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山路虽蜿蜒却并不陡峭,可两人同乘一驹的话,还是有些困难的。前低后高,马身向前倾斜,人骑在上面重心不稳很是难以把控身体,因此当张良提议我乘马他步行之时,我想都未想便拒绝了,而后乖巧地献了个殷勤,正脑补着那画面太美,张良拂袖转身侧头向我弯眸而笑声色清润,“那…我与子清同行,可好?”

    虽是疑问句但显然不是在征求意见,倒有几分令人难以言喻的意味,就说这狐狸撩人不自知吧?

    “三师公请自便。”您开心就好!

    牵着马默然前行,张良与我并肩,走在临近山崖的一侧,我垂着脑袋望着衣裾下同步迈出的锦鞋一截,一暗紫一姜黄,思虑了半晌方才开口,“三师公,我想了想,采风的话我还是不去了吧!”

    一方面我是真的不敢骑马;二来,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那…岂非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难得有机会去体验一番秦时的风土人情,说不定还能像先秦的采诗官那样,在田间陌上穿梭,听着劳动人民动人的歌谣,感受一下这种古老又淳朴的诗意呢!

    “三师公不是不想让我去么,弟子哪还能给您徒添困扰啊。”带着些许揶揄意味,某人方才不是还说我好像真的让他困扰了么。

    张良轻笑一声,侧头向我,“添都添了,又有何妨?”

    我发现,真的不能跟这狐狸阴阳怪气地说气话,否则会被气死!又不是我提出的我要参与,怎么就变成我添麻烦了?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气鼓鼓顿足原地,张良迈出两步后方才回头,笑意莞尔,“还有,良何时说过…不想让子清参与这种话?”

    眉梢微挑,单名谦称,一句反问好似被人冤枉一般。

    我扬起下颔一脸不服气,“那不然,为什么得要子明师弟欠您一个人情,您才肯应允啊?”害我郁闷了许久。

    张良收回目光微扬头,眼眸流转一瞬含笑向我侧头示意,显然是在无声说,“过来,我就告诉你。”

    薄暮中,那双旷蓝幽眸间点缀着的点点黠意光彩宛然幽蓝天幕下忽明忽暗的星光。

    我垂眸别过头不予理睬——

    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余光中,某只笑意无奈地微摇了摇头,转身迈步向我而来。心间正得瑟地想着这局我赢了,一个不留神,手中缰绳被人轻巧接过,“子清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语罢,唇畔笑意加深拂袖转身单手负于身后握着缰绳悠然缓步而行。

    ???

    我说什么了我?

    诶?我的马!!!

    这是吃定了我不敢一个人走山路?气恼一瞬,垂眸抿唇之际某只随风飘曳的广袖一角映入眼底,我一个轴劲上来,想都没想便伸手向它而去——

    拇指指腹和食指屈节处轻巧地钳住了那只明紫封边的袖角一截……

    下一秒……某只大概是感觉到了一股不轻不重的拽力,便顿足原地转首侧眸看了看身后,视线落在褰起他袖角的那只罪魁祸“手”上,接着视线上移,一双幽眸淡然,向着我这真正的罪魁祸首而来。

    对上那灼灼如炬的目光,此刻我只觉,这胡来的左手拽也不是放也不是。继续拽着?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若无其事地地收回?人家看着在呢,这样认怂也太难为情了。

    索性瞥了瞥眼鼓起腮颊左顾右盼。

    就算心虚这次我也要强行刚到底!

    张良莞尔一笑,语调兴味揶揄道,“自已不走,还不让人走了?”

    我这人轴起来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没有不让三师公走啊,是三师公牵走弟子的马在先。”

    “嗯!天色已晚,马儿也该歇息了。”

    ……

    所以言外之意是,你就在这待着,我先带你的宝贝马儿回去睡觉了?

    张不良你可真善良!!!

    眉心抽了抽,恼然无处发作。想起方才总结的某只吃软不吃硬,且经检验收效甚是不错,索性故技重施,声色软下几分,“三师公,你真的要把弟子一个人扔在这啊?”

