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在车帘缝隙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儿和那近卫交谈时的言谈举止,这会儿郑曦瑶回来时,她早已老泪纵横。

    郑曦瑶见她这般,还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于是小心唤道:“……母亲?”

    王氏并未如她所想那般,以一种陌生的眼光看她,反而是含泪抬眸,神情中饱含了希望和欣喜。

    “小瑛,”王氏对惊魂刚定的小瑛道,“带李师傅去河边醒醒酒,再到那边驿站的茶铺里买些糕点茶水回来。”

    小瑛:“哦……好。”

    那醉驾的李师傅是个老实人,平日里做事很是勤恳,可前几个月他妻儿双亡,这才时常借酒消愁。

    郑曦瑶虽在闺中不知外宅中事,可那李师傅才刚跪下磕头认罪,系统便告知她道:【支线任务已开启!任务一:请尽快取得李师傅的绝对信任,此人乃蒙尘明珠,得之有大用。】

    郑曦瑶闻言打量了李师傅一番,随即不冷不淡道:“今日临出门时,我便听左右下人谈论起你家中之事,因而即便看你神色稍显恍惚,定然又是刚喝了酒也没有点明。只是未料到你竟如此不小心,刚刚差点就撞上了靖王殿下的车驾!”

    李师傅闻言叩首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啊!”

    郑曦瑶轻叹一声,“罢了,我看你眼下乌黑,想来刚刚也不仅仅是因为醉酒误事,怕是这些时日都没有休息好吧。”

    李师傅起身,老泪纵横道:“小姐明察!老奴这半月来确实都没怎么休息,刚刚拄着马鞭瞌睡,谁知不小心刺痛了马儿,竟险些冲撞了王爷!”

    郑曦瑶叹道:“爱妻怜子乃人之常情。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若因着已故之人屡屡耽误此间正事,以至于丢了安身立命的差事,这又叫那徘徊在奈何桥畔的人,如何能安心转世呢?”

    李师傅抬手抹了把浊泪,哽咽道:“小姐所言极是,老奴受教了。”

    郑曦瑶在王氏的微笑注视下,扶起了李师傅,温声道:“我们母女在府里时向来不受人待见,我闺名曦瑶,身边亲近的人都叫我瑶瑶。可如今祖母离世,父亲又忙于公务,经常连日不回家,以至于那些得宠的姐妹想尽办法羞辱我,竟将我唤作瑶儿姐。”

    郑曦瑶自嘲一笑,“难为你还肯真心实意地唤我一声小姐,不为别的,只为着这份尊敬,我也会善待您老人家的。”

    李师傅拱手垂泪道:“小姐折煞老奴了!不过既然小姐与我说了这番肺腑之言,那我也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郑曦瑶听完李师傅一番陈词,才知他原也是个极其成功的商人,但却因太过招摇与人结了仇怨,生意一落千丈,最后才不得不到相府当了帐房先生以求庇佑。

    郑曦瑶拍了拍李师傅的肩膀,“李伯,莫要自怨自艾。你既已知此生错在何处,那往后便将它们尽数改去了便是。”

    郑曦瑶微微一笑,随即看向王氏,“母亲既已看出了端倪,那我便不再藏着掖着了。没错,那所谓逆行之症是我以重金贿赂张府医教他说的,为的就是能逃离那吃人的牢笼。”

    王氏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郑曦瑶则在与她对视一下后,弹了下小瑛的脑门,“傻丫头,还不快陪李伯去买茶。”

    小瑛有点迟钝地“哎”了一声,随后一手扶着李师傅的胳膊,一手扯着衣摆傻笑道:“嘿!太好了,小姐没病,小姐没病!”

    郑曦瑶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不禁轻笑摇首,随即对王氏道:“母亲,您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王氏在郑曦瑶的搀扶下上了车,含泪道:“母亲没什么想说的,我就是高兴啊。”

    王氏抬手抚了抚郑曦瑶鬓边的碎发,“半个月前,你替大姑娘在雨夜里跪经染上了风寒,接连昏迷数日,再醒来母亲就瞧着你和往日里有些不同了。”

    王氏:“你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了,而且还经常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树枝发呆。母亲当时真是怕呀,我怕这场风寒将我的女儿闹得痴傻了。”

    王氏:“可如今才知,我的女儿不但没有被烧傻,反而因着这件事,一夜之间长大了。”

    郑曦瑶微笑道:“物极必反。人就算命再贱,也终究不是牲畜,被逼得急了总是要奋力反抗的。”

    王氏闻言抬手掩住了郑曦瑶的唇,“别这样说,命贱的是我,不是你。”

    -

    京郊的田庄有些偏僻,他们驱车前往一直到申时正刻才到达。

    郑曦瑶轻叩门扉唤人,却不想那大门并没有上锁,只一推便直接开了。

    郑曦瑶径直走了进去,刚过门房便见那二进正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头。

    “谁呀?大晚上的私闯民宅!”

