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

    万国明虽然嘴笨憨实,被女儿的撒娇闹得不知该说什么,但心里喜滋滋的,将女儿又往上托了托,一直背到架车旁才放下。

    怕地上有虫蚁,他特意在田埂上铺了一层尿素袋,万珍就坐在袋子上贪婪地看着爸妈。

    “敢情你是来监工的?”

    李爱华看丈夫娇宠小女儿就来气,她就没见过比万珍更能淘气惹事的孩子。

    上房揭瓦,下河摸虾。学习她不行,捣蛋第一名。

    这两天消停一点,还是因为前几天背着大人,偷偷去坝子河里野泳,呛水后又高烧,才将将在床上躺两天,又神气地不行!

    “阿妈,我想你了。”

    万珍眼睛红红的,说话黏黏糊糊。

    李爱华还想训女儿两句,就听隔壁田里的李二婶,叉腰问万珍,“万珍,你好啦?我刚刚还跟你妈说,你生病了,村里的狗都叫得没那么凶啦!”

    坝儿村里一只狗叫,往往一群狗跟着叫,万珍走到哪家哪家狗叫,用她阿妈的话说,她就是人憎狗嫌。

    本来她现在长大了,倒不怎么像小时候那么爱捉弄狗狗了,但坝儿村的狗子实心眼还爱记仇,尤其是李二婶家的狗,因为被万珍小时候当马骑过,屈辱得不行,小黄狗长成彪悍的大黄狗了,就觉得自己可能耐啦,见到万珍凶巴巴的,每次都汪汪一通乱叫。

    这个村子里的狗,只有她家阿旺喜欢她。

    “二婶,我赶明带根骨头去你家,给你家狗子道歉。”

    万珍乖乖巧巧说话时,红扑扑的小脸蛋,水灵灵的大眼睛,是长辈们喜欢的长相。

    李二婶也笑皱了脸。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啦,我们万珍还会给狗道歉?那你爸妈要准备的骨头可有点多!”

    万珍瘪了瘪嘴,正想着怎么给过去顽劣的自己,收拾烂摊子,阿妈递给了她一根黄瓜。

    “阿妈,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最疼我了。”

    “吃黄光也堵不住你的嘴。”

    阿妈也递给李二婶一根洗净的黄瓜,二婶杵着铁锹,站着吃瓜。

    六月早黄瓜是稀罕的东西,农家一般第一批黄瓜,都是要拿到大集上卖的,等到七八月份黄瓜多了,才舍得自己吃。

    万珍家靠爸爸手艺吃饭,舍得吃嫩黄瓜,村里人都知道她家经济条件好。

    “你这地挖了,种什么?”阿妈问。

    “我种一季绿豆,这边地有些洼,种绿豆正好喝水。”李二婶一边吃一边回答。

    而阿爸和阿妈,将干草往架车上装,拉回家可以引火。

    万珍吃着黄瓜,心里有些焦虑。

    七月开始,大雨要陆续下一个月,李二婶的豆子泡在水里没有发芽,而爸妈辛苦收拾晾晒了半个月的干草,也全部被雨泡烂了。

    怎么才能告诉村里人,两个月后村里有场泥石流,大家要赶紧逃离这里保命呢?

    如果说自己死于2024,重生于1984,应该会被当成疯子吧!

    万珍趁着李二婶去玉米田里解手时,悄么么的试探爸妈,“阿爸,阿妈,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噩梦。”

    阿爸手头的动作慢了点,在听女儿说话,阿妈一脸“你又要作妖”的表情。

    万珍表情一涩,预感很难取得信任。

    果然,将假托的梦,实际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后,阿妈懒得搭理她,阿爸拍了拍她的头,安慰她,“阿珍不怕,梦都是相反的。”

    万珍丧气地垂着脑袋,正在想该怎么办,阿姐万宝放学回来了。

    “阿爸,阿妈,我回来了。”

    她将军绿色双肩包往田埂上一放,淡淡扫了一眼万珍,就开始帮爸妈干活。

    “阿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学校里伙食不好吗?”

