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林挽月与赵爱来到养鬼法师的住处。
这是个老旧的小区，楼房多为筒子楼，没有门卫、没有监控，又处于交通不便的小路。此刻夕阳已落，深蓝取代了绚丽的橘红，阴暗天空下墙皮褪色的楼房仿佛被时代所遗弃，颓然而破旧。
住在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几个男人抽着烟坐在楼下的凉棚唠嗑，见到身穿酒红连衣裙的林挽月独自走来，皆将目光投了过去。
他们看不到赵爱，只能看到林挽月。
林挽月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面容，但衣裙光鲜，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肤白细腻，与这个脏乱的地方格格不入。
“姑娘，”其中一个抽烟的男人随口唤道，“找谁啊，我帮你叫一下？”
这筒子楼隔音不怎么样，在楼下喊一嗓子楼上就能听见。
林挽月扫了眼坐在凉棚内的几人。
灵视让她知道，他们虽然都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但叫住她其实是出于好心。这里的房租便宜，又没监控，什么人都有，她一个年轻姑娘走进去容易遇到危险。
“不用，谢谢。”对待善意，林挽月都会很礼貌，“我找德哥，自己上去就行。”
德哥便是那养鬼法师对外的称呼。
他法名明德，本来天赋不错，可惜误入歧途背弃师门，一条路走到黑，做出很多伤天害理的事。
有一人忍不住出声：“德哥……”
后面的话被他及时止住，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中似乎有点惶恐。
林挽月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怎么了？”
“哎，不管你有什么事求他，都别去了。”抽烟的男人语重心长，长叹一口气，“我们见过太多来求德哥的人了，刚开始都很风光，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你见过像狗一样爬在地上求人的样子吗？”
林挽月望着他，眼前浮现这样一个画面——
瘦弱的男人站在筒子楼下，远远见到那养鬼的法师回来，忙不迭迎上去求他压制或是收回小鬼。
法师不理不睬，男人已经没有钱了，只能跪下来求他把小鬼收回。可他视若无睹，径直走向筒子楼，男人便神色悲痛地跪在地上追着他，像条狗一样爬着求他。
啧，真令人不适。
不过那男人在这一幕里是受害者，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为了一己私欲请了小鬼，利用小鬼的威力害得竞争对手家破人亡，最终他野心太大，被小鬼反噬。
收回思绪，林挽月摇头道：“我不是求他办事。”
她没再与这几人多交谈，颔了下首算是告别，便走进了筒子楼。
楼道内有些阴冷，灯竟然还坏了，黑暗一片看不清楼梯。
林挽月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上楼。
赵爱飘在她身边，摩拳擦掌：“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嗯嗯，接下来是拳王争霸赛。”林挽月边上楼梯边调侃她，“迎接你的将是80公斤级选手。”
赵爱缺少血色的嘴唇向上翘起露出笑容：“我现在不是人了，80公斤级算什么呀，而且，我不是还有你吗？”
作为厉鬼，她的力气与自身的实力的有关；作为鬼使，她还能接受林挽月的灵力加持。再配合林挽月给她的定身符和迷幻符，完成林挽月交给她的任务还是可以的。
林挽月“唔”了一声，道：“其实他还挺厉害的。”
以她目前观察到的玄学人士水平，那养鬼法师也算是个高手了，估计没少修习邪术。
“能有你厉害？”赵爱道。
“那当然——”林挽月停下脚步，“不可能啦。”
她的前方是长长的走廊，有十户人家。
林挽月说：“到了。”
多年前，明德将走廊最后面的三户都买了下来，找人打通墙壁，居住于此。
一人一鬼走到走廊深处。
寻常人看不出这三户人家与其他人家有什么区别，但林挽月和赵爱，一个有灵视，一个是鬼眼，都能看到这三家有灵气将其包裹在里面，像是一层保护的薄膜，还带着些鬼气。
“是阵法。”林挽月看向门边，墙壁里嵌着刻有咒文的石块，“能隔绝声音，不让里面的声音传出来。”
她“噗”一声笑了出来：“这不是便宜我了吗？”
毕竟她打起架来动静可不小。
明德设这个阵法，是不想让他炼鬼养鬼发出的声音被外人听到，却不知竟方便了林挽月，接下来他家就算闹翻天，也不会有人发现了。
林挽月故作礼貌地敲了敲门。
敲了半分钟，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她的灵视能穿透这扇门，看到里面的法师正皱着眉走来。
林挽月摆了摆手，赵爱意会，马上躲起来，不让明德发现自己的鬼气。
门上的小窗口“唰”一声被打开，只露出后面的一张嘴，中年大叔的声音道：“我记得今天没人预约。”
“德哥，我是为林婉的事来的。”林挽月说。
“她今天不是联系过我了吗？”明德依然没有开门，说，“她请了两只，自己贪心不足导致反噬了，这次我只要她五百万，让她准备好了再找我。”
哦？林婉养鬼反噬了？
福报啊。
不过这明德一直不开门，就让她有点难办了，私闯民宅还是不好的。
于是，林挽月道：“我想比林婉还红，我能也请一个吗？”
小窗口的嘴巴往下移，露出眼睛。
明德一眼就看到，外面的女生功德深厚！
这些功德如果能被他所夺……
明德修习的邪术有夺人功德的方法，他起了贪念，打开门：“进来谈吧。”
林挽月一踏进门，赵爱的身影骤然出现，将定身符贴在明德身上抱着他滚了进去，林挽月反手关上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明德反应过来时门已经关上了，面前除了林挽月外还多了一只厉鬼。
贴在他身上的符纸从边角开始自燃。
见状，林挽月挑了下眉。果然，以明德的修为，这种贴在身上起效的符纸，难以对他产生长时间的影响。
“你是谁？”明德也不慌张，开口问道。
林挽月说：“你应该见过我呀，我可是来请过小鬼的。”
“不，你没来过。”明德终于从记忆中将这张秀丽的脸扒了出来，他笃定道，“来的那个人是这具身体，但不是你。”
林挽月疑惑地歪头。
不应该啊，她现在成了林挽月，别人应该看不出来这具躯体里换人了才对。
她有些感兴趣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功德。”明德眼中的贪婪难以掩饰，“我上次见这个身体时，她就是个普通人。人不可能一下子有这么多功德，而我见过一位不停夺舍的前辈，也会有类似的情况。”
