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平民的钱好赚。你以前做的,大多是中低等级的地方性任务,类似商队护送,村之间恩怨……只需团队合作、应付突袭。普通人提前付完佣金,无需担心是否完成。而在大名府,写轮眼只是上层消遣的一个选择,他们会随时变卦。权势者对于钱的计较,也会比其他人更加□□。”

    雉的刀从一个男人胸膛抽出,那人尚且还没死,仍然想逃,扭身重重摔倒,身下拖出一道挣扎的血迹。

    “代管所非常讨厌忍者,所以善后很重要,尤其是雇主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时候。”火核教她如何在尸体上留下明显错乱的划痕,以便伪装,好让代管所当成一般的行凶事件,尽早结案,“好了,我们做下一个任务。”

    他无视了雉已在抽搐发抖的手,接下来是个计廖所的小官要买凶杀妻子的情夫,在这里他们还遇到了正在翻查屋内主人藏书的泉奈。

    泉奈了解他们的任务后,打了手势,火核知道这是事后再说,将目标杀后,又带着雉做了几个任务,把她的精力耗得干干净净。

    火核查看他们完成的所有任务,随口说:“现在还想杀拓司兄弟么,这是最近三个月以来,积攒的任务,你杀掉一个开眼的族人,他们的任务就得你来顶替。”

    雉这时候才明白火核的用意,看他就像看着一头令她无法理解的怪物。

    “你……就是为了这个——”

    雉拖着沉重不已的身子,也不顾这里是乱葬岗,就地坐在一块石头上,针扎一样的沉重酸痛让她很难再举臂或者抬腿,脑袋发昏发胀,也让她无暇辨明火核话里的引导。她现在甚至觉得游荡荒野的野狗也比她过得好,因为有人免费给它们发放食物!

    一群乌鸦飞起,泉奈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的身旁,雉完全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当然,她也没精力去分辨了。

    “计廖所的事情已经办妥,我们报备了羽衣灭族的事,把私盐和其他物资都按在收缴羽衣的账目下。接下来三年我们的采购都可以变动,无需受到他们的管辖。”泉奈漫不经心地说,“他们态度有些不对,所以我这几天在查。”

    “查到了吗?”

    “是的,不过我没有精力去管这个。最近哥哥要护送使团出国,我也会跟过去。”

    雉脑袋昏沉,竟就这样靠着一块无人打理、荒草长满的截断墓碑睡了过去,等到醒过来,人已经躺在暖意十足的被窝里。

    雉呆滞地转头,一时分辨不出自己的位置。

    她突然清醒,跳起来冲了出去,吓得一墙之隔的酒井以为敌袭,他招待的客人则发出了尖叫。

    雉烦躁地切一声,腹议这人这么容易大惊小怪。

    酒井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警告地叫她名字。

    相反,惊慌之后的顾客指着雉说:“这个家伙一定很便宜吧,我的任务她来做,做不好我可不给钱的!”

    雉冷冷地扫了顾客一眼,从他的服装判断身份,离富商还有一段距离。火核至少有一点说错了,哪怕是普通人,在钱上的计较不比任何人少。

    年关之际,大名府的流动人口到达最高,任务蜂拥而至,讨债的,逃债的,拐卖人口的,找回丢失家人的,口角争执上升到仇恨,生意往来嫉妒同行。火核很忙碌很烦,依旧再三询问,有些雇主会在任务完成后后悔,推卸责任,这种时候也尤其要确认无误,画押签名。

    但好处就是,这时候的任务佣金往往要比平日里高出几成不等。

    轻车熟路的好处就是完成效率高,哪怕十年的佣金也并非遥不可及。

    火核又接了藤三夫人的任务,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一个女人如果信念坚定,心狠手辣,可真的要比男人还要令人畏惧。

    大名如果知道枕边夫人的真面目,还能睡得安稳吗。

    他跪在藤三夫人的下面,藤三夫人在保养指甲,几个侍女众星捧元般围绕着。她身下是一张巨大的虎皮毯子,她就像一颗珠宝,躺在大名为她精心准备的奢华宝匣中,让火核不禁想起了漫天雪地中寻找猛兽的自己,想到了卧床的青沢,也想起了水之国贵族随手送给泉奈的宝石项链。

