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下午,荀夫子终于把这三册卷籍抄译完成。其中的“奇方篇”特意多抄译了一份,留作自己用。

    而后就吩咐我把原册和已抄译的三册送到藏书阁。

    抱着好几册卷籍,一路上边走边神游,将入庄的这两个月回顾了一遍。忽然发现,我好像…根本就没学到什么知识!OAQ

    学习环境适应了许久不说,光和这三大王周旋都废了好大力气。

    不对,是从这三大王刨的坑中爬出来废了好大力气才对。

    不过现下,也算帮他干了几件“举手之劳”,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轻松多了吧?

    这么想着,还真有些期待接下来的相处模式。

    一时间,心情大好。

    拐过一个弯,可见藏书阁的正门。远目望去,朱红色的大门前,那抹熟悉的青白身影负手雅然而立,和身后冷硬的灰黑色夯土墙面形成鲜明的反差。

    顿了几秒,心想,果然在等我。

    不对,是等我送来的书。

    耸了耸肩,微侧头表示无奈,再抬头之际,见那人目光已投射过来。

    平素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倏然绽放了一抹明媚的浅笑,眸中亦是光彩熠熠。

    心道,看把你开心得!

    于是就在张良的注视下,我顺着小道走到了他跟前。

    原册加抄译,一共六卷,抱着走了这么久,尤其这最后一段距离,心知张良亦是期待了许久,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待及近他跟前,已有些气喘吁吁。

    “子清辛苦!”张良上前两步,微微含笑,倾身从我手中取过一册。

    “哪里哪里…不过举手之劳。”我侧了侧眸,抿唇笑,带了几分揶揄。

    张良闻言,抬眸看了看我,浅笑摇了摇头,便也没作声,只是将我手中的抄译卷一一接过,翻来察看。

    果然,这册卷籍对他来说可太重要了,要是换做平日,指不定得回击我一番。

    一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低着头,左顾右盼。

    抬眸看了看跟前的狐狸,只见他眉心轻颦,凝神翻阅着手上的竹简。白皙修长的手指质骨分明。

    抱着竹简的手指微动,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白倒是白,就是不够修长,还有些肉乎乎的,显得短粗。

    又抬头看了看他的,心下感觉像恰了柠檬,酸。

    没事,等我再长大一点,长高一点,手指就能长那么长了吧!

    看着眼前几根葱白如玉的手指,心下如是想。

    忽然感觉头顶上方那道视线,已从竹简移到了我身上。

    装作不着痕迹地别开眼去,退开两步,微鞠身,“三师公确认无误,弟子就先告辞了。”

    话音落,直起身,抱着竹简的手臂向前伸了伸,示意某人,东西交还给你啦!

    某人却只是定定看了我,而后合上书简,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回头向我弯眸而笑,“丁掌柜近日研制了几道新菜色,子清想不想尝尝?”

    啊咧?狐狸又想请客了?

    莫非是前几日坑伏念下水时把我折腾得够呛,良心不安所以特意请客来消除他心中那一丝丝的愧疚?

    怎么可能!!!

    我可是欠了他好几个人情好不好,在张不良心里,这肯定都是咱应该做的,哼!

    所以啊!八成是狐狸自己嘴馋了,想尝一尝丁掌柜那新研制的菜色!

    “三师公太客气了……” 正想该如何拒绝。但凡跟他出庄,都碰不上什么好事,我已经有心里阴影了。以至于那美食的诱惑,我…能顶得住!OAQ

    可我话音未落,某只清越之声再起,“那就这么说定了,旬休日前,散课后,子清在侧门处等我。”

    ……

    原来不是今日!那你抬头看天做什么!!!

    心中又有些…失落感是怎么回事?

    嗯!肯定是,方才还想着找机会数落数落这只狐狸是怎么办事的,坑伏念下水却把我给折腾得这么惨,肯定被伏念记了一笔账,以及,吃不到美食耶!

    好吧!旬休日大概在几日之后了。

    “弟子…先谢过三师公。”我环抱着竹简,微微鞠身表达下谢意。

    张良唇角轻扬,而后侧身后退两步,偏头向我示意,“原册交由阁中的先生便好。”

    虽然…这没有什么不妥,但我总觉得自己又被使唤了。我是来求学的啊可恶!(画外音:你不是来当间谍的么?)

    扬唇而笑,皮笑肉不笑,“好的,三师公!”

    待我交了手中的卷籍,从藏书阁出来之时,已不见张良的踪影。想来是等这阴阳家的“密语”册等了太久了,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破解千机密语,读取黑龙卷轴所书的帝国机密到底是什么了。

    嗯!也难怪,这种情况张不良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跟我吃饭。

    所以,方才张不良抬头看天色,大概是在感慨:啊!这一天又过去了,我们却还没能读取黑龙卷轴的内容,时不待我啊!

    撇了撇嘴,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想什么呢!!!他可是师公啊!是师公啊!!!

    嗯!此次能这么期待这餐饭,一定是因为…去到竹苑的大半个月,饮食太清淡,所以…我其实也有点馋了!

    于是,在接下来将近一周的时光里,我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

    就像现世中,网购了一件炒鸡喜欢的小裙子,日思夜想,盼望着那天早点来到。

    嗯!不仅要好好享受一下美食,我还要…跟张不良好好算算账!

    好吧算账什么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胆!→_→

    主要是,回想起入庄后的这一个多月,心觉张良现下对我已全然放下戒备,我可不可以就此机会向他坦白投诚呢?