那位前辈引领他修习邪术，身上有很强的气运和灵气，可能是从谁那抢来的吧。
功德、气运、灵力，这些都伴随着魂魄——即灵魂，轻易无法转移。
几年前，那位前辈换过一次身体，他就是根据对方强大的气运认出来的。那样的气运世间少有，应该很难遇到第二个。
林挽月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里露馅了。
正常玄门人士看到一个人突然多了功德，应该想到的是“怎么能得到这么多功德”，而不是“被谁夺舍了”。果然所处的立场不同，看待事情的想法也不一样，邪修都会往坏了想。
而且，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依靠夺舍苟活的人。
林挽月蹙了下眉。
她是很不喜欢夺舍这种行为的人。
夺舍者会吞噬被夺者的灵魂，获取对方的灵力和这一世的全部记忆，获得对方的家庭，占据对方的人生……如果她见到夺舍者，肯定会将对方从被夺者的身体里驱逐。
还好她不是夺舍来的，不然当初会接着原主再自杀一次。
林挽月问：“你这个前辈在哪？”
明德沉默地看着她。
林挽月也没指望能问出答案，她用灵视快速扫过明德的人生，竟遍寻无果，让她怀疑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前辈了。
旁边的赵爱已经听傻了。
她听到了什么？林挽月是夺舍的？
林挽月似乎察觉到赵爱在发懵，靠近她道：“回去再告诉你。”
她不介意告诉赵爱她是穿越来的，但她不会说这个世界是她看到的一本书。且不提她没看完，让一个人知道她其实是书中都没出过场的炮灰，那太残忍了。
就在这时，明德突然发难！
只见他手指掐诀低声念诵咒语，身后忽地冒出五只厉鬼，朝她们扑来。
赵爱快速地反扑，与它们扭打在一起。
鬼之间的厮杀都是很原始的，尤其是厉鬼，它们用指甲、用牙齿、用蛮力，用一切自身的手段攻击对方。
赵爱一只鬼想同时对付五只是不可能的，所以瞬间便落在下风，被五只鬼压着殴打。还好有林挽月的灵力护着她，否则鬼体早就被那五只鬼撕碎了。
林挽月有心让赵爱锻炼一下，但也不能被这么群殴。
她侧身避开明德猛地掏来的手，对五只鬼弹出一抹灵气的同时心道，他果然是个练家子。
只是林挽月不会武术，认不出明德练的哪家功夫。
那抹弹出的灵气落在五只厉鬼的身上，竟像刮起了一股强风，将它们悉数吹散，让赵爱得以喘息。林挽月手掌一挥，强盛的灵力将另外四只鬼攫过来，困在她身边。
赵爱与林挽月还是挺有默契的，明白林挽月的意思，继续扑向仅剩的那只鬼。
她要揍回来！
明德回首从旁边的供桌下抽出一柄禅杖，敲在四只鬼的上方，薄薄的灵气层消散于空气中——当然林挽月没有认真，否则被她拘走的厉鬼哪那么容易被释放。
斗法嘛，当然要有来有往才有意思。
她已经很久没斗法了，回想起以前斗法欺负出马仙的日子，感觉还有点怀念。
而且赵爱还在旁边跟厉鬼撕打，她要是飞快结束战斗，赵爱也没得到撕鬼（？）经验。所以在赵爱打败那只厉鬼前，她先跟这个明德玩一玩。
明德挥动禅杖，上面挂着的金环哗哗作响，狠狠地砸向林挽月。
四只鬼被释放后，立即配合着主人朝林挽月伸出利爪。
林挽月向身侧被打通的屋子内闪躲。
她又想，不过这个世界斗法为什么还要动手？还是说只是明德喜欢动手？难不成为了斗法她以后还要报个散打班？算了，她有五雷符，要真打不过直接劈人就行。
林挽月乱七八糟地想着，闯入了那间屋子。
只见屋子内光线昏暗，正中是一个红墨绘成的阵法，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地上摆放着数粒红色酥油灯，火光跳跃。窗户那侧拉着厚重的黑色窗帘，对面是一排暗色的陶罐，地上散落着几个法器。
阵法中央，躺着一个昏迷的小男孩。
她的灵视瞬间便读取出前因后果——这孩子命格很好，家庭幸福，被拐卖给明德用来炼鬼。
她来时，明德正在准备材料，要开始炼鬼，只是被她的敲门声打断了。如果她没来，这孩子就会在今夜怀着极强的怨恨死去，成为厉鬼被明德驱使。
阴差阳错，救了个孩子。
明德将禅杖横过来卡在门口：“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想出去了。”
他双手捏了个秘传手印，快速念着咒语，房间内那一排陶罐开始大幅度震颤，罐底与地面碰撞发出密集的咔哒咔哒声。
阵法中昏迷的小男孩似乎被这个声音吵醒，睁开了眼睛，眼中的迷茫在见到站在门口的明德时瞬间变为惊恐。但他嘴巴被宽胶带封得很死，只能发出“唔唔”声，无助地流着眼泪。
林挽月正悠哉地看着明德作法，听见小男孩的哭声，撕开他嘴上的胶布，安慰一句：“别怕哈，待会姐姐帮你揍他。”
她内心吐槽：明德啊，你这个法术前摇是不是太长了点啊？
有这几秒的时间，都够她甩好几张五雷符了。
像是在回应她的内心吐槽，陶罐内涌出鲜血流淌下来，房间内的血腥气顿时更重了，令人作呕。
小男孩憋着泪道：“姐姐我怕……”
哎呦，嘴还挺甜的，没叫阿姨。
“别怕别怕，有姐姐在呢。”林挽月淡定地摸了两把男孩的脑袋，算是安慰他。其实她可以现在就甩出五雷符，但她想看看明德能用出什么法来。
可能是她无畏的态度激怒了明德，明德加快了念咒的速度，听得人脑子也跟着嗡嗡的，很不舒服。
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漫延，难以想象，这都是从那些罐子里冒出来的，仿佛没有上限。
阴寒之气遍布屋子，温度骤然下降，仿佛置身冰窖。
林挽月望着上方的空气：“哇哦。”
男孩又怕又冷，抓着林挽月的裙摆瑟瑟发抖。他并不知道，在林挽月的视野里，他们的上方有五只狰狞恐怖的恶鬼。
是刚才交战的那五只厉鬼。
它们都被明德召回以秘法加持了，此刻皮肤变为青色，龇出獠牙，指甲变得更加利长，浑身散发着比刚才还要猛烈的怨气与阴气，青面獠牙的丑陋样貌仿佛传说中的罗刹娑。
失去对手的赵爱穿墙飘了进来，被屋内的血气摄住，阴气暴涨险些失去理智，还好被林挽月护持又恢复神智。
明德大喝一声，五只鬼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屋内窜行着，阴风阵阵，然后出其不意袭击林挽月。
只见林挽月身上闪烁几道金光，厉鬼发出几声惨叫，退缩回去。
若换成其他人，此刻早已被厉鬼杀害。
“有这么多功德护身真好啊……我的五鬼秘术都无法对你做什么。”明德羡慕又嫉妒地看着林挽月，他已经决定杀掉她夺取功德，又实在好奇，“为什么你能有这么多功德？”
他想，就算是从出生起就日日做好事，也得不到如此多的功德，难不成她也是夺来的？是了，她既然会夺舍，必然也能夺功德。
却听林挽月说：“天生的。”
她出生时便功德加身，引来好几位玄门高人想要收徒。
她的奶奶也是玄门中人，为她窥探天机算过一卦，说：“九世善人，一世因果。十世圆满，一朝得道。”