    某只收回眼,听得鼻息间一声隐叹,只见他顺着那只被我拽住的衣袖转身向我,指间的力道明明不算大,可那衣袖的一角依旧牢牢攥在其间。

    若不是他向我俯身而来之时微屈了屈手肘,我定然发现不了他为了迁就被我拽住的衣袖而将手臂微微前伸。

    咫尺之距,那双旷蓝幽眸点缀点点笑意灿若湖底星光,随着唇角微扬眼睫轻眨间,湖蓝眸底好似微波轻漾开来,涤荡满目光彩。

    “还是说,子清想让我在这陪你?”磁性声嗓伴随着刻意压低的沉润声色略过耳畔后散在这薄暮笼罩的山间。风从他身后拂来,撩起他垂落的鬓间碎发略过我的颊侧……

    随着他俯身之时便已颓然的手在此刻彻底失了底气,柔滑的暗纹帛料从指间滑落。

    妖孽,他绝壁是妖孽!!!

    “我…那个,马儿该歇息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我退开半步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胡乱比划了两下。

    呵呵,我也挺善良的!

    接着宛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双手并于身后径直前行。嗯!这茬还是赶紧让他过了吧!

    “对了,三师公方才说,我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弟子说了什么啊?”

    张良走在我身后,清越声色自后方传来,“子清可是教训过,背瞒掌门师尊,他会生气的。”

    ……

    教训?我?教训他?

    垂头思忖了半天才想起,那天与他还有荀夫子吃饭时,突然被CUE,为了表示清白我可是把他给“出卖”了,称伏念生气是因为张良做事背瞒了他。

    咳咳,所以他这个教训,可不是在揶揄我?-0-

    那么就是说,带我出去放个风是需要他向伏念请示一番,更或者…得说服?

    “三师公,你也害怕掌门师尊啊?”我顿足原地转头看向他弯眸而笑,这种小事情还要向伏念请示获得允许,可不是害怕么。

    张良颔了颔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嗯~~”尾音老长了!

    继而侧头向我,眉眼含笑,“所以…掌门师尊都应允了,子清这时候说不去,岂非可惜?”

    张不良你这么急着岔开话题是怕我揶揄你惧怕自家大师兄吗!

    “所以,子明师弟人情都欠下了不去岂非可惜?”应该这么说才对嗷!

    有了上一次揶揄他反被顺势而上反将一军的教训,这次没等他开口我抢先一步,伸出食指在肩处比划着,一脸蛮不在乎,“不可惜不可惜,反正又不是我欠的人情。”

    “哦?如此说来,子清可还欠我五个人情呢!抵掉一个,还剩四个!”

    呵呵这人情槛,真就过不去了呗!

    “依三师公的意思,我去的话就可以抵掉一个人情了是吗?”这可太划算了。

    “那…得看子清学不学马术!”张良边说着,目光指了指一侧的白马。

    一提到骑马我就有点无奈了,虽然这是很好的机会,既可以出去放放风,还可以还他一个人情的样子。可是…我是真的抵触骑马!这种抗拒除了最初的恐惧之外,我想大概还有别的一些什么。

    “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一声浅叹,张良摇了摇头,唇畔带笑语气满含无奈,“真拿你没办法。”

    “那…给你准备辆马车,如何?”

    ……

    啊咧?方才还说多是田间小路马车走不了呢,怎么这下又可以了?

    “采风你就不参加了,来和大家野餐。”张良补充道。

    “这样…可以吗?”我一脸不置信,一会儿不行一会儿又可以的,哪知道是真的可以还是假的可以。

    张良侧头向我,唇角轻扬微微一笑,“只是,得辛苦子清了。”

    山风拂起耳鬓间的碎发,略过颊侧微微发痒,我抬手绾过扬头弯眸而笑,“弟子听从三师公安排!”

    月牙儿不知不觉已爬上树梢。

    心中那丝被我刻意压抑的郁结随风而散,而某种一直被囚禁的情愫在这微妙的推波助澜下冲破桎梏。幽蓝天幕下,我仿佛又看到了那精美五彩斑斓的泡泡。

    它们在我头顶飘浮轻跃,我仰头望着它。贪恋得不舍得哪怕一个微小的触碰,害怕它再度消逝以致于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以致于……终是错过了。

    而在采风的前一日,当张良给了我一份详实的采购清单并吩咐我要像上次一样将账目记录清楚,而后带上货品乘坐他安排的马车去往桑海城郊处与他们会合之时——

    我心中大呼上当!

    嘤嘤嘤!我交了辣么多学费结果成了庄中的后勤小厮。T^T

    接着不得不感叹,狐狸良就是狐狸良,办事就是缜密周全滴水不漏,这样一番安排,对于我这么一个又帮工又求学的勤奋人设来说,是再适合不过了,既不耽误帮工也还不妨碍采风,最最最重要的是,我还不用骑马!

    真有您的嗷!

