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程的话一出，顿时惊喜了在场的两位小老太。
商无虞比较端庄，笑意盈盈地答：“也好。”含蓄地像朵娇滴滴的海芋。
李姨脸上重新笑成了一朵菊花，没几秒钟，她惊恐道：“哟，我的汤还在锅里！”
说完，她便急急往后厨的方向走。
商无虞和苏行仲已经分居多年，所说两人没什么情分，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担一个“太太”的头衔，但像李阿姨这样的老人，他们一直平辈相称，商无虞尊称她一声姐，李阿姨则唤她的名。
“无虞。”李阿姨回头唤住商无虞，她朝她挤挤眼睛，“房间里东西都是铺好了的，你先陪小程玩一会儿吧，晚一点你再去看有什么需要换的吧。”
一句话将母子俩安排得明明白白。
商无虞感激地看了李阿姨一眼，点了头。
到这里，苏逸程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有的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比文化人圆融，处理起人情世故来更加事半功倍，是真正的人不可貌相。
这厢，母子俩好不容易言归于好，但毕竟多年隔阂，一时间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这不，母子俩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是有些没话找话。
“今天这么早下班，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商无虞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不会。”苏逸程笑了笑，安慰母亲：“我想几点走就几点走。”
“我觉得这话用来形容你父亲更合适。”商无虞撇撇嘴。
“······”苏逸程的教养让他无法在母亲面前随意评价自己的父亲。
只是，他有些意外母亲提到父亲。
在他的印象中，商无虞和苏行仲仿佛是两个相识已久的陌生人，每次，在他们二人之间，他看到的除了相敬如宾再无其他，没有冷若冰雪，没有横眉冷对，只是相敬如宾。
而这样的相敬如宾，对曾经年少的他来说，等于冷若冰霜，等于横眉冷对。
所以，才有了曾经的叛逆。
他拿前程做赌注，弃掉了最顶级的学校，来到了各方面都稍显逊色的C大，若不是有了陈菘蓝，或许他也会弃掉MIT的offer。
可惜，他的叛逆并没有换回他想要的，而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不是每对父母都是柔情蜜意，也不是每个小孩都是父母爱的结晶，天生就能得到父母的关爱。
而也是在这时，他遇到了陈菘蓝，一个会注意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不惜自己出丑逗他开心，让他觉得真实的女孩儿。
后来，有幸，这个女孩儿爱上了他。
在了解他所有的不堪之后，依然爱着他。
直到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的还不够完整。
思及此，苏逸程回过神来。
商无虞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复，她如今算是有些看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他的身上多了许多她不曾看到的东西，除了依旧聪明外，他细心、冷静，沉稳，还有眼神中刻意隐藏的敏锐。
若不是这个人是她的儿子，她甚至可能会觉得这是个无比可怕的人，像身后锲而不舍的狼一样。
而这个人是她的儿子，她很难过，她的儿子长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
“小程，我和你父亲之间···你不要恨他。”商无虞看着沉思的儿子说。
“不···”
苏逸程想答不恨，但慢了一步。
商无虞伸手制止儿子。
她抬头望向屋顶，沉默起来，看起来并不在乎儿子的答案。
见母亲此状，苏逸程极有默契的没有开口。
半晌后，商无虞垂下头，偏头看了儿子一眼。
“小程，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这些话，但是今天，貌似是个机会。”商无虞静静开口。
“很抱歉，让你知道我和你父亲并不想爱的事实。”商无虞歉然一笑，“我在与你父亲订婚之前是有心上人的。”
她的眼神变得缥缈，像是陷入了回忆，“在那个年代，私奔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和他想过私奔，但不小心被发现了，其实想来原因在我，是我太过懦弱。”
“我原来想过和你父亲好好过日子的，我想你父亲也想过，请你相信我们都曾努力过，真的。”她喃喃道。
“真的······”
“可是，就在我们每个人都觉得尘埃落定的时刻···边城那边传回消息，说···那个人死了。”
这时，商无虞的声音里有种空洞的，望不见的深邃和黑，在人类有限的词汇里，这个可以形容成痛苦，也可以形容成···绝望。
