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到达越来越熟悉的地段,远处有河滩和峡谷,丛林尽头飘出来的几道烟雾果然都是那个方向的。明知道前方一定还有更严峻的事态,火核却惊恐地回忆起自己查过浅井的任务册,最近会经过此处的队伍正是真一的那一支。

    他手脚发凉,脸面绷紧,感觉一霎那整个人都悚起了寒毛,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连夜的赶路疲劳都消失了,他望见了河滩上正在发生的激烈打斗。护送的货车倒在一旁,绫罗绸缎撒了一地无人问津,已经超过了真一所在护送队伍的人数,敌方竟然有四十多人之众。

    这差不多是举族之力了,火核杀掉了一个正要对付苦苦支撑不下去宇智波族人的敌人,将对方的刺刀挑飞,那双眼睛正对对方,对方立刻怔忡一瞬,这一瞬就是机会的对调,更高级的幻术侵入了对方猝不及防对上的眼睛,族人立刻反击,将对方杀掉。

    火核赶至下一个打斗对决。

    凭借高手对于战局的敏锐掌控,火核竟然凭借一己之力在顷刻间杀掉了五个人,河滩上还有几波厮杀,有人喷出巨大的火焰将敌方逼迫远离自己,一道水龙咬住火球,爆炸的高温水四处迸射,响起了几声哀嚎。

    火核的出现让激烈战斗局面出现了不可抗拒的扭转之势,这一次被围剿的宇智波一族开始了反击,雉和三宅稳扎稳打地朝前推进范围,茼则不断地在后方捡人,把还有一口气的族人硬生生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河滩对面还有战斗,铿锵有力的碰撞声让火核害怕至极,他终于空出手来去寻找儿子,所到之处都有死伤之人,他一边补刀,一边救人,终于发现河滩对面就有真一。

    他还没有死!火核越过了死掉的成年族人,忍者世界就是这么残忍,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死的是谁,族人里每一个人都会比才五岁的真一更多的战斗经验和充足体力,火核知道真一能活下来不仅仅是靠着他的一勾玉,更是有人愿意为保护新生力量而甘愿付出牺牲。

    濑户是他小六岁的人,一勾玉,很谨慎也很聪明,但由于写轮眼瞳力等级不高,限制了他的发挥,所以遭到的六人围堵也是最为严重的,眼看他快要支撑不下去,连踩水都无法维持,火核咬咬牙,抽出腰间的佩刀,转身返回帮他解决敌人。

    袭击的敌人们都用黑布蒙脸,然而火核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眼睛和露出额角的碎发颜色,羽衣一族的标志太强了,时下宇智波一族经常能碰上的忍者之列,只有羽衣才是这样深浅不一的棕发,而且他们也擅长水遁。

    千手一族的千手扉间正是借鉴了水与火的对立,模仿羽衣一族钻研水攻来压制宇智波一族。

    然而千手扉间凭借着强大的查克拉储备,将很多水遁招术扩大攻击强度,颇有大型群体攻击的趋向,而羽衣一族除非几人合力,否则个人仍然保持着一对一的攻击。

    火核躲过急湍水流冲击,踩在水面上冲了过去。

    第二队的支援已经到了,然而十几人对抗四十个敌人还是有点吃力。

    决定战场局势的从来不是人数,而是有能力的强者。

    六人中有一半来不及躲避他的写轮眼,或者根本就没法躲避,火核横扫出一枚暗器的时候双手按在水面上,往下看的敌人正好和倒影里的眼睛对。火核立刻借机杀掉了靠近他陷入幻术的一人,夺过对方斜挎在胸前的武器包,抽出三把砍刀,两手各握一把,嘴上咬着一把,冲向了其他人。

    敌人们感觉到火核如同疯狂的野兽,有些露出害怕,有些则转身逃跑,火核一个追上一个,甚至还把几十米外的两个敌人杀掉。

    他这一次远离真一就有些远了,他环顾四周,发觉局面差不多稳定,这才朝真一奋力冲去。

    然而这一次他再也赶不及了。

    真一的年纪太小,在八九岁之前都不应该参与战场上的厮杀,宇智波一族却不会放过一个开了眼的武力值,两个敌人将他逼到树林之中,真一苦苦支撑,不愿意离开族人们的视野,那人正好挥刀而至,真一的后背像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站在原地不动。