之后，奶奶没让她拜任何人为师，只是将她带在身边。她父母去世后，更是亲手将她抚养长大。
临终前，还对她说：“做你想做的。”
林挽月这一辈子没吃过苦、没遭过劫，自由自在。在玄学方面，她天生有前九世的功德，又拥有神通广大的灵视和强盛雄厚的灵力，可谓天之骄子。
说来好笑，她第一次挨骂，还是穿越过来后看原主的私信。
“怎么可能！”
明德的话打断了林挽月的回忆。
其实他知道是可能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真的有人天生就站在终点。有这样的功德，几乎只欠一个机缘就能得道。
他更加妒忌，驱使五鬼去抓林挽月，无论如何，他都要夺去林挽月的功德。
林挽月从拎了许久的手提包内，取出一沓画好的五雷符。
明德睁大了眼睛，他刚开始没在意这个小包，因为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藏不进施法的法器。
谁知道这里面装了这么多符！
这些符个个含着灵光，一看就是道行高深者才能画出来的。
林挽月随意抽出几张拍向扑来的五鬼。
“轰隆隆——”
雷鸣声起。
五只厉鬼发出尖利的痛呼，伤痕累累。
五鬼重伤，明德遭到术法反噬，胸前一痛咳嗽了几声。
“还挺结实的。”林挽月又抽出一张五雷符道，“不过再劈一次就该魂飞魄散了。”
另一边，小男孩被赵爱阴气影响，暂时开了阴阳眼，差点被眼前恶鬼包围的景象吓得叫出声，被赵爱及时捂住嘴带到墙角躲好。
赵爱作为厉鬼畏惧雷电，见林挽月又抽出五雷符，蹲在墙边捂住耳朵。小男孩有样学样，也捂住耳朵。
一大一小缩在墙角，看着林挽月。
“你敢！”明德又拿起卡在门口的禅杖，一棍子横扫向林挽月。
林挽月把符扔出去，不屑道：“有什么不敢的。”
又是一声雷鸣。
这雷劈在了明德身上，只见他闷哼一声，竟是忍住了没有嚎叫出声。
真耐劈啊……被五雷符劈可是很痛的。
林挽月不得不佩服。
可惜，她向来秉承着“一张不行就两张，两张不行就三张，劈到行为止”，对别人来说很珍贵的五雷符，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就能画出来的东西。
林挽月趁着明德还没缓过来，又是两张五雷符拍过去，五鬼畏惧五雷符不敢阻拦。
于是，明德又挨雷劈了。
家里的电线因为林挽月几次引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电光，坏掉了。外面的灯光陡然暗下，只剩下屋内不甚明亮的烛光。
昏暗的屋内，反复雷响，亮起耀眼的雷光。
赵爱和小男孩呆愣愣地看着，感觉像看了一场室内烟花。
“够了！！”明德受不了地发出吼声。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浑身皮肤灼热刺痛，被五雷符多次引雷劈身后，他的皮肤也产生了轻微的灼伤。
林挽月又拿起一张五雷符：“嗯？你有话要说？”
“你这些……都是？”明德颤声问。
林挽月点头：“对啊。”
她见明德哽得开始深呼吸，又给他补了一刀：“我带了二十张，现在还有八张呢。”
闻言，明德吐了口血，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林挽月不带感情地夸赞道：“被劈了七次才晕，修为不错。”
她就说，没有人能顶得住五雷符。
没！有！人！
赵爱：“……”
这是魔鬼吧！一定是吧！
林挽月用灵力捆住遭受雷电威压、动弹不得的五只鬼，将它们丢到明德的身边，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嘶，这应该打什么电话？
她转头看向跟赵爱蹲在墙边的小男孩。
按理来说拐卖肯定要报警，但明德是要拿他炼鬼，再加上她这五雷符一顿乱杀（劈），报警就不太方便了，这现场怎么看也无法像上次那样，解释成电线老化短路发生爆炸。
林挽月搜索了玄学部门的报警电话，拨打过去。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接线员是个很温柔的女声。
林挽月说：“我救了个被拐卖的孩子。”
温柔女声说：“拐卖要转到公安部门哦，这里可以为你转接，请稍等。”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林挽月怕她没听完就转接了，语速飞快道，“我是从一个养鬼的法师手里救的，他差点就被炼成鬼了，那个法师和他的五只鬼都被我抓住了，是不是应该交给你们处理？”
电话对面沉默几秒：“……你好，请再说一遍？”
二十分钟后。
这栋偏僻破旧的筒子楼，迎来一辆警车。
两个玄学部门的男警员都是玄门中人，他们把昏迷的明德抬走、拘留了五只鬼，然后请林挽月和赵爱跟他们去警局做个笔录。
他们的态度很客气，林挽月和赵爱也很配合，坐上了警车。
可能是因为林挽月救了小男孩，给了他安全感，小男孩坐在林挽月的身边，牢牢抓着她的手指。
在去警局的路上，林挽月终于等到了林婉的电话。
一接通，林挽月按下录音键，就听见林婉有些着急的声音：“挽月，你看网上的消息了吗？”
不等林挽月回答，她就开始解释：“你不要信网上那些谣言，我们是关系那么好的朋友，我怎么会让水军害你呢？我买营销也不会提前查这些公司会攻击哪些艺人对不对？这就是个巧合，挽月，你信不信我？”
林挽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配合道：“信。”
她闭上眼睛，试着用灵视探查。
虽是与她相关的事，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真正的事主毕竟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不是她本人，所以林挽月还是看到了一些网上的内容，她之前没看懂的照片也得到了解释。
精彩了，沈胜宇误会秋铭放了秋铭的小号料，导致网友扒出林婉才是那个真小三。
现在原主小三事件要被洗白了，网友还扒出来跟林婉有关。
没想到她只是揭露了沈胜宇，竟然引发这么多连锁反应。
这边，林婉松了口气，道：“你信我就好，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这件事我会找人查的。”
自己查自己，也不知道林婉要找哪个人挡枪。
林挽月说：“好，谢谢你。”
林婉开始跟她演姐妹情深：“谢我做什么，这件事你是受害者啊。你说，你这件事真相大白，会不会跟你养小鬼有关系啊？你要多给它喂血啊，它肯定会帮助你翻红的！你很快就能回到一线！”
很好，说着说着，又开始怂恿原主用血养鬼。
林婉现在肯定迫不及待原主把小鬼养得胃口越来越大，然后被小鬼反噬到死吧？
