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之后,却是毫无睡意,一方面是由于张良昨日对我的试探;另一方面,天亮之后一定得跟张良一起归庄,夜不归宿要请家长或者开除。反正昨日是他要带我离庄的,他得负一点责任。

    接着脑海中一直梳理,究竟是哪里不对,才让他这般来敲打试探我。

    是他获得了某种情报,说会有人潜入贤庄当细作?还是近日桑海的暗流涌动让他心有不安?再或者是,身为搞事人,他自己心虚?

    如若是第一种,那自己就惨了。比起那位大叔让我打听情报,此刻我觉得,以上的情报对我来说更重要。

    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度过了这个漫漫长夜。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听见隔壁的房间有了些动静,我忙起身梳洗穿戴,整理好后,便站在门口听着隔壁的动静,等张良一出门,我便跟着出门。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听到隔壁传来关门声,我立马开门出去,接着转身关门,余光瞥见张良顿足立于原处,佯装碰巧遇见的模样——

    “这么巧啊!三师公早啊!”我关上门后,转身冲张良打招呼,然不知是酒没醒还是没睡醒,竟是直接抬起手掌冲他挥了挥。

    张良微微惊愕了一瞬,便转扬了些许笑意。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那惯性的打招呼方式并不适用与此。

    “三师公早!”叠手一揖,鞠身一礼。

    “子清早。”张良微微颔首,而后抬步继续向前走。

    而后…就在我跟前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丝毫没有等我一起走的样子。

    “三师公,这么巧,我们一起归庄吧!”忙迈步赶上,扬头冲他弯眸而笑。

    张良侧头看向我,一双凤眸微微含笑,“也好。”

    又是一次静默无言的同行。

    “三师公…”出了桑海城后,离了市集的喧嚣,山间小路一片寂静。

    我踩着小碎步上前与他并肩而行,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嗯?”张良面容微侧看向我。

    “这次…夜不归宿一事…三师公可有想好说辞?”思来想去,心觉还是以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开口比较好。

    张良听罢,眸里划过一瞬光彩,似是对我的问题略感惊奇,唇畔噙了一丝笑意,凤目微敛,略带兴味地,“昨日子清酩酊大醉,因而耽搁了归庄的时间。”

    ……

    我不信他会这么说,毕竟是他带我出庄的,酒也是当着他的面喝的,如果伏念知道这件事,铁定他也会被问责。

    “三师公确定要这么说?”一脸认真。

    “有何不妥么?”张良唇畔的笑意加深,微微侧头,发问道。

    “弟子可是…和三师公一同喝的酒,若被掌门师尊知晓,三师公亦会被问责的。”我凝了凝眉,目光坚定煞有介事道。

    “嗯~有道理。”张良缓缓颔首的模样,似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心道,您装得可真像。

    而后面容轻侧向我,唇角弧度浅浅,“子清有何建议?”

    “三师公,现在,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弟子对于掌门师尊的脾性不甚了解,所以…还得三师公出面。”这就是我的建议,三大王您看着办吧!

    张良听罢,淡笑道,“子清的意思是,让为师再帮你撒一次谎?”

    难道,不是帮咱俩撒谎吗?我表情严正,“也是为三师公自己。”

    张良闻言,良久未有言语。却是忽然顿足,看着天边微弱的月牙,若有所思。

    正在纳闷间,他却忽然转头看向我,悠悠出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那一刻我惊呆了!他怎么会……?随即想到,莫不是昨夜自己断片时念出来的?

    “嗯!后面一句是,‘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嗯!这是…我故乡的诗,嗯!”

    “倒是颇能惹人感思。”张良感慨道。

    就在我以为他会不会就这首诗细究起什么之时,他却是重新迈出步伐,继续朝前走了。

    眼看着话题到这被他岔过去了,“三师公,那…夜不归宿的事…”

    张良轻笑一声,转头向我,凤目盈盈含笑,“这是第五个?”

    ……

    虽不知张良为什么一直这样数人情债,但此刻似乎别无他法。

    无语片刻,深吸一口气——

    “那…弟子先谢过三师公了。”

    心下安慰自己,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本以为这次和上次一样,一个人情便能换一次安然无事,哪知早课之后,我还是被伏念请去问话了。

    偌大的厅内,伏念坐于堂上的案几旁,而我则跪在堂中,保持着施礼的姿势,低着头等待发落。余光瞧着伏念蹙着眉,绷着脸,心下一方面有些责怪张良,人情都给你赚了,结果我还要受罚,简直过分。

    伏念面色冷凝,声色严厉,“虽说事出有因,三师公罚你抄写,但这也不是你夜不归宿的理由。”

    听着我都惊呆了,这…不是上一次夜不归宿的原因么?