    但是真一看到远处而来的父亲,想要露出一抹笑意,然而身上的剧痛让他瞪大了眼睛。

    “妈的,这个一勾玉的宇智波太难对付了,他还没我大腿高呢。”敌人之一愤愤不平地说,他轻蔑地收回目光,“还好我们就此可以杀掉他,不然他长大之后会是绝对的强敌。”

    另一人哼了一声,双手用力地将苦无进一步地戳进真一后背心脏之处:“天才,得活到成年才能成为天才。”

    真一的写轮眼失去了光彩,扑通一声倒地。

    火核将两把刀扔出去,右手接住嘴里的刀,飞快刺入了对方正要露出庆祝的眼睛里,无视对方的狂喜中扭曲的惨叫,他俯身硬生生地扒住河滩边的鹅卵石和泥沙稳住身体,就地取材抓了一把冲向另一人。那人要把真一后背的苦无拔出来,用胳膊挡住泥沙的同时用杀了真一的苦无冲向火核。

    两人冲撞在一起,那人恐惧地说:“你的眼睛——”

    火核双手握住佩刀,他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直接抵消对方的速度将人击飞出去,他没有松懈,继续冲出去,脚下将土地踩出一个个坑来,直至将对方钉在树干上。

    敌人垂头看了一眼胸膛上的刀,痛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火核仍然不放弃,立刻抽出肋骨间的刀,反握刀柄在他脖子上一抹,温热的血就像水急湍喷了出来,扑头盖脸浇了他一脸。

    不可以放弃武器,不可以放弃生命,火核大口喘息着,单膝跪地。

    背后仍有拼杀的决斗。

    这种生活到底什么有个尽头,火核转身朝真一走过去。

    他俯瞰着真一趴在砂石上的身体,突然察觉到这个体型、服装都只是真一的样子,哪怕鞋子也是他亲手为其曾经穿上的,火核仍然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儿子,这种称得上一次较大的对峙战争规模中,真一是不应该、也不会出现的。

    这……不是自己的儿子。

    火核视野中慢慢被流淌下的敌人之血染红。

    哪怕他的孩子从来不曾提过。

    真一也应该坐在他的肩膀上,骑着他的脖子,嚷着要逛完大名府所有大街小巷,指着夜空中的烟火大声欢呼着。

    这不是自己五岁就要和敌人你死我活的孩子。

    他只是低头看了几秒,抽搐的手握紧了刀重新冲向了最近的一个敌人。

    剩下敌人如同一盘散沙,全然不成气候,这支凭借人数压倒宇智波一族的敌人最终迎来了他们最恐怖的敌人。火核将刀插ll入每一个阻碍他的敌人的胸膛,为了保证敌人死得彻底,他还补刀抹脖子,很快杀完剩下苦苦坚持其他敌人。

    火核再次停下,浴血的温热让他久久不能平复杀戮的沸腾内心,他感受到几个族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惊疑不定的恐惧看着自己,他已经不想再戴上面具去应付人,他转身回到真一的身边,决定痛苦地去面对自己逃避的现实。

    真一的确是死了。

    直到小小的趴着的身体动弹了一下,那手指扣地挖出一个指头的凹坑,火核不可置信地跪下去,检查着对方背后正中心脏的血洞,还有那一条从肩膀到腰间的伤口。

    真一哼哼唧唧地仿佛刚睡醒时的样子,艰难地转头,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血:“爸爸……我好疼。”

    火核从没有这一刻感激过命运对真一的眷顾,他不敢将真一翻过来,想要碰触孩子的手,又发觉双手都是鲜血,胡乱在身上抹了几把,扯起笑容道:“好狼狈啊,真一,回家后我得好好地训练你。”

    见真一涣散的瞳仁想要闭上,火核握住他发凉的手,头一次发觉真一太小了,骨头软着的,没有发育完全,他极其认真,又慎重地说,“别睡着,真一,我教过你的,这种时候不能睡着。”

    真一低声说:“我知道……重伤的时候不能,不能闭眼,但是我真的好困……”

    “就让我睡一下,就睡一下……”

    火核等了一会儿,说道:“真一,该起床了。”

    真一没有回答。

    火核忍不住了,将他抱起来,虚虚搂在怀里。

    啪嗒一声——真一的手臂软塌塌地垂了下来,拍在火核的臂膀上。

    被抢走了敌人的雉踩水过来,落在火核的几步远,怔怔地看着火核抱着孩子,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又有林间传来骚动,泉奈一身风尘地带着最后一队支援前来汇合,他来的方向正好是剩下两三个漏网之鱼的敌人逃跑方向。

