿意,只好说:“这胶鞋不过是带了一块块裁好的样式,上面的绑腿都是自己做的,过段时间我会给大家都发两双,就你们几个则是五双。糖的话,我也只是给新婚夫妇的,不单你家一份。”

    说话到这份上,火核只好收下了,泉奈笑了起来,更加温柔地抬高声音说:“哥哥,你回来了。”

    火核连忙站起来行礼,将头垂在胸前表示对族长的敬意。

    斑嗯了一声,一身血腥,杀意满满:“我想喝点小酒。”

    泉奈连忙说:“我去准备点小菜。”又和火核说,“你留下喝两杯。”

    与其说是喝两杯,倒不如是当一个沉默又老实的陪酒人,斑这一次似乎杀了不少人,头发上都浸沾了血,泉奈费了好大劲将蓬乱的头发洗干净又用巾布擦干,到最后也索性将它捆成一团,然后把冷水从哥哥的脖子上直接倒下去。斑也不介意,□□着身子在空地上冲刷了一会儿,等到洗澡洗得差不多,全身出现一团热气腾雾,没一会儿就干爽地回到廊下坐下。

    斑对火核点点头:“听说你这一次挽回了雇主的一部分损失,做得很好。”

    火核连忙说:“可惜的是我们这次毫无用武之地,说是挽回损失,但也不能张扬,还是给宇智波的名声抹黑了。”

    泉奈说:“一定是千手扉间那家伙搞得鬼,上次哥哥杀了他的雇主,这一次他就用相同的方法讨回一局。”

    “泉奈。”

    泉奈连忙为斑倒酒,堵住他的嘴:“反正咱们战场上见,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斑似乎很想反驳,却只是喝着泉奈一杯杯倒过来的闷酒,过了一会儿,才记起什么,从脱下来的旧衣里面摘出鼓囊囊的袋子,扔给泉奈。

    泉奈狐疑地掂量着,扯开绳子往里面看。

    那是金属相互摩擦和碰撞的声音,火核很好奇,猜测是一些特制暗器。

    火核没有兄弟,不太理解兄弟之间的感情,但是能看出泉奈原本有些郁闷的脸色突然放晴了,有那么一刻,他十分羡慕这种无关其他,纯粹的互相陪伴、扶持的亲情。

    很久以后,火核终于知道那份礼物是什么。

    泉奈专练长刀,偶尔也会使用弓箭,但那段时间,他把有关弓箭的器具都收起来。注意到这一点的斑记在心里,为泉奈找来精铁,委托猫忍们专门定制了一袋箭头。那些箭头背后的温情,火核是在泉奈去世前,才得以体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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