“一开始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能那么轻易地死去，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一趟边城，在我准备启程的期间，有人跟我说，他在我和你父亲结婚后没多久就去了藏地，最开始只是游历，直到后来才决定留在边城支教，这更加坚定了我去边城的决定。”
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商无虞在讲述这个时并没有哽咽，甚至没有见多少的难过，就像是露出石面的小溪···已然干涸、枯竭。
她的故事还在继续，“最后，我不顾一切地，终于到了边城。”
“出事那天，他是去找逃学回家放羊的学生，在山上遇上了雪崩，遗体一直在山里，为了确定消息的真实性，到了那边以后，我去了那座雪山附近，向导就是当地的牧民，他跟我指了他被掩埋的位置······那座山太高了，高得我不敢靠近。”
“我平静地接受了他不在了的事实，可是想不通为什么是在这里，他明明有更好的前程。”
“于是，我就想去看看是什么地方让他决定留在那里，所以我去了他支教的学校。”她顿了顿，说：“其实，那里根本不是什么学校，就是个废弃的牛圈，木头搭的房子，房顶上铺的是稻草，院墙也是木头围起来的，破破烂烂的···”
“那天下午，我忍着牛粪、马粪的味道围着院子转了一大圈，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心甘情愿为这些东西而留下，真的想不通，除了有清新的空气和满目的草地，那里什么都没有，连氧气都不足。”
听到母亲的话，苏逸程顺势瞄了一眼母亲衣服的颜色，心头是了然的沉默。
耳边，母亲的叙述还在继续。
“···想着想着，我晕倒了，幸好我当时就在学校门口，身边还跟着向导，是向导和新来的老师救了我，我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里真的很落后，附近连家像样的诊所都没有。由于我的突然晕倒，向导赶着联系当地的医院，老师被逼无奈只能停课留下来照顾我。”
“学生们知道停了课很兴奋，他们难得见到生人，知道有我的存在后，都趴在床边好奇地打量着我，一个个高原红冻得跟苹果似的。”商无虞神色似孩童般纯真。
“那些孩子并不老实，一会儿摸摸我的头发，一会儿摸摸我的脸，趴在那里叽里咕噜地用着我听不懂的话在说我，我当时脑子胀得发痛，觉得他们像一堆蚊子一样，让我脑子更痛了。”
“后来，迷迷糊糊间有人喂我喝热水，我用了全身力气才掀开眼皮看到眼前不过是个孩子，那孩子一边喂一边叫我‘卓玛’，我脑子痛，可我知道我不叫卓玛，但那个孩子不愿意，非得这么叫我。”
“老师见我有了点精神，叫我不要激动，不然更难受，我虚弱地跟他说我不叫卓玛，看那孩子不干，他满脸怒容，一边哭着一边喊说我就是卓玛，永远不回来的卓玛！”
“这时，我才彻底明白小孩确实认识我，是那个人跟他提起的我，他说我是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卓玛。”
“那孩子问我，为什么我回来了，他却没回来，他的眼珠很黑，看人的时候幽幽的，跟黑葡萄一样，看着这样的眼神，我当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那时，就算··我··想回去的时候，一切都是回不去的了。”
“所以，那个问题我终究没给出个像样的答案。”
“我在边城医院住了两天，你父亲就赶来接我了，回到C城以后就发现有了你。”
“可是，我的心再也回不去了。”
“我最爱的人为了一个不值得的我断送了性命，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的他们，指他们所有人，包括商无虞，苏行仲，苏逸程，还有青春永不腐朽的那个人。
“若说这个家为什么变成这样，主要原因在我，后来去边城也是我的决定，哪怕回不去了，可是···”
“可是···我想离他近一点。”
“他不能呼吸，我一样呼吸不畅，他觉得冷，我也跟着冷，这样我会好过一点。”
商无虞吐了口气，苏逸程倾身靠近母亲。
他终于知道了父母表面和谐的真相，也是他早已知晓的真相。
是的，他知晓。
在现代的金钱社会，钱、权几乎无往不利。
可当他得知时，他还是忍不住怨恨双亲对他的漠视！
他们凭什么给了他生命，却让他一直饱受冷眼、失望和忽略。
可如今，当局中人真正讲述出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里只剩下唏嘘。
是的，何其残忍！
一个故事里，生离为死别拉开序幕，死别成为最终定局。
每个人都没有逃过不幸的圈套。
他能恨谁？该恨谁？
没有一个合适的怨恨对象。
恍惚间，苏逸程仿佛从这件事上寻到了另一件事的关键，可那个瞬间，他抓不住，也没有机会细想。
商无虞给儿子扬了个笑脸，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没事。
“所以，小程，别恨你父亲，我们都曾经努力过，只是失败了而已。”商无虞顿了顿说。
“妈，我明白了。”苏逸程喉结滚了滚，声音涩然。
他的心中忽然钝痛，为母亲，也为所有人。
而现在他发现，好像都没有错，又好像都错了。