    河滩上到处都是尸体。

    过了一会儿,泉奈和茼都来到对岸,泉奈沉默着等待许久,见火核仍然沉浸在痛失亲子之中,说:“茼,把真一抱出来,给火核治疗。”

    茼走上前,想要掰开火核的手,发现他的臂膀连着手指都如同铜墙铁板一般,无法撼动,他回头看了一眼泉奈,泉奈眼里满是一种悲戚的温柔,像是在为真一献上一场无声的哀悼。茼转回头去试探真一的鼻息,突然惊喜地叫道:“火核哥,真一,真一还有呼吸,你快让我看看!”

    火核的臂膀一松,让他接过了真一的身体。

    雉突然说:“我看到敌人亲手将整个苦无都戳了进去。”孩子的身板那么薄弱,戳进去的长度几乎要把真一贯穿,那周边一滩的血量,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茼连忙说:“婶婶说有些人多心脏就是比旁人偏一些,而且时间发生才不久,太好了——”他继续说出了喜讯,“武器上没有淬毒,火核哥,你听到了吗,没有毒!”他快速地用纱布擦干血液,见血流仍然不止,咬牙在上面撒上了大半的止血药粉,然而他刚才的药剂全部用完,都没能止住血。

    旁边的泉奈将腰间的药瓶递过去。

    茼迟疑了一下:“泉奈,这药——”

    “别管了,药还可以制作采购,”泉奈催促说,“剩下也给其他人用上,我去检查一下周遭,你继续治疗。”

    茼连忙将药给真一敷上,雉转头看了一眼结束的战场,到处都是炊烟般的火与浓烟,尸体零散的躺在各处,河道正中央也有一具,正在被并不湍急的河水往下缓慢地冲走,河道的血丝一缕一缕,像是彩带若影若现。

    她飞奔过去,为那尸体补上一刀。

    雉抓着手里的利刃手柄,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我明明看到的……那种程度,怎么可能还能活下来?难道他和我一样,写轮眼升级了……”她沉默地走回他们,观察着茼治疗着真一的一举一动。

    不太像,眼睛处没有流血,也没有爆发最后的求生手段。

    那伤口如此严重,茼刚才为了安抚火核情绪,说着明眼人都看出来的假话,哪怕心脏偏了,侥幸活下来,那肩膀的伤势都有可能让他成为残废。

    残废后就会成为废物。

    对于忍者,废物没有活着的价值,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没有用的工具是会被抛弃的。

    火核看了一眼雉,对着她说:“去扫尾,避免还有活口。”

    雉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恢复正常了?但她没有回答,提着利器远去。

    泉奈四天前遭到伏击就有大事不好的预感,他第一时间委托忍猫们将警惕的信息传给其他在外任务的所有队伍,当进一步发觉自己遭到埋伏并不是主力军时,又意识到被雇主拖在原地,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别的队伍正在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是哪一支做任务的队伍会遭到袭击呢。

    还是族地也不安全了?

    泉奈必不可免想到了被大名打发到别国刺探消息的哥哥,被调远的火核……附近只有这一支护送绸缎商人的宇智波最多人手,如果这一支被杀,需要的人手足以说明对方倾族而出或者几族合作,就在这时,委托人走上来,加大了金额要求他们护送全程。

    “什么,加钱也不行!?”此次护送任务的雇主,清原家的少主破口大骂,“你们算什么个东西,我愿意多付钱不过是看在你们面子上。遇到了袭击你们不反省下自己的失职,还想坐地起价,告诉你们,你们还真得把我送到大名府里,不然我会要你们好看!”

    身后的族人蠢蠢欲动,有些忍不住地用忿恨的目光看着那半大年纪的雇主,管事朝前一跨,正要挡住自家少主,一块石头就脱离少主之手,砸向了目光冒犯的宇智波族人,可惜的是常年养尊处优和稀松武艺,导致那块石头只是落在了对方的几步远。

    泉奈扫了那石头一眼,原来是块质地温润的玛瑙印章,因为常年被把玩手里而四角钝圆,他平淡地说:“如果您再三要求,我们自然从命,只是袭击您的忍者不是一般货色,我们宇智波也需要提高警戒对对付高手,基于保护力度加大而提升原本价格的一半,这是行业内的共识,并不是坐地起价。”

