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破晓，曲昭蹲在茅草堆里，仍旧回不过神。明明昨日她还和阿娘在一起烤红薯吃，今日却不知身在何方。
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走了很久，路上荆棘遍布，弥漫着雾气，让人看不清楚道路。
而前方一直有一只手，牵着她。和童峰粗糙炽热的手不同，这只手清瘦温润，甚至还带着些许凉意。曲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已经没有家了，想到这，曲昭又伏膝开始哭泣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别哭了，我给你摘了野果子吃。”耳旁是清澈透亮的声音。
曲昭抬头，看到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昨日夜色昏暗，她没有细看，今日看去，曲昭不觉被晃了眼。眼前的少年如同一幅淡雅幽远的水墨画，眉眼清淡，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五官没有过分张扬，都融合得很好。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一看像是跌入了广袤无垠的星空。
见曲昭愣愣的，季连笙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叫季连笙，以后我叫你阿昭，好吗？”
曲昭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连笙哥哥，我……还能回朝宗村吗？还有阿峰哥哥，他……他怎么样了？”
季连笙沉默了，他看了眼朝宗村的方向，从昨夜起，那火烧了一夜。想起童峰那个决绝的表情，可想而知是凶多吉少。然而他却不能实话实说，眼前的女孩一夕之间遭受了太大的变故，如果不能给她希望，她的天赋可能会成为一潭死水，彻底成为她的负累。
“以后我们肯定能回去的。”季连笙拍了拍曲昭的肩膀，然后将野果递过去，“不过，想要回去，必须要养好精神。”
曲昭闻言点点头，将野果塞进了嘴里，一股酸涩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不好吃吗？”季连笙见状也拿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结果也眯起了眼睛，他表情愧疚，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果子不好吃。”
季连笙看了眼野果，它表面呈棕褐色，呈椭圆形大小，是他以往吃过的果子类型。不过以前他吃的都极甜，个头也大，汁液都散发着香气。季连笙从未想过，原来枯萍的野果是这样的味道。
曲昭却摇头，接过果子塞进了嘴里，“没关系的，连笙哥哥给我找东西吃，已经很好了。”
季连笙点点头，愣愣地看着野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再往前走一段路吧，这里离朝宗村还是太近，并不安全。”季连笙说道。
“好。”曲昭说道。
季连笙心疼曲昭的乖巧，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两人为伴就这样又赶了几日。自朝宗村起，他们被迫一路向西，季连笙原本想着等到了稍微安定偏僻一点的地方，就为曲昭找好可托付的人家，然而也不知为何，路越走越艰难，近乎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而且天气恶劣，往往今日酷热难当，到了明日就风寒交迫，饿殍遍野，让人不忍耳闻。而且后有追兵，他们根本不敢合眼，每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这样的情况下，寻找吃食就变得极为不易。季连笙原本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因为要照顾曲昭，认识了很多东西。他也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和他以为的那样美好。枯萍的人每个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为生存苦苦挣扎。
就这样折腾了几日，原本就受了伤，还时不时要受万虫钻心之痛的曲昭，终于生了一场大病。原本彼时他们正躲在一个山洞里，里边的石头是橘红色的，到了夕阳西下，阳光照在石头上，是曲昭唯一见到的美景。
“连笙哥哥，这里好漂亮，像是一颗颗宝石珠子。”曲昭的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一圈，然而眼里流光溢彩，她朝季连笙笑道，“我要是天天能睡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若阿娘还在……看到这里这样美，也一定会很开心的，还有阿峰哥哥，真希望他们都在啊……”
“阿昭。”季连笙朝曲昭嘴里喂了一口清水，他晃了晃自己的丹药瓶子，发现里边已经丹药了。
“连笙哥哥，这水好甜。”曲昭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幕，闭上眼细细感受起了水的清甜。