    学校里的伙食自然是很好的,但万宝很瘦,主要是因为她学习很刻苦,平时又比较心重,很多心事都爱自己琢磨,所以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清瘦文弱些。

    “阿姐”万珍猫咪一样呜咽着,试图吸引阿姐注意。

    万宝只是翻了翻眼皮,并不搭理她。

    作为家里的长女,她知道过去阿爹因为没有儿子,常被村里人耻笑,阿妈和村里人吵架时,人家笑她,“我四个屋角摸到了三个,你一个都没有,你在坝儿村有什么底气和我吵?”

    在农村儿子才是保障,对方养了三个儿子,笑话阿妈没有生出儿子,阿妈一辈子性子要强,回家坐在灶膛边抹眼泪,那时万宝已经记事。

    后来政策开放,78年包产到户,允许城乡集贸,82年全面开放市场,阿爸有手艺,一家人不再靠工分吃饭,家里的日子才好起来。

    但万宝一贯很争气,她咬牙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就是希望将来考上好大学,能分配个好工作,吃国家铁饭碗,让村里人看看,阿爸阿妈,就算没有儿子,也能过得很好。

    可她农村一个土包子去县里读书,在一群衣着鲜亮的女孩面前,难免灰头土脸,自觉黯淡,而她的妹妹,最近又让她丢了大脸。

    “宝儿,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阿妈看阿宝脸色不善,只当姐妹俩又在置气,便插了句话,出来打打圆壶。

    阿宝低垂着眉目,看起来不想说话,但阿妈的话还是要回答的。

    “我们要放暑假了,老师告诫同学们夏季不要野泳,还举了个例子,大坝镇第一中学初二三班的万珍同学,前两天就因为野泳呛水险些丧命,高烧了好几天。我们班很多同学都知道那是我妹。”

    万珍听完,心里被机关枪扫射了一样,一突一突的跳。

    “你们老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啊?县里离我们这里也二十里路呢?”阿妈很是疑惑。

    “还能有谁?肯定是李文秀那个大嘴巴,”万珍接嘴道,“她儿子在县高中读书,她经常去县里办事。”

    万珍气得剁了剁脚,又疼得龇牙咧嘴。

    她记得上辈子也有这么件事,学校宣传野泳的危害,拿她当反面例子,害阿姐在学校丢了脸,好几天没有理她。

    而她气不过,好了以后,爬到李文秀家的墙头,对着正在晒被子的女人骂道“滥尿狗,不怕羞,顶着被袱晒日头。”

    正在窗前写作业的傅昌平,推开窗子,深深剜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明觉厉,冰若寒潭。

    可万珍怎么会怕,她都读初中了,自然不担心小学老师给她穿小鞋。

    她站在院墙上接着骂“大嘴婆,大嘴婆,生个儿子不长个。”

    傅昌平那时个子不算高,至少和万珍的小跟班刘大力相比,要矮很多。

    那天晚上,李文秀哭着跑到他们家告状,后来逢人就说,万国明家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万国明养个女儿缺教养。

    可想而知,万珍自然被妈妈暴揍一顿。

    她也被禁足好几天,没法全村子乱跑,安安生生过了好几个月,再次见到傅昌平时,都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少年猛然窜个子,比她高了好几个头,她顿感吃瘪,气闷了好几天。

    现在回顾往事,她已经是心性54岁的老人了,可还是很想爬到她们家院墙骂娘啊!