    泉奈继续说道:“一支想要刺杀您的忍者队伍,一支保护您的宇智波护卫,双方不相上下,看来您的美名已经传到了大名府,有人惧怕您未来的成就而想要提早杀掉您,您更要在意的是未来的敌人,而不是我等这些不值惧怕的低贱仆从。”

    雇主闻言哈哈一笑,指着泉奈说:“你说的没错,那些家伙都恨得我眼红,这就是我雇佣你们的原因。你这家伙真是令人值得欣赏,从现在起你贴身守在我身边,而你——”他指着差点被砸到的忍者,那人几乎和少主是一般大的年纪,还是个少年,“我的脚凳还差一个,你过来。”

    少年准备走过来,却被旁边的族人塞了捡起来的那块玛瑙印章,他一步深一步浅地走过来,垂头将双手摊开。

    雇主嫌弃地扭过头去:“这东西已经脏得不能用了,赏给你了,过来。”

    少年垂着脑袋走过去,跪在马车边上,雇主的鞋子在他背上碾了一下,然后另一只脚也踩在上面。

    “我够不上车辕,”雇主懒洋洋地说。

    少年握住的手支撑身体,缓缓地抬起身子,将人抬高,他听到了雇主冷冷的一声哼。

    泉奈是在晚上才有空去看望少年,他正远离着篝火,坐在背光的那棵树的后面,看见泉奈拿着水囊和食物过来,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泉奈大人。”

    泉奈就地坐在他身边,摸了摸少年湿漉漉的脸:“烈人……辛苦你了。”

    “他们都说我不够稳重,如果没有引起清原大人的反感,我们这一次早就可以离开了,”烈人破涕而笑,说着说着又有哭起来的迹象,“都是我没忍住……”

    泉奈叹一口气:“不,没有你,清原的雇主也不会放我们离开。”

    烈人不解。

    族人们正是知道这情况,所以才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呢,欺负年轻人似乎是大人们顽劣的手段,好掩盖他们不能保护你的失职而已。

    泉奈说:“不要想太多,把他们安全送到大名府后,我们再回去,应该也来得及,我已经通知其他快要完成任务的族人前去支援。”

    烈人点点头,接过水囊和干粮,脸上一红:“让您,让您操心了。”

    泉奈站起来,环顾着四周林茂:“我去看看周围的情况,你回去吧,待在他们身边吃东西。”

    烈人似乎还有些不情愿,却没有拒绝,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掏出下午的那枚印章:“泉奈大人,这枚印章——”

    “闲章,但收藏价值颇高,你打算留下来还是卖掉?”

    烈人立刻说:“当然是卖掉,可是我们卖的价格——”

    泉奈接过玛瑙印章,浅笑说:“放心,我会替你卖个合适的价格,去吧。”

    烈人这次不再犹豫,像是摆脱了一件劳心烦神的苦恼事情,忙不迭抓着食物和水囊往篝火走去。

    然而这一次运气太不好了,坏预感超过了泉奈的承受范围。

    “高木的那支队伍,你的队伍中凉介和溯水,加上这里的十个人,总共就是十五人……”泉奈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一听到这噩耗差点要跌倒,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饶是宇智波一族损失惨重,却能躲在货车里逃过一命的绸缎商人,这个商人和宇智波一族曾经合作过,是火之国最大的布商,为了赶上五月份的头批销售,他还是和之前一样采购了最多份额的量。

    高昂的回报也让绸缎商人不吝雇佣金额,只要能缩减行程,赚回的钱一定是数十倍的回报。

    那满肚肥肠的商人察觉到气氛的微妙,连忙说:“我会弥补各位的损失——只求各位赶快护送我回都城!”他可不只是想要挽回损失,更是害怕这些忍者因为死了太多人而放弃他,更害怕他们会杀人泄愤,又补充了一句,“翻倍,不不不,三倍的护送费用,而且十个人的慰问金另算!”

    泉奈和他商量了几句,招呼着其他族人去找抛在路上的其他货车,让大伙把绸缎尽可能找回来。

    货物丝毫没有丢失,泉奈更加确定这就是一起针对宇智波一族的袭击,而最该承担这一次的责任的便是他自己。

    他预估错了敌人的决心。

    十天之后,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终于回到族地,原有早闻的族人们纷纷翘首以盼,或有哭嚎,或有喜极而泣,为生者的侥幸而泣和对死者的恸哭同时出现在族地门口,族老们穿过人群,找到了已经昏迷的溯水。

    “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岐阜震惊地看着失去一条腿后,脸上的眼睛也包扎起来的溯水,“你们不是说只丢了一条腿吗?”