季连笙的喉头有些哽咽，他勉强维持起了笑脸，说道，“阿昭不要睡，你不是要看美景吗？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曲昭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季连笙继续道，“其实也不必等以后，等下了大雨，就可以看到彩虹。彩虹的颜色极其绚烂，有好多颜色，阿昭一定会喜欢的。”
曲昭勉力睁开了眼睛，露出好奇的目光，“真的有这样美的东西吗？”
她的眼睛真挚动人，对此心向往之，然而下一瞬，曲昭又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可是……枯萍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那日我还在朝宗村的时候，因为修炼出现过降雨，但是我并没有看到彩虹……”
季连笙沉默了，他没想到这样稀松平常的东西，在枯萍想要见到却如此艰难。
曲昭又笑起来，眼睛也变得迷离起来，“其实看不到也没有关系，我知道那些美丽的东西在枯萍是待不长久的，不如天空中的云，时常能够见到。连笙哥哥，如果我是一朵云彩该多好，能够随风飘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该是多么自由自在啊！”
季连笙惊讶于曲昭的洒脱，她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经历了生死离别、颠沛流离，眼睛却仍旧那么清澈。她从不在意吃穿，也不介意以天当被，以地当席，就算知道他毫无目的地，浑浑噩噩地四处游荡，仍旧这样乐观，毫无抱怨。
季连笙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就在季连笙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曲昭已经闭上了眼睛。
“阿昭！”季连笙摇了摇曲昭，眼中焦急不堪。曲昭发起了高热，而这里根本没有治病的良药，他的灵力治这个病也根本毫无作用。
他一连叫了好几声，等了很久，依旧没有回应。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阳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与寒冷。这空荡荡的山谷里，不见人烟，不闻鸟雀，只有他孤独地守着，季连笙忽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绝望。
那绝望自心底而出，让季连笙根本无法忍受，他忍不住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季连笙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他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对他很好，除了父亲的颓丧让他无能为力，他甚少有失态的时候，更不用说哭泣了。
他觉得这样的行径太懦弱了，季连笙对此感到无比自羞愧，然而他无法控制这样的情绪，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灵力也开始四溢。要是再这样下去，季连笙很有可能走火入魔。
而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躯抱住了他。
季连笙瞬间僵硬，他垂眸看去，曲昭的眼睛仍旧闭着，脸色苍白，似乎连呼吸都不稳。就在季连笙以为她只是因病惊厥的时候，曲昭突然说道，“连笙哥哥，不要怕。”
“阿昭……”季连笙眼角划过一滴泪，声音也有些颤抖。
又过了一会儿，曲昭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向了季连笙，眼里是浓浓的愧疚。这段时间，曲昭一直跟着季连笙，他真的很亲切，事事为她着想，脸上也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然而曲昭能够感觉到，他脸上虽然在笑，但身体各个器官都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像是碎裂后重新拼凑起来的瓷娃娃，窒息破碎。
“连笙哥哥，谢谢你。”曲昭真诚地道谢。
“谢我？”季连笙脸上露出些许迷茫，“你不恨我吗？”
是君兰人毁了朝宗村，杀了村民，更害了曲昭的阿娘，季连笙原本以为曲昭会恨自己的。
没错，他作为神殿的继承人，曲昭有的是理由恨自己。
曲昭摇摇头，“连笙哥哥，我知道那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曲昭心里很清楚，季连笙和她无亲无故的，只是一个偶然闯入枯萍的君兰人。他大可以事不关己一走了之，何况他有那样尊贵的身份，原本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
“对不起，到底是君兰人害了你们。”季连笙哽咽道，他的身影和黑暗融在一起，曲昭隐隐能看见他的表情，痛苦扭曲。
“我真的不怪你。”曲昭说道，“那些人害死了村民，是他们太坏了，和连笙哥哥没有关系，难道每个君兰人做了恶事，都要你去担责吗？这不公平。无论是君兰人还是枯萍人，都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不同的人而已。”
“只是不同的人。”季连笙喃喃地重复着曲昭的话，然而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不，阿昭，你该恨我的。我是神殿的继承人，是所有利益的获得者，我无法置身事外。”