林挽月“嗯嗯”了几声。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小男孩肚子发出咕噜声，他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对不起，我饿了……”
“饿了没关系，到警局哥哥给你买吃的。”坐在副驾驶的年轻警员问，“你有想吃的吗？”
两人的对话通过话筒，被手机那边的林婉听到了。
“挽月，你在哪里啊？”林婉试探道，“你要去警局？”
林挽月说：“对啊。”
林婉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哪个警局啊？”
“应该还是上次那个吧。”林挽月懒得跟林婉说太多，“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快到了，先挂电话了啊。”
林婉说：“好。”
挂断电话后，林婉沉思片刻，播出个电话。
“G哥，去拍个人……”
上次林挽月进警局意外被拍，至今没有解释，想来在案情结束前官方是不会透露消息的。林婉打算照葫芦画瓢，用林挽月再进警局的事转移公众视线，顺便还能再黑一波。
*
警车停在警局门口。
还是上次的警局。
林挽月先下车，远处蹲守的G哥拍下照片，传给林婉。
过了一会，一个小男孩也从车里钻了出来，跑到林挽月身边牵住她的手。G哥眉头一跳，立马拍下这张照片，觉得这件事可以操作成“林挽月未婚产子”，但又有些风险。
两个警员抬着依然昏迷的明德跟在两人后面，实际上，还有赵爱拽着五只蔫巴巴的厉鬼。
几人去了玄学部门。
林挽月和男孩被安排在旁边坐下，之前答应给男孩买东西吃的年轻警员叫潘行云，他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让男孩点想吃的。赵爱被林挽月用灵力护持，可以在警局待着。五只鬼就没那么舒坦了，本就重伤，还被正气压得难受。
玄学部门没有几个人，除了去接林挽月的两个男警员外，还有一男一女，分别叫韩昭和苏柔。
韩昭说：“我已经给孟顾问打电话了，他应该再过一会就能到。”
苏柔应该就是那个接林挽月报警电话的，见到明德后，她将指尖搭在明德的手腕脉搏处，几秒后“嘶”了一声。
抬明德上楼的两名警员中，另一个警员李观止正在喝水，听到苏柔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啧啧啧，活像是被孟道兄用阳五雷掌打了一顿。”苏柔摇摇头，半是好笑半是怜悯道，“太惨了太惨了，肯定痛死了。”
她好奇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林挽月：“你怎么做到的？”
修习阳五雷者必须是童子之身。[1]
她怎么做到的？
“我用五雷符劈的。”林挽月掏出自己手提包里的符纸。
“哇！”苏柔凑了过来，想拿一张看看又不好意思，只能眼巴巴看着，“这运笔、这灵气……天啊真厉害，这是哪位前辈画的？”
林挽月塞了一张给她：“送你了，我画的。”
苏柔愣住了。
其他三个人也愣了。
这符竟然是林挽月自己画的？？
赵爱与有荣焉，林挽月就是这么牛逼！
“你、你这个画了多久啊？”苏柔有些无措，拿着这张符像个烫手山芋，“我不能收。”
她画五雷符上百张也就一张能成符的，品质一般不提，画完她的灵力就被掏空了，要休息几天才行。五雷符珍贵，这一张品质上好的符，能在玄门之间卖很多钱。
怎么能说送就送了！
“没用多久。”林挽月想要随时就能画，她看苏柔顺眼，干脆把剩下的几张符都塞给苏柔，“都送你了。”
苏柔惊得都磕巴了：“不不不行，我不不不……不能收！”
“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林挽月说，“我画这个也不费劲。”
其他人：“？”
林挽月拿起面前办公桌上的笔，从旁边抽了张纸，问道：“我能用一下吗？”
这个办公桌是苏柔的，她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看到林挽月随手在纸上画了五雷符，竟然还成符了！
苏柔：发呆呆.jpg
她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韩昭痛苦地捂住脸，他见不得这个！他最近练习画符，堪称废符生产机器，天天晚上跟师父打视频，被师父嫌弃。
另两人也戴上了痛苦面具，谁还没有个画出废符的时候呢？
现在有人在他们面前，不用念咒，不用朱墨和黄纸，只是随便一支笔一张纸，就能画出难度极高的五雷符。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赵爱观察他们的表情，得出画符果然不容易的结论，想起自己那一摞废符，竟也没那么难过了。
林挽月拍了拍苏柔的肩膀：“现在愿意收了吧？”
苏柔：呜呜呜。
苏柔：“谢谢你！菩萨！”
李观止尴尬地咳了一声：“师妹，你是道门弟子。”
叫什么菩萨！
林挽月用灵视看了一眼这四人，发现他们都是道门弟子。李观止和苏柔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妹，另外两个则是白龙观的弟子，她正参加的《通灵者》的评委卫元嘉是他们师叔。
嚯，都沾亲带故的。
这时，潘行云的手机铃响了。
“外卖到了。”潘行云捏了一把乖乖坐着的男孩的脸蛋，“哥哥去给你拿吃的。”
男孩乖巧道：“谢谢哥哥。”
苏柔想起他们还没通知这小孩的父母，拿着手机问他：“小朋友，你记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吗？”
“记得。”男孩缓缓报出一串电话号。
接通电话后，苏柔说明了情况，电话拿头的女人激动得快要哭了，说马上过来。
潘行云拿了外卖回来。
男孩点的是汉堡套餐，接过外卖时再次礼貌地道谢：“谢谢哥哥~”
潘行云没忍住又捏了一把他软软的脸蛋，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宋玉涵。”男孩拿着汉堡道。
潘行云叹息道：“太可爱了……我师弟怎么就不能这么可爱呢？”
他问苏柔：“通知他家长了吗？”
“通知了。”苏柔余光瞥到门口，“孟道兄来了！”
另外三人也望向门口。
林挽月随着他们的视线一起望过去。
只见门口走进一个高挑的青年。
青年身姿挺拔如松，穿着深蓝三清领道袍，黑色长发束成太极髻，气质宛如冰雪中的寒玉。
他的额角有几缕碎发，轻轻落在那张白玉无瑕的俊美脸庞，眉眼精致如画，琼鼻朱唇，仿佛仙人亲手用细狼毫精心勾画出来。尤其他眉心还有一颗朱砂红痣，犹如白玉沁血，更添几分不可接近的清冷。
如此一个大美人，应当非常令人惊艳。
但林挽月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在她眼中，青年满身金光，宛如坠落人间的太阳。
纯阳之体……救命，好刺眼啊啊啊！