    藤三夫人过了很久才从梦寐中醒来。

    她懒散地看着火核,当宫殿里只剩下她那上了年纪的女管家时,她也要清场,让人退下。

    “夫人,还是让我陪您左右,”那女管家毕恭毕敬地说,弯腰地同时斜看下方的火核,仿佛在看某处扫不干净的脏东西。

    “都说了,我有要紧机密的事情要和忍者吩咐。况且你也知道,他是宇智波,不会这么胆大冒犯我的。”

    女管家犹豫再三,还是退下,走之前频频投看火核,为他们掩好门。

    藤三夫人说:“你没有将我多加的任务告诉你们的领头。”

    火核盯着地毯上简单的条纹:“夫人额外加钱,应担算成另外雇佣费用,您不差钱,自然可以同时下两次任务。然而您没有。我自当为您分忧效劳。”

    藤三夫人手中抖开一柄镂空象牙扇,似乎很喜欢躲在扇子后,只露出一双美目观察着他:“椿还好么?”

    火核吃惊之下,竟抬起头看她。

    藤三夫人的眉眼弯得更深,显然被火核的反应取悦了:“没想到吧,我和她是旧时朋友,怎么会不打听她的下落,”她支起身子,打量着自己的手,转动腕,欣赏保养过后的白皙肤色,“前几次任务是我专门找你的。而这一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

    她的肤色衬托着唇色越发鲜红艳丽,仿佛冬日里唯一的媚然春意。

    “毕竟我也有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过往,比如……我曾经和一个忍者结交伙伴。”

    火核想起了她曾经下令杀害的那几个妙龄少女,心中发冷,他沉声说:“宇智波对她还算可以,劳您挂记。”

    藤三夫人叹息说:“她的家族待她不好,以往我离得远,不能时时关照。如今她只剩下我一个朋友,这样,你每月过来一趟,向我报备她的近况,这是我给你的报酬。”她将不起眼的竹藤匣推过去,火核提过来时,发现非常沉,“她这人不喜别人同情,所以我不希望她知道我在关心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火核拿走这份巨款,直接去了神殿。

    他带雉做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让她亲眼看到任务册内容,火核也确保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从中挑了几个任务,没有上交,装作仍在执行中。

    只有这样,他才能抽身,做想做的事情。

    神殿让火核偶尔感到自己还在椿的梦境中,他在这里潜伏月余,终于有了回报。

    到了旧年的最后一天,梦里别无二致相貌的女性神使们都聚集在一起,岁月只是在她们发上多添了几笔银丝。

    神使刚从神官殿中出来,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一堆盖着黑布的东西,脸上的嫌弃十分明显。

    “这都是大人保存了十多年的东西,平日里没少珍惜,真不知道如今叫我们处理的用意,既然她不想再保留,直接扔掉就好了呀。”

    “估计是怕晦气,”另一人掀开黑布看了一眼,目露贪婪,“这样的做工手艺……要不咱们卖掉,会有很多人收藏的。”

    “我看你是昏了头,在领地里面作威作福惯了,忘记自己是谁,”第一个人说,“正因为重要,才让你我处理,蓍大人才不会把仆人做的事情交给我们。”

    几人来到后山空地,各方小道汇聚于此,中央放置一座石炉,这里是焚烧落叶的集中场所,仆从刚离开,炉子里的火都还没有熄灭。她们将东西都扔了进去,盯了一会儿,为了让它快速烧完,还添了几把树叶枝条。

    “拿根枝条来,让我看看烧完没有。”

    另外两人等了许久,终于不耐烦了,直接往神殿走去,剩下的人左看右看,也不想多费功夫在这里受冷。最后往炉子望了一眼,她叫路过的童子盯着火烧完再离开,追她们跑远了。

    神殿上上下下焕然一新,都在准备年祭,原本在各处负责地方神社的神祇神使也纷纷归来,参加一年一季的庆典。为了大名府的庆年典礼上的神祇跳舞祈福不出差错,这几日都在加以训练,无法参加的人也无心执勤,都去看彩排热闹。

    童子守了一会儿,有人叫他去玩,他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火核像一只轻灵的鸟儿落在了童子曾经待在的地方。

    里面的火烧得差不多了,他拿着树枝从炉子口拨弄,掏出了几十个漆黑无比,却没有受任何损害的迷你铜铃。

    火核吃了一惊,认出这些铜铃的款式,当下不再犹豫,将它们都带走了。

    他找到叫蓍的老神官,她此刻靠着殿内的空棺柩前,一遍一遍摸着棺材,棺材很新,是用常用的便宜桐木,旁边还有低眉垂眼的数个刚才见过的年长女神使,这些人明显都是蓍可以信赖的人,蓍说:“这么久,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没人回答她。

    她用力地拍着棺柩板,毫不避讳地说:“别忘了,她所预言的不止我一人之死,在我之后,就是你们——你们以为自己就可以掌握命运了么?!”