    “若非遇上三师公替你作证,今日便得遣你离庄。”伏念疾声厉色道。

    “是,弟子知错,请掌门师尊责罚!”心下一边憋屈,一边觉着这生意做得真不划算。

    看来我还是太小看张良了,一个说了谎都要变着法给自己弥补回来的人,怎可能会凭空捏造谎言,现成的素材在跟前,只管移花接木就好了。

    这样就不算撒谎了吗?真是自欺欺人!

    “每日散学后,将六艺馆整理干净,直至本月末。”听着伏念的发落,我心下一惊,我的天,这工作起码要一个时辰,如此一来,便没有下山的时间了。第二天又得挨饿了!

    心中一阵哀嚎,这叫从轻发落么?三大王良狐狸我跟你势不两立!

    我皱着眉头一脸欲哭无泪。

    “戚戚哀哀成何体统,读书人当勤勉修身,怎可四体不勤好逸恶劳,况且你有错在先,理当受罚以示惩戒。”大大王看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厉声斥责道。

    天地良心我不是好逸恶劳或是不认罚,我是害怕挨饿啊!T_T

    “是,弟子定当谨记,以免再犯!”算了,先认下来好了,至于下山买吃的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

    于是我又得麻烦子盈了。但是欠人人情总归不好,心下便想着,为表感谢也请她吃一份好了。

    “子盈师姐有劳了!往后若是子盈被掌门师尊罚干活,子清便帮子盈师姐……浆洗衣物!”我装模作样地给子盈施了一礼,俏皮道。

    “诶!我说子清你很狡猾诶,我不被罚你也可以帮我浣洗衣物啊!”子盈不服道。

    心道,果然是商贾人家出身的小姐姐,太会打算盘了。

    “子盈奉行守礼,可不会像子清一样被惩罚哦!”一声闷笑后,温文低沉的嗓音打趣道。

    我一阵愕然,是颜路,我转头看向他,见他眉眼含笑,朝我缓缓踱步而来。我没想到一向谦和温润的颜路竟然会如此打趣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让二师公见笑了!”心下想着怕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子清何故受罚?”颜路不经意地问道。

    “她啊!嘴馋下山买零嘴……”某人真是心直嘴快,我昨日下山可是被你三师公拖下去的你別胡说。

    不待她说完,我一把捂住她的嘴,“赶紧下山去买啊不然你也得跟我一样!”

    说完后,子盈白了我一眼,向颜路施礼后,便下山去了。

    “二师公,此事…说来话长。”在二师公面前,会觉着比较放松,耸了耸肩,走向走廊的栏杆处,倚栏托腮。

    “子清在懊恼什么?不妨说与我听,许就舒畅些。”颜路面对栏杆,负手而立,侧首含笑看着我说道。我瞬间感觉有些被治愈了。

    “子清觉着三师公不大喜欢我。”“针对”这种字眼是不大敢用的,但说出口之后,复又觉得这样讲真的理智么?

    “三师弟一向待人宽和,众弟子亦是觉得他平易近人,子清何故作此感想?”平易近人?二师公你讲真?

    “我觉得二师公比较平易近人才对。”我仍倚着栏杆,侧头看着颜路说道。

    “弟子们觉得我平易近人的同时,还多一份疏离。”颜路轻笑了一声后说道,眸光含水,让人沉溺。

    “如此,人跟人之前,还真是微妙呢!”但人和人之间的那种微妙,本就是心中为自己预设了立场所致吧!

    比如,此时,我虽对颜路心怀好感,但想着他和张良之间的师兄弟情谊,却也不敢就此事多言。

    “子清还要整理六艺馆吧!师尊吩咐的事情,不可怠慢哦!小心加罚!”颜路仍是含着笑侧头对我说到。

    “二师公提醒得是,子清这就去。”一想到这偌大的六艺馆,我撇了撇嘴,拜别了颜路,就去开工了。

    接下来的十日,便都是这样度过了吧!白日里上课,散客后独自一人整理空旷的六艺馆。不得不说独自一人干活,感觉孤单又无趣。

    暮色式微,孤云寥寥,晚风轻拂,几片落叶在地上颤了颤,偶或几声归鸟的鸣叫,将这傍晚衬得那样孤寂。

    若是在现世,当是华灯初上,拉开夜生活的帷幕,霓虹相印,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吧!对比这异世,残阳落尽便是死寂,心里只觉一阵空落,让我无所适从。

    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院外,我抬头看向夜空,已有几颗星辰闪烁,我无法确认,是木星还是土星呢,抑或是那“东方之荧惑,西方之战神”的火星呢?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我轻启唇,浅声吟唱着,一曲下来,眼角有泪滑落。低头拭了泪,再次抬头望向星空,星星似乎又多了许多,繁星璀璨,这是现世的星空所无法比拟的。

    扯出一抹笑,来到这异世,不仅能领略到这2200多年前的星空,还见到了那么多的大人物呢!有什么不好?