他的父母结婚，错了，那个人为爱奔走边城，错了，他的到来，错了。
可是反过来呢，母亲跟着那个人走就真的是对的吗？真的会一生幸福吗？他的父母忤逆长辈的意思，就会彻底解脱吗？还有他的到来，真的是父母不堪婚姻的证明吗？
这个故事像个没有破绽的圆，答案谁也说不清楚。
苏逸程拍了拍母亲的手臂，安慰母亲不要难过，但反而加重了商无虞的崩溃。
“小程，原谅妈妈！”商无虞捂住自己的脸。
“···妈妈想爱你，可是妈妈···妈妈太差劲了。”
此时，商无虞的眼中终于泛起了泪光。
苏逸程将母亲搂在怀里，“妈，没关系，今天您说爱我了。”哑然道。
商无虞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小程，我对不起你啊！”声音带着一丝凄厉。
苏逸程为母亲递上纸巾。
母子连心，苏逸程的心里也好不到哪去。
他小心拍着母亲的肩膀，母子俩第一次亲近，确实这样一番场景，他着实有些为难，或许是太过生疏，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难过的母亲。
母子俩的声音并不大，李阿姨和别墅里的其他佣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他轻拍着母亲的肩膀，柔声说：“其实，没有对不对得起我一说，这是个迟来的错过的故事，卡错了一环，之后便全部都错了，当初，若换作我是您，可能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那个人去世是意外，别再自责，他若有灵，也不希望自己爱的人余生不快乐。”
“不是的，他恨我，恨我不守承诺···”商无虞语带哽咽。
“妈，如果他活过来，你们真的能够一生幸福吗？”苏逸程默了一瞬，“只有活着的人才觉得现世漫长，于往生的人而言，现在已是前世，前世尘缘前世了，他的爱恨早就消弭归于尘土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还有知觉，您用这么长的岁月怀念他，在那边盖学校，修路、修桥，您做每件事的时候都离他那么近，他若有知会感念到您的愧疚和弥补的，所以，别再担心他恨您，就算有私心，或许也只是希望您一辈子记住他，而您一直执行得很好，不是吗？”
商无虞抬头望向儿子，泪痕明显，难得不那么端庄，“小程，你不反对我怀念他吗？”
“为什么要？”苏逸程敛眉，“我父亲原本是最有资格反对的人，可是他都不反对，我有什么资格反对？”
苏逸程重新扯过纸巾，轻轻拭去母亲的泪痕。
他看着母亲，“妈，我想我们都希望您余生幸福，所以，答应我，以后海阔天空，好好生活。”
商无虞比较端庄，笑意盈盈地答：“也好。”含蓄地像朵娇滴滴的海芋。
李姨脸上重新笑成了一朵菊花，没几秒钟，她惊恐道：“哟，我的汤还在锅里！”
说完，她便急急往后厨的方向走。
商无虞和苏行仲已经分居多年，所说两人没什么情分，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担一个“太太”的头衔，但像李阿姨这样的老人，他们一直平辈相称，商无虞尊称她一声姐，李阿姨则唤她的名。
“无虞。”李阿姨回头唤住商无虞，她朝她挤挤眼睛，“房间里东西都是铺好了的，你先陪小程玩一会儿吧，晚一点你再去看有什么需要换的吧。”
一句话将母子俩安排得明明白白。
商无虞感激地看了李阿姨一眼，点了头。
到这里，苏逸程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有的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比文化人圆融，处理起人情世故来更加事半功倍，是真正的人不可貌相。
这厢，母子俩好不容易言归于好，但毕竟多年隔阂，一时间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这不，母子俩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是有些没话找话。
“今天这么早下班，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商无虞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不会。”苏逸程笑了笑，安慰母亲：“我想几点走就几点走。”
“我觉得这话用来形容你父亲更合适。”商无虞撇撇嘴。
“······”苏逸程的教养让他无法在母亲面前随意评价自己的父亲。
只是，他有些意外母亲提到父亲。
在他的印象中，商无虞和苏行仲仿佛是两个相识已久的陌生人，每次，在他们二人之间，他看到的除了相敬如宾再无其他，没有冷若冰雪，没有横眉冷对，只是相敬如宾。
而这样的相敬如宾，对曾经年少的他来说，等于冷若冰霜，等于横眉冷对。
所以，才有了曾经的叛逆。
他拿前程做赌注，弃掉了最顶级的学校，来到了各方面都稍显逊色的C大，若不是有了陈菘蓝，或许他也会弃掉MIT的offer。
可惜，他的叛逆并没有换回他想要的，而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不是每对父母都是柔情蜜意，也不是每个小孩都是父母爱的结晶，天生就能得到父母的关爱。