    茼惨白着脸说:“我们离开之后,有敌人回到原地找到了藏在树洞里溯水,他行动不便,差点对方同归于尽。”

    昭辉冷哼一声:“还真是命大,丢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还能活下来。”

    “昭辉。”岐阜不紧不慢地摆手。

    茼的眼睛都火辣辣的疼,不敢再掉眼泪了,听出族老们的语气,更是抬头飞快而诧异地瞅了他们一眼。

    其他人受伤较重的都是被族人背着回来,只有溯水和真一受到了两人担架的待遇,岐阜看着趴在担架上的孩子,不由重重叹一口气:“火核,我已经听说你这一次的行为,非常好,非常好。”

    火核的嘴唇干裂,一路上都不敢放松一刻,比其他人都显得虚弱:“我想为真一好好请一次长假,他的心脏可能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岐阜掀开盖着真一的衣服,看到了下面的包扎伤口,真一侧头露出来的灰暗脸色仿佛已经是个死人似的,不由重重长叹:“给你半个月的休整时间,真一的话……让橘荟给他好好看看吧,只是他以后该怎么办啊。”

    火核低声说:“劳您费心了,如果他能熬过发烧,活下来就是上天饶他一命,只要有我一天,他就不会成为族里的负担。”

    岐阜拍拍火核的肩膀,走到了队伍最后的独轮车上,上面用草席卷起了十几个尸体。

    “到神社来一趟,”岐阜长叹一声,叫住了护在尸体旁边的雉,眼神已经冰冷到极致。

    雉的心跟着重重一跳,抬头望向不远处,只见三宅正仇恨地看着她。

    火核终于回到盼望已久的家里,将真一小心翼翼地挪到卧房,他抬起头谢过帮忙抬人的拓彦,拓彦强撑一抹笑:“我替你去找来橘荟姑姑,你先等会,我马上就回来。”

    火核已经身心俱疲,没办法再多说几句话,无声地点点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真一身上。

    整座屋子就好像没人居住似的,火核怔怔地想着,如果真一不在了,这个家也就真正地散了吧。橘荟很快就来了,她将衣服掀开,看着真一气若游丝的样子,手脚利索地扯开绷带,检查了一番茼的技术,用了更娴熟的手艺重新替他换上药,缠好绷带,又用手背摸真一的脖子、脑门。

    她的脸上仍然是无法放松的神色。

    “火核!”她重复呼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突然加大了声音,重重地说,“你不能倒下,火核,家里人都需要你照顾,你必须挺住!”

    火核从一种虚幻的噩梦中惊醒:“橘荟姐……你说的没错,真一还需要我。”

    橘荟想要说的可不只这个,她看了一眼拓彦,对火核继续说道:“他的体温已经上来了,估计这次发烧会来势汹汹,肩膀处到腰间的伤口太长太深,很有可能肩膀的筋脉被伤到,一定要注意以后的恢复和营养补充。真一年纪小,恢复能力强,情况好的话是能达到原来的身体状况。等会我会让茼把他的药煎好送过来,真一喝不下去,你就想办法灌进去。”

    橘荟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外面又有人过来找她,橘荟不能久留,担忧地看了火核一眼,然后提着医疗箱往外走去,拓彦陪了一会儿,也被族人叫走帮忙去了。

    火核陪着真一过了几个小时,才爬起来,回到了外屋,他不解地望着从门口延伸至里面的地板,上面有几道交错来往的脚印,火核扫了一眼,又转向其他地方,目光所到之处的灰尘积攒了一层,他微弱地哼笑一声,步入厨房。

    厨房里米缸空了,水缸则因为并没有盖上木板,落了不少灰和浮虫。

    他两手撑在台面上,将倒扣的瓷碗掀开,十几只蟑螂瞬间四处逃窜,绿色灰白的霉菌仿佛是给残留腐烂的食物披上毛被,霉菌、蚂蚁和蛆却不在意有人参观,依旧停留在餐盘上共舞,火核盯着这盘米粟团许久,抬起盘子,推开廊厅之间的推门,将它一起扔到了庭院中,一把火将它烧掉,期间毫不在意地将爬到手上的蛆和蚂蚁丢进火堆。