    郑曦瑶:“……”

    得,刚解决了一个醉鬼,又来一个。

    李师傅见状赶紧将府里盖章的手书递了上去,“醒醒吧老兄,这天还没黑呢!”

    老伯半眯着眼抬了抬头,喃喃道:“没黑呐……嗯……那继续喝!”

    说着,便抬手去揽李师傅的脖子,要将他带到屋里去。

    李师傅见此人如自照明镜,一时间羞愧得不行,于是赶紧甩开老伯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脸道:“嘿!醒醒!我们是从府上过来这乡下养病的,这位是六姨娘和三小姐,还不快见过主家!”

    老伯闻言怔了一下,随后摆手道:“什么六姨娘三小姐的,没听过。”

    这老伯看着有快七十岁了,想来没听说过王氏也在情理之中。

    王氏好脾气地上前解释,就在这老伯眯瞪着眼睛,总算快要理清他们六房这几位的人物关系时,角门那边突然走过来了一个老婆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啐道:“你个老昏头,甭听她瞎说。咱们这位六姨娘能耐可大了,当年跟在二夫人身边,那叫一个金尊玉贵、弱柳扶风。”

    王氏见着这老婆子,面色当即白了起来。

    而郑曦瑶脑中的系统也适时提醒道:【王婆子,王氏本家远亲,二夫人陪嫁嬷嬷。十年前因二夫人过世而被大夫人发配此地,一直愤恨不平,且时常在年节祭奠二夫人之时咒骂王氏。】

    郑曦瑶因着承载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她知道王氏乃已故二夫人陪嫁侍女,可她并不清楚王氏当年因何成为左相侍妾,更不知二夫人的死又和王氏有什么关联。

    郑曦瑶将自己的疑问说与了系统,可系统却道:【这类秘闻属于隐藏剧情,宿主若想了解自行去问王氏便可。我们系统名为’开荒种田系统‘,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务农哦。】

    郑曦瑶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那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干活呢?”

    系统:【现在就可以呢,毕竟这田庄的厨房里除了几袋粮食、几坛酒,还有几瓶腐乳外再没有别的了。如果你想吃点时蔬的话,只能自己去挖野菜哦。】

    郑曦瑶:“……”

    郑曦瑶只无语了一瞬,神思便又被拉回了现实。

    王氏身为家中主人,却屈膝向王婆子行了礼。

    可那王婆子见状竟直接将口中的瓜子皮吐到了王氏脸上,啐道:“贱妮子!都被人赶出来,还装什么无辜呢!”

    郑曦瑶闻言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王婆子先是一怔,可转瞬便回过神来要还手,却不料那双老手还未抬起,便被郑曦瑶狠狠攥住反折了过去,直疼得王婆子没忍住叫了一声。

    郑曦瑶那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随意眨了下,甜甜笑道:“我母亲是否无辜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如今也被大夫人赶出来了。”

    郑曦瑶美目轻眯,又凑近了些,低声道:“王婆婆,你说我现在如果直接杀了你,会不会有人替你报仇呢?”

    王婆子看着郑曦瑶那危险的眼眸,不禁有些发怵。可她怨恨多年,自是不会因着几句威胁便服软。

    “我呸!贱人生的狗杂种也敢杀我?!”

    “我若是狗杂种,那你便是我这狗儿的屎盆子。”郑曦瑶随即抬手掐住了王婆子的脖子,皱着眉侧头道,“好臭啊,该换新的了。”

    说罢,手上的力道也骤然重了起来。

    “瑶瑶!”王氏见状赶紧上前阻拦,可郑曦瑶却因此再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那王婆子见她是真的想掐死自己,于是赶紧扑棱着反抗。可岂料郑曦瑶身形瘦小,力气却大的惊人,即便她拼命抵抗,也完全逃不脱。

    “救……救命……”

    “好啊。”郑曦瑶笑道,“我可以饶你一命,只要你愿意给我母亲磕头认错,往后规规矩矩当差,我便保你有口饭吃。”