而也是在这时，他遇到了陈菘蓝，一个会注意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不惜自己出丑逗他开心，让他觉得真实的女孩儿。
后来，有幸，这个女孩儿爱上了他。
在了解他所有的不堪之后，依然爱着他。
直到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的还不够完整。
思及此，苏逸程回过神来。
商无虞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复，她如今算是有些看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他的身上多了许多她不曾看到的东西，除了依旧聪明外，他细心、冷静，沉稳，还有眼神中刻意隐藏的敏锐。
若不是这个人是她的儿子，她甚至可能会觉得这是个无比可怕的人，像身后锲而不舍的狼一样。
而这个人是她的儿子，她很难过，她的儿子长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
“小程，我和你父亲之间···你不要恨他。”商无虞看着沉思的儿子说。
“不···”
苏逸程想答不恨，但慢了一步。
商无虞伸手制止儿子。
她抬头望向屋顶，沉默起来，看起来并不在乎儿子的答案。
见母亲此状，苏逸程极有默契的没有开口。
半晌后，商无虞垂下头，偏头看了儿子一眼。
“小程，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这些话，但是今天，貌似是个机会。”商无虞静静开口。
“很抱歉，让你知道我和你父亲并不想爱的事实。”商无虞歉然一笑，“我在与你父亲订婚之前是有心上人的。”
她的眼神变得缥缈，像是陷入了回忆，“在那个年代，私奔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和他想过私奔，但不小心被发现了，其实想来原因在我，是我太过懦弱。”
“我原来想过和你父亲好好过日子的，我想你父亲也想过，请你相信我们都曾努力过，真的。”她喃喃道。
“真的······”
“可是，就在我们每个人都觉得尘埃落定的时刻···边城那边传回消息，说···那个人死了。”
这时，商无虞的声音里有种空洞的，望不见的深邃和黑，在人类有限的词汇里，这个可以形容成痛苦，也可以形容成···绝望。
“一开始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能那么轻易地死去，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一趟边城，在我准备启程的期间，有人跟我说，他在我和你父亲结婚后没多久就去了藏地，最开始只是游历，直到后来才决定留在边城支教，这更加坚定了我去边城的决定。”
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商无虞在讲述这个时并没有哽咽，甚至没有见多少的难过，就像是露出石面的小溪···已然干涸、枯竭。
她的故事还在继续，“最后，我不顾一切地，终于到了边城。”
“出事那天，他是去找逃学回家放羊的学生，在山上遇上了雪崩，遗体一直在山里，为了确定消息的真实性，到了那边以后，我去了那座雪山附近，向导就是当地的牧民，他跟我指了他被掩埋的位置······那座山太高了，高得我不敢靠近。”
“我平静地接受了他不在了的事实，可是想不通为什么是在这里，他明明有更好的前程。”
“于是，我就想去看看是什么地方让他决定留在那里，所以我去了他支教的学校。”她顿了顿，说：“其实，那里根本不是什么学校，就是个废弃的牛圈，木头搭的房子，房顶上铺的是稻草，院墙也是木头围起来的，破破烂烂的···”
“那天下午，我忍着牛粪、马粪的味道围着院子转了一大圈，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心甘情愿为这些东西而留下，真的想不通，除了有清新的空气和满目的草地，那里什么都没有，连氧气都不足。”
听到母亲的话，苏逸程顺势瞄了一眼母亲衣服的颜色，心头是了然的沉默。
耳边，母亲的叙述还在继续。
“···想着想着，我晕倒了，幸好我当时就在学校门口，身边还跟着向导，是向导和新来的老师救了我，我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里真的很落后，附近连家像样的诊所都没有。由于我的突然晕倒，向导赶着联系当地的医院，老师被逼无奈只能停课留下来照顾我。”
“学生们知道停了课很兴奋，他们难得见到生人，知道有我的存在后，都趴在床边好奇地打量着我，一个个高原红冻得跟苹果似的。”商无虞神色似孩童般纯真。
“那些孩子并不老实，一会儿摸摸我的头发，一会儿摸摸我的脸，趴在那里叽里咕噜地用着我听不懂的话在说我，我当时脑子胀得发痛，觉得他们像一堆蚊子一样，让我脑子更痛了。”
“后来，迷迷糊糊间有人喂我喝热水，我用了全身力气才掀开眼皮看到眼前不过是个孩子，那孩子一边喂一边叫我‘卓玛’，我脑子痛，可我知道我不叫卓玛，但那个孩子不愿意，非得这么叫我。”