    虽然和个别人的相处模式有些令人抓狂,但也只是个别!

    心下如是想着,耳旁传来一阵脚步声,步伐稳而缓慢,我寻声望去,从轮廓中,辨认出来人,正是张良。

    我清了清眼角的残泪。他来干嘛?说曹操曹操到么这是?

    “三师公。”在他走近之后,鞠身施礼,只是因着今日之事对他有些怨言,语气便也疏冷。

    “子清可是想家了?”我想不想家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跟你说话。

    “触景生情罢了!”我垂首低眉,冷冷地答道。看来他看到我抹泪的动作了。

    “想不到子清自幼随父东奔西走,竟也如此思故念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一如既往地温文儒雅。

    我端着的手微屈,紧了紧。流离之人,便就该没心没肺吗?不过说是触景生情,他怎知我是思故、念旧?

    “子清确为颠沛流离之人,不如三师公,祖上五代相韩,故国情深。”我抬起头,挺直腰身,端正双臂,直视他。最后一句“复国情切”只能吞入腹中,饶是我再不理智,这句话终是没敢说出来。

    但纵使如此,这句话便已是火药味十足了!有几分后悔,五代相韩,是嘲讽他家道中落?故国情深,是奚落他国破家亡?还有,一般人应该不大能知道他的家世吧!

    但想了想,便也不后悔,嘲讽就嘲讽,奚落就奚落。我本愿与你交好,既事与愿违,那便顺其自然。

    一阵静默,只听得蛙鸣蛩音,一阵风轻拂过,他迈开步伐缓缓向我及近。

    “心中有怨怼?”

    “弟子哪敢!”

    “今日掌门师尊之罚,并非罚你夜不归宿,而是罚你饮酒。”此时张良的声音少了平素的温润,多了一丝严厉。这是鲜少见到的。

    “子清是否要说,为师没有拦住你,也该承担些许责任?”张良说着,又向前挪了两步。

    “弟子不敢。”我别过头,心中不服。

    “你已非三岁孩童,何事当做,何事不当做,该心中有数。”

    呵呵,所以你便答应我帮我圆话,先赚着我一个人情。转身就借刀杀人,借伏念的手惩罚我不听你的话执意饮酒,接着再义正辞严地跟我说教,我还非听不可?

    恐怕在他看来,他帮我说谎,欺骗他的师兄,实在有伤他君子作风,我用一个人情换简直赚大发了!

    死狐狸!

    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予理睬。

    张良拂袖转身,将置于身前的手覆于身后,侧头道——

    “子清的歌谣和诗词一样,别具特色,令人回味。”

    他走之前,侧首说道,声音一改方才的厉色,语调抑扬,尤其是尾音,低柔沉缓,带着令人不明的意味。

    我双手颓然,他是听到我唱歌了?

    心下因他适才的教训而产生的不满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句“别具特色,令人回味”,加上之前的“竟也如此思故念旧”,我该怎么解读?

    联系着昨晚的“令尊乃商贾之人…”

    总觉得…他似乎是看出什么来了。

    恐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算没什么不良企图,也被他逼得似有所图。何况,我还真的是被心怀不良之图的人送进来的。OAQ

    目前的状况是——

    从入庄开始,不知为何,似乎被他盯上了,再加上我身份本就特殊,自然“频露马脚”,但自己又极力掩饰,从欲盖弥彰,到此地无银。

    但!!!杀千刀的,明明他自己也很心虚,才如此提防他人!

    我想,我无论怎样示意,这个三大王都不可能信任我的。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现下,我只有和他坐在一起,才能站在他的位置和角度思考。

    但话又说回来,难道要我和他一样反秦?

    不妥!

    一来,我不忍背叛始皇陛下,陛下一辈子都在被人背叛,好凄凉哇!呃!即使始皇陛下根本就不认识我。囧

    二来,按理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张良要反秦,这样反而更令人怀疑。

    得想一想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立场。

    可不就是小圣贤庄么!李斯马上就要带阴阳家和名家来踢馆。

    阴阳家,阴阳界,星魂?届时是否可以借机结识星魂?

    此事得好好计议一下,兴许会有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不过想了会,这张良方才还怼了我,我竟然还要帮他怼公孙玲珑?

    这是哪门子的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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