    火核这才明白,这口棺材是蓍为自己准备的。

    有人忍不住说:“大人,我们尚且还没有证据证明,那人所看到的便是既定结局。说不定在说出口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这句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蓍冷冷瞧了她一眼,她立刻缩起脑袋。

    蓍继续说话,丝毫不忌讳内容如何惊骇他人:“哼,我研究了这么久,难不成看不出真假么。椿的能力还是我亲手指导的。最后一次,她给出了我两个结局,一个是我死在大名的命令下,一个是我死在一名蒙面忍者手中。”

    “那我们就更该和藤三夫人结盟,让竹千代赶快上位,就能解决第一个。”

    “蠢货,那你说第二个结局该怎么算?”

    有人说:“解决第一个问题之后,驱逐火之国的所有忍族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位老神官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死在本土忍者手里?”

    “这……”

    “驱逐国内忍者……还不如斩草除根,屠尽了他们,届时……又有哪个忍者冒出来拼死杀我。既然我不会死,自然能庇护你们。”蓍望着她们,所有人脸上都或有不同程度的吃惊,很快窃窃私语,有人站出来,恭敬地说。

    “可是我们的力量和他们不一样,正面对抗并无优势。”

    “忍者如死而不僵的冬虫,什么时候能杀光呢?”

    蓍露出不愉,却仍然耐着性子告诫他们:“谁说我们要亲自动手了?”

    “忍者位卑低贱,全赖完成任务而得到雇佣金额,不愁抓不住他们的命脉。”

    她眯着眼,轻描淡写地说:“别看他们杀人轻松,一个族群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崩塌,只需给他们一个互相厮杀的动力,他们就会顺着这条不归路走向终点。这件事我已有决意,再过不久,众位就能看到一定的成效了。”

    大家露出狂热的喜悦,纷纷称赞。

    火核知道椿能够预言能力的惊讶已慢慢散去,反而因蓍轻易说出杀掉所有忍者,那种淡然和冷漠,令他体会到未有过的阴冷和惧怕。

    神殿和大名的关系,也许……这种异想天开并非不可能。

    火核知道蓍的可怕,继而他回到阳光之下,耳旁仍然萦绕不散那阴森的言论。

    在此逗留期间,他所偶遇的意料之外的人,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前来神殿募捐和拜神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有长相和行为举止都迥异常人的女人。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宫殿外,虔诚地拜着每一座宫殿外的石像,看到神使也行礼,做完一切,又帮杂役扫起落叶。杂役多半是半大不小的童子,没多久就待不住跑去玩耍,她停下来,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深林。

    神殿靠近郊区,坐落半山腰,远处另一侧就是大名的别院,能望见林间若隐若现的宫殿群,两处中间的枫叶林木内没有野兽,也没有歹人,所以女人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就说明有了意外。

    火核从一颗苍天大树后面走出来:“久仰,千手桃华。”

    “宇智波火核,”千手桃华握住扫帚柄,“你不是在执行任务吧。”

    “不是。”

    千手桃华扫了他一眼,继续将落叶归拢到一起,火核想了想,走出林,在她几米外跟着。

    千手桃华原本是不想理他的,被跟了一路后终于忍不住,放下箩筐和扫帚:“既然没有任务,想必我也不用为了没有酬劳的任务而和你拼死,宇智波,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每隔一段时间你都会来这里,捐钱,参拜……我一直认为千手一族信佛。你是异类。定期前来神道的场所,你也不像是这里的虔诚者。”

    火核试图诈她,然而千手桃华一点也不上当,反问他:“这里不接纳忍者,我为什么要做这里的信徒。”

    远看千手桃华时,火核就觉得她很有特色。

    她的脸很白,极端到没有血色似的,眉毛勾起,如刀锋上挑,细长的眼睛却使得瞳仁像是把眼睛全部染黑。如今她掀起原本的刘海,变得完整了,让原本偏柔和的面貌都更具攻击性。

    是很强势的气势,让人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出。

    她将一团落叶扫到箩筐中,提起它继续往前走去。

    火核停下来,听着她远去的声音:“只是这里是最安静的地方。”

    远离了人的嘈杂,这里变得非常空寂,脚步声都像是被放大了,很少被踏足的小道上留下她的脚步,像一个独行者留下的印证。

    她微微语气变化:“我花钱求清净。而你经常到此,将自己的信仰放在虚无缥缈的泥塑神像,比我又好到哪里去呢。”

    火核算是领悟到千手桃华尖酸刻薄的性格了。

    最后一次彩排圆满成功,众人退散后,蓍抓起摇铃,带着韵律地抖动,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之后扭头和唯一留下的人说:“你觉得如何?”