“老师见我有了点精神，叫我不要激动，不然更难受，我虚弱地跟他说我不叫卓玛，看那孩子不干，他满脸怒容，一边哭着一边喊说我就是卓玛，永远不回来的卓玛！”
“这时，我才彻底明白小孩确实认识我，是那个人跟他提起的我，他说我是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卓玛。”
“那孩子问我，为什么我回来了，他却没回来，他的眼珠很黑，看人的时候幽幽的，跟黑葡萄一样，看着这样的眼神，我当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那时，就算··我··想回去的时候，一切都是回不去的了。”
“所以，那个问题我终究没给出个像样的答案。”
“我在边城医院住了两天，你父亲就赶来接我了，回到C城以后就发现有了你。”
“可是，我的心再也回不去了。”
“我最爱的人为了一个不值得的我断送了性命，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的他们，指他们所有人，包括商无虞，苏行仲，苏逸程，还有青春永不腐朽的那个人。
“若说这个家为什么变成这样，主要原因在我，后来去边城也是我的决定，哪怕回不去了，可是···”
“可是···我想离他近一点。”
“他不能呼吸，我一样呼吸不畅，他觉得冷，我也跟着冷，这样我会好过一点。”
商无虞吐了口气，苏逸程倾身靠近母亲。
他终于知道了父母表面和谐的真相，也是他早已知晓的真相。
是的，他知晓。
在现代的金钱社会，钱、权几乎无往不利。
可当他得知时，他还是忍不住怨恨双亲对他的漠视！
他们凭什么给了他生命，却让他一直饱受冷眼、失望和忽略。
可如今，当局中人真正讲述出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里只剩下唏嘘。
是的，何其残忍！
一个故事里，生离为死别拉开序幕，死别成为最终定局。
每个人都没有逃过不幸的圈套。
他能恨谁？该恨谁？
没有一个合适的怨恨对象。
恍惚间，苏逸程仿佛从这件事上寻到了另一件事的关键，可那个瞬间，他抓不住，也没有机会细想。
商无虞给儿子扬了个笑脸，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没事。
“所以，小程，别恨你父亲，我们都曾经努力过，只是失败了而已。”商无虞顿了顿说。
“妈，我明白了。”苏逸程喉结滚了滚，声音涩然。
他的心中忽然钝痛，为母亲，也为所有人。
而现在他发现，好像都没有错，又好像都错了。
他的父母结婚，错了，那个人为爱奔走边城，错了，他的到来，错了。
可是反过来呢，母亲跟着那个人走就真的是对的吗？真的会一生幸福吗？他的父母忤逆长辈的意思，就会彻底解脱吗？还有他的到来，真的是父母不堪婚姻的证明吗？
这个故事像个没有破绽的圆，答案谁也说不清楚。
苏逸程拍了拍母亲的手臂，安慰母亲不要难过，但反而加重了商无虞的崩溃。
“小程，原谅妈妈！”商无虞捂住自己的脸。
“···妈妈想爱你，可是妈妈···妈妈太差劲了。”
此时，商无虞的眼中终于泛起了泪光。
苏逸程将母亲搂在怀里，“妈，没关系，今天您说爱我了。”哑然道。
商无虞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小程，我对不起你啊！”声音带着一丝凄厉。
苏逸程为母亲递上纸巾。
母子连心，苏逸程的心里也好不到哪去。
他小心拍着母亲的肩膀，母子俩第一次亲近，确实这样一番场景，他着实有些为难，或许是太过生疏，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难过的母亲。
母子俩的声音并不大，李阿姨和别墅里的其他佣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他轻拍着母亲的肩膀，柔声说：“其实，没有对不对得起我一说，这是个迟来的错过的故事，卡错了一环，之后便全部都错了，当初，若换作我是您，可能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那个人去世是意外，别再自责，他若有灵，也不希望自己爱的人余生不快乐。”
“不是的，他恨我，恨我不守承诺···”商无虞语带哽咽。
“妈，如果他活过来，你们真的能够一生幸福吗？”苏逸程默了一瞬，“只有活着的人才觉得现世漫长，于往生的人而言，现在已是前世，前世尘缘前世了，他的爱恨早就消弭归于尘土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还有知觉，您用这么长的岁月怀念他，在那边盖学校，修路、修桥，您做每件事的时候都离他那么近，他若有知会感念到您的愧疚和弥补的，所以，别再担心他恨您，就算有私心，或许也只是希望您一辈子记住他，而您一直执行得很好，不是吗？”
商无虞抬头望向儿子，泪痕明显，难得不那么端庄，“小程，你不反对我怀念他吗？”
“为什么要？”苏逸程敛眉，“我父亲原本是最有资格反对的人，可是他都不反对，我有什么资格反对？”
苏逸程重新扯过纸巾，轻轻拭去母亲的泪痕。
他看着母亲，“妈，我想我们都希望您余生幸福，所以，答应我，以后海阔天空，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