林挽月与赵爱来到养鬼法师的住处。
这是个老旧的小区，楼房多为筒子楼，没有门卫、没有监控，又处于交通不便的小路。此刻夕阳已落，深蓝取代了绚丽的橘红，阴暗天空下墙皮褪色的楼房仿佛被时代所遗弃，颓然而破旧。
住在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几个男人抽着烟坐在楼下的凉棚唠嗑，见到身穿酒红连衣裙的林挽月独自走来，皆将目光投了过去。
他们看不到赵爱，只能看到林挽月。
林挽月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面容，但衣裙光鲜，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肤白细腻，与这个脏乱的地方格格不入。
“姑娘，”其中一个抽烟的男人随口唤道，“找谁啊，我帮你叫一下？”
这筒子楼隔音不怎么样，在楼下喊一嗓子楼上就能听见。
林挽月扫了眼坐在凉棚内的几人。
灵视让她知道，他们虽然都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但叫住她其实是出于好心。这里的房租便宜，又没监控，什么人都有，她一个年轻姑娘走进去容易遇到危险。
“不用，谢谢。”对待善意，林挽月都会很礼貌，“我找德哥，自己上去就行。”
德哥便是那养鬼法师对外的称呼。
他法名明德，本来天赋不错，可惜误入歧途背弃师门，一条路走到黑，做出很多伤天害理的事。
有一人忍不住出声：“德哥……”
后面的话被他及时止住，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中似乎有点惶恐。
林挽月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怎么了？”
“哎，不管你有什么事求他，都别去了。”抽烟的男人语重心长，长叹一口气，“我们见过太多来求德哥的人了，刚开始都很风光，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你见过像狗一样爬在地上求人的样子吗？”
林挽月望着他，眼前浮现这样一个画面——
瘦弱的男人站在筒子楼下，远远见到那养鬼的法师回来，忙不迭迎上去求他压制或是收回小鬼。
法师不理不睬，男人已经没有钱了，只能跪下来求他把小鬼收回。可他视若无睹，径直走向筒子楼，男人便神色悲痛地跪在地上追着他，像条狗一样爬着求他。
啧，真令人不适。
不过那男人在这一幕里是受害者，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为了一己私欲请了小鬼，利用小鬼的威力害得竞争对手家破人亡，最终他野心太大，被小鬼反噬。
收回思绪，林挽月摇头道：“我不是求他办事。”
她没再与这几人多交谈，颔了下首算是告别，便走进了筒子楼。
楼道内有些阴冷，灯竟然还坏了，黑暗一片看不清楼梯。
林挽月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上楼。
赵爱飘在她身边，摩拳擦掌：“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嗯嗯，接下来是拳王争霸赛。”林挽月边上楼梯边调侃她，“迎接你的将是80公斤级选手。”
赵爱缺少血色的嘴唇向上翘起露出笑容：“我现在不是人了，80公斤级算什么呀，而且，我不是还有你吗？”
作为厉鬼，她的力气与自身的实力的有关；作为鬼使，她还能接受林挽月的灵力加持。再配合林挽月给她的定身符和迷幻符，完成林挽月交给她的任务还是可以的。
林挽月“唔”了一声，道：“其实他还挺厉害的。”
以她目前观察到的玄学人士水平，那养鬼法师也算是个高手了，估计没少修习邪术。
“能有你厉害？”赵爱道。
“那当然——”林挽月停下脚步，“不可能啦。”
她的前方是长长的走廊，有十户人家。
林挽月说：“到了。”
多年前，明德将走廊最后面的三户都买了下来，找人打通墙壁，居住于此。
一人一鬼走到走廊深处。
寻常人看不出这三户人家与其他人家有什么区别，但林挽月和赵爱，一个有灵视，一个是鬼眼，都能看到这三家有灵气将其包裹在里面，像是一层保护的薄膜，还带着些鬼气。
“是阵法。”林挽月看向门边，墙壁里嵌着刻有咒文的石块，“能隔绝声音，不让里面的声音传出来。”
她“噗”一声笑了出来：“这不是便宜我了吗？”
毕竟她打起架来动静可不小。
明德设这个阵法，是不想让他炼鬼养鬼发出的声音被外人听到，却不知竟方便了林挽月，接下来他家就算闹翻天，也不会有人发现了。
林挽月故作礼貌地敲了敲门。
敲了半分钟，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她的灵视能穿透这扇门，看到里面的法师正皱着眉走来。
林挽月摆了摆手，赵爱意会，马上躲起来，不让明德发现自己的鬼气。
门上的小窗口“唰”一声被打开，只露出后面的一张嘴，中年大叔的声音道：“我记得今天没人预约。”
“德哥，我是为林婉的事来的。”林挽月说。
“她今天不是联系过我了吗？”明德依然没有开门，说，“她请了两只，自己贪心不足导致反噬了，这次我只要她五百万，让她准备好了再找我。”
哦？林婉养鬼反噬了？
福报啊。
不过这明德一直不开门，就让她有点难办了，私闯民宅还是不好的。
于是，林挽月道：“我想比林婉还红，我能也请一个吗？”
小窗口的嘴巴往下移，露出眼睛。
明德一眼就看到，外面的女生功德深厚！
这些功德如果能被他所夺……
明德修习的邪术有夺人功德的方法，他起了贪念，打开门：“进来谈吧。”
林挽月一踏进门，赵爱的身影骤然出现，将定身符贴在明德身上抱着他滚了进去，林挽月反手关上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明德反应过来时门已经关上了，面前除了林挽月外还多了一只厉鬼。
贴在他身上的符纸从边角开始自燃。
见状，林挽月挑了下眉。果然，以明德的修为，这种贴在身上起效的符纸，难以对他产生长时间的影响。
“你是谁？”明德也不慌张，开口问道。
林挽月说：“你应该见过我呀，我可是来请过小鬼的。”
“不，你没来过。”明德终于从记忆中将这张秀丽的脸扒了出来，他笃定道，“来的那个人是这具身体，但不是你。”
林挽月疑惑地歪头。
不应该啊，她现在成了林挽月，别人应该看不出来这具躯体里换人了才对。
她有些感兴趣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功德。”明德眼中的贪婪难以掩饰，“我上次见这个身体时，她就是个普通人。人不可能一下子有这么多功德，而我见过一位不停夺舍的前辈，也会有类似的情况。”
那位前辈引领他修习邪术，身上有很强的气运和灵气，可能是从谁那抢来的吧。