    王婆子呼吸不畅,面色发青,闻言赶紧胡乱点头。

    郑曦瑶松开了手,那王婆子赶紧连连后退,咳了好几声后,斜眼看了他们母女一眼。

    “哟,”郑曦瑶随着她的后退迎了上去,“看这样子还是不服啊。”

    王婆子心下胆怯,可如今既没了性命之忧,她自是不愿向王氏下跪,于是道:“好歹也是相府的小姐,满口只讲着尊卑,却全然不顾老幼。六姨娘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郑曦瑶闻言笑道:“早这般认清尊卑主次我又何必如此。听好了,我和母亲这次离府,并非是犯了错被人赶出来,而是我身体不适,需要到乡下来调养。”

    郑曦瑶:“没错,我们母女在府上的时候是很不受宠,可如今既来了这田庄,没有大夫人居高尊上,我们母女便是你们唯一的主子。日后若再发生今日这般乱叫狂吠的事,我定然不会叫那人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郑曦瑶年方十五,语声尚且十分稚气,可她这一番陈词却气势凛然,直叫那醉酒的老头都清醒了大半。

    王婆子到底是没跪下道歉,可经过这一番事,她后退离开的时候,竟也不由自主地低眉顺眼起来。

    打发完了恶仆,郑曦瑶便着手开始收拾房间。

    这小田宅面积不大,只有二进院。

    郑曦瑶打量着房间将王氏安排进了主屋,自己和小瑛一块住到了西厢房。

    东厢房本是打算留给李师傅以及另辟一间书房做办公用,却不想进了主卧一看,那里放的尽是王婆子的东西。

    王婆子见状沉默着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可当她收拾完却听郑曦瑶说要让李师傅住在这屋时,立马又不干了。

    “老李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住在女人家的院子里?我刚瞧着小姐那眼色,还以为又要讲什么主次尊卑。可若是小姐没这个意思,那理应我继续住在这。内院儿离着两位主子近,也好方便侍奉。”

    郑曦瑶笑道:“王婆婆说笑了,我和母亲有手有脚,什么事情不能自己做?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小瑛嘛。我叫李师傅住在这儿,是因着书房在此,日后熬夜打理生意,也不会扰了母亲和诸位安眠。我这般体贴,王婆婆怎么反倒领会不能呢?”

    王婆子无言以对,只得悻悻离开。剩下几人在郑曦瑶的分配下都各自去安排打理了。

    王氏身子弱,郑曦瑶本不想让她干活,可她不愿干坐着不出力,便打了一盆水去主屋里擦灰了。

    郑曦瑶得了独处的空闲,赶紧召唤系统道:“你看这天都这么晚了,我再出去挖野菜回来做饭那得什么时候了啊?我之前做任务你也没给我通报奖励什么的,但应该都有积分的吧?我用积分在你那换点时蔬行不行啊?”

    系统:【可以的呀,您想要什么时蔬呢?】

    郑曦瑶想了下道:“嗯,就香椿吧。府上的院子里也种了,刚好不会露馅。”

    系统:【好的,系统出货中,请稍后。】

    郑曦瑶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桌案,果然没多一会儿,那桌案上便凭空出现了一把香椿。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简直就像她刚发现自己穿越时一样。

    郑曦瑶从包裹里找出了一块旧布,将香椿包好放到窗台上,随后便跟着大家一块儿干活去了。

    待到饭点儿,郑曦瑶便将香椿拿给了母亲,王氏见状噗嗤一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拔的我都没留意。”

    郑曦瑶嘿嘿一笑,“偷偷拔的。”

    王氏抬手抚了抚郑曦瑶的额发,慈笑道:“忙了好些时候了,赶紧去那边歇会儿,母亲这就给你做香椿拌面。”

    郑曦瑶从前没少吃香椿,可如王氏做得这般,只是用油盐拌匀捣碎的香椿酱却是没有尝过。

    她本以为这东西用料简单,想来没什么吃头,却不想只拌面吃了一口便直接打脸了。

    这不禁让郑曦瑶想起了她师兄曾跟她提起的一个农科院腌菜项目。

    那项目的宗旨便是要极力简化腌菜佐料,尽可能保证食材呈现出最清雅的风味。

    郑曦瑶一边吃着拌面一边想:“腌菜这东西既不需要多少投入,受众也广,最适合在种田初期售卖了。可正因如此,它的利润也不会很高。”

    啊……五亩田产出二百两的收益,这样的暴利就算种人参果也够呛能达到啊。

    哎?人参果……

    郑曦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要种点什么才能完成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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