    前几次亏得我耍些小聪明才在那位大叔跟前勉强过关,这般两头周旋我迟早有天会装不下去。比如说,这次下山,我已经找不到该用什么理由来忽悠那位大叔了。

    心觉,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我对投诚后,获得张良的信任还算是有把握的,不确定的是,我骗了他这么久,他会不会生气?以及,他会否接纳我。

    约定的前一天,我坐在竹屋的窗户旁,看着窗外潺湲的清溪,和溪对岸茂密的竹林,日光斜射,穿过竹林后铺洒在悠游的溪水上,光与水一同自在滺湙着。

    我想起不久前,溪对岸发生过的场景,风轻拂而过,竹叶摇曳婆娑,一缕光失了阻挡,倏然照射到我的眼,一瞬的刺目让我想起那日被某人折射到我眼里的那道耀眼的日光。

    回眸之际,那撩人心神的一记Wink,深深地可进了我的脑海。

    “子清!”倏然一道严厉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啊!师叔公啊,什么事?”怪老头这么大声你想吓死我啊啊!

    荀夫子阴沉着眼,“喊了你好几声,整日就知道发呆!”

    ……我这才回过神,他喊了我好几声了?

    那看来是我的问题了,随即起身谄媚道,“啊师叔公,叫子清何事啊?”

    “明日下午,我去要一趟墨家,需在外落宿一宿。”荀夫子手上拿着一卷竹简。想来也已经知道该怎么医治端木蓉的伤势了。

    “哦!”

    “喔~那师叔公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啊!”我忽然意识到一声哦也太敷衍了,随即补充道。

    荀夫子佯作一副嗔责的模样,带着几分揶揄,“哼!这次倒不想当跟班了?”

    ……

    是哦!我这次,居然没想要跟他一起去。

    嗯!因为…明日就是我跟狐狸约定,下山去品美味佳肴的好日子。

    荀夫子夜晚不回来,我铁定也回不来了……那可就吃不到丁掌柜新研制的菜色了啊,再者……我哪敢爽狐狸的约。

    何况…我可是期待了好多天呢!-0-

    当然啦,还有正事要办!

    但丢下这老头一个人,又不太好的亚子,灵机一动,“这路途遥远,弟子是想,师叔公可以骑弟子的白马,省事省力多了呢!”

    意思就是,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自己骑马去就行了,只有一匹马,所以我就不去了。

    嗯!我的宝贝马儿,辛苦你一下啊!

    荀夫子佯作阴沉的面色有些顶不住了,唇角轻扬起,“哼!滑头!”

    第二天下午,待荀夫子出了门,我便开始放飞自己了。等待的过程太痛苦了,尤其是那漫长又寂寥的午后。

    索性趴在桌案上,脑袋一放空,就开始想入非非,某人究竟会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呢?

    酱猪蹄?烧排骨?鱼豆腐汤?

    好像没什么地方特色的样子啊!桑海靠海,特色菜式应该以海产为主?

    鲍鱼、海参、蛤蜊、扇贝、鲅鱼?

    这个年代调味料辣么少,好像海鲜正合适?

    想着想着,渐渐生出一股倦意,意识开始模糊涣散……

    竹屋外静谧依然,潺湲的溪水,轻拂的风;摇曳的竹枝,轻舞的蝶。一片半枯的叶儿零落,在空中盘桓过后,落入滺湙的溪水中,轻旋荡漾了几下,便随着溪水流淌,不知飘向何方。

    “子清,还不醒醒?”我感觉手臂被人轻推了两下,一道温雅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唔~”我不满地将头埋进双臂间。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于予与何诛?”声色不同于方才那般带着戏谑,而是低沉严厉了些许。

    是谁又在耳旁念叨着子曰扰我清梦?我扭了扭头,不予理睬。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子清,想不想吃酱烧排骨?”

    我皱了皱眉,不予理睬。

    “那,酥烤扇贝?”那人声色温雅,继续诱惑道。

    “好吵~”我不耐地嘟囔了一声。

    “那我可走了噢~玉带虾仁、花揽桂鱼、纸包鸡、闷大虾,一并走了噢!”头顶上的声音随着话音愈来愈远。

    我猛一激灵——

    “啊!三师公等等我——”

    我忽然惊跳而起,一抬头才发现,方才…是梦境。

    ……

    死狐狸,好不容易偷懒睡个觉都不得安生。你才朽木不可雕也。

    下颔处微痒,我抬手抓了抓。

    指间感到一阵濡湿…

    ……

    死狐狸,入梦就算了,还说一堆好吃的,是想馋死人吗?

    虽然没人看到,但还是觉得有些…赧然。无语地抹了抹唇角的津渍。

    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赤红的云霞悬在天际,一只倦鸟扑着翅膀落在树杈上,咕咕了两声,钻进了巢窠中。

    一觉竟睡到了散学的时间了。

    嗯!也幸好狐狸入梦把我给惊醒了,不然可就要错过约定的时辰了。

    我起身洗了把脸,抹净下颔处滑腻的津渍,透过水的倒影看了看自己的脸,可不要因着贪睡而压出什么奇怪滑稽的印痕才好,到时候指不定要受某只取笑的目光。

    再理了理被压乱的碎发后,锁好了竹屋的门,准备去侧门处赴约。

    待路过马棚处,发现我那只白马竟然还在,看来夫子还是选择了徒步咯!想着近几日因着我懒散,好些天没待他出去放风,索性带下山吧!

    又是那个熟悉的侧门。那棵高大的不知名的树木,树叶葱郁葳蕤,在夕阳的照耀下,黛绿叶片折射出点点金灿光辉。树叶随风摇曳,疏影婆娑。

    我就在这呆呆地站着,呆呆地望着。一人一马等了近半个时辰,贤庄陆陆续续有人从侧门出庄下山。

    直到人都走完了,都没能见着张良的身影。

    眼见天色渐渐暗去。戒严令,就要来临了……

    我望着九曲回廊的方向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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