    “这几日观察她们,”他摇摇头,“着实敷衍。”

    这人便是火核第一次潜入神殿时,和蓍曾经提议杀椿的人。

    作为大名身边的红人,他不仅是贵族,还是担任专管神祇宫殿祭祀、祈福的大副清原氏麻臣,火核远远瞧他面露难色,蓍却不用多言,深知他心中所想,叹气道:“我明白,人心涣散。是时候杀鸡儆猴,让她们明白我能给予她们一切,也能收回所有。”

    “我不是担忧这个。”麻臣轻声说。

    蓍沉默不语。

    “外忧内患,多事之秋,我们应早该打算才是。”麻臣说,“我看到您让她们处置了椿留下的东西,您是研究出什么了?”

    “十年,神殿里还是没有一个人能使用它们,既然如此,不如尽早处理。”

    麻臣皱起眉头,略带忧愁:“当初花了那么多功夫去寻找它——”

    “不说了,”蓍显然动怒了,生硬地转移话题,“还没抓到人么?”

    火核耳朵一动,这个“人”又是谁,麻臣却像是没注意到蓍动怒,转而说起近日小有规模的邪ll教组织,而这个邪ll教创始人名叫荚和,和神殿、蓍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名也有所耳闻,问我是否知情。派出去的人久抓不到,我不得不怀疑,如果大名查到我们身上,也许……这就是预言实现的契机。”

    蓍面无表情盯着给自己准备的棺椁,刚才情绪外露不过是伪装,她收敛自如,眼里沉淀着沧桑万年,只留下轻描淡写的从容和处事不惊的冷意:“这事是我大意了。这么多年里,荚合是唯一一个成功的,我竟然被他巧言欺骗,让他逃走。”

    麻臣走近一步,最终露出他的真实意图,不肯放弃地追问:“那我呢,为什么不让我来做——”

    “一旦失败,遭致反噬,你愿意付出生命?”

    生命……火核触动般默默念了一遍。

    蓍和麻臣对视,慢慢地露出笑容,意有所指地说:“贪念,为神官者所忌讳,你的心也跟着动摇了。”

    麻臣退后一步。

    两人之间都弥漫着窒息的气氛,火核也跟着感到此刻一触即发,他们都是城府至深的人,原来彼此牢固的利益中还存在敲打和不信任。

    麻臣望她,若有所思,最终放弃道:“好吧。至于荚和,我会加派人手处理他的。”

    离开前,他回过头,问道:“我的预言和众人一样吗?”

    蓍干脆地说:“是的。”

    说谎。

    蓍目不转睛的姿态火核一眼看破,却见麻臣嗯了一声,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退出神殿。

    蓍举起摇铃,自言自语地反问道:“唯一一个成功?”

    “不。”

    她望着殿外光线和殿内形成的交错界限,于阴影中露出岁月磨砺出的残酷而真实的表情:“狡猾至极,满嘴谎话的孩子。真是残忍……放走荚和,混淆视听,偷走我活命的机会。”

    火核意识到她在说谁,极力控制开始混乱的心跳节律。

    蓍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抓紧摇铃,朝着空气,阴恻恻地说:“以为我会被那种冒牌货骗过去么……椿,”她说出了火核心中的答案,语气变得低沉,“唯一真正成功继承神之能力的孩子,我实在想念你啊。”

    真正唯一成功的……椿。

    椿救下真一,其替命之术并非羽衣的秘术,而是来自神殿,而且是唯一一个成功的人。

    是前族长田岛不惜失去三个儿子,也要将她纳入宇智波的真正原因吗。

    真正原因真正原因真正原因……

    他顷刻间飞过无数疑问,信刀将它交给了弟弟泉奈,信刀知道全部还是部分,前族长呢,泉奈呢……火核浑身颤栗,耳膜鼓噪,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崩塌重组,不断的冲击造成了短时间的失聪。