功德、气运、灵力，这些都伴随着魂魄——即灵魂，轻易无法转移。
几年前，那位前辈换过一次身体，他就是根据对方强大的气运认出来的。那样的气运世间少有，应该很难遇到第二个。
林挽月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里露馅了。
正常玄门人士看到一个人突然多了功德，应该想到的是“怎么能得到这么多功德”，而不是“被谁夺舍了”。果然所处的立场不同，看待事情的想法也不一样，邪修都会往坏了想。
而且，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依靠夺舍苟活的人。
林挽月蹙了下眉。
她是很不喜欢夺舍这种行为的人。
夺舍者会吞噬被夺者的灵魂，获取对方的灵力和这一世的全部记忆，获得对方的家庭，占据对方的人生……如果她见到夺舍者，肯定会将对方从被夺者的身体里驱逐。
还好她不是夺舍来的，不然当初会接着原主再自杀一次。
林挽月问：“你这个前辈在哪？”
明德沉默地看着她。
林挽月也没指望能问出答案，她用灵视快速扫过明德的人生，竟遍寻无果，让她怀疑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前辈了。
旁边的赵爱已经听傻了。
她听到了什么？林挽月是夺舍的？
林挽月似乎察觉到赵爱在发懵，靠近她道：“回去再告诉你。”
她不介意告诉赵爱她是穿越来的，但她不会说这个世界是她看到的一本书。且不提她没看完，让一个人知道她其实是书中都没出过场的炮灰，那太残忍了。
就在这时，明德突然发难！
只见他手指掐诀低声念诵咒语，身后忽地冒出五只厉鬼，朝她们扑来。
赵爱快速地反扑，与它们扭打在一起。
鬼之间的厮杀都是很原始的，尤其是厉鬼，它们用指甲、用牙齿、用蛮力，用一切自身的手段攻击对方。
赵爱一只鬼想同时对付五只是不可能的，所以瞬间便落在下风，被五只鬼压着殴打。还好有林挽月的灵力护着她，否则鬼体早就被那五只鬼撕碎了。
林挽月有心让赵爱锻炼一下，但也不能被这么群殴。
她侧身避开明德猛地掏来的手，对五只鬼弹出一抹灵气的同时心道，他果然是个练家子。
只是林挽月不会武术，认不出明德练的哪家功夫。
那抹弹出的灵气落在五只厉鬼的身上，竟像刮起了一股强风，将它们悉数吹散，让赵爱得以喘息。林挽月手掌一挥，强盛的灵力将另外四只鬼攫过来，困在她身边。
赵爱与林挽月还是挺有默契的，明白林挽月的意思，继续扑向仅剩的那只鬼。
她要揍回来！
明德回首从旁边的供桌下抽出一柄禅杖，敲在四只鬼的上方，薄薄的灵气层消散于空气中——当然林挽月没有认真，否则被她拘走的厉鬼哪那么容易被释放。
斗法嘛，当然要有来有往才有意思。
她已经很久没斗法了，回想起以前斗法欺负出马仙的日子，感觉还有点怀念。
而且赵爱还在旁边跟厉鬼撕打，她要是飞快结束战斗，赵爱也没得到撕鬼（？）经验。所以在赵爱打败那只厉鬼前，她先跟这个明德玩一玩。
明德挥动禅杖，上面挂着的金环哗哗作响，狠狠地砸向林挽月。
四只鬼被释放后，立即配合着主人朝林挽月伸出利爪。
林挽月向身侧被打通的屋子内闪躲。
她又想，不过这个世界斗法为什么还要动手？还是说只是明德喜欢动手？难不成为了斗法她以后还要报个散打班？算了，她有五雷符，要真打不过直接劈人就行。
林挽月乱七八糟地想着，闯入了那间屋子。
只见屋子内光线昏暗，正中是一个红墨绘成的阵法，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地上摆放着数粒红色酥油灯，火光跳跃。窗户那侧拉着厚重的黑色窗帘，对面是一排暗色的陶罐，地上散落着几个法器。
阵法中央，躺着一个昏迷的小男孩。
她的灵视瞬间便读取出前因后果——这孩子命格很好，家庭幸福，被拐卖给明德用来炼鬼。
她来时，明德正在准备材料，要开始炼鬼，只是被她的敲门声打断了。如果她没来，这孩子就会在今夜怀着极强的怨恨死去，成为厉鬼被明德驱使。
阴差阳错，救了个孩子。
明德将禅杖横过来卡在门口：“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想出去了。”
他双手捏了个秘传手印，快速念着咒语，房间内那一排陶罐开始大幅度震颤，罐底与地面碰撞发出密集的咔哒咔哒声。
阵法中昏迷的小男孩似乎被这个声音吵醒，睁开了眼睛，眼中的迷茫在见到站在门口的明德时瞬间变为惊恐。但他嘴巴被宽胶带封得很死，只能发出“唔唔”声，无助地流着眼泪。
林挽月正悠哉地看着明德作法，听见小男孩的哭声，撕开他嘴上的胶布，安慰一句：“别怕哈，待会姐姐帮你揍他。”
她内心吐槽：明德啊，你这个法术前摇是不是太长了点啊？
有这几秒的时间，都够她甩好几张五雷符了。
像是在回应她的内心吐槽，陶罐内涌出鲜血流淌下来，房间内的血腥气顿时更重了，令人作呕。
小男孩憋着泪道：“姐姐我怕……”
哎呦，嘴还挺甜的，没叫阿姨。
“别怕别怕，有姐姐在呢。”林挽月淡定地摸了两把男孩的脑袋，算是安慰他。其实她可以现在就甩出五雷符，但她想看看明德能用出什么法来。
可能是她无畏的态度激怒了明德，明德加快了念咒的速度，听得人脑子也跟着嗡嗡的，很不舒服。
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漫延，难以想象，这都是从那些罐子里冒出来的，仿佛没有上限。
阴寒之气遍布屋子，温度骤然下降，仿佛置身冰窖。
林挽月望着上方的空气：“哇哦。”
男孩又怕又冷，抓着林挽月的裙摆瑟瑟发抖。他并不知道，在林挽月的视野里，他们的上方有五只狰狞恐怖的恶鬼。
是刚才交战的那五只厉鬼。
它们都被明德召回以秘法加持了，此刻皮肤变为青色，龇出獠牙，指甲变得更加利长，浑身散发着比刚才还要猛烈的怨气与阴气，青面獠牙的丑陋样貌仿佛传说中的罗刹娑。
失去对手的赵爱穿墙飘了进来，被屋内的血气摄住，阴气暴涨险些失去理智，还好被林挽月护持又恢复神智。
明德大喝一声，五只鬼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屋内窜行着，阴风阵阵，然后出其不意袭击林挽月。
只见林挽月身上闪烁几道金光，厉鬼发出几声惨叫，退缩回去。
若换成其他人，此刻早已被厉鬼杀害。
“有这么多功德护身真好啊……我的五鬼秘术都无法对你做什么。”明德羡慕又嫉妒地看着林挽月，他已经决定杀掉她夺取功德，又实在好奇，“为什么你能有这么多功德？”
他想，就算是从出生起就日日做好事，也得不到如此多的功德，难不成她也是夺来的？是了，她既然会夺舍，必然也能夺功德。
却听林挽月说：“天生的。”
她出生时便功德加身，引来好几位玄门高人想要收徒。
她的奶奶也是玄门中人，为她窥探天机算过一卦，说：“九世善人，一世因果。十世圆满，一朝得道。”
之后，奶奶没让她拜任何人为师，只是将她带在身边。她父母去世后，更是亲手将她抚养长大。
临终前，还对她说：“做你想做的。”