曲昭沉默地看着他。
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走了很久，路上荆棘遍布，弥漫着雾气，让人看不清楚道路。
而前方一直有一只手，牵着她。和童峰粗糙炽热的手不同，这只手清瘦温润，甚至还带着些许凉意。曲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已经没有家了，想到这，曲昭又伏膝开始哭泣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别哭了，我给你摘了野果子吃。”耳旁是清澈透亮的声音。
曲昭抬头，看到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昨日夜色昏暗，她没有细看，今日看去，曲昭不觉被晃了眼。眼前的少年如同一幅淡雅幽远的水墨画，眉眼清淡，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五官没有过分张扬，都融合得很好。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一看像是跌入了广袤无垠的星空。
见曲昭愣愣的，季连笙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叫季连笙，以后我叫你阿昭，好吗？”
曲昭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连笙哥哥，我……还能回朝宗村吗？还有阿峰哥哥，他……他怎么样了？”
季连笙沉默了，他看了眼朝宗村的方向，从昨夜起，那火烧了一夜。想起童峰那个决绝的表情，可想而知是凶多吉少。然而他却不能实话实说，眼前的女孩一夕之间遭受了太大的变故，如果不能给她希望，她的天赋可能会成为一潭死水，彻底成为她的负累。
“以后我们肯定能回去的。”季连笙拍了拍曲昭的肩膀，然后将野果递过去，“不过，想要回去，必须要养好精神。”
曲昭闻言点点头，将野果塞进了嘴里，一股酸涩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不好吃吗？”季连笙见状也拿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结果也眯起了眼睛，他表情愧疚，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果子不好吃。”
季连笙看了眼野果，它表面呈棕褐色，呈椭圆形大小，是他以往吃过的果子类型。不过以前他吃的都极甜，个头也大，汁液都散发着香气。季连笙从未想过，原来枯萍的野果是这样的味道。
曲昭却摇头，接过果子塞进了嘴里，“没关系的，连笙哥哥给我找东西吃，已经很好了。”
季连笙点点头，愣愣地看着野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再往前走一段路吧，这里离朝宗村还是太近，并不安全。”季连笙说道。
“好。”曲昭说道。
季连笙心疼曲昭的乖巧，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两人为伴就这样又赶了几日。自朝宗村起，他们被迫一路向西，季连笙原本想着等到了稍微安定偏僻一点的地方，就为曲昭找好可托付的人家，然而也不知为何，路越走越艰难，近乎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而且天气恶劣，往往今日酷热难当，到了明日就风寒交迫，饿殍遍野，让人不忍耳闻。而且后有追兵，他们根本不敢合眼，每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这样的情况下，寻找吃食就变得极为不易。季连笙原本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因为要照顾曲昭，认识了很多东西。他也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和他以为的那样美好。枯萍的人每个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为生存苦苦挣扎。
就这样折腾了几日，原本就受了伤，还时不时要受万虫钻心之痛的曲昭，终于生了一场大病。原本彼时他们正躲在一个山洞里，里边的石头是橘红色的，到了夕阳西下，阳光照在石头上，是曲昭唯一见到的美景。
“连笙哥哥，这里好漂亮，像是一颗颗宝石珠子。”曲昭的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一圈，然而眼里流光溢彩，她朝季连笙笑道，“我要是天天能睡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若阿娘还在……看到这里这样美，也一定会很开心的，还有阿峰哥哥，真希望他们都在啊……”
“阿昭。”季连笙朝曲昭嘴里喂了一口清水，他晃了晃自己的丹药瓶子，发现里边已经丹药了。
“连笙哥哥，这水好甜。”曲昭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幕，闭上眼细细感受起了水的清甜。
季连笙的喉头有些哽咽，他勉强维持起了笑脸，说道，“阿昭不要睡，你不是要看美景吗？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曲昭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季连笙继续道，“其实也不必等以后，等下了大雨，就可以看到彩虹。彩虹的颜色极其绚烂，有好多颜色，阿昭一定会喜欢的。”