    所以,在旬休之日下山回家向大叔提交他翘首以盼的情报的计划,因着采风活动而提前,而我也乐得早日向大叔交差,并以此争取谈判的筹码。

    或是想抚慰自己,或是为感受下他交付我的,临门之际我抬手抚了抚胸口。生意人向来敏锐,正在柜台间埋头算账的大叔察觉到生意上门,在还未抬头前,那讨好的笑便已挂上脸。而在看到来人是我之后,更是两眼放光喜出望外。

    “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是不是…”对坐茶案,他边为我斟着茶,边压低着声色,“是不是有消息了?”

    我啜了一口茶,抬眼笑意浅浅,“在此之前,我有个条件。”

    一听有戏,大叔激动地搓了搓手探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显然是在等我的下文。而见我半天不作声索性摆了摆手,“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父上这次赚上一大笔,您的本钱也好,周转也好,定然是有着落了。”

    “所以,女儿是不是可以不再做这种提心吊胆之事了?”

    大叔已至唇边的茶盏顿了顿,表情微愣一瞬,啜了口茶方道,“这种事情,你一个姑娘家,确实难为你了。”

    “也好,蜃楼那边的生意,谈得很顺利。铺里正缺人手,等这学季结束,你就留下来帮我打点生意!”

    本已做好无法脱身的心理准备。毕竟,他背后的那位金主如果真是罗网,能否退出岂由他说了算?但现在大叔竟然不假思索地应允了,如此看来,要么那位金主压根不是罗网,要么就是他接触的人员是边缘得不能再边缘的那种。

    这么说来,情况比我想象得要好多了,毕竟他能说了算。一时间心下欢欣雀跃,我终于不用再这样两边忽悠夹缝求存提心吊胆了。

    卸去这层不磊落的身份,我也可以坦然面对他了;离开小圣贤庄,儒家被针对时我也不会遭受牵连。

    更甚者,以后店里定然会常去给蜃楼送货,就是云中君炼丹所需的那些药材。到时候可以尝试借着送货或者结账的机会与星魂单独会面,看能否打听到关于阴阳界的线索以及找寻回到现世的方法。

    “你这丫头,看给你美的!好了好了,快说说你都查到了些什么?”大叔急切地声音打断了我心间的算盘。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定定看向他,语气坚定不带一丝迟疑,“‘含光’确实在小圣贤庄中。并且,它的主人在齐鲁一代颇有声望。”

    “他就是,儒家的二当家——颜路!”

    大叔眼中登时升起一道光彩,像是黄金反射的光芒映入其中。但生意人的谨慎让他稍稍克制了些许,郑重地向我确认,“情报可靠吗?”

    “渌以性命担保,百分百可靠!”

    那天为了帮张良搬荀子当救兵,我装病去找了颜路,那时他正在打扫庭院,一身棉麻衣简约宜家,在他去到内屋取药箱之时,空隙间我不动声色地环视着室内的陈列。在靠近窗棂的一张桌案上,置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制剑匣,剑匣上镶嵌着一颗青玉,质地颜色与含光很是接近。

    虽然不知道,这个情报究竟具体值多少钱,但从大叔欢欣的神情中也能推知一二。本来打算至少让他分出一部分给我做奖金,我好拿了钱跑路。却未料想事情比我想象得顺利许多,甚至还为我接下来的计划铺好了路,简直是太顺利了!

    因而此刻,我不仅感到如释重负,甚至是无比满足。

    虽说大叔是在拿我当工具,可他救了我,在这个朝不保夕命如草芥的异世,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忽悠了他那么久,这次提供这么点于我来说微不足道的情报,也算对得住他了。

    而…张良先生……那岂止是对得住,那简直是大恩大德好吗!如若换成别人,哪能像我这么向着他!在这种夹缝间高压下,早把他那点小九九掀了个底朝天!

    啊!幸亏那天下山时没一时脑抽向他坦白身份!我就快要全身而退了还自爆,岂不是引颈就戮,跪求凌虚割喉?虽然他没带凌虚咳咳!

    掌心握着他给我的清单在行人如织的桑海街头信步着,顿足扬头仰望着天空,似乎我从未发现过,桑海的天空是这般澄净湛蓝。

    直到耳畔的摊贩叫卖声入耳,唤醒了我记忆中时常沉睡的一件事,皱着眉头心间大呼——失算!

    啊呀这么好的机会我竟然没把握住!不抓住机会找那奸商大叔抠点钱来,我怎么还张不良的钱赎回我的玉狐坠啊!

    嗷!欣喜过头就是如此!

    后来我才知,欣喜过头,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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