林挽月这一辈子没吃过苦、没遭过劫，自由自在。在玄学方面，她天生有前九世的功德，又拥有神通广大的灵视和强盛雄厚的灵力，可谓天之骄子。
说来好笑，她第一次挨骂，还是穿越过来后看原主的私信。
“怎么可能！”
明德的话打断了林挽月的回忆。
其实他知道是可能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真的有人天生就站在终点。有这样的功德，几乎只欠一个机缘就能得道。
他更加妒忌，驱使五鬼去抓林挽月，无论如何，他都要夺去林挽月的功德。
林挽月从拎了许久的手提包内，取出一沓画好的五雷符。
明德睁大了眼睛，他刚开始没在意这个小包，因为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藏不进施法的法器。
谁知道这里面装了这么多符！
这些符个个含着灵光，一看就是道行高深者才能画出来的。
林挽月随意抽出几张拍向扑来的五鬼。
“轰隆隆——”
雷鸣声起。
五只厉鬼发出尖利的痛呼，伤痕累累。
五鬼重伤，明德遭到术法反噬，胸前一痛咳嗽了几声。
“还挺结实的。”林挽月又抽出一张五雷符道，“不过再劈一次就该魂飞魄散了。”
另一边，小男孩被赵爱阴气影响，暂时开了阴阳眼，差点被眼前恶鬼包围的景象吓得叫出声，被赵爱及时捂住嘴带到墙角躲好。
赵爱作为厉鬼畏惧雷电，见林挽月又抽出五雷符，蹲在墙边捂住耳朵。小男孩有样学样，也捂住耳朵。
一大一小缩在墙角，看着林挽月。
“你敢！”明德又拿起卡在门口的禅杖，一棍子横扫向林挽月。
林挽月把符扔出去，不屑道：“有什么不敢的。”
又是一声雷鸣。
这雷劈在了明德身上，只见他闷哼一声，竟是忍住了没有嚎叫出声。
真耐劈啊……被五雷符劈可是很痛的。
林挽月不得不佩服。
可惜，她向来秉承着“一张不行就两张，两张不行就三张，劈到行为止”，对别人来说很珍贵的五雷符，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就能画出来的东西。
林挽月趁着明德还没缓过来，又是两张五雷符拍过去，五鬼畏惧五雷符不敢阻拦。
于是，明德又挨雷劈了。
家里的电线因为林挽月几次引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电光，坏掉了。外面的灯光陡然暗下，只剩下屋内不甚明亮的烛光。
昏暗的屋内，反复雷响，亮起耀眼的雷光。
赵爱和小男孩呆愣愣地看着，感觉像看了一场室内烟花。
“够了！！”明德受不了地发出吼声。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浑身皮肤灼热刺痛，被五雷符多次引雷劈身后，他的皮肤也产生了轻微的灼伤。
林挽月又拿起一张五雷符：“嗯？你有话要说？”
“你这些……都是？”明德颤声问。
林挽月点头：“对啊。”
她见明德哽得开始深呼吸，又给他补了一刀：“我带了二十张，现在还有八张呢。”
闻言，明德吐了口血，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林挽月不带感情地夸赞道：“被劈了七次才晕，修为不错。”
她就说，没有人能顶得住五雷符。
没！有！人！
赵爱：“……”
这是魔鬼吧！一定是吧！
林挽月用灵力捆住遭受雷电威压、动弹不得的五只鬼，将它们丢到明德的身边，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嘶，这应该打什么电话？
她转头看向跟赵爱蹲在墙边的小男孩。
按理来说拐卖肯定要报警，但明德是要拿他炼鬼，再加上她这五雷符一顿乱杀（劈），报警就不太方便了，这现场怎么看也无法像上次那样，解释成电线老化短路发生爆炸。
林挽月搜索了玄学部门的报警电话，拨打过去。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接线员是个很温柔的女声。
林挽月说：“我救了个被拐卖的孩子。”
温柔女声说：“拐卖要转到公安部门哦，这里可以为你转接，请稍等。”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林挽月怕她没听完就转接了，语速飞快道，“我是从一个养鬼的法师手里救的，他差点就被炼成鬼了，那个法师和他的五只鬼都被我抓住了，是不是应该交给你们处理？”
电话对面沉默几秒：“……你好，请再说一遍？”
二十分钟后。
这栋偏僻破旧的筒子楼，迎来一辆警车。
两个玄学部门的男警员都是玄门中人，他们把昏迷的明德抬走、拘留了五只鬼，然后请林挽月和赵爱跟他们去警局做个笔录。
他们的态度很客气，林挽月和赵爱也很配合，坐上了警车。
可能是因为林挽月救了小男孩，给了他安全感，小男孩坐在林挽月的身边，牢牢抓着她的手指。
在去警局的路上，林挽月终于等到了林婉的电话。
一接通，林挽月按下录音键，就听见林婉有些着急的声音：“挽月，你看网上的消息了吗？”
不等林挽月回答，她就开始解释：“你不要信网上那些谣言，我们是关系那么好的朋友，我怎么会让水军害你呢？我买营销也不会提前查这些公司会攻击哪些艺人对不对？这就是个巧合，挽月，你信不信我？”
林挽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配合道：“信。”
她闭上眼睛，试着用灵视探查。
虽是与她相关的事，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真正的事主毕竟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不是她本人，所以林挽月还是看到了一些网上的内容，她之前没看懂的照片也得到了解释。
精彩了，沈胜宇误会秋铭放了秋铭的小号料，导致网友扒出林婉才是那个真小三。
现在原主小三事件要被洗白了，网友还扒出来跟林婉有关。
没想到她只是揭露了沈胜宇，竟然引发这么多连锁反应。
这边，林婉松了口气，道：“你信我就好，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这件事我会找人查的。”
自己查自己，也不知道林婉要找哪个人挡枪。
林挽月说：“好，谢谢你。”
林婉开始跟她演姐妹情深：“谢我做什么，这件事你是受害者啊。你说，你这件事真相大白，会不会跟你养小鬼有关系啊？你要多给它喂血啊，它肯定会帮助你翻红的！你很快就能回到一线！”
很好，说着说着，又开始怂恿原主用血养鬼。
林婉现在肯定迫不及待原主把小鬼养得胃口越来越大，然后被小鬼反噬到死吧？
林挽月“嗯嗯”了几声。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小男孩肚子发出咕噜声，他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对不起，我饿了……”