    “李文秀就是大嘴婆,关她什么事啊,在外面乱说。每年野泳死那么多人,我这还没死呢,举例不充分。”

    万珍气得直咬牙,虽然现在做不出怼人面前骂,但嘴瘾还是要过过的。

    只是刚骂完,阿妈的棍子已经抽过来了,就地捡得枯玉米棍,打人倒是不算疼,但舞得风声股股,气势上就很吓人。

    “阿妈,我错了。”

    万珍认错很快,上辈子因为这件事吃了大亏,她这次还要想办法救全村人的命呢,可不能这个节骨眼上惹怒阿妈。

    “阿妈,我再也不野泳了,我以后也不惹你生气了。”

    阿爸也过来拦。

    “孩子身体刚刚好呢,先攒着,下次再打。”

    阿姐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给阿妈递了瓶水。

    “阿妈,喝口水,消消气。”

    阿妈这会肯定喝不下水,但也没有再抽玉米棍。

    万珍没有想过,自己刚重生回来,脚上是伤跑不了,又因为前世的淘气,结结实实挨了几棍子。

    她小时候果然人憎狗嫌。

    她都讨厌自己。

    万国明怕小女儿再挨揍,架车上的干草还没装满,就把万珍抱在干草堆上,先给拉回家了。

    万宝背着书包,跟在阿爸后面。

    架车上要是坐两个孩子,阿爸就会很累,她懂事的没有上车。

    “阿姐,你的书包我给你拿着。”

    万珍心虚的献殷情,万宝没有理她。

    万珍看阿姐穿着塑料底黑布鞋,白劳动布衬衫,蓝粗布裤子,背着硕大的书包在后面跟着,心里有些难受。

    阿姐的裤子被她自己动手改良过,稍稍收紧掐着腰,勾勒出她略微发育后的身型,显得很是清瘦高挑,只是这身打扮在县城里,就有些略显土气了。

    她上辈子这个时候,还总是嘲笑阿姐爱臭美,资本家小姐做派。

    回来不是用皂子反复擦她那个拉链包,就是自己动手将衣服磨旧的地方缝补出花朵图案,要是不小心摸了她的东西一把,就要被她追着满屋子打。

    后来,她自己被养父养母带到省城生活后,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才知道她过去以为很大的儿坝村,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在城里干部子弟和职工家庭的孩子们眼里,她就是个谈吐穿戴傻里傻气的乡下土鳖。

    阿妈李爱华不讲究穿戴,阿爸是个大男人不在意这些,自己过去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阿姐作为家里第一个去县里读书的女孩,她又那么敏感和要强,同时懂事的不给父母增添负担,一定过得小心翼翼,才能维系乡下女孩的自尊。

    可万珍那时非但没有理解阿姐,还总是处处嘲笑她,等到阿姐生气追着她打时,她又大喊着“小姐小姐别生气,明天带你去看戏。我坐椅子你坐地,我吃香蕉你吃皮。小气鬼喝凉水,打破了缸割破了嘴.....”

    论嘴贱,她和李文秀是有一拼的。

    傍晚阿姐做饭时,万珍这个惹事篓子,乖巧地坐在灶膛烧火。

    做完饭,阿姐等阿爸阿妈回来吃饭的间隙,从床底翻出去年穿得黑色塑料凉鞋,用烧红的火钳将断裂的地方黏起来时,万珍帮着阿姐燎火。

    过几天回学校拿成绩单,阿宝肯定是要上台讲话的,县城里的女孩,这段时间已经穿上新凉鞋了。

    如果阿宝让阿妈给买新鞋,阿妈咬咬牙也会买,可她很懂事,从来不主动提要求。

    鞋子断裂的地方,被黏合起来后,万珍狗腿子的夸阿姐手巧。

    “你之前不是说我是,资产阶级小姐做派吗?”

    “我过去不懂事,阿姐。”

    万珍抱着阿姐的胳膊撒娇,“阿姐,你过几天回学校,就穿我的新鞋去吧,反正我也穿不了什么好东西!”

    万宝有些狐疑,万珍怎么知道她过几天还要回学校,同时也心里暖洋洋的,消气了很多。

    万珍抱着阿姐很心酸,她记得上辈子,阿姐去学校前,刚走几步鞋子又断了,她急得要哭,希望借万珍的新鞋穿一天。

    万珍生日刚得的宝贝,怎么舍得借给阿姐穿,不但不借,还穿着新鞋在她面前卖弄一番。

    得,她上辈子真的是人憎狗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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