    他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察觉,乃至殿内空无一人,他松口手,怔怔垂目,被火炙烤过的乌黑铃铛完好无缺,躺在手心。

    这是与真一的项链挂坠极为相似、粗糙的仿制品,但比普通商品仍要好上不少。

    而神殿之内,原本对闯入之人格外敏感的蓍,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被她称为老鼠的自己。

    他不如斑的敏感,却能根据无数次任务积攒的经验推测。

    如果蓍隐瞒了椿的替命之术,那么麻臣呢,他又在隐瞒什么。

    真相就在眼前,他就快要抓住了。

    火核一路跟随,待麻臣乘车回家,处理完公务躺下就寝时,警惕地不敢靠近。他感觉到自己碰到了,那种透明如水的东西像一道无形之墙阻隔前进,他试探深入,那屏障般的东西又一瞬无影无踪。

    火核放开铜铃,手指朝前,空气墙上划过微弱蓝色的闪电弧线,像流星一样坠入地面。

    地面闪过了复杂的墨色纹路,同时,手指的酥麻和刺辣仿佛一只蝎子咬了一口。

    结界?

    火核不再犹豫,借助铜铃潜入,麻臣察觉到什么,睁眼于深黑中,毫无准备地望入血红发亮的瞳仁中。

    一定要成功,火核的写轮眼在转动,他心中默默祈祷,这是最好的机会,是麻臣心房最容易攻破的机会。

    麻臣恍惚地置身于神殿中,他慌张地左右张望,呼唤着仆从。

    “该死。”他回过神来骂道,浑然不知自己此刻退回到二十多年前,还未成年的样子。

    人呢!?

    蓍又在哪里?

    神殿外的拐角处走来两人,他认出她们,愣在原地。

    她们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如避洪水猛兽般退到一旁,不敢抬头。

    他看到年轻不少的蓍,她满面慈祥,还穿着很久以前的巫女服饰,身旁牵着一个很矮很瘦、扎着松垮马尾,一身同样红衣的女孩。麻臣死死盯着女孩,无法抑制地,露出嫉妒而贪婪的目光。

    女孩和麻臣对视的刹那,麻臣却侧过头去。

    下一秒,麻臣迫使自己转回头,迎上那看透自己的眼睛。

    他发抖了。

    继而他有了勇气,大声地喊:“我不怕你看到什么!”

    年幼的椿目光空灵,直勾勾看着他。

    “来啊,我没什么阴暗的秘密,”麻臣坦诚而怒道,那是积攒了十几年的愤恨,是位居高位,仍然被比下去的不甘,他疯狂嫉妒着面前女孩所拥有的天赋,以及上天垂怜的恩赐。

    他感到被践踏的自尊心在渴望报复,哪怕十年不见,他依旧在不停地妒忌:“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可恶的小鬼!你浪费了它,你辜负了它,你这个捉弄别人,极端恶劣的人!我不怕你,我一定要杀掉你!!”

    女孩露出了他日日夜夜,难以忘怀的轻蔑笑容。

    在麻臣心里,她一直是这样的表情,永远嘲弄地,玩味地看着每一个人。

    然后去戳穿所有人的秘密,享受他们的惊慌和求饶。

    麻臣扭曲着脸,尽情发泄着现实中不会露出的不堪失态:“就算你能看到我的过去,又能看到我的死!卑贱之人,你也不过是我随手能够轻易捏死的一只蚂蚁!!”

    他耗尽了所有力气。

    麻臣猛然坐起,睁开眼,房间外传来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那是他自小跟随的玩伴,同时也是最效忠的仆人。

    “大人,您是做噩梦了吗,”仆人颤抖轻声说,“我去给您端来安神汤吗?”

    他许久没听到声音,慢慢把耳朵贴在推门上。

    “没事,不要惊动其他人了,”麻臣神情萎靡,擦掉满头的冷汗,“你进来掌灯,我要看会儿书。”

    仆人问他要看什么书。

    麻臣沉默。

    “大人?”仆人担忧地说。

    他的声音恢复平静,又是那个高雅端庄、脱离世俗的神祇官。

    “把我放在书架最下层,上次拜访的客人送来的书拿来。”

    那是很久以前,荚和委托别人送来的匿名书籍。

    麻臣收回声音,无声地对自己说,“贪念?不过是老不死的怕我先她一步,找到救命的机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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