“饿了没关系，到警局哥哥给你买吃的。”坐在副驾驶的年轻警员问，“你有想吃的吗？”
两人的对话通过话筒，被手机那边的林婉听到了。
“挽月，你在哪里啊？”林婉试探道，“你要去警局？”
林挽月说：“对啊。”
林婉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哪个警局啊？”
“应该还是上次那个吧。”林挽月懒得跟林婉说太多，“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快到了，先挂电话了啊。”
林婉说：“好。”
挂断电话后，林婉沉思片刻，播出个电话。
“G哥，去拍个人……”
上次林挽月进警局意外被拍，至今没有解释，想来在案情结束前官方是不会透露消息的。林婉打算照葫芦画瓢，用林挽月再进警局的事转移公众视线，顺便还能再黑一波。
*
警车停在警局门口。
还是上次的警局。
林挽月先下车，远处蹲守的G哥拍下照片，传给林婉。
过了一会，一个小男孩也从车里钻了出来，跑到林挽月身边牵住她的手。G哥眉头一跳，立马拍下这张照片，觉得这件事可以操作成“林挽月未婚产子”，但又有些风险。
两个警员抬着依然昏迷的明德跟在两人后面，实际上，还有赵爱拽着五只蔫巴巴的厉鬼。
几人去了玄学部门。
林挽月和男孩被安排在旁边坐下，之前答应给男孩买东西吃的年轻警员叫潘行云，他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让男孩点想吃的。赵爱被林挽月用灵力护持，可以在警局待着。五只鬼就没那么舒坦了，本就重伤，还被正气压得难受。
玄学部门没有几个人，除了去接林挽月的两个男警员外，还有一男一女，分别叫韩昭和苏柔。
韩昭说：“我已经给孟顾问打电话了，他应该再过一会就能到。”
苏柔应该就是那个接林挽月报警电话的，见到明德后，她将指尖搭在明德的手腕脉搏处，几秒后“嘶”了一声。
抬明德上楼的两名警员中，另一个警员李观止正在喝水，听到苏柔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啧啧啧，活像是被孟道兄用阳五雷掌打了一顿。”苏柔摇摇头，半是好笑半是怜悯道，“太惨了太惨了，肯定痛死了。”
她好奇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林挽月：“你怎么做到的？”
修习阳五雷者必须是童子之身。[1]
她怎么做到的？
“我用五雷符劈的。”林挽月掏出自己手提包里的符纸。
“哇！”苏柔凑了过来，想拿一张看看又不好意思，只能眼巴巴看着，“这运笔、这灵气……天啊真厉害，这是哪位前辈画的？”
林挽月塞了一张给她：“送你了，我画的。”
苏柔愣住了。
其他三个人也愣了。
这符竟然是林挽月自己画的？？
赵爱与有荣焉，林挽月就是这么牛逼！
“你、你这个画了多久啊？”苏柔有些无措，拿着这张符像个烫手山芋，“我不能收。”
她画五雷符上百张也就一张能成符的，品质一般不提，画完她的灵力就被掏空了，要休息几天才行。五雷符珍贵，这一张品质上好的符，能在玄门之间卖很多钱。
怎么能说送就送了！
“没用多久。”林挽月想要随时就能画，她看苏柔顺眼，干脆把剩下的几张符都塞给苏柔，“都送你了。”
苏柔惊得都磕巴了：“不不不行，我不不不……不能收！”
“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林挽月说，“我画这个也不费劲。”
其他人：“？”
林挽月拿起面前办公桌上的笔，从旁边抽了张纸，问道：“我能用一下吗？”
这个办公桌是苏柔的，她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看到林挽月随手在纸上画了五雷符，竟然还成符了！
苏柔：发呆呆.jpg
她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韩昭痛苦地捂住脸，他见不得这个！他最近练习画符，堪称废符生产机器，天天晚上跟师父打视频，被师父嫌弃。
另两人也戴上了痛苦面具，谁还没有个画出废符的时候呢？
现在有人在他们面前，不用念咒，不用朱墨和黄纸，只是随便一支笔一张纸，就能画出难度极高的五雷符。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赵爱观察他们的表情，得出画符果然不容易的结论，想起自己那一摞废符，竟也没那么难过了。
林挽月拍了拍苏柔的肩膀：“现在愿意收了吧？”
苏柔：呜呜呜。
苏柔：“谢谢你！菩萨！”
李观止尴尬地咳了一声：“师妹，你是道门弟子。”
叫什么菩萨！
林挽月用灵视看了一眼这四人，发现他们都是道门弟子。李观止和苏柔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妹，另外两个则是白龙观的弟子，她正参加的《通灵者》的评委卫元嘉是他们师叔。
嚯，都沾亲带故的。
这时，潘行云的手机铃响了。
“外卖到了。”潘行云捏了一把乖乖坐着的男孩的脸蛋，“哥哥去给你拿吃的。”
男孩乖巧道：“谢谢哥哥。”
苏柔想起他们还没通知这小孩的父母，拿着手机问他：“小朋友，你记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吗？”
“记得。”男孩缓缓报出一串电话号。
接通电话后，苏柔说明了情况，电话拿头的女人激动得快要哭了，说马上过来。
潘行云拿了外卖回来。
男孩点的是汉堡套餐，接过外卖时再次礼貌地道谢：“谢谢哥哥~”
潘行云没忍住又捏了一把他软软的脸蛋，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宋玉涵。”男孩拿着汉堡道。
潘行云叹息道：“太可爱了……我师弟怎么就不能这么可爱呢？”
他问苏柔：“通知他家长了吗？”
“通知了。”苏柔余光瞥到门口，“孟道兄来了！”
另外三人也望向门口。
林挽月随着他们的视线一起望过去。
只见门口走进一个高挑的青年。
青年身姿挺拔如松，穿着深蓝三清领道袍，黑色长发束成太极髻，气质宛如冰雪中的寒玉。
他的额角有几缕碎发，轻轻落在那张白玉无瑕的俊美脸庞，眉眼精致如画，琼鼻朱唇，仿佛仙人亲手用细狼毫精心勾画出来。尤其他眉心还有一颗朱砂红痣，犹如白玉沁血，更添几分不可接近的清冷。
如此一个大美人，应当非常令人惊艳。
但林挽月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在她眼中，青年满身金光，宛如坠落人间的太阳。
纯阳之体……救命，好刺眼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