曲昭勉力睁开了眼睛，露出好奇的目光，“真的有这样美的东西吗？”
她的眼睛真挚动人，对此心向往之，然而下一瞬，曲昭又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可是……枯萍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那日我还在朝宗村的时候，因为修炼出现过降雨，但是我并没有看到彩虹……”
季连笙沉默了，他没想到这样稀松平常的东西，在枯萍想要见到却如此艰难。
曲昭又笑起来，眼睛也变得迷离起来，“其实看不到也没有关系，我知道那些美丽的东西在枯萍是待不长久的，不如天空中的云，时常能够见到。连笙哥哥，如果我是一朵云彩该多好，能够随风飘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该是多么自由自在啊！”
季连笙惊讶于曲昭的洒脱，她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经历了生死离别、颠沛流离，眼睛却仍旧那么清澈。她从不在意吃穿，也不介意以天当被，以地当席，就算知道他毫无目的地，浑浑噩噩地四处游荡，仍旧这样乐观，毫无抱怨。
季连笙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就在季连笙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曲昭已经闭上了眼睛。
“阿昭！”季连笙摇了摇曲昭，眼中焦急不堪。曲昭发起了高热，而这里根本没有治病的良药，他的灵力治这个病也根本毫无作用。
他一连叫了好几声，等了很久，依旧没有回应。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阳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与寒冷。这空荡荡的山谷里，不见人烟，不闻鸟雀，只有他孤独地守着，季连笙忽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绝望。
那绝望自心底而出，让季连笙根本无法忍受，他忍不住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季连笙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他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对他很好，除了父亲的颓丧让他无能为力，他甚少有失态的时候，更不用说哭泣了。
他觉得这样的行径太懦弱了，季连笙对此感到无比自羞愧，然而他无法控制这样的情绪，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灵力也开始四溢。要是再这样下去，季连笙很有可能走火入魔。
而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躯抱住了他。
季连笙瞬间僵硬，他垂眸看去，曲昭的眼睛仍旧闭着，脸色苍白，似乎连呼吸都不稳。就在季连笙以为她只是因病惊厥的时候，曲昭突然说道，“连笙哥哥，不要怕。”
“阿昭……”季连笙眼角划过一滴泪，声音也有些颤抖。
又过了一会儿，曲昭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向了季连笙，眼里是浓浓的愧疚。这段时间，曲昭一直跟着季连笙，他真的很亲切，事事为她着想，脸上也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然而曲昭能够感觉到，他脸上虽然在笑，但身体各个器官都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像是碎裂后重新拼凑起来的瓷娃娃，窒息破碎。
“连笙哥哥，谢谢你。”曲昭真诚地道谢。
“谢我？”季连笙脸上露出些许迷茫，“你不恨我吗？”
是君兰人毁了朝宗村，杀了村民，更害了曲昭的阿娘，季连笙原本以为曲昭会恨自己的。
没错，他作为神殿的继承人，曲昭有的是理由恨自己。
曲昭摇摇头，“连笙哥哥，我知道那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曲昭心里很清楚，季连笙和她无亲无故的，只是一个偶然闯入枯萍的君兰人。他大可以事不关己一走了之，何况他有那样尊贵的身份，原本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
“对不起，到底是君兰人害了你们。”季连笙哽咽道，他的身影和黑暗融在一起，曲昭隐隐能看见他的表情，痛苦扭曲。
“我真的不怪你。”曲昭说道，“那些人害死了村民，是他们太坏了，和连笙哥哥没有关系，难道每个君兰人做了恶事，都要你去担责吗？这不公平。无论是君兰人还是枯萍人，都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不同的人而已。”
“只是不同的人。”季连笙喃喃地重复着曲昭的话，然而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不，阿昭，你该恨我的。我是神殿的继承人，是所有利益的获得者，我无法置身事外。”
曲昭沉默地看着他。