    火核休息了片刻,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往外走去。

    他先是去浅井那里请了长假,又去找到了几个阿婆,买了很多新织出来的纱布和薄被,雇了阿婆家正在养孩子的儿媳过来给水缸补水和打扫卫生。最后在分配粮食的竹内买了价格昂贵的细粮,提着一斤鹿肉和鱼肉回去,钱大把大把的花出去,火核却面不改色,视为理所当然。

    族人们多多少少都听到了火核家的事情,自然对他的大手大家花费没有任何嘀咕。

    逛了半圈回到家中,八九岁的孩子正抱着和他一样高的水缸往回走,看到他连忙说:“我去刷洗了一下,等会就打来井水。”

    女人则包着头巾,挽着袖子,跪在地上正在擦地,闻言就说:“阿迟,先把水缸放在外面晒晒太阳,我这里擦好地再拿进来,”又看到火核手里的食材和薄被,“火核,你去把被子也晒晒,睡得时候也舒服一些。等会整理完了我再给你们烧顿饭。”

    火核这些薄被是准备给真一换用的,外面阳光正好,他就把听话地把被子晾晒在水缸旁边的凳子上,阿迟犹豫了半天:“火核叔叔,后院的柴不够了,需不需要我去弄点柴火呢?”

    火核看着他忐忑的脸:“去吧,我会给你加钱的。”

    阿迟立刻爬起来,踩着草鞋往外跑去。

    火核晒着太阳,等到阿迟捡回来足够的柴火,又提来足够的井水,他终于脱掉了那一身血衣,把自己冲了一遍,充满着人气的屋子里逐渐散发着大米清香,无论是阿迟还是女人都忍不住地吞口水,女人接过今日的短时工钱,连忙拽着阿迟往外走去。

    刚走出门就教训儿子:“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下次火核叔叔不用你了可怎么办。”

    阿迟求饶地说:“别揪我耳朵,痛死了,你要让我外出任务,我也可以让妈妈天天吃上大米饭和肉!”

    女人冷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其他人差不多都开眼了,你什么本事都没有,就好好待在族里,陪着我和你奶奶吧。”

    后背的门突然打开,女人看到火核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上面盖着几片鹿肉和酱菜,阿迟仰着脑袋,一脸懵地端过来那个精致的瓷碗,听到火核说:“明天还有换洗的衣服衣被需要清洗,几个卧房也需要重新打扫,有空吗?”

    女人立刻应声:“有空有空,明天一早就过来吗?”

    火核瞥了一眼阿迟,点点头,关上了门。

    一身干净清爽的火核回到真一的房间里,几个卧房因为关着门而没有遭到灰尘和虫鼠的破坏,但是屋子里还是一股子沉闷的味道,他将鱼肉粥放在了榻边,呼唤了真一几声,将人小心翼翼地翻过来,先喂了半浅碗的熬药,火核将真一不吃的粥慢慢喝掉。

    又到餐桌边吃了半碗的米饭和鹿肉。

    当天晚上真一就发起了高烧,火核凭借着毅力照顾了一宿,用新晒的干净薄被换掉他身上湿掉的被子。他脚步蹒跚打开自己的卧室房门,走到睡着的椿身边,全身失力地坐下来,低声说:“椿,我必须得睡一下,你能照顾一下真一吗。”

    椿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火核重新说了一遍:“椿,真一有可能熬不过去,我已经十天没有睡觉了,我知道你身子重,但请你就照顾他一天,我不放心其他人。”

    过了一会儿,他说了第三次:“椿,起来。”

    怒火和疲倦燃烧着他仅剩不多的理智,他一把掀开被子,抓住了那单薄的肩膀,却发现手底下一片湿濡,清晨的昏白还没有完全退去,火核摊开手,来回捏搓,然后放到鼻下,发现了那股沉闷空气中浓重发臭的血腥。

    他掀开更多的被子,看到了全身都泡在黑色血里的女人,他定了定神,甩掉阵阵发黑的幻觉,撕开衣服,原本光滑而细腻的皮肤上有一道从左肩到右腰的新伤,翻开高肿的肉似乎正在坏死,好在没有遭致蛆虫,而椿的两腿之下,正盘踞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不知道死去多久的胎儿,黑色的脐带还牵连着母亲的体内。

    “……”

    火核以为自己正在经历